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孩子們現在已經全部回座了,他們仍然穿著戲服,個個張目結舌,嚇得屏氣凝神。艾達也將芙洛拉抱緊了一些。
「是啊!我的愛妻,我就是要讓妳驚喜一下。」藍鬍子道,順手拿回妻子手中的鑰匙。「所以,現在妳已經知道我的祕密了吧!」他細長的指尖威脅著新婚妻子。
喬治.班斯起身脫下了自己的襯衫,上身只剩下一件灰色的長袖內衣。艾達的皮膚看起來如此蒼白,幾近透明;細緻的血管隱約顯現於她的手臂上,手背相形之下因曝曬於外而略顯深暗。班斯沉醉在艾達膚色的變幻之中。
「艾達的鋼琴就是被你拿走的吧!」莫瑞格姑媽向班斯說道,好像很關心的樣子。她翻開琴譜,一邊詢問南西:「現在要唱的那首歌在哪裡?」
「都不會?」史都華特困惑地問他,擔心艾達是否違背了當初的約定。雖然他不是非常信任艾達,但是他不得不相信她。
「什麼都不會。」
「看看誰來了?」其中有一名接待說道:「是大音樂家班斯先生呢!」
就在這一刻,艾達從床上迅速起身,將自己的手從班斯的緊握中抽離出來,再次奔回鋼琴前面。班斯坐在床上看著艾達,她正無聲地撫摸著潔白的琴鍵,那種深情似乎是班斯永遠也得不到的。班斯走向艾達,一言不發地闔上了琴蓋,好像他才是這台鋼琴的主人。艾達拿起她的短外套,慢慢地把它穿上,想要中止班斯莫名其妙的舉動,也中止自己危險的處境。
「妳……是我所有妻子中……最年輕……也最漂亮的一位。但是……現在請妳準備……」藍鬍子的聲音揚起,握著斧柄的手正懸在半空中。扮演新婚妻子的南西嚇得發抖,她的手作出懇求的姿態。「去死吧!」
班斯注意到艾達進來了,她的身旁站著史都華特。一襲紅色的絲緞禮服使得今夜的艾達顯得分外亮麗,也將她的皮膚襯托得更加潔白。班斯被艾達不尋常的美給震懾住了。艾達穿越一排椅子,然後在一個位置上坐了下來。她忽然發現班斯正在注視著自己,不覺停頓了一會:處身於人群中的班斯令艾達大感意外。班斯朝著艾達走過來,這舉動令她有些不悅。在他那間昏暗的屋子裡,兩人的相聚是不同性質的,那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形同另外一個世界,然而今晚的班斯卻打破了艾達的印象。班斯是真實的,他心中那份奇特的迷戀也是真實的,正如他們之間隱密的約定一樣。然而這樣的真實性卻是如此地令人不安。
艾達驚叫了一聲,但是外頭玩耍的芙洛拉並沒有聽見。班斯又將她拖向床鋪;顯然地,他要她躺在床上。艾達奮力往反方向掙脫。這不是她所預期的,這已經遠遠超出她所預期的。
當芙洛拉走向台前之時,史都華特握住了艾達的手,艾達也沒有加以抵抗。史都華特帶著微笑,艾達低頭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臉上也洋溢著笑容。她透過眼角斜視著班斯,知道他正目睹這一幕濃情蜜意的畫面。艾達想到班斯可能的心情,不禁暗暗得意。史都華特依然緊緊抓著艾達的手。
「我不能再等了!」藍鬍子殘酷地說道。
班斯點了點頭。
「不要吵了!」席拉斥責他:「你就只會嚷嚷。」
班斯覺得荒謬極了,他的心境全然不是如此,艾達的伎倆擾亂了他原本的情緖。他將手縮了回來,回到屋子的一角。艾達則帶著勝利的微笑繼續她的樂曲。她替自己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您今天要為我們彈奏什麼曲子呢?班斯先生,是不是《一閃一閃亮晶晶》啊?」另一個人打趣地詢問他。
「艾達,」班斯低沉地喚著她,平靜的嗓音裡隱藏著一股壓抑的憤怒,「四個琴鍵。」
艾達微微轉身,驚覺班斯奇異的舉止。他竟然把臉埋進自己的外衣裡,這實在不像一個大男人的作https://m.hetubook.com.com風。艾達心生不滿,想伸手拿回自己的衣服。她被這個人惹火了。班斯依然緊閉著雙眼,神情專注,也不知道琴聲已經中斷。艾達從他手裡奪回外衣時,他才猛然睜開眼睛,嚇了一跳。她遲疑了一會,想看看班斯接下來的反應,隨即又改變主意,決定離開此地。
