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母牛島與公牛島
「而且外表看起來也好像!」羅伯特說。
「那些數字不全都是因為一個該死的腳踏車架!」羅伯特忽然間失去控制,就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
「牠後來怎麼樣了?」杜克問。
「我們會給你一雙襪子,穿在這裡,」他說著,摸摸杜克斷腿的殘幹,然後用軟尺量量長寬,「這已經三年了?你為什麼等這麼久才來?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赫姆喜歡這個主意?」羅伯特說。
「那你會因為這樣丟掉工作嗎?」她問。
「他的構想很好,值得的。」
「不是,」羅伯特說,「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一定會給你工作,我只是一直很好奇,很想知道。」
「你跟你爸碰過面了嗎?」
「不,我不知道。」
「你跟赫姆談過了⁈」羅伯特說。
羅伯特游到一個深深的岩洞旁,驚動了裡面的大梭魚,手電筒的光將魚眼照成紅色,大梭魚一驚之下,往前一衝,魚嘴擦過羅伯特的胸口,好像一個戴了面具的足球隊員,往前衝撞而來。明天早上,他的胸口一定會留下兩道平行的瘀傷,而此時他身子往後一側,潛水面具掉下來,手上的手電筒也掉進底下的洞裡,冰水湧入他的口鼻。
「這主意不錯。」羅伯特說。
「坐下,杜克。」羅伯特說。
「哼,不投,你已經一整個冬天沒投了,你要是再不投,我就要叫你走路!」
「還有那張破唱片,」巴茲語帶輕蔑,「我去上班後,那張唱片連一次都沒租出去過!」
「義肢之家,」杜克說,「義肢中心,整型專業診所。」
「他愛死了,」戴夫說,「我還建議他,店員不要穿那種斑馬條紋的衣服,改穿球隊的隊服,前面印著運動天堂的標誌,後面印著店員的名字,當然還有號碼,經理是一號,助理是二號,等等。」
「你爸出去了,」她說,「不是我故意要瞞你,他連去哪裡都不告訴我。」
「你覺得這個怎麼樣?」戴夫問,「我們邀請一些退休的運動員,讓他們到店裡來表演,策畫一系列『我退休就來到運動天堂』的活動。」
「那你是不肯給我工作了?」
「我覺得那裡一定有怪物,」杜克看著明信片說,「很多人都這樣認為。」
「在家裡。」羅伯特說。
杜克填表時,羅伯特走進店裡,擴音器裡正在放啦啦隊的隊歌,這是戴夫的主意,說要讓店裡有運動氣息,他繞著整間店走了一圈,看了看每位員工,沒有一個是他想解雇的,他再走到打卡鐘旁,看看那些正在休假員工的班表,這些人都很努力工作,就像他自己一樣。
「意思就是說,你現在還沒裝上腿啊,」羅伯特說,「這是你第一次對裝義肢有興趣,等你真的裝了義肢,再來見我,到時候我再和你討論工作的問題。」
「那些恐龍剛好在正確的時機,來到正確的地方,」奧麗芙說,「別的恐龍都被消滅時,牠們剛好在這裡因緣際會地躲過一劫,那裡的水一定很深,有很多魚可以吃。」
「那妳為什麼還讓我待在這裡?」
「我找到新工作了,」他瞥了自己兒子一眼,「我剛從密瓦基回來。」
戴夫笑了,「你沒辦法破壞我的好心情的,羅——伯——。」
「那很好啊!」伊芙琳說著,親了親她丈夫的耳朶。
「我不太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幫得了他們,」羅伯特說,「在聽過各方的說法之後,我發現班不像我想像的那樣單純。」
「有女朋友了嗎?」
「這樣他就會離開這裡,還會覺得自己很偉大。不但如此,他還可以整天和我媽待在一起,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他可以在家裡上班,或者到咖啡廳去,四處閒晃,裝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等他想到一個主意,他就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你,不用到這裡來煩我!」
愛瑟兒搜索記憶的能力,彷彿已達到極限,只簡單答了聲:「對。」
羅伯特打電話和醫生約好了看診的時間,到了看診的那天,他開著車,載著杜克和巴茲一同前往。杜克顯得很緊張,不斷在車上扭來扭去。
「他可以當教練啊。」
「那些孩子很愛他的。」羅伯特說。
「雖然你的動機有點自私,不過你的提議還是不錯,」赫姆說,「因為你的建議,我才感覺到,你除了表面的開朗之外,內心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沒有,我還沒來以前,赫姆就已經對喬不太滿意了。」
「是啊,」杜克語帶責備,「我們就這樣向前划,划到……你知道那裡嘛,羅——伯——,四周除了岸上那女人模糊不清的聲音外,只剩下一片靜寂,什麼聲音都沒有,爸把槳拉上來,讓船順水漂浮了一陣,我聽到槳上水滴下來的聲音,簡直恨透了。」
「他很喜歡現在這個工作。」羅伯特說。
「去哪裡做?他能做什麼?」她問。
他叫她有點耐性,「在我告訴妳之前,」他說,「我有些話要先告訴羅伯特。」
最近他的鬍子又開始長出來了。他來到公牛島和母牛島附近,以前他找到戒指還有棒狀物體的那個洞穴。他在這附近已經花去太多時間,上班快要遲到了。
