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慾望
「計畫什麼?」羅伯特問。
「好幾年沒去了,還是那句老話——我根本就不想去。」
阿爾一踩油門,車子又迅速往前飛奔,羅伯特本來以為今晚就到此為止,他和阿爾的友誼也正式結束,但是現在,他們又穿過空洞的街道,投向眼前的未知。
「你有當記者的意願,阿爾,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百次了,應該不必再說了吧!」
他們在街上迴轉,朝莫札特鎮外開去,車裡很安靜,羅伯特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個滿是綠光的玻璃球內,溫暖而舒適。車窗外的景色,不久就變成了莫札特鎮北邊的密林,其中間或夾雜著幾個小小的村莊。
就在這一年最後的幾分鐘裡,他們聽見杜克在睡夢中哭喊,他想到班了嗎?還是在湖上的船裡喝醉了?
「可是那件事已經過去好一陣子了,」阿爾說,「說不定所有痕跡都不見了。」
「告訴他我回家了。」
羅伯特把自己弄丟貓的那件事告訴他,他發現自己盡量用諷刺的口吻,想把故事講得生動有趣,以取悅阿爾,可是除了瘋狂威爾森夫婦和他們的黑窗子,讓阿爾微笑了一下之外,阿爾什麼反應也沒有。
羅伯特在樓下衣櫃裡找出一件班的毛衣披上,杯裡的香檳也有助於他保持溫暖。史蒂芬來到起居室門口,羅伯特本來以為他看到自己就會走,因為他們兩人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對方。
午夜時分前後,羅伯特、奧麗芙和巴茲在溫暖的廚房裡,聽見前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冷空氣像位殷勤的女主人,穿梭在每個人身邊,愛瑟兒走過來,向他們道晚安,然後就消失了,杜克在睡夢中再度發出呻|吟,等他們再抬頭看時鐘,新年已經過了十一分鐘了。
「這不是昨天晚上那一個,是另外一個。」
他們來到綠湖邊的一間小屋。
巴茲正和奧麗芙在屋裡轉圈圈,班的孩子在家裡看起來十分友愛,羅伯特趁空到房裡看了一下杜克,他一個人躺成一個大字,就像浮在一個香檳之海上,今年還剩下最後一個小時。
「馬上就下班了。」
「我想邀你出去,我最近聽到好多有關你的怪事。」
「剛剛在那裡的時候,」阿爾說,「你看見他了嗎?」
重回溫暖的車內,羅伯特閉上眼睛,緊靠椅背坐好,已經凌晨三點了,他們在黑暗中向南疾馳,阿爾開起車來很生氣,很粗魯,可是羅伯特不在乎,他馬上就要到家了。
「史蒂芬和我談了一些事。」羅伯特說。
「我知道,可是我想請客。」他從皮夾裡拿出一張二十美元的紙鈔,侍者這時端來了他們點的啤酒。
「真的?」
羅伯特站起身來,「等著瞧好了,」他說,「愛瑟兒⁈」他高聲叫。
史蒂芬坐直身子,轉向羅伯特。他也從羅伯特的話裡,捕捉到某種訊息,因而決心有所反應。
羅伯特察覺出挑釁意味,渾身都僵硬起來。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刺|激感,對眼前這位蒼白男子的厭惡,一下子變得十分清晰。
他們在吧台旁的長凳上坐下來,點了啤酒起司漢堡和薯條;羅伯特本來以為那地方沒什麼人,後來才發現暗暗的包廂裡,其實有很多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和笑聲。
「你們兩個是為了我吵架嗎?」愛瑟兒開玩笑地說。
「他說你們兩個一起遇到過一次意外。」
「我現在也是店員了。」
還不到一小時,他們就回到莫札特鎮,從離開酒吧後,他們兩人就一句話也沒說,阿爾把車停在「運動天堂」前面,藍色的燈光照進車裡。
他忽然間覺得很冷,屋子的m.hetubook.com.com冷,冬天的冷,白日高溫帶來的相對寒意。前一天三樓浴室的水管出了問題,請人來修,羅伯特幫著付了一部分錢,史蒂芬也趁機掏出支票簿,搶著付錢。那個水管工人狠狠敲了一筆,顯然很高興認識這家人。
「是嗎?」阿爾說。
「你可就沒有那麼講究禮貌了。」羅伯特說。
喬正在後面的房間裡整理帳簿,他問:「你過去生活裡的鬼魂,又來纏你了嗎?」
「我以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常來這裡。」阿爾說。
阿爾看著他,「你剛剛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羅伯特笑了,想起赫姆寄給他的那篇剪報,他應該拿給阿爾看,好讓他士氣重振。
「班只不過是個逢場作戲的人,」史蒂芬含混地說,「他當老師表現得很平庸,又是個大騙子,你們幹嘛每個人都把他捧得跟神一樣!」