毛利酋長身穿歐陸的斜紋軟呢,頭頂戴著禮帽,眼睛和嘴唇之間刻著對稱的莫寇刺紋。「這塊土地包含了河流,還有我們祖先的墳地,」尼漢在一群毛利人中間威嚴地發言了。他的話緩慢而有力,雙手則隨著話語任意揮舞著。
班斯一言不發地離開莫瑞格和南西。她們望著他的背影,對於他的無禮感到訝異!班斯沿著艾達身後的走道過來,然後與她隔著兩個位子坐了下來。前方坐著一對雙胞胎,鮮豔的戲服與他們光亮的紅髮相互映照著。
「別擔心,班尼,」塔胡靦腆地說,他叫著班斯的毛利名字,「我會拯救你的。」
艾達不理會班斯,如同班斯不理會門口的招待一樣。
芙洛拉知道母親並沒有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卻仍舊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說著。她不喜歡母親近日的轉變。「明年換我扮演小時候的耶穌吔!到時候每一個人都必須照我所說的話去做呢!」她繼續說著,然而艾達依舊充耳不聞。
「很好!」塔胡玩弄著自己的頭髮,「我連她一起拯救。」
「那塊地應該還是買得到的!」史都華特假設性地說。
莫瑞格和南西互換了眼神。「是啊!」莫瑞格嚴厲地回應著芙洛拉,「不過她好像太偏激了一點。」
班斯慢慢走向一片剛剛築好的圍籬。
沉寂了一陣之後,班斯轉身抱住艾達的肩膀,再次脫下她裂開的袖子。艾達閉上雙眼,屏住呼吸。突然間,班斯開始親吻她的背,她的耳根,然後又輕柔地將臉靠在她的頸後,游移之間充滿了深情。
史都華特雖然沒有再多言一句,仍然焦急地望著班斯。班斯走到一根樁柱前,撫摸著嶄新的欄栅,心裡不斷打量這塊被自己交易出去的土地。
班斯猜想自己可能太過分了些。「我想看看妳的手臂。」他理性地說著,彷彿這是每天例行的要求。
史都華特轉身看著這群嘲弄班斯的人。「一群傻瓜!」他喃喃自語著。「班斯,坐過來。」班斯一聽到史都華特這麼講,迅速地想把位子移到艾達旁邊。艾達卻將一隻手用力地放在那個位子上,以責難的眼神警告著他。班斯被她拒斥了,只好退回原位。艾達堅決而直接的冷落刺痛了他。
「喂,這是在幹嘛?」霍納叫著:「這不是謀殺嗎?」
「不!」南西大聲尖叫。
河畔,兩名婦女看著自己的小孩在獨木舟上玩耍。班斯正在河裡洗澡,順便清洗衣物。另一位名叫塔胡的毛利男子則懶洋洋地躺在船上。他們同時觀看著班斯的一舉一動,而且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時而嚴肅,時而輕鬆。其中的一名女子叫作席拉,她綁著長長的黑辮子,嘴唇下方刺著「莫寇」的斑紋。席拉在船上彎著腰,像個母親似地對班斯嘮嘮叨叨。
「你可以幫南西翻譜嗎?」莫瑞格姑媽有意賦予班斯任務,「孩子唱歌的時候,南西要擔任伴奏。」他們一同走到鋼琴的旁邊。
班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向艾達披著外衣的椅背。他拿起這件衣服,輕輕用手把它弄平整了,然後帶著它回到艾達後方的座位上。
艾達已脫下她的短外套,只穿著緊身上衣在彈奏。事情一步一步地向前發展,無法回頭似乎已成了定局。她將外衣披在椅背上。不|穿外套實際上比較方便彈琴,但是艾達不能將這個訊息傳達給班斯。
「對啊!」芙洛拉說道:「這的確不太仁慈。」
「就這首好了,班斯。」
「不,請不要!」南西繼www•hetubook.com.com續在台上懇求著。一群毛利人已經離開了座位。
「我現在穿的是戲服呢!」南西低頭看著自己的裝扮。她穿著一身白禮服,還帶著新娘的頭紗。
當她坐回椅子之後,班斯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清瘦潔淨的肩胛骨上。「彈啊!」他對艾達說道。