「對,叫他到密瓦基去,說你需要他當參謀,給他和現在一樣多的薪水,或者多給一些,少給一些,隨便你,每次他想出一個新的構想,就給他一點獎金,他的構想多得不得了,我對自己父親的偏見太深,沒辦法客觀地評估他的建議。」
羅伯特稍早曾經去問愛瑟兒,為什麼杜克忽然改變心意,決定裝上義肢,「這一定不只是為了錢。」他說。
「你開什麼玩笑?簡直搶人嘛!」
「我們出門前,我曾經看到過巴茲,他在客廳看電視,他的模樣也是怪得不得了。我本來想和他說話的,可是爸就站在那裡看著我,巴茲又不願意把頭轉過來。我覺得爸是故意的,因為他想在巴茲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之前,先把他那邊的版本告訴我。」
「火?沒有。」
「我喜歡那些每天都賣力工作的人,」羅伯特說,「我不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古板乏味,那些人每天都乖乖地做事,我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而且馬上去做,第一次就做得很好,不像戴夫,要他把三盒網球放到架上,就好像是在和他爭世界和平似的,他那張嘴永遠無法閉上!」
伊芙琳的臉色一沉,「我不要搬去密瓦基。」
「這當然!」她轉身朝門口走去,喬正站在門口等她,雙手交叉在胸前,背靠在一輛停好的車旁。
赫姆又搔搔頭皮,「店裡那種遮陽帽,一頂要多少錢?」
「我的天哪!多謝了,赫姆。」
「好了。」羅伯特說。杜克住口不再說話,勉強笑了幾聲。
羅伯特拿著口哨,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喬和他太太沿著人行道往前跑,也是一路跑,一路笑,喬還邊跑邊運球,羅伯特吹起哨子,叫他們站住,但他們只是自顧自地繼續奔跑,最後喬在街角表演了一手背後運球,轉過去就此消失。那是羅伯特最後一次看見他們。
「這種年紀要打球是嫌老了。」羅伯特說。
「什麼樣的工作?」羅伯特已經開始感到解放後的輕鬆。
「一直都是,」羅伯特說,「不過老闆偷東西,已經是個愈來愈嚴重的問題了。」
羅伯特看看錶,做了一個鬼臉。「還有幾個星期嘛,不是嗎?」
「我沒答應你什麼,」羅伯特說,「m.hetubook.com.com我說要給你工作,已經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那個工作不會一直在那裡等著你。」
杜克說,「我想把你說的故事,講給同學聽——那個烏鴉的故事,可是我每次講到一半,就接不下去。」
「嗨,羅伯特,」他說著舉起一隻手,此時他和他太太已經開始併肩向前,他太太拉起上衣,從裡面掏出一顆新籃球,遞給他丈夫。
「到最後,我終於問他想和我說什麼,他伸出手,把船纜解開,用力一推,讓船盪入湖中,然後拿起槳,把船搖向公牛島和母牛島,湖上的氣氛很好,那裡本來就比較涼快,我想你也知道。天上滿是星星,幾千幾萬顆星星,湖岸燈光無數,沿湖的道路上,還有車燈來來往往。」
「剛見過。」羅伯特說。
他母親一面說話,一面在鏡子裡仔細審視臉上的肌膚,「我離開那家店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永遠不再回去了,」她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你還是趁早接受這個事實吧,我覺得你爸爸已經接受了,他最近過得很好,很快活!」
「好主意,不過這可要花不少錢。」羅伯特說。
就在洞穴深處,他找到了班,班的模樣簡直慘不忍睹,全身被魚咬得支離破碎,一隻手還不見了。
「這就是你這家『運動天堂』的價錢!」
「那個故事講的,大部分都是烏鴉審判的故事,還有烏鴉的欺騙。」
他踢著雙腿,回到水面,掛在船邊整整十分鐘,好讓自己的呼吸慢慢平順下來。透過清澈的湖水,他可以看見底下手電筒微弱的光芒,於是調整了一下面具,又向下潛進水裡,想把手電筒拿回來,然後就回家去。
「抱歉讓妳失望了。」
「這是爸告訴你的?」
「八點以後,就沒人到店裡來了,」巴茲說,「不過我們賣掉了一個獨木舟、一個露營用的瓦斯爐、兩把七十五塊的網球拍、一雙一百三十塊的慢跑鞋、一根鋁製的棒球棒,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他對羅伯特笑笑,用那隻已經不會痛的手臂,作出一個投球的姿勢。
「牠老了,」羅伯特,「或者說年紀比較大了,牠覺得很疲倦——好累好累,再也不想當『比較聰明的烏鴉』了。那天晚上,其他烏鴉準備了一場盛宴招待牠,以紀念牠的偉大貢獻。這種盛宴牠已經參加過好幾千萬次了,每次牠總受到在場烏鴉的熱烈歡迎。牠們會要求牠站上講臺,再講一次解救眾烏鴉的驚人壯舉。牠們以上下喙互相敲擊,以示鼓掌。牠們會圍繞在牠身邊,告訴牠,牠們內心有多感激,等著牠再更詳細地描述那一晚的狀況。在這種場合裡,牠就像是個演員,好幾十年來,都不斷主演同一齣戲,牠知道如何吊觀眾的胃口,如何在演講中穿插幾個笑話,如何挑動觀眾的情緒,這就是牠的工作因為牠是那隻『比較聰明的烏鴉』。」
「戴夫,我該拿你怎麼辦?」
開學後一星期,杜克到「運動天堂」來,羅伯特看見,他的腿已經裝上了。
「才不是,我們去的是北邊,」羅伯特說,「和這裡方向正好相反。」
(全書完)
羅伯特忽然間感到很悲傷,他已經這麼久,都沒有想到烏鴉的故事了,梅森的另一個預言再度成真,他又再次讓班漸漸死去。