他們來到奧麗芙上班的那間古迪食品店,阿爾用力一轉方向盤,整輛車於是衝向奧伯龍湖面,羅伯特本來以為車底的冰會片片碎裂,但是結實的冰層哼都沒哼一聲,車子就在湖面上迅速滑動。
「那幾個孩子都長大了,」愛瑟兒說,「他們是班的孩子!」
「他在外面嗎?」羅伯特低聲問。
阿爾領著他來到街邊一部黃色汽車旁,阿爾先鑽進去發動引擎,然後才替羅伯特把車門打開。
「而且我相信,我在那裡是大材小用,不久我就要再跳到別的地方去。」
「你本來可以去蘇格蘭的,」阿爾說,「我們兩個都很清楚,你的實力比我強得多了。」
他繼續說:「他在那次事件發生以前,就讓我住進他家了——就是《每日新聞》倒閉,我搬回家去住的那個時候,我自己提都沒提,或者我有暗示,可是不自覺,反正我就那樣一直住下去,後來他死了,他小兒子的腳也跛了,我就不太走得開了。」他喝了幾口啤酒,「我現在知道,總有一天,我得離開他們家,這已經不錯了,有一陣子,我還無法想像自己會離開那裡呢!」
史蒂芬平靜依然,羅伯特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心生驚慌,他不知該如何對付眼前這個男人。如果這個人是愛瑟兒用來趕走他的棋子,那他一點機會也沒有,可是現在,他連幕後是誰都搞不清楚。
「我們上路吧,」他說,「我看我們一人出十塊錢就可以了。」
「史蒂芬要我離開這裡,他想搬進來。」
他們走出戶外後,羅伯特才答腔:「去哪裡?」一邊把外面那道門鎖上。
史蒂芬畏畏縮縮地說:「也不一定是這樣,我們只是談了一下有關未來的計劃!」
「你怕激怒別人,怕表現出自己的情感,怕說出心裡的話,怕別人知道你的感覺。你的文章表面上文采豐富,可是實際上卻是空洞軟弱,只有外表的糖霜,沒有裡面的蛋糕,這就是羅伯特.西嘉!」
第二天夜裡要打烊時,阿爾.蓋斯可涅德出現了。
「我們要去哪裡?」
「你到了英國以後,」羅伯特說,「別忘了寄張明信片給我!」
「每個人都有討厭自己工作的時候。」
「你是個有野心的人。」羅伯特說。
「那是個瘋狂的地方,羅伯特,我敢說,就憑你在莫札特這邊寫過的那些東西,你一定可以在《屈布涅報》或《太陽時報》,弄到個位子。你以前的表現,實在是太精彩了!」
「你說話時的語氣就是這個意思!」阿爾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如果沒有在潛水,就是在等著去潛水。』真是浪費時間力氣!所以我做的是體育報導,我不像你那自以為在尋找聖杯!我的工作可以帶給大m.hetubook.com.com眾娛樂,而你呢?」
「他就在店裡,不停地找你。」
喬到後面找到了羅伯特,「有人來看你!」他說。
「不一定!」羅伯特說,但這句和事實相去不遠的話,卻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愛瑟兒的舞步十分熟練,她領著羅伯特舞到放了點心的桌邊,強迫他吃下撒了花式起司的餅乾,以吸收他體内的香檳,史蒂芬隨即插|進來,把羅伯特一個人留在那裡。
「這是我的工作嘛,我發現我還滿喜歡工作的。」
羅伯特幾乎要告訴奧麗芙:他剛說妳是妓|女!但後來想想,這樣做沒什麼用,他已經輕而易舉地大獲全勝!他已經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
「我不知道,」羅伯特聳聳肩,「十幾封吧?」
「我現在跟以前莫札特大學生物老師的家人住在一起,」羅伯特解釋道,「他本來是一家之主,不過後來因為奧伯龍湖的那次意外死了——失踪了,你應該記得的。」
他倒了些番茄醬在薯條上,用手拿著吃。
「嘿!你這件襯衫不錯嘛!」他一見羅伯特就說。
「只是私下地談談。」史蒂芬說時仍用兩手遮住雙眼。
這男人的平靜破碎,令羅伯特心驚不已,他因此看穿許多事,於是再高聲叫道:「愛瑟兒?妳能不能過來一下?啊?巴茲?」
「那你離開以後,要去哪裡?」阿爾問。
「你沒有資格這樣說。」
他們全都帶著好奇心,穿過走廊而來,背後的燈光使他們一個個像是移動的陰影,史蒂芬用兩手遮住眼睛上方,張開的雙肘像是翅膀。
「我如果找到班,大家也會很高興,」羅伯特說,「而且那是我喜歡做的事情,就算湖水冰涼刺骨,我還是樂在其中!」
「那很好啊!」羅伯特說,「這段經歷對你來說,應該很有用。」
「剛剛?沒有。」羅伯特回答,但是坐在車裡穿過黑暗時,他卻覺得,班一定知道他就在附近,因而心裡十分篤定。
不過這次史蒂芬倒沒走開,他走進起居室,在離羅伯特遠遠的另一頭坐下,把香檳放在旁邊的茶几上,然後把那裡的燈打開。有好一陣子,他就只是坐在那裡,什麼話也沒說,後來他看了看錶。
「那你呢?你有什麼計劃?」羅伯特說,「減肥嗎?修養自己嗎?還是要多培養一點幽默感?」