尼漢酋長和所有毛利人隨後被領至後台參觀。幕後的道具裝置現在都一覽無遺了——血是假的,斧頭是紙做的,一切只是作戲而已。
班斯坐了起來,想看看艾達的臉,懷疑這個女人是否掩藏著內心的情感。
「懦夫!」馬那憤怒地破口大罵:「看我怎麼修理你!」他也衝到台上,那些扮演妻子的女孩們一個個都張開眼睛嚇得大叫。「讓你嘗嘗這根棒子的滋味!」他揮動著手中的粗棒。一群毛利人尾隨著他。
「聾子也很悲慘!」南西補充她的說明,同時誇張地扮著苦瓜臉。
在回程的路上,艾達的思緖依然激盪不已。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在她長年沉寂的歲月裡,艾達從來不曾期望自己能夠恢復說話的能力,然而此刻的她卻希望能夠理解班斯的沉默之意。他的關注搖撼了艾達的自尊。她明白這一點,也害怕承認這個事實。經過了這一連串的交涉以後,無論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步驟,艾達都在所不惜,她必須取回自己的鋼琴。對她而言,再也沒有比失去鋼琴更慘重的代價了。
班斯尾隨於艾達之後。頃刻間,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將艾達的身體扭向自己,並且扯下她緊身上衣的袖子,粗暴地撕開她的上衣。艾達蒼白的肩膀和胸前頓時毫無遮蔽。班斯不顧一切地吻著她。
「他們要那塊土地做什麼?」史都華特向班斯抱怨那群毛利人,「又不耕種,又不做任何事。毛利人怎麼知道那塊地就是他們的?」
艾達看著班斯,她的心雖然急劇地跳著,眼神卻堅定不移。她不能接受班斯的索求。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牧師在舞台上發言著,「請大家就座,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台上的布幕慢慢地拉開,所有的小孩依序出場,神情緊張地站在台前。有的打扮成雲,有的打扮成天使,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支蠟燭,還有用月亮和星星裝飾的仙棒。全場的觀眾都把目光投向這群天真無邪的孩子身上。他們嚴肅地站著,開始一同齊唱。可能是因為怯場的緣故,歌聲小得幾乎聽不清楚。
「不行,這塊土地是無價的。」酋長在班斯還沒來得及翻譯之前便已經搶先發言了。
艾達睜開眼睛,一動也不動。身旁的班斯也停了下來。他們聽著屋外的鳥鳴聲,也聽著彼此的呼吸。艾達驚覺地發現自己體內已竄升起一股奇妙的暈眩感!恐懼和羞愧一時之間攫獲了她,她不敢再多想。
艾達不敢相信他們的交易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了。她望著班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抓緊自己的上衣,在班斯的身旁平躺下來。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塔胡傲慢地說道,班斯則咧嘴一笑。
芙洛拉邊說邊打手語。「我必須在預演的時候仔細聆聽,因為我住得太遠,不能常常來排練。」南西試圖模仿芙洛拉迅速的動作。
史都華特的姑媽向著班斯迎面而來,紅色的緞帶在她精緻的髮型上飄揚著。她挽著班斯的手臂,將他帶離了門邊。
「不,請不要!」南西尖叫著。
塔胡帶著誘惑之意將一隻腳伸進了水裡。他戴著一串貝殼項鍊,身穿色彩斑斕的短褲。「我已經有妻子了,」班斯回答他們,對話中夾雜著英語和當地的土語。
台下的觀眾已逃逸到會場的各處,台上現在更是一片混亂,尖叫聲此起彼落。飾演藍鬍子的人被逼到角落,那些勇士們正拿著武器威脅他。