「當然,這可以為店裡帶來不少生意!」
「他最近一直沒有投球,對不對?」
杜克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
他們很快就準備出去吃晚飯,於是催著羅伯特趕快走。羅伯特回到班的屋裡時,發現赫姆來過電話,要他回電。
「很好啊。」
「叫他有空來找我。」羅伯特說著站起來,伊芙琳正在擦粉底。
「他說的太多,做的太少!」羅伯特說。
「我不知道。」
「他不在。」她拉著羅伯特的手,把他拉進滿是蒸汽的浴室。
那年夏天接近尾聲時,杜克到「運動天堂」來了,此時他已長得相當魁梧,頗有凌駕巴茲之勢,即使撑著柺杖,行動還是很靈活。
「我真不敢相信,你把他踢掉了,」她說,「你從一開始就想把他幹掉,對不對?」
他母親覺得很有趣,把眼角的肌膚撫平,但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種隨處可見的爽朗笑聲。羅伯特覺得,她才是那種可能有外遇的人,戴夫永遠也不會欺騙她。
「目前來說,這樣的工作最適合他。」
「他們做什麼生意?」
阿爾還在明信片的背後,用大大的字體寫了幾個字,看來像小孩子寫的——
「隨便,只要你約好告訴我,我就去。」
「這種人不會把一間店管理得亂七八糟。」羅伯特說。
羅伯特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班想告訴你什麼?」羅伯特問。
「進來,羅伯特,」她說,她的模樣看來有點可笑。
阿爾
「應該不會,這種情況赫姆了解,我偶爾也會請警察來,嚇嚇小偷。」
「而且他的構想確實不錯啊!」
「我已經開始上班了,」戴夫說,「每天上班二十四小時,只要腦筋在動,就是在上班。」
「他願意花多少錢讓你做這種事?」羅伯特問。
她動了動身子,「他想再到球隊去面試,回去打球。」
馬區太太點點頭。
「呃,其實晚點裝也不錯,」醫生說著,滑到旁邊一張小桌子前,在一張單子上寫了一些字,然後把單子撕下來,交給杜克。
「你今天為什麼值早班?」她問。
那天羅伯特回家換過衣服後,還是照樣去上班,愛瑟兒親了親他,向他道謝,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說。奧麗芙趁著湖水結凍前,趕著去湖裡游了一次泳。到聖誕節快到的時候,有一天,她邀羅伯特出去喝咖啡,那天晚上她又贏了兩面獎牌,所以他們兩人可以各拿一面,在手上玩弄。
「媽說如果我想上大學的話,就要自己賺錢。」杜克說。
「用用你的大腦,赫姆!你早知道他會回來告訴我的,你為什麼要耍這種花招?為什麽要讓我覺得難過?」
「妳一定會後悔的!」羅伯特說。
「數字就擺在眼前嘛,這我知道!」
「你確實很喜歡濫用權力,是不是?」愛瑟兒輕聲指責。
他父親猶豫了一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說出一個數字,羅伯特不得不叫他再說一次,他的薪水比羅伯特這個當經理的,每星期還要多出一塊錢。
「是啊,你當然同意囉!」
「我們那時候就在這附近,對不對?」
「赫姆,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我要辭職了。」
「他還告訴我說,他的手臂已經不痛了。」
「這是我唯一能夠控制他,控制妳,或是控制別人的方法,」羅伯特說。
「我正在跟羅伯特說我那個火山模型的故事。」班告訴她。
「我老是無法確定,自己講的話,學生到底聽懂沒有,」班說,「你們這些孩子,臉上老是一副茫茫然的神色,要讓你們聽懂或者試著要讓你們聽懂,實在很不容易,差一點的老師,就連試都不試了。你們班那些同學怎麼說我?」
「你裝好了!」羅伯特說。
到此採訪英國公開賽,還有溫布頓,沒看見怪物,你還好嗎?和-圖-書
「這我同意。」
「別的員工都在抱怨,說他只會動那一張嘴,他想要一步登天,馬上升成副理,所有基層的工作全都不願意做!」
「妳是把店租給戴夫嗎?那聽來好像是他會做的生意。」
羅伯特從口袋裡拿出口哨。
愛瑟兒瞥了羅伯特一眼,又看了一下其他人,「你們父親以前跟我講過這些事,他以前常把書上的這些東西唸給我聽,恐龍的聽覺啦,視覺啦,怎麼樣生活啦。」她啜了一口茶,其他人都等著她再說下去,可是她的話就這樣結束了。
「我不確定該不該這樣做。」赫姆說。
「那你就給他一個工作吧!」羅伯特建議道。
「你爸爸對愛情是很專注的。」她說。
「那你有沒有看到公牛島上的營火?」羅伯特問。
「那時候這裡有些不好的員工,」羅伯特說,「我可以把他們開除,可是現在沒有了。」
「我們兩個走到外面,四處逛櫥窗,又繞回來走到湖邊,一直都沒說話,就好像他已經忘記有話要跟我說似的。後來我們走到船邊,他一見船就顯得很興奮,我們坐上船,他講故事給我聽,說他當年怎麼樣帶著媽坐船出去,怎麼樣在船上第一次吻她,後來又怎麼樣帶著我們這些孩子,到湖上四處玩耍,他的語調很緊張,好像只是想用聲音,把眼前的空白填滿罷了。」
「杜克,目前我這裡沒有缺。」
「給誰?戴夫?」
「我和奧麗芙都猜是為了女孩子,」愛瑟兒微笑著說,「還有什麼別的事,能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改變心意?」
「有沒有賣掉什麼?」
