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
「不出幾天我就可以把大象的事情搞懂，」傑克森先生緩緩地說。「但我需要知道正確的指令。我已經找到一個出租的馬廄可以安置庫許，也可以讓你睡在那。」
接著，他看清楚燈光下站的人，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雙眼通紅，手上挽著一個瘦削的年輕女孩。
他努力不去想到希希。
匹茲堡！基南先生曾經推崇地這麼形容：阿爾根尼山脈和莫農加西拉河的偉大連結！通往俄亥俄的要塞！但是泰德沒看到河流，只看到建築和鐵道。他拿起水桶，跳出車廂。
庫許順從地拖著腳步下來，艾絲特不屑地看著。
「是從哈里斯堡來的那班車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已經被平安救出，正等著家屬來接她，」傑克森先生說。「她在哪裡不是我該知道的事，或許鐵路公司裡有人可以告訴你。」他瞥了辦事員一眼，辦事員點了點頭。
鐵路公司的辦事員高興地笑著說，「小子，你可以帶他們過去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毛毛雨愈下愈大，狂風無情地吹，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人潮來來往往，大家瞪著庫許看，卻沒有人說些什麼。泰德不敢離開去打聽更多消息，因為庫許在鬧脾氣，牠不停跺腳，瞪著外面看，好像在等待誰一樣。
「我——我在等麥肯．基南先生。這大象─」
「希希！m•hｅtｕｂoｏk•ｃｏm•cｏm」總算有件好消息了。「希希還活著？所以這大象——」
「我們會派些人……」
他自言自語，「有這種動物的人，是不可能失敗的。」
艾絲特哼了一聲。「你不會期待我們賞你一個工作吧？別忘了，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我們只需要你幾天就夠了。」
那些男人回過頭驚訝地看著他，泰德這才發現自己喊得很大聲。他們一回頭，泰德就知道答案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我必須去找希希，然後——」
「過來這裡，庫許，過來。」
「現在？」泰德重複了一遍，無法理解。
「如果泰德這樣就可以命令那隻動物，你應該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學習。」
五百元？泰德又讀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把大象交出去，基南先生在哪？」
「嗨！小子，那個人在這裡，他正在找大象！」
泰德跌跌撞撞爬進車廂，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他的腦袋發脹，紛亂的景象在眼前跳動。麥肯．基南亮紅色的襯裡一掀一闔，高瘦的奧莉薇穿著咖啡色洋裝，而希希——
「這隻大象在東岸實在太浪費了，」他輕聲地說。「這邊的人被各種娛樂寵壞了。但在西邊不同，在畜牧或挖礦的小鎮，人們沒有可以花錢的東西。我去展示大象，一邊供大家騎乘，m.hetubook.com.com一邊供人賭博。男人因為無聊，什麼東西都可以賭。」
傑克森先生拿回收據，小心翼翼地折好。「簽完文件，基南先生留在前面車廂，我們就回到後面車廂去了。算我們走運。車禍一發生，前兩節車廂就起火了。」
「唉唷，你在找水嗎？．」
泰德拿起刷子，解開庫許的鏈條，牽著牠走出車廂。「走！車廂裡太髒了。」
他們領著泰德穿過圍欄，朝車廂走去。一到車廂，傑克森先生馬上拿高手上的燈，往裡面的陰影看去。
「但我必須告訴她，」泰德說。他不能就這樣把庫許交給傑克森先生，他需要知道這樣做是否公平且合法。或許希希可以告訴他該怎麼做。「她在哪裡？」
他深深吸了口氣，搖了搖燈。
「我的老天！」艾絲特不耐地搖搖傑克森的手臂說，「把文件給他看，漢尼伯！站在外面爭論太冷了。」
傑克森先生點點頭，看也沒看她，但看著庫許。「這是長了四隻腳的金礦啊！」
艾絲特從另一旁走來，帽沿的羽毛拂過泰德的臉。「漢尼伯總是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她趾高氣揚地說。「他看到大象的第一眼，就決定要得到牠，而他現在得到了，我們要開始賺錢了！」