毛利人向她們鞠躬致意,和-圖-書同時禮貌地和她們一一握手。
班斯調整著自己的帽子,不理會這些人的嘲弄。他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進了會場。背後的閒話依然繼續不斷,班斯卻只顧著找尋艾達。他雖然對於他們的揶揄嗤之以鼻,心裡還是覺得不安。
「她一定很醜吧?……」席拉好奇地詢問著,但是班斯沒有回答。「……不然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你需要另一個妻子,這可是很寶貴的啊!」她指了指班斯的私處,「不要在夜晚來臨的時候一個人空躺著。」
「我可以用毛毯和他們交換一半的土地。」史都華特在一旁提醒班斯。
「『預演』怎麼比?」莫瑞格姑媽搞混了。芙洛拉又比了一次,兩人也跟著仿效一遍。但是只要她一停下來,她們又通通混淆了。「天哪!」莫瑞格宣告放棄,「再也沒有比啞巴更悲慘的命運了。」
就在尼漢說話的同時,史都華特向班斯低聲詢問:「他跟你說什麼,賣還是不賣?」
尼漢酋長和一些毛利人,包括他的女兒們,仍舊坐在觀眾席上。他用手杖敲著地板,對台上的人發出命令,「夠了!夠了!可以回來了。」
「兩個鍵!」班斯對她開出條件,刻意強調這是一樁交易。
艾達不想再去聆聽,再去觀看,甚至想中斷一切感覺。她強迫自己專注於琴聲,但是班斯的碰觸已經令她無法忍受。艾達突然神色自若地彈起一首嘲弄的捷格舞曲,幾乎可說是喜劇式的配樂。
「我太太?」班斯回答她:「在英國的霍爾港,她有自己的生活。」
尼漢酋長激動地說了一番話之後就走了,其他人也跟隨他一起離開。班斯沒有將他的話翻譯出來,他和史都華特就這樣被那群人孤伶伶地留在那裡。
艾達猶豫地彈著前奏的音節,班斯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手腕上——他不願意離開那份纖細。艾達繼續她的音樂,班斯的手也沿著她的手臂向上滑動,最後落在肩胛骨附近的皮膚上。他向後退了一步,艾達用聽力感受他的動靜。她知道班斯已將上衣脫在地板上了,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艾達裸|露的肩膀。
艾達的沉思使她忽略了芙洛拉的存在。這個小女孩不停地訴說著戲劇表演的種種;再過幾天就是她上台演出的日子了。
「把妳的頸子伸出來,」他對著南西怒吼。
她站起身來,解開外衣最下面的一顆扣子,將手從鋼琴上移開,然後脫下了短外衣。她在裡面穿了一件柔軟潔白的緊身衣,狹窄的束腹連同一雙短袖子一起顯露在班斯面前。艾達雪白光滑的頸子和臂膀看起來纖細而脆弱。
在班斯的屋子裡,他正遭受著甜蜜與痛苦的折磨。艾達的香氣仍然停留在他的四周,揮之不去。班斯想像著艾達穿越叢林回家的樣子。她已經從自己的身邊離開了,幽暗深沉的空虛感緊緊籠罩著班斯。艾達為什麼不願意留在他的身旁?為什麼拒絕躺在他溫暖的懷抱裡?他不明白。
接下來要演出的戲碼是《藍鬍子》。這個故事在歐洲相當有名,聞者無不驚駭。「這位年輕的夫人在這裡看了藍鬍子失蹤的前妻們。她們被砍下來的頭還在滴血,眼角還流著眼淚。」
當這個邪惡的角色再度舉起斧頭時,剛才離座的毛利人都衝到了台上。
「沒錯!」芙洛拉同意她們的說法。
莫瑞格姑媽向他們介紹飾演妻子的婦女們,「這是威廉夫人、派森思夫人、瑞德夫人,這是……」
這位老酋長繼續說著:「他總不會要把我們祖宗的遺骨一起買走吧?」
班斯笑了。孩子們和穿著粗麻裙的威瑪娜也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們繼續攀爬崎嶇的山路。
「十二條毛毯,怎麼樣?」史都華特向那些毛利人提出自己的條件,兩隻手還一邊比劃著數字。
艾達無法開始彈她的鋼琴,只因班斯在這個午後對她提出了另一項交易。他要她褪去身上的外衣。艾達坐在鋼琴前,神情忿怒!