愛瑟兒在杯裡加了一些冰塊,然後又倒了一點茶。她下班已經六個小時了,可是身上還穿著店裡的條紋衫,最近她一直纏著羅伯特問,店裡是不是少一個副理。羅伯特上回休完三天假,回到店裡時,戴夫正在後面的房間畫草圖。
「烏鴉把這種情況稱為遺忘的睡眠,就因為這樣,烏鴉幾乎要絕種,因為在牠們了解到這種情況之前,牠們總是睡很久,醒來時所有的東西都忘光了,忘了要吃東西,忘了要保護自己,忘了要傳宗接代。到最後有一隻烏鴉——就是那隻比較聰明的烏鴉,終於了解到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一天牠一夜沒睡,可是另外一隻和牠爭論的烏鴉卻去睡覺,第二天早上,那隻去睡覺的烏鴉,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忘了。」
前門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接著門開了,浴室的窗帘隨之飄動,羅伯特覺得,屋裡的空氣好像在他肩上用力捏了一把,隨即又放開。
「我一直都想重創那種戲劇感,」班說,「希望有一天,學生們能像當年那些同學一樣,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可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成功過。」他說,「我們三個人裡面,只有羅伯特會離開這裡。他會在我班上得到A,然後就此畢業,把生物學忘得一乾二淨,他會投入眼前廣大的世界,把以前的老師,以及那個和他老師共用辦公室的陌生女子,完全拋在腦後,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我很少跟他們講話。」
「別這樣開你父親的玩笑!」
「還不錯。」
羅伯特瞥了杜克一眼,「不完全是,」他承認,「那隻比較聰明的烏鴉,終於發現睡眠會讓烏鴉喪失記憶。他開始聲名遠播,所有的烏鴉都知道,牠是『比較聰明的烏鴉』,因為每一隻烏鴉都認為自己很聰明,牠開始成為烏鴉社會中的佼佼者,每天受到其他烏鴉的吹捧,日以繼夜。不幸的是,牠的生命因此無法延續下去,牠被這個發現困住了,無論牠到那裡,做些什麼,永遠都是那隻『比較聰明的烏鴉』,大家會不斷要求他重新叙述,牠是如何『讓烏鴉免於絕種』,牠一直都沒有結婚,因為牠無法確定,對方愛的是牠,還是牠這個知名的身分。牠一直都沒有成家,沒機會作一隻平凡的烏鴉,就因為牠有挽救全烏鴉的高超智慧,才讓自己陷入不幸的命運。牠這個成就太偉大了,以至於永遠也沒機會再做別的事情,牠是挽救了烏鴉的命運,可是除此之外,牠還得到了什麼好處呢?」
羅伯特浮到水面,沒有再回到洞裡。他爬上小船,全身忍不住地直打哆嗦。良久,他把船錨拉上來,把船划到岸邊,那個棒狀物體在他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粉白色或象牙色的色澤很清楚,除了那個棒狀物體之外,他記得,在強光的照射之下,還可以看見上面附著有脆弱柔軟的片狀物,像極細的絲織品,或是很老的樹葉。
戴夫身上穿著一件黃襯衫,打了一個水藍色的領結,領結歪歪的。他一脫下外套,羅伯特就看見,他前胸後背的襯衫都被汗濕透了,接著他又一把扯下領結。
杜克站起來。
有好久好久,杜克什麼話都沒說,他捏捏腿,又抓抓頭,瞪著羅伯特肩後的某處看。
「影印店。」她說。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會這麼快樂的,」赫姆說,「你的主意不錯,我幾乎要告訴他,這是你提議的。」
「你為什麼不叫我爸,就像一般兒子那樣?」
羅伯特露出微笑,「有啊,店裡東西老是不見。」
「狂人戴夫到那裡去了?」赫姆問,羅伯特此時正在後面的房間裡,填寫下個月的計劃書,因為還是沒有副理,他又很久沒有休假了。
巴茲午夜過後才到家,他還沒進門,口哨聲就從開著的窗戶傳進來。
「大約一小時後,有人來敲我的門,我還以為是巴茲或你,結果是爸,他看來糟透了,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我從來沒看過他那樣子,看來好可怕,他本來一直都是個樂天派的,他說他得和我談談,叫我跟他去散步。」
「不知道,可能要等到開學後,我們才會知道吧。他就像他爸一樣,女人緣十足,可是戀人都像神秘的風暴,隱藏在平靜的表面下,旁邊的人只能感覺得出來,卻沒辦法確定她們在那裡。」
「就算是這樣,那又怎樣?她可不是笨蛋,」赫姆說,「他至少有能力討她歡心,把她一直留在身邊,她又不是在槍桿子的逼迫下,才嫁給他的。」
「你太誇張了。」赫姆說。
「戴夫呢?」
「真的嗎?」
「這裡。」羅伯特從浴室出來,他父親看到他,起先露出一種不太自在的表情,但接著就抓住他的手,用力搖晃起來。他那雙眼睛自伊芙琳棄他而去後,就顯得了無生意,但此刻又生靈活現,承載了某些令人興奮的消息。
「說呀!」
「我認為,」赫姆說,「有這種腦筋的人應該受到禮遇,雖然他不是那種每天都賣力工作的員工,可是依我看來,那些固定上下班的人,往往十分乏味無趣,這種腦中閃得出火花、智慧的人,就算大家都覺得他在鬼混,我們也應該把他留下來,他那些隨時閃現的靈感,絕對抵得過他平日的偷懶!」
他意興闌珊地到奧伯龍湖去潛水,只因這似乎是愛瑟兒的期望。大半的時間,他都躺在公牛島平坦的石面上,遙想出事那天晚上,到底是誰在這公牛島上生火?