「你喜歡這裡嗎?」他問。
「我不知道啊!我老是覺得你不夠盡力!」
「我想證明你只是在浪費時間,」阿爾盯著羅伯特看,足足有半分鐘,車子就這樣在冰上往回走,「你只是在浪費生命——如果你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要找這個人。」
「我沒辦法,」羅伯特說,「你在這裡等一下。」
羅伯特從冰箱裡取出一瓶新的香檳,把每個人的杯子都倒滿。他捧著剛倒好的香檳,來到屋前一燈寂然的起居室,和人聲嘈雜的廚房比較起來,這裡不但十分寂靜而且也相當寒冷。
他們碰了碰酒杯,對坐而飲。
羅伯特再回到廚房時,一首曲子已經結束了,另一首曲子正開始。愛瑟兒坐在巴茲的腿上,史蒂芬和奧麗芙在中間共舞。史蒂芬舞跳得並不好,不過至少奧麗芙願意和他跳,不知道他跳舞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奧麗芙周圍的那一層空氣,羅伯特心想。
「我媽說你現在跟以前老師的太太住在一起。」阿爾用試探性的口氣問。
羅伯特一直在等阿爾.蓋斯可涅德出現在「運動天堂」,但是兩天過去了,阿爾還是沒有出現,倒是法蘭克.亞伯特出現了。羅伯特看見他在走道的另一端和_圖_書,於是趕快閃開。法蘭克仍然像以前一樣,又高又瘦,衣服掛在身上,就好像快把他壓垮似的。他雖然是個飛行員,可是外表看來,老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也好像總是被汗水浸濕了。
「我剛問他是在那裡認識你的。」喬告訴羅伯特。
車子行經的這一帶,全是羅伯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但是在黑暗中以那樣的速度前進,四周卻顯得好像很陌生,彷彿是在海底。
「我現在如果沒有在潛水,」羅伯特說,「就是在等著去潛水。」
羅伯特關了燈,鎖了裡面那道門,然後穿上外套,戴上帽子。阿爾也把帽子戴上,用兩旁的頭髮遮住耳朶。
「你當然可以。」
法蘭克走到通道的盡頭,雙手插在口袋裡,兩眼四處張望。儘管戶外只有華氏零下七度,他身上還是只穿著一件輕便的風衣,每遇到一個店員他都問羅伯特.西嘉在哪裡。
「不可能。」
「不是,我還想向你誇耀一番,」阿爾露齒而笑,吹了個泡泡,「我現在到那個該死的芝加哥《論壇報》上班了。」
史蒂芬說:「別把她扯進來!」
阿爾向羅伯特舉杯:「敬工作熱忱!」他說,「但願我能夠一直保持我的工作熱忱,也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工作熱忱,阿門!」
「的確如此,」阿爾說,「但是有時候,我也會呆坐在書桌前,或者就坐在這輛車裡——忽然恨起自己的工作,幸好那樣的時間很短,每次都一下子就過去了。」
「是啊!」羅伯特對那次事件餘悸猶存,印象深刻,因此覺得身邊每個人也都該多多少少記得。
「一定!」阿爾強調,一面從吧臺上的大碗中抓起爆米花,隔著一段距離丟進嘴裡。
「我從來不想新年新計劃的。」
「你要下班了嗎?」他問。
「還有三十分鐘。」他說。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計畫不要再當個寄生蟲,不要再煩愛瑟兒一家人。」史蒂芬說。
「有時候,我寫完一篇稿子,」阿爾說,「會先放在一旁,十分鐘後,再拿起來讀,就會發現其中到處都是老掉牙的句子,那種感覺就好像打開一個空空的房間,卻看到上千隻蟑螂似的。」
「不是為你,」羅伯特說,「是為了這裡,」他把手橫過寒冷的房間,「我的家,史蒂芬要我離開我的家,以便和妳結婚,然後領養這些孩子。」
羅伯特想起法蘭克.亞伯特,他想把亞伯特的事情告訴阿爾,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是啊,信件如雪片般飛來,」羅伯特以揶揄的口氣說,「那些信都是寫來指正你的錯誤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巴茲和奧麗芙一起離開了,愛瑟兒很有耐性——也許還有點害怕——地問史蒂芬,「真的嗎?」
「你為什麼不想和他說話?」
「他就在那下面,只是被藏起來了。」
「我是指莫札特鎮。」
「我們現在就在冰上!有多久了?——八個月?——就因為這樣,你不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以前幹體育記者是那麼傑出!而現在,你卻在一家運動用品店工作,而且不停潛水去找這個死掉的老師!」
「那我去跟他說。」喬說。
這地方離家實在太遠了,羅伯特懶得跟他吵,以免失去搭車回家的機會,他本來就打算自己付錢的,所以還是付了吧!
