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諾普爾娜流著淚,默不作聲地走了。
莫亨德羅走進嬸嬸安諾普爾娜房裡時,已經時候不早了。只見嬸婚娘坐在窗戶旁邊,頭靠在窗檯上,瘦削的臉上表情憂傷。旁邊擺著的晚飯,她連碰都沒碰過。無論什麼一件小事都會使莫亨德羅感動得流淚的。今天,見嬸嬸這樣,眼睛馬上又被淚水所模糊。
這些話,對拉茲拉克什米來說,很不中聽。於是她就直截了當略帶譏諷地說:「我的孩子比別人家的孩子更愛自己的媽媽。他嬸子,妳沒有必要為此而難為情的。妳要是有個兒子,就會體會到孩子的這種感情了。」
出於對嬸嬸的同情,莫亨德羅的心,完全軟了下來。為了安慰嬸嬸,在晚餐結束時,他突然激動地說道:「嬸嬸,妳常提起妳那外甥女,能不能想辦法讓我認識她一下呢?」
「我房裡為你準備了枸醬葉呀!」
拉茲拉克什米於是對莫亨德羅說道:「莫欣,孩子,應該救救窮人家的姑娘。我聽說,這姑娘長得非常漂亮,而且還斷文識字極為聰明。這些,也正是現在你們這些青年人所追求的。」
拉茲拉克什米心想:「比哈里怎麼會結婚呢?他只是與莫欣待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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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心裡從來就不曾想過娶媳婦成家的事。」「媽,除了我之外,年輕人多的是啊!」莫亨德羅回答說。
剛一說完,她也不等回答就匆匆地走了。
比諾迪妮的母親霍里莫蒂來到莫亨德羅的媽媽——拉茲拉克什米家裡,訴說自己女兒的苦衷。這兩位老人原是同一個村里長大的,從小就一起玩耍,親密無間。
莫亨德羅沒有說什麼就走開了。
這些話裡顯然流露了某種憤慨與不滿情緒。不過他媽拉茲拉克什米是這麼想的——等到拜堂相見的時候,莫亨德羅是會滿意的。她相信,兒子的喜好是會與她的喜好相一致。
莫亨德羅心裡當然很清楚,嬸嬸這麼說完全是為了他好。他還知道,嬸嬸有個父母雙亡的外甥女。她很想外甥女與莫亨德羅結婚。這樣一來,無兒無女的嬸嬸就可以幸福地與自己的親人住在一起了。莫亨德羅儘管不願意結婚,但他對嬸嬸這個朝思暮想的願望是很理解的,並且心中十分感動。
當莫亨德羅和比哈里拒絕娶比諾迪妮之後,拉茲拉克什米就把她嫁給了家住巴拉薩特的一位遠房親戚的侄子了。
莫亨德羅有一最要好的朋友,名字叫比哈里。他稱莫亨德羅為哥哥,稱拉茲拉克什米為媽媽。拉茲拉克什米總是和_圖_書把比哈里看成是自己兒子這艘大輪船後面拖著的一條笨重的拖船。她總是以自己一種特有的方式去關懷疼愛他。當莫亨德羅拒絕結婚時,拉茲拉克什米就去找比哈里,並對他說:「孩子,這事可得由你來想辦法解決。要不然,那可憐的姑娘……」
莫亨德羅說:「媽媽,別談這個了,說點別的好不好!況且這也不是什麼致命的過失呀!」
「聽聽,這孩子說些什麼話!」母親含笑地說。
話剛說出口,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場談話,使莫亨德羅感到很傷心。於是他這天提前從學校回來。一到家就來到嬸嬸房裡。
莫亨德羅剛從嬸嬸房裡出來,就在門口遇到了自己的母親。
「莫欣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一提到婚姻大事,你就不屑一顧不願理睬。」
過了不久,比諾迪妮成了寡婦。這時莫亨德羅笑嘻嘻地說:「幸好我沒有與比諾迪妮結婚。如果我妻子成了寡婦,我當然逃脫不了懲罰,也就不在人世了。」
比諾迪妮的父親並不特別富有。不過,他為自己獨生女兒聘請了一位女傳教士當家庭教師,教女兒讀書認字和做各種手工勞作。女兒一天天長大並到了及笄的年華。然而,作父親的並沒有怎麼在意。最後,父親一死,剩下孤兒寡母,要尋找合適的女婿就相當困難了:因為一是家庭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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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拉茲拉克什米就滿有把握地選定了結婚的日期。可是,隨著婚期的臨近,莫亨德羅的情緒卻越來越陰沉。而且就在結婚前兩三天裡,他最後決定說道:「不,媽媽!我無論如何不能結婚了。」