「你們兩個頭髮都很稀疏,身材都很矮小,膽量倒都是很大!」
「你這話什麼意思?」
「那根本不可能的,對不對?www.hetubook.com.com」
「他整天在那裡做白日夢,可是所領的錢,卻比我一星期工作六十小時還要多?」
杜克等了十秒鐘,然後才坐下。
愛瑟兒又倒了一杯咖啡,「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倆了,」她說。
赫姆說,「他是個有經驗的商人,羅——伯——,你不能把這種有三十年銷售經驗的人,拿來跟一般十七歲的小孩相比。」
羅伯特給他一張表,「先填這個,這是固定的程序。」
他想自己應該能再找到那個岩洞,也許剛剛根本就不該回去找手電筒的,那個地方他以前常常去找,許久以前,他還在那附近找到過一個紅寶石戒指。
「這不算誇張,我可以叫他走路!」
「什麼?什麼?」他太太笑著追根究柢,一面抓住他手臂。
「有人生病了?妳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之所以會當體育記者,也是因為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很喜歡打字機,」羅伯特說,「而所有的東西裡,我又最喜歡打分數!」
「妳有沒有想過,要再把他放回自己的羽翼底下?」
一天晚上,赫姆又到店裡來,他現在待在店裡的時間比以前長,羅伯特感到很榮幸,也很煩惱。赫姆一來,把所有的事都弄亂了,店裡的員工為了在老闆面前好好表現,反而錯誤百出。
他轉身想走開,可是來不及,她已經看到他,而且出聲叫他。
羅伯特嚇了一跳,點點頭,坐了下來。
「沒這個必要,」戴夫說,「我不用去上班,只要在這裡工作就可以了。偶爾我可能要出個差,不過不會太久,也不會在外面過夜,再不然,妳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對你父親的肯定不夠,」赫姆說,「你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優點,都是來自你母親,缺點則都是來自你父親。」
「我可沒忘記你該搬出去的最後期限!」她說。
他聽到她對戴夫預測:「你有好消息!」但沒等戴夫回答,她又說,「羅伯特在這裡。」一種警告的語氣,這算是壞消息嗎?
「他有好多面的,羅伯特,如果你不是這麼忙碌,身為他的兒子,你應該也可以看出他能幹的一面。他在一個那麼差的地點,做了三十年,還能夠養活一家子,這就很不簡單了。」
「他好不好,你根本不在意。」
「他傷害了他們,」愛瑟兒說,「他以前從不在家,那幾個孩子以前一直盼望著能上大學,因為只有上了大學,他們才能去選班的課,才能常常看到自己的父親。他對他們來說,是個謎樣的人物,親愛的老爸,只有在被趕出家門時,才會在家,他們會陪著他,繞著房子一圈又一圈地走,而且捨不得離開。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會和他們聊天,陪他們玩遊戲,繞著房子一遍又一遍走下去,等到我心軟讓他進門,那些孩子的心就碎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又要消失了。」
「什麼?」伊芙琳又說一次。
「沒有,」杜克又說了一次,「偶爾我會聽到岸上有人說話的聲音,一男一女,可是聽不太清楚,一方面因為班一直沒講話,我也覺得很緊張。」
「也許不是,」赫姆說,「不過那個主意還是很不錯!」
「我很喜歡喬。」
羅伯特在樓上打電話,他聽見樓下一陣騷動聲,接著是眾人陷入傾聽的沉默。
「喬會說的,我知道,他這人是個大嘴巴,什麼話都藏不住。」
「他明天才會來,」羅伯特說,「赫姆,我能不能告訴你一些事情?」
「這只是個建議,」羅伯特說,「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以嗎?」他們來到店門口,赫姆和羅伯特握握手,他走過安全門時,刺耳的鈴聲忽然響起。
「還記得我們去獵烏鴉那一次嗎?」羅伯特問。
「有點,這是正常的,他們給我一雙襪子穿,還給我一條軟膏,我還叫女生幫我塗藥。」杜克說著,扮了個鬼臉。
「你先裝再說吧!」
「他還做過什麼工作可以比較?」羅伯特問。
「對。」巴茲已經進到廚房,自己回答。
羅伯特把頭轉開,他怕她對他的注意力,會令她想起,他該搬出去的期限已經過了。從愛瑟兒遲遲不願意趕他出去這一點,他又看到了那個當年不忍心把班關在門外的女人。
「感覺怎麼樣?」
「我們正好同年同月同日生!」
「現在不是他上班的時間。」他說著忽然想到,赫姆到這裡來,是因為喜歡戴夫,他早該知道的,赫姆喜歡戴夫那種時有時無的熱忱,那些片段的構想。
杜克彎下腰,敲敲假腿,腳上的鞋子一隻新,一隻舊。
「一點也不錯!我只負責向赫姆提出構想,由他來決定要不要付諸實行。我已經想出一個主意了,他也很喜歡,那就是在經理的袖子上加一條金線,在副理的袖子上加一條銀線,好增加他們的權威感,讓他們感到與眾不同,就像將軍肩上的星星一樣!」
「說他是個懦夫!」杜克說,「他先去跟巴茲說,然後又來跟我說,如果他沒死的話,很可能也會去跟奧麗芙說。基本上,他只想告訴我們,說他不再愛媽了,只是他還不確定,是不是該永遠離開她。他希望我,我們,能對他說,好啊,你快走啊,就這樣跟別人走吧,別管媽了,我們會原諒你的。你能想像那種情況嗎?」他清了清喉嚨,搖搖頭,「真是個膽小鬼!連我都替他不好意思,就在飛機降下來的前一瞬間,他告訴我說,他愛我,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說。」
「還沒,喂,你到底要不要給我工作?」