「班.雷蒂史密斯,一直都沒有人找到他,」羅伯特說,「所有在奧伯龍湖淹死的人,屍體都被找到了,只有他沒被找到,我去查過了。」
「我明白愛瑟兒的感受,」他說,「可是她這個人太講究禮貌了,所以不願揭穿你,也不願趕你出去。」
喬依照羅伯特的叮和圖書囑,把話帶給法蘭克,法蘭克很順從地點點頭,然後又在店裡逛了半個小時才走。
除夕夜裡滿屋都是音樂,每個人都趁機狂舞,就連杜克也讓愛瑟兒牽著他,手舞足蹈,不過後來他抵擋不住香檳的威力,不得不到洗手間裡大吐特吐,然後一個人回到床上躺平;杜克和愛瑟兒跳,愛瑟兒和史蒂芬跳,羅伯特和奧麗芙跳,史蒂芬和奧麗芙跳,巴茲和愛瑟兒跳,等香檳的效力衝上腦袋,巴茲甚至開口邀史蒂芬共舞,由巴茲領著,他們兩人在廚房中間踩出幾個笨拙的舞步,惹得旁觀眾人哈哈大笑。
車子以很快的速度前進,羅伯特坐在裡面,感覺很安穩。
「幾封?兩年之內,你總共收了幾封?」
「我聽說了。」
「嘿,阿爾,我可從來沒說——」
阿爾嚼著口香糖,他的臉部和腰部都稍微胖了一點,但站起來還是很挺。
「你從來都沒有去過芝加哥嗎?」阿爾問。
羅伯特在沙發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把香檳放在扶手上,有好幾分鐘,他什麼事也沒做,只是瞪著香檳上升的氣泡發呆。
他們跳舞的音樂滿是鋼琴與絃樂,隱含著懷舊的傷感,不過既然這是除夕夜,就連伴著這樣的樂聲,也可以盡情狂歡。這個電台是史蒂芬選的,家裡沒有人抗議。
愛瑟兒還邀羅伯特跳舞,羅伯特這時已經工作了一整天,晚飯也沒吃,身上還穿著那件裁判衫,愛瑟兒倒給他的香檳一下肚,酒氣馬上直衝腦門。奧麗芙跟他共舞的時候,他覺得身上好像裹著一層空氣,但就在他坐下時,愛瑟兒又過來拉著他,要他一起隨著音樂起舞。
「謝了,阿爾,但是你不用操心啦!」阿爾自嘲地說。
「這麼說,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他是屬於我過去生活的人,」羅伯特說,「我不想再把他挖出來。」他還以為法蘭克已經永遠走出他的生命,他曾經聽說他搬到西南部一帶,亞歷桑納州或是新墨西哥州,因為莫札特的天氣太冷了。
「喔,我真希望我有權力可以趕你出去!」史蒂芬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
他們吃完了桌上的食物,羅伯特本來以為現在不用吃東西,該可以好好說話了,可是阿爾只是從長凳上溜下來,戴上帽子,穿好外套。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要把你趕出去,」史蒂芬說,「把你從這個家裡,儘快地剷除!這是我今年最大的心願!」
「聖誕假期,」阿爾說,「像這種地方只要學生一放假,就顯得冷冷清清。」他把帽子摘下來,放在吧臺上,「先說好了,今天晚上我請客。」
「謝了,阿爾。」
「你倒是真有膽子!」羅伯特說。
「我很抱歉,」羅伯特說,「你太急躁了,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史蒂芬,你還想領養他們?你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笑柄而已!」
「我不能說謊。」
「這點我媽也說了,」阿爾說,「你是在找那個老師?」
「阿爾,多謝你載我。」他沒有要阿爾載他回家。
「等她答應了,我們結婚以後,我就會領養她的三個孩子,」他繼續說,「到時候,你等著好了,你就會從這個家裡永遠消失了。」
「所以呢?」羅伯特問。
史蒂芬啜了口香檳,兩眼直瞪著前方,羅伯特覺得自己被困住了,他沒想到自己會和這個男人正面對決,他還不夠了解他。
「當然啦,」阿爾說,「你以前作體育記者的時候,是幹得不錯!但是你一直無法將感情完全投入,你的文章讀起來,總有一股冷冰冰的感覺,你有沒有想到過,讀者的來信都是寄給誰的?」
