十七
「我後悔嗎?我不知道。開普敦發生的事把我弄到這裡來。我在這裡並不感到不快樂。」
她臉紅了。他已很久不曾見過中年女人這麼臉紅。紅到髮根。
「苛責露西?我從沒想過苛責露西。」
「我不急。」
免除了誘惑:這種話,當著女人的面說,即使是相貌平庸的女人,也是苛薄的。然而,她也不是在人人眼中平庸。必然曾有一段時間,年輕的碧芙讓比爾.蕭看到一點什麼。也許,也有別的男人看到。
星期天診所的工作做完了。貨車上裝了死的貨物。他最後一件事是擦診所的地板。
讓我不要忘記今天,當他躺在她身邊消磨之際,他對自己說。在梅蘭妮.艾薩克斯甜美年輕的肉體之後,我流落至此。這是我將要必須習慣的——習慣於這個,或比這個更差的。
「沒錯,有個年輕女人。但麻煩製造者是我。我給她惹的麻和*圖*書煩至少像她給我惹的一樣多。」
「晚了,」碧芙.蕭說。「我得走了。」
「但是,在當時——在當時你不後悔嗎?」
選在手術台旁的地板上。他把毯子鋪在地板上,灰色在下,粉色在上。他關了電燈,走到這間屋子外面,檢查後門是否上鎖。等在那裡。他聽到她脫衣的窸窣聲。碧芙。他做夢也沒想過會跟一個碧芙睡覺。
兩件毯子,一件粉色,一件灰色,由這個女人偷偷從家裡運來,而她自己,在最後時刻,可能洗過澡,撲過粉,擦過油,把自己準備好。誰知道呢,也許她每個星期天都會撲粉和擦油,在櫥子裡藏毯子,以備不時之需。或許她會想,由於他來自大城,由於他有醜聞之名,他便跟許多女人做過愛,並預期他碰到的每個女人都要跟他做|愛。
星期一,診所是不開的。他自己推門https://m•hetubook.com•com進去,反手把門鎖上。碧芙.蕭在手術房,背對他而站。他從背後抱住她;她則用耳朵蹭他的下巴;他的唇撫過她短短密實的鬈髮。「有毯子,」她說。「在櫥裡。下層。」
她抓住他的手,塞給了他一樣東西。保險套。一切都是事先想過的——從頭到尾。
「生活還分種類麼?我倒不知道。」
他把毯子推開,站起,沒有去掩遮自己。讓她盡情的看看她的羅蜜歐吧,他想,鬆垮垮的肩膀,細瘦無力的腿。確實是晚了。天邊只剩最後的殘紅,月亮高懸,炊煙升起;在一片荒地之外,成排陋屋中傳出人的喧嘩聲。碧芙.蕭在門口又最後貼了他一次,把頭靠在他胸上。他任她做,就如他任她做任何她認為該做的事。他想到愛瑪.包法利,在那了不起的下午之後,對鏡自照。我有了情人!我有了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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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瑪這樣自唱道。好吧,讓可憐的碧芙回家之後,也可以這樣自唱。讓他不要再管她叫可憐的碧芙。如果她可憐,則他就是一敗塗地了。「你不應這樣苛責她。」
「我不那麼在意。至少我免除了誘惑。何況,我不住在格拉翰斯鎮。我跟女兒住在農莊。」
「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覺得這裡的生活很無聊。你一定想念你原來的生活圈。你一定想要有一些女性朋友。」
他試想她年輕二十歲是什麼樣子,那時,這在短脖子上翹著的臉必然是伶俐的,而那多斑的皮膚是健康而光滑的。衝動中他伸出手來,一根手指去撫觸她的嘴唇。
多麼愛管閒事!醜聞是多麼令女人興奮啊!這其貌不揚的小胖女人難道以為他嚇不到她嗎?或者,被嚇到也是她的義務之一——就如某位修女自動躺下被強|暴,以便讓世上的強|暴數字減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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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過,你一定習慣另一種生活。」「這個我可以做,」碧芙.蕭從院子進來說。「你一定想回去了。」
就他們的交會來說,他盡了他能盡的義務。沒有熱情,但也沒有反胃。所以,到最後,碧芙.蕭可以自覺滿意。她想要做的都已做到了。他,大衛.魯睿,得到了救援,正如男人被女人救援的通例。但她的朋友露西.魯睿卻是在難堪的情況下受到救援。
第二天下午她打來一通電話。「我們可以在診所見面嗎?四點,」她說。不是詢問,而是通知,聲音高而緊張。他幾乎問出來:「為什麼?」但隨即知趣的打住。然而,他還是吃了一驚。他敢打賭她以前沒有走過這條路。必然因為如此,在她的純真中,她以為通姦的步驟是這樣的:女的打電話給她的追求者,宣布她已經準備好了。
她已鑽進毯子裡,只有頭露出來。即使在幽暗中,也沒有魅力可m.hetubook.com.com言。他脫下內褲,躺到她身邊,兩隻手向她身體下方摸去。可以說沒有乳|房可言。粗壯圓滾,幾乎沒有腰,如同一截圓桶。
「女性朋友,你說。露西一定告訴過你我為什麼離開開普敦。在那裡,女性朋友沒帶給我什麼好運。」
全部就是這樣。到此為止。他未說一句話,便離開了診所。他聽到她在關電燈的聲音。
「在當時?妳是說,在劇情最激烈的時候?當然不。在劇情最激烈的時候全無懷疑容身之地。這我相信妳一定是知道的。」
「不是露西——是開普敦那個年輕女人。露西說那裡有個年輕女人讓你惹了很大的麻煩。」
「不過,你一定還是覺得格拉翰斯鎮太安靜了一點,」她低低的說。「比較起來。」
她低下眼睛,卻未閃躲。反倒用唇去擦觸那手指——甚至,可說是在親它——同時又滿臉通紅。
「露西說你不得不辭掉大學的教職。這一定很為難。你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