巴茲還在上班,羅伯特最近一星期有幾天,會讓巴茲一個人留到最後關店,每次午夜到了,巴茲還沒有到家,羅伯特就會開始豎起耳朶,等待警車的警笛聲、瓦斯爆炸聲或是其他可怕的聲音。可是到目前為止,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很順利,巴茲很值得信賴,他記的帳總是清清楚楚,收支平衡,店門總是關得很好,警鈴也記得打開。
他一大早還沒上班,就來潛水,十月的湖水比水上的狂風更溫暖,白霧四起,不過這些晨霧在他再度浮上水面之前,應該都會消失。
「他賺多少錢,不關你的事,」赫姆說,「不過我希望,你能很快樂。」
「你還會長大,」醫生說,「再過三、四年,你就可以裝上固定的義肢。」
「我也這樣覺得。」羅伯特說。
「但那天晚上,」羅伯特說,「牠決定結束這樣的生活,牠已經受夠了。牠沿著鄉野不斷地往前飛行,飛呀飛,飛呀飛,等到累極了才停下來,然後陷入一場沉沉的大夢。這是牠這輩子睡過最久的一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等牠醒來時,牠已經忘了自己是誰,只知道自己是一隻鳥,不過不確定是哪一種鳥。牠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是『比較聰明的烏鴉』。牠覺得好極了,身心愉快,而且年輕不少。牠張開翅膀,飛向遠方。等在宴會上的烏鴉牠都很擔心,不曉得牠到那裡去了,有幾隻烏鴉飛到牠住的地方找牠。找不到時,大家反而爆出一陣歡呼聲,認為牠是被神召回天上去了。於是牠在烏鴉世界裡,成為一則傳奇。以後幾年,牠又在其他幾個地方出現https://m•hetubook.com.com過,但再也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牠結了婚,過了幾年平凡烏鴉的生活,最後死在配偶溫暖的懷抱裡。牠的孩子還覺得牠很無趣,因為牠把這輩子大半的經歷,都忘光了,而且牠還很確定,那些經歷一定不太重要,否則牠一定會記得的。」
「那女孩是誰?」
羅伯特想辦法在「運動天堂」弄了個缺,讓杜克去上班。
「美金十一塊九毛五。」羅伯特說。
「戴夫,你確定嗎?」羅伯特說。
再叙!
「今天晚上店裡怎麼樣?」他問巴茲。
「他回來了,」伊芙琳說著,迎向丈夫,臉上一邊上了粉底,一邊沒上。
「你不會忘的!」杜克驚慌地大叫。
「他等一下會來嗎?」
那醫生身材矮小,坐在一張下面附有轉輪的凳子上,杜克的眼睛望向別處,不敢看他。
愛瑟兒笑了,她的脾氣自從她到『運動天堂』上班後,就變好了,「早就過了四十五天了,」她說,「你每次一見到我就跑——你以為我會忘記,可是我沒忘。」
「他是個很有遠見的人,」戴夫說,「很棒的傢伙,不久前他和我聯絡,叫我去見他,我們一起到處晃了一陣,彼此了解一下,結果成了很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個還是同一天生的?」
「那個腳踏車架,」赫姆滿懷欣賞地搖搖頭,「只是個很簡單的構想,可是卻很出色,很帥!這樣一來,莫札特鎮的孩子全都會知道,這家店很歡迎他們,他們的父母也會對我們留下好印象,更願意掏錢出來買東西。」
「我挑白天來,就是為了不想碰到你,」她說的話再怎麼純真無邪,聽來都有挑逗的意味,「你知道我的過去。」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赫姆一面答,一面把帽子戴上,「你父親的想法是要吸引顧客,散播好感,而你想的卻是,如何防範竊盜。」
「我想和他談一談,」羅伯特說著,在滑溜溜的浴缸邊緣坐下,浴缸裡的水剛剛放掉,缸底還留著一堆堆的肥皂泡沫。
杜克深吸了一口氣,羅伯特什麼話也沒說,他現在有可能把杜克帶離那個湖,帶離班的陰影,帶離那一夜。
她瞪著他看,站了一會兒,他想和她隨便聊聊,聊聊孩子或別的,什麼都好,可是她閃爍其辭,不願多談。
「你現在還帶口哨嗎?」她的語氣很不屑。
羅伯特等著杜克把這件事忘掉,但是他說,「那我們約個時間去裝義肢吧!」
「他多大了?二十六?」
「他說他有一天醒來,手臂就忽然不痛了,」愛瑟兒說。
「他真是個沒種的膽小鬼,」她說,「居然讓店裡的副理把經理幹掉。」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莫札特鎮,三年前下水搜尋過三天的潛水夫,在洞口找到羅伯特的手電筒,然後順著燈光找到了班。群眾在岸上翹首盼望,整個事件上了報紙的頭條,他們還要求羅伯特提供照片,可是羅伯特拒絕了。
「新學期快到了,」杜克說,「每個新學期開始的時候,就算是上個學期很熟的同學,一開始也會感到有點像陌生人,因此我想這應該是裝上義肢的好時機吧。爸說的對,我們不用浪費時間,去擔心別人對我們的外表有什麽看法,因為每個人都很自私,只想到自己,不會注意到別人。現在我少了一條腿,沒多少人注意,到時候我多了一條腿,我看也不會有人注意,再說我也很需要打工賺錢。」
那天一大早,羅伯特到奧伯龍湖裡已經找過的部分去潛水。這個湖太大了,潮流又不斷變動,他沒辦法把班逼到某一個角落,於是決定鎖定出事地點附近——也就是班的家附近,仔細尋找;他在公牛島和母牛島之間,清澈的水域中流連徘徊。每塊岩石、每個岩洞的模樣他都認得,湖水此時感覺起來非常舒適,潛游其中幾乎毫不費力。
「可是我不記得看到過你。」
羅伯特指指那條新腿,「會痛嗎?」
羅伯特笑了,「你為什麼回心轉意?」
七月份有一天,羅伯特下班回家時,看見廚房桌上有一張他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一個深綠色的大湖,湖岸滿布蒼翠的樹林,還有一座高高的城堡在一旁俯視。這是一張從尼斯湖寄來的明信片,寄的人是阿爾。