約定去相親的日子到了,莫亨德羅卻說:「這有什麼好看的呢!我是為使妳高興才同意結婚的。管她是大美人還是醜八怪,對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莫欣,你是不是想結婚了呢?」她問道。
「莫亨德羅,你們商量什麼事?談了這麼久!」拉茲拉克什米問他。
拉茲拉克什米暗暗想到,他嬸娘正是沒有兒子,才這樣嫉妒有個成年兒子幸福的母親。
莫亨德羅幼年喪父。他對母親十分關懷體貼,絕非一般年輕人可比。都快到二十二歲了,中學畢業之後,正在醫學院學醫。儘管隨著歲月的流逝,他一天天長大成人,可是對母親的依戀之情卻絲毫未減。就像一頭小袋鼠,一直習慣於偎依在媽媽的育嬰袋裡,要是沒有母親的幫助,他連吃飯休息之類的事情也是辦不好的。
「我兒子如果不結婚,妳為什麼感到如此不安呢?既然我一個人能把他撫育成人,今天也就可以管好他。不必要別人來出什麼主意了。」
這一回母親提議與比諾迪妮結婚並苦苦相勸,莫亨和_圖_書德羅終於妥協了,說:「好吧,什麼時候我去看看那姑娘。」
拉茲拉克什米聽了兒子這番表白,頓時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她對也是守寡的妯娌安諾普爾娜說:「妳聽聽,好妹妹,妳聽聽莫欣說了些什麼呀!他正是擔心娶了媳婦忘了娘,才不願結婚呢!妳什麼時候聽到過這種奇談怪論嗎?」
「媽,為什麼?妳有什麼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媳婦進了家,就會牢牢地把丈夫抓在手裡的。」莫亨德羅說,「那時候他會連這麼關心體貼自己的媽媽也會忘記的。妳可能喜歡這樣,可我並不喜歡。」
孀婦說道:「妳的孩子已經成人了。該怎麼辦就得怎麼辦。現在是該放開母親衣襟、到了娶媳婦成家的時候了。我看他現在還像孩子一樣,一點也不感到害羞。」
一想到這些,拉茲拉克什米對比哈里更是關懷備至,疼愛有加。
拉茲拉克什米走進房裡,看到安諾普爾娜哭得紅腫的眼睛,心裡不知出現了一種什麼滋味。她嘮叨著說:「我真不明白,妳為什麼總纏著我兒子不放?」
「這種擔心也可能是對的。」莫亨德羅說:「我如果處在母親的地位,也不會使勁讓兒子結婚的。我才不會理睬鄰居們的這種造謠生事和指責呢!」
「是妳自己提起娶媳婦的事,我並沒有主動講它呀!」安諾普爾娜回答道。
「嬸嬸!」他進來後hetubook.com.com親切溫柔地叫道。安諾普爾娜極力裝出笑臉趕快叫道:「莫欣,你來了,快坐下吧!」「嬸嬸,我餓極了,快給我點東西吃吧!」安諾普爾娜明白莫亨德羅的想法。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她與莫亨德羅一起吃了晚飯。
從小時候起,莫亨德羅就被天神與人們慣壞了,什麼事情都由著他。他的創造性如一股無法抑制的激流,他不能忍受別人意志的壓制。由於自己誓約的束縛和人們對這事的看法,終於引起他對這場婚事有種莫名其妙的厭惡和反感。這種情緒擴展到了極限,終於使他在結婚的前夕斷然翻臉,拒絕履行自己的諾言。
比哈里雙手合十說道:「媽,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如果是莫亨德羅不喜歡吃的糖果,只要妳說一句話,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大把大把地吃掉。可是,現在,談的是姑娘……不,不,這可不成。」
「不,不!嬸嬸,不是為我自己。我是想替比哈里撮合一下。你就定一個相親的日期吧!」莫亨德羅急忙申辯說。安諾普爾娜嘆了一口氣,說道:「哎,她真有這樣好的運氣嗎?能配得上比哈里這樣的好青年嗎?」
「他們說什麼我怕你娶了媳婦忘了娘呢!」
大概過了三年之後,母子倆進行了這樣一場交談:「孩子,人們都在指責我呢!」
安諾普爾娜開心地笑了。
「沒有談什麼。我只是來要點枸醬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