「每年到了這個時和*圖*書候,我都會覺得有點悲傷,」羅伯特渾身上下透著不安,「一年又過去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阿爾把車慢下來,讓車子慢慢滑回岸邊,然後他們又上了街道,往家的方向開去,羅伯特告訴阿爾到班的家該怎麼走。
「這種人到處都是,」喬說,「我太太就是一個,先把燈關掉再走,記得鎖門。」
「我去查了消防隊的檔案,那是公開的,每個人都可以去查。」
阿爾正對著他:「我只是個三流的體育記者!」他兇猛的語氣讓羅伯特嚇了一跳,「我只會報導比賽的經過,不會潛水去找一個死了兩年——早就不知行踪——的人,如果我配不上你那種英勇行為,請你原諒我!」
「亂講,兩封!你兩封都拿給我看了,因為你太高興了,我一個星期就收到兩封!」
「你這是在幹什麼,阿爾?」
「多謝了,喬,還有,順便幫我盯著他,好不好?你一定要看著他走出這家店。」
「他怎麼說?」
愛瑟兒在兩個男人中間坐下來,巴茲和奧麗芙一起,站在一邊,手上捧著香檳。
「阿爾,這輛車不錯。」
「目前還不清楚,」羅伯特說,除了努力潛水去找班之外,他現在還想不出以後要做什麼。目前他的生命只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可以潛水去找班的夏季,另一種則是什麼都不能做的冬天。
「不僅是這樣,我還會決心從此睡在自己的房裡,尊重一下奧麗芙,不再把她當成妓|女,也不再想因為每晚睡在她房裡,讓她母親感到難堪!」
阿爾忽然間踩下煞車,整輛車開始在湖面上瘋狂地打轉,羅伯特覺得頭暈目眩.岸上的燈光全都圍著他的腦袋轉個不停。就在他開始感到噁心的時候,阿爾抓住方向盤,車子又開始快速前衝,臨近岸邊一個碼頭時,阿爾開始繞一大個半圈,宛如一艘船準備把滑雪的人送上岸。
「也許你應該計畫一下比較好。」
「你是說莫札特鎮?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啊!」
他駛下高速公路,順暢地轉了個彎,羅伯特感到車窗的角落,好像有鹿的眼睛一閃即逝。
「謝了,我現在每個月還要付四百一十五塊的貸款呢!」
「我明白你的感受,」阿爾說,「我一到《屈布涅報》上班的第一天,就寫好了新的履歷表放著,我好像一直都在往前看。」
「別激動,」羅伯特說,「划不來的,這不關你的事,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是我真正努力去試的事!」
「那些都是事實,」羅伯特手不耐地一揮,「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羅伯特笑了,「如果你媽聽說的情形是這樣,那我的名譽可比我想像的還要糟了!」
愛瑟兒拍拍他的腿,「去走走,」她命令道,「我想單獨和史蒂芬談談!」
「你不是說你一點也不想再當記者了?」阿爾說,「依我看,你做什麼事的熱忱都不是很高。」
羅伯特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把手上的杯子一丟,然後接住,史蒂芬瞪著他看。
「你和我?結婚?領養?」
「我計畫向愛瑟兒求婚,」史蒂芬說,「等她——」
「你不覺得這是改變的好時機嗎?」史蒂芬問。
「天呀!史蒂芬,你這樣滔滔不絕,好像是事先就想好這些台詞似的,是愛瑟兒叫你來告訴我的嗎?」
「我們是談過這件事!」
此時侍者送來他們點的食物,他們又點了一些啤酒。
「我也可以分擔一點。」
「今年夏天,英國盃就要開賽了,到時候你可要仔細看我在蘇格蘭所作的報導。」
阿爾坐在那裡,什麼話也沒說,看來意興闌珊,有些失望的樣子。
「這個計畫倒不錯!」
「我就收到過讀者來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