「我不知道。」羅伯特感到渾身不自在。
「你是老闆啊!」
「那地方叫什麼名字?」巴茲問。
「蛇頸龍。」愛瑟兒說。
「對啊,」赫姆說,「我是老闆,」他走出後面的房間,羅伯特跟在他身後,他走到貨物架前,拿起一頂遮陽帽戴上,那帽子的顏色太淺了,不適合他,可是大小正好。
羅伯特拿起赫姆頭上的帽子,把上面的安全裝置拔下來,他把帽子遞還給赫姆時,還不忘提醒:「如果你的記憶力不錯的話,就會記得,這個安全裝置是我建議安裝的。」
「你為什麼要我這樣做?」赫姆問。
「真的?」
「說不定他有外遇了。」羅伯特說。
杜克傾身向前,「可是巴茲和愛瑟兒來的時候,你都有缺。」
「這跟你給他多少薪水沒有關係,工作就是工作!」羅伯特說。
「這也不一定。」羅伯特說。
他想起有一年春天,自己還是班的學生,當時他們剛過完一個嚴寒無比的冬天,但是許多低處的水流,已經開始迎著轉暖的氣候,唱起淙淙的歌曲。班找到一些埋在雪堆中過冬,現在才得到解凍釋放的黑色樹葉,把它們放在水上,順水漂流。
「有啊,」赫姆說,「我覺得很好啊!」
羅伯特看著奧麗芙出去,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思念,他想念她參加比賽的情景,更想念她落水前的輕快活潑。
「戴夫不適合這裡。」
「記得,」杜克說,「我那時還以為,巴茲會開槍打我們。」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說。
「他聽起來很愉快。」愛瑟兒喃喃地說。
「你覺得今天的課上得怎麼樣?」班問。
他母親一個人在家,頭髮用黃色的髮捲,捲成一捲一捲,上面用粉紅色的塑膠髮夾固定,她親親她兒子的臉頰。
「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因為你給了我一份工作,另一方面因為你能帶給孩子們一些有關班的正面回憶。我在這方面幫不了他們,他們原本擁有的也很有限,不過你在這裡,常常去找班,我相信這對他們會有一些正面的影響。」
她透過鏡子對他微笑,「他很喜歡在『運動天堂』的工作,他說那是他所做過,最好的工作。」
羅伯特傾身向前,雙手交叉在胸前。
「那都是我媽的錢。」羅伯特說。
那一陣子羅伯特剛好値早班,有一天在七號走道上,碰到大腹便便的馬區太太,他一直都不知道,她懷孕了。她那鼓起的小腹,令他聯想起,當初她丈夫所描述的性|愛片段。其中到底是那一段激|情,在她子宮裡撒下了種子?她的臉看來微微發熱,雙手捧著肚子。
「不會吧!」伊芙琳說。
「喬還好嗎?」他問。
醫師開給杜克一張單子,要他先裝上暫用的假腿。
「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想請退休球員到運動天堂來的事?」
「如果我就這樣拿走一頂,你會不會去告我?」
此時他們已來到科學大樓,爬上樓梯到班的辦公室。梅森在裡面一面抽菸,一面改考卷,看到他們進來,露出了一個微
和-圖-書笑。
「那個飛行員說,他降落時有看到火。」
「別告訴他,」羅伯特警告說,「這樣比較有意義,他太了解我了。」
「烏鴉的腦袋有問題,只要一睡覺,腦中的記憶就會漸漸消去,」羅伯特說,「睡得愈久,忘得愈多,這就是烏鴉很少辛勤工作的原因,牠們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累。當然啦,憑烏鴉那種自負傲慢的個性,牠們總是說,這是上帝刻意的安排,以免全世界都落在烏鴉的手裡。」他在轉角處把車慢下來,然後接著往下說。
赫姆揚起一邊眉毛,看著羅伯特,「一個會威脅說要開除自己父親的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那故事真的是爸講給你聽的嗎?」杜克問。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損你。你什麼時候開始去上班?」
「因為我除了敎書外,什麼也不會,」她的語氣很平淡,「等你們兩個都離開這裡以後,我還會在這裡待很久。」
「我現在是『運動天堂』的新參謀了!」戴夫說。
「喔,我忘了告訴你!那間店我已經租出去了。」
「我和平常一樣,在奧麗芙房裡。」
「他有工作了嗎?」
「我本來希望你會丟掉工作的。」她說。
「怪怪的,」杜克的眼睛仍往下望,「我不太會控制,不過這已經算一種進步了吧,羅伯特,我是來要我的工作的。」
「他告訴我你要給他多少薪水了。」羅伯特說。
「這個東西在我身上三十七年了,」他說,「我愛死這東西,因為它讓我能夠工作,能和我太太跳舞,你還年輕,所以才有時間坐著生氣。去吧,等腿送來了再來找我。」
他對他太太露出微笑,接著就看見了她背後的羅伯特。
羅伯特在車上時心想,杜克開放自己的意願,不知有多少。
羅伯特說,「戴夫就是這個樣子。」
羅伯特回來時,杜克已經填好表了,他坐下來,看著杜克填好的表格。
「我看你沒有這種權力吧。」
赫姆以批評的眼光審視羅伯特,「我從不知道你這麼古板乏味。」
「現在就要?」
羅伯特說聲再見,就把電話掛了,他下樓來,看見愛瑟兒和奧麗芙,還坐在廚房裡。奧麗芙剛下班,渾身還帶著食品店的味道,她一見羅伯特,就準備起身上樓去睡覺,因為明天一早,她還得起個大早去游泳。
羅伯特:
羅伯特點點頭,「不過有好多地方,我都忘了。」
「他以前在這裡的時候,有很多人偷東西,現在還有嗎?」
「什麼話?」羅伯特問。
「從我眼中看來,你父親身上有些東西,是你看不到的,」赫姆的口氣很溫和,「你只看到一個效率不彰的父親,一個什麼事都不太會做的人。」
「如果我裝上義肢,就有工作了,對不對?」
「真的?」羅伯特好驚訝!