傑克森先生把紙攤在燈光下，肥胖的手指在字裡行間穿梭，每個字都像是要朝泰德撲過去一ｍ•hｅtｕｂoｏk•coｍ.ｃｏｍ樣。
一切來得太快、太詭異、太不確定。泰德朝大象車廂看了一眼，再看向傑克森先生。
「不是今晚。如果你覺得必要，你可以明天一早去找她，今晚你要幫我，我必須帶大象離開車廂，現在。」
「你不需要知道任何事。」傑克森先生伸手從辦事員手中取走那盞燈，接著抓起泰德的手臂。「大象是我的了，如果有誰想要騙我，拿走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讓法律制裁他。」
泰德深吸了一口氣，拔腿就跑。即便被鐵軌絆倒，又撞上了大輪子，他仍然拚命往聲音的方向跑。
「這是當然！」艾絲特拍手附和。「那女孩跟庫許無關！」她突然想到旁邊還有鐵路公司的辦事員，馬上硬擠出一副同情的表情。「那可憐的小女孩要承受太多事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大象的事。」
「就是那個在馬克爾被治癒的跛腳女孩。」艾絲特瞪大眼睛，故作無辜地說，「有趣的是，她變成基南先生的女兒了！」
傑克森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攤在泰德面前。「基南先生跟我在火車上談了很久，他了解我的意思，我們在穿越阿爾根尼山之前完成交易。」
傑克森先生不帶感情地說完這些話，頭也不抬。泰德的心一沉，「那基南先生呢？」
「我就知道，」泰德說，「我就知道你沒事。」
泰德做起例m.hetubook.com.com行公事：幫庫許刷洗。剛開始有點笨拙，濺起許多水花，但十分鐘後，他清醒許多，以規律的節奏刷洗著庫許。
走了不遠，他彷彿聽到有什麼可怕的災難發生。有五、六個人表情嚴肅地聚在那，他走近一聽，就聽到他們說：「超過十五個人死亡……開得太……聽說現在還在燃燒……」
「不是什麼？」傑克森先生說。在燈光下，他的臉看起來就像一片厚石板，上面刻著一條條溝痕。「不是大象的主人啊？」傑克森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搞錯了，泰德，我昨晚已經買下那頭大象了。」
那是一張五百元的收據，受款人是基南先生，而他除了交出大象的所有權外，還包括所有交通工具，以及照顧庫許所需的工具和人。
泰德牽著庫許走出圍欄，動動身體，但太陽一下山，溫度驟然下降，泰德牽著庫許再次進入車廂，把牠鏈了起來。當泰德正在傷腦筋，要不要把梯子收起來時，有人跑了過來。
「最好讓這頭象開心一點……」
他把燈提高，好一會兒，泰德和他面對面站著，泰德看進他冷酷的眼裡，全身發抖。
「不，不過，他不是——他們不是——」
貨運列車在清晨準時抵達。從車廂被拉進車站後，庫許就不停跺腳、翻攪著乾草，顯得不耐煩。泰德輕聲安撫牠一陣子，但似乎不管用，他自己也因為坐在車廂https://m.hetubook.com.com裡過久，全身又冷又麻。
泰德爬上梯子，解開庫許的鏈子，手指熟練地在冰冷的金屬上移動。然後，他牽著庫許走出來。
泰德原本想打聽消息，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一聽到他說大象，那些人馬上把他推向車廂。
他說得結結巴巴的，一手還指向那輛鮮紅色、金光閃閃的車廂。
那個人——
「這隻大象是我的，」傑克森先生冷冷地說。
「小子，把牠牽出來讓我們瞧瞧！」
基南先生不見得會死。雖然有十五個人喪生，但一定也有數十，也許上百個人逃過一劫。這場車禍打亂很多事，但只要處理好了，基南先生就會戴著他的帽子，穿著隨風飄揚的大衣，再度現身，走進大象車廂。一定會的。
「庫許，不要動了。」泰德嘀咕著。「我去提些水來。」他搖晃著水桶，朝最近的房子走去。
泰德瞪大眼睛，「但你不能——」
他放下梯子，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細雨飄飄，曠野看似籠罩上一層薄霧，匹茲堡這城市好像披著一件灰色斗篷，裹著堆疊的建築物。
辦事員將手搭在他肩上，「那兩節車廂沒有生還者，只有一個小女孩獲救。」
某個潮濕的東西溫柔地觸碰泰德，他一抬頭，看到庫許的鼻尖。過了一會兒，庫許厚實、粗糙的皮膚刷過泰德的手。
泰德握緊水桶的把手。
泰德等著。
「我們會看看能幫上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