班斯無聲地向她打了招呼hetubook.com.com。艾達知道他一向不喜歡和別人多交談,而且她已經習慣他的沉默了。雖然每次前來都必須履行一些約定,艾達仍舊期盼著擁有鋼琴的一天:這是艾達心裡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她唯一的關切。
在下一個節目中,牧師穿著丑角的衣服出場了。他披著一條有花邊的大圍巾,手裡拿了一排蠟燭,燭光照著他那張戲劇性的大花臉。
「艾達說你彈得不錯,哪天我來聽聽看。不知道你都彈些什麼曲子?」
莫瑞格姑媽忙著布置新搬出來的椅子。會場的門口有一些男士擔任接待的工作。喬治.班斯也來了,他戴著一頂奇怪的高帽,是他翻箱倒櫃之後才找到的。班斯會出席這樣的場合,當地人都覺得十分新奇,他自己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要五個?」班斯詢問她,「我只要躺著就好。」
戲劇表演的日子終於來臨了,芙洛拉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興奮。艾達幫她穿上當天早晨莫瑞格才做好的戲服,並且鬆開她的髮辮。芙洛拉突然唱起她最喜愛的歡樂之歌,《聖誕樹與長春藤》。
會場裡面更是一片混亂。多餘的椅子紛紛排出來,好讓每個與會者都有位子坐。學校的老師則在後台集合孩子們,提醒他們歌曲的順序,檢查他們頭髮和嘴唇的顏色,確定每個人都知道廁所的位置。有些孩子從舞台幕簾的破洞裡偷看著台前的觀眾。兩位前來幫忙的女士在那些扮演天使的孩子臉上抹上粉彩,另外兩位天使則將白手套浸入裝有紅色汁液的桶子內:這是牧師坎貝爾精心設計的點子。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圍著這一群小演員忙碌著。
莫瑞格向他們介紹到未婚小姐的時停了一下,「……這是柯爾默小姐,這是柯爾小姐。」
艾達開始彈奏了。她聽見班斯在身後踱步的聲音,地板在他的腳下吱吱作響,艾達甚至可以感覺到班斯的呼吸輕撫著自己的頸背。他彎下身來,撫摸著艾達的手臂。艾達一驚,馬上停止彈奏,將自己的手指縮了回來。
牧師旁白的時候,扮演新娘子的南西出場了。舞台中央放著一塊背景幕,幕後顯現出一顆顆頭顱的影子。鋼琴伴奏者彈出懸疑詭異的配樂,現場觀眾驚歎地叫出聲來。南西匍匐在地板上,用燭光照亮了每一顆懸著的頭顱。
芙洛拉耐心地站在椅子上,莫瑞格姑媽和南西正在為她安裝聖誕節表演用的翅膀。這兩個女人想跟芙洛拉學一些她和艾達使用的手語。
「對,聾子也是——真是太可怕了!」莫瑞格姑媽聳了聳肩膀,「太可怕了!」
就在他們跌入床鋪之際,班斯卻鬆開雙手放了艾達。她連忙穿好衣服,轉身跑向鋼琴,抓緊自己的外套,彷彿那裡是她的避難之地。
莫瑞格在幕後忙著將紅色的汁液一一淋在每個斷頸上,而且還不忘透過布幕的縫隙提醒著南西。「慢一點,南西。」她小聲地說道:「慢一點!.」
「那用槍來交換好了,班斯!」史都華特有點急了,他的情緒愈來愈緊張。班斯轉達他的意思給毛利人知道。史都華特則收回剛才的毛毯,拿出槍隻,並且把槍托頂在桌上,帶著不自然的微笑展示著他的交易物。
史都華特和班斯帶著被人拒絕的毛毯和槍隻,離開那場失敗的交涉。他們沿著一條路走回家去,腳底下正是史都華特用鋼琴換得的那塊土地。
席拉向前靠了一步,「妳太太現在人在哪裡?」
莫瑞格和南西停了下來。她們害怕聽到這種怪誕的話語從一個小孩子的口中說出,而且口氣還如此傲慢。
「是誰?」牧師在一旁替藍鬍子配音,「誰在那裡?」南西停著不動,迅速將蠟燭吹熄。在一陣腳步聲之後,大門重重地被打開來了。南西嚇得睜大了眼睛,藍鬍子巨大的身影已映現在白幕簾上。
女人們笑著解散了。班斯也不覺莞爾,回頭繼續洗他的衣服。