「妳不知道,換了個老闆,不再由妳當上司,有多刺|激!」戴夫說著,他們兩個全都笑了,「我的意思是說,除了妳之外,我以前從來不用向別人證明自己,現在我可有點壓力了。」
「我想要工作,我需要錢,你和巴茲和媽,好像都做得很愉快!」
杜克沒回答,只是咬咬下唇,聳聳肩。
「那妳為什麼變成今天這種樣子呢?愛拉?」班問。
杜克抹抹眼睛,「是你答應要給我工作的。」
到了洞口時,他把手伸進去,把掉在洞內的手電筒拿出來,手電筒移動時,燈光一晃,掃過洞內的地板,照亮了某個黃白色的棒狀物體。
「這是什麼謎語嗎?」
「他最近老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她說,「他叫我先打扮好,說等他回來,要帶我到鎮上去。」
「這種想法可以替你省錢,可是卻不夠出色,是不是?」
「這是我的了。」赫姆說。
「不是,我頭皮被太陽晒得發燙!每次要買一頂遮陽帽都忘了,」他的話蒙上一層陰影,「我討厭夏天,夏天不能戴俄羅斯帽。」
「那可是熱門商品,」羅伯特說,「可以連續播放十二個小時。」
「哪裡?」戴夫問。
「才不會,」伊芙琳說,「那筆租金對我們來說,是一筆可觀的收入,雖然那店的地點不太好,我沒辦法租得太貴,但那價錢已經算不錯了,更何況還有一年的押金。如果他們的生意做得不錯,明年我還可以提高房租。」
杜克的眼光霎時轉冷:「要我告訴你,你才肯給我工作,是不是?」
「我還是學生——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班說,「曾經用紙做過一個火山的模型,做得很像,很多很細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我用紙疊出一層層的山丘,還在每個部分都加上標籤,火山的中間,我用一個漆成紅色的汽水瓶,作成火山口,裡面放了醋、蘇打和紅色食用色素,作成岩漿。到學校的時候,我讓火山爆發,岩漿從裡面流出來。雖然那座火山就此毀了,但是全班的同學全都因此目瞪口呆,大家全都擠在我的四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座火山爆發,那個場面實在是太成功了,模型被破壞的情景又和真的火山爆發時造成的破壞一樣。那個模型為我拿了一座首獎,激發了我對科學的興趣,從此我就漸漸朝這方面努力,所以才變成今天這種樣子,所以我們現在才會在這裡。」
「好啊,什麼時候?」
「有赫姆一句話,你還怕什麼。」
「負責提出各種構想?」羅伯特說。
「對,」杜克說,「蛇頸龍。」
「等到開學後,那女孩就會冒出來了嗎?」羅伯特問。
秋來時,羅伯特又再度到奧伯龍湖潛水,整個九月他都很忙,沒空到湖邊來,眼看著十月的冰霜又要將湖封住,他只好趕快行動。他已經很久沒和人討論過班的事了,現在他覺得,他寧願活在以前美好的記憶裡。
赫姆清清喉嚨,摸了下頭髮,「為什麼?」他問,「那個腳踏車架的主意就很棒呀,表面上看來,這樣做好像沒什麼用,可是實際上,這樣做的影響很深遠,可以把這家店推向我想達到的那種目標。」
「你算是正式進入這一行了,杜克,」他說,「等腿送到了就來找我,我可以教你幾招。」他把身上一條褲管捲起來,用筆敲敲裡面肉色的塑膠製品。
「你聽過誰的說法了?」愛瑟兒問話的語氣很尖銳,但她隨即又說,「算了,我不想知道,誰都有可能。」
羅伯特把手電筒留在洞口,在潛水面罩下哭了一會兒,然後很快回到船上,擦乾臉,上岸將此事通知警方。
「真的嗎?」
餐廳裡有些顧客會過來和他們打招呼,有些人在玻璃窗外看見他們,也會敲敲窗子,在外面招手。再大膽一些的人,就乾脆走過來,要他們代為向父母問好,然後問羅伯特,經過了這麼久,他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班,羅伯特說,班是唯一一個,還沒有被找到的失踪者。
吃晚飯時,羅伯特把明信片拿給大家看。
「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在哪裡?」杜克忽然問。
「他和巴茲吵了一大架,我不知道為什麼,巴茲那幾天心情一直都不好,爸有時候會讓著他,忍受他罵幾句就算了。可是那天,巴茲一直大罵不休,我以前從來沒見他這樣過。我坐在房裡,聽著他滿口髒話,不斷衝口而出。爸根本沒辦法讓他停下來,他就這樣一直罵一直罵。等到最後,他終於停下來時,天都快黑了,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裡,屋裡好安靜,我還以為他們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