「你需要m.hetubook.com.com一個老婆,」席拉告訴班斯:「你總不能就這樣子讓自己的兩腿之間閒著吧。」
「對呀!」班斯回應他:「何難之有?」
艾達伸出一隻手,攤開了所有手指。「五個!」她提出另一個價碼,一邊整理著凌亂的上衣。
「告訴他,班尼。」酋長要班斯翻譯給史都華特聽。
艾達將身軀彎向了鍵盤,忘情地彈奏,暫時關閉起外面的世界。
南西的手中抓著一把大鑰匙,她迅速移動到白幕的後方。「噢!親愛的丈夫,你真令我驚喜!」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波卡舞曲也可以啊!來嘛,喬治!」另一人補充說道。
「很好,很好!」莫瑞格姑媽作了一個結論,卻彷彿是在喃喃自語。
艾達忿忿地點頭,她的雙唇微微顫動,好像要表明自己早已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班斯坐在屋內昏暗的一角,艾達無法看清他的臉孔。她的服從是帶著壓抑的——交易畢竟是交易——艾達拿開胸前的便箋和銀筆。
班斯將衣服貼近自己,上面仍然殘留著艾達的體溫,令他不自覺地嗅著其中蘊藏的芬芳。他把衣服整個攤開來,那兩隻袖子在他巨大的手掌裡顯得更嬌小了。艾達曾經與這件外衣肌膚相親,這件外衣對班斯而言彷彿就是她的化身。他撫摸著衣服的縫線和鈕釦,輕輕闔上了雙眼。隨後,他把自己的臉埋進艾達的衣服裡,它就像那台鋼琴一樣,艾達的香氣已滲透其中。
這是一個燦爛的夜晚。史都華特穿上他最好的一套上衣、外衣和長褲,駕著馬車把他的小家庭載到教會學校。抵達之時,所有人也都坐著沾滿泥土的馬車來了。小朋友則排隊傳遞著戲服和道具,好像傳著水桶救火一般。教堂的鐘聲響徹了會場。
「好吧!五個。」班斯無奈地攤開雙手,走到床上躺著,同時拍拍身旁的床位,好像這是他們之間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大約有四十位觀眾出席今晚的表演會,包括毛利酋長尼漢,以及十位以上的毛利人,他們都穿著自己最好的一套歐洲服飾。在場的每個人都愉快地交談著,除了那些毛利人之外。他們嚴肅地坐著,不知道該期待些什麼,只能等候節目的開始。
喬治.班斯露出不悅的神情,突然失控地起身離開。艾達目送他的離去,心裡充滿了勝利的快|感。
亞力斯達爾.史都華特神情緊張,舉止僵硬。他和班斯正面對著酋長尼漢以及他的人民。他希望購買一些毛利人的土地,所以帶著班斯前來洽商。班斯無法看透史都華特對於土地的野心,但是他願意在毛利人和歐洲移民之間進行協調。史都華特知道自己無法順暢地使用毛利語,更遑論和他們商量買賣了;他根本不想學習,即使這一點為他帶來一些痛苦,而且還必須把自己的生意透露給第三者知道。
聖誕節變成夏天的節日,這對於艾達來講是很不習慣的,然而芙洛拉卻很快地適應了她的新生活,即使現在的日子充滿著不確定,也和從前的一切大相逕庭。她喜歡自己背上的小翅膀,也期待著生平首次的演出。
「抱歉,喬治,」門口的招待又說話了:「你改彈《瑪麗有隻小綿羊》好不好?」
「他要用十二條毛毯來交換這塊土地的一半,」班斯解釋史都華特的意思。酋長的兒子霍納向前走了一步,在他們中間吐了一口痰。
觀眾席上,有人能理解道具的效果,紛紛發出讚歎。但是尼漢酋長手下的兩名勇士,霍納和馬那,卻一起站了起來。
兩人繼續向前走,卻分別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
這兩個人不再想學手語了,她們繼續安裝芙洛拉的小翅膀。「告訴妳們事實吧!媽媽說大部分人說的話都是垃圾,根本不值得一聽。」
「我提早回來了,親愛的太太!」幕後的影子大聲說道。藍鬍子的長手臂和大肚子清晰可見。這時,小提琴的弦音陰森森地響起。「妳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