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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師和她的情人

作者:珍.康萍 凱特.普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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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音樂揚起的一刻,艾達注意到德爾渥將身子不自覺地向前靠近了一些,雙手還緊緊握著椅子的邊緣;艾達看出他對麥克道格小姐的專注。聽眾在樂曲結束的時候報以熱烈的掌聲,德爾渥也連忙向前道賀,徒留艾達一個人坐在位子上。
「然後伸出妳的手來。」牧師繼續吩咐著。他正穿著一對天使的小翅膀。南西伸出了雙手,牧師突然舉起紙板做成的斧頭,準備往南西身上砍去,嚇得她縮回自己的手。「別怕,別怕!」牧師不耐地說道:「把手伸出來。」他再度舉起斧柄,往南西的手揮去,輕輕地掠過她的身子。「看,妳看!這樣一來,妳就好像被砍傷了。」他再次把南西的手放回原位,準備解釋給她聽。這一次,牧師要南西注意牆上的影子。這一揮,真的彷彿南西的手被砍了下來。牧師扮演的是拿斧頭殺人的兇手,南西則是無助的受害者。當牧師的斧柄又落下之際,南西發出了尖叫聲。其他人看了都笑了。「這一次要來點兒血!」牧師又在打主意了:「想必會有絕佳的效果。」
喬治.班斯下了床鋪,伸展著憩息已久的肢體。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灑落一地,空氣中塵土飛揚。晨曦蔓延在鋼琴的表面上,班斯見了,不禁趨身向前。他發現一些灰塵掉落在琴箱上,便將自己的睡衣脫下,開始擦拭這台鋼琴。只要是睡衣劃過之處,鋼琴柔順的木質便閃閃發光。
德爾渥.霍斯勒剛來的時候,艾達正值邁入十七歲的芳齡。那時的她並沒有太多的社交機會,除了偶爾會在教堂遇見一些年輕人,或是父親友人的孩子。她也曾受邀於一、兩次的聚會,但是艾達並沒有赴約,寧願一個人留在家裡。在人群中她會感到不安,而且別人往往會在與艾達交談的時候刻意提高音量,好像把她當成聾子似的。
班斯不是毛利人,但也不像個道地的歐洲移民;長久以來,他一直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每一個世界的一小部分對他而言已經足夠。然而艾達和鋼琴的出現卻打破了班斯的閒逸。他關切艾達對自己的看法;他希望艾達不只是在上課的時候才會來到他的家裡。幸好,課程短時間內還不會結束,班斯感到十分欣慰。
小木屋十分簡陋,只有一間用布簾隔開的小臥室,窗子都沒有玻璃擋著。班斯曾經想把房子改建得實質一些,這一天卻似乎遙遙無期。他住得很舒服,簡單的生活滿足他的一切需要,班斯別無所求。
愈接近班斯的家,腳下的路途也愈堅實,不再泥濘難行。艾達早已習慣讓裙襬沾上一層泥巴了,不過今天並沒有下雨,而且佛萊恩還特地跑出來迎接她們。在艾達叩門之前,芙洛拉已經和佛萊恩玩了起來。
次日清晨,艾達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做著一些之前不曾做過的工作。
「不行啦!你請史都華特先生幫忙好嗎?」南西靦腆地回答他。「拜託一下,南西!」牧師仍舊堅持。南西最後還是轉身走了。
「她似乎平靜下來了。」莫瑞格向史都華特偷偷批評著艾達。「她變得比較有感情了嗎?」史都華特避開她的眼光,神情尷尬。「啊,沒關係!」莫瑞格姑媽見狀馬上改口,「慢慢來,慢慢來。」
艾達再度停止彈奏,迅速地把裙子又拉高了一、兩吋,隨即將雙手放回鍵盤上。班斯從窗口旁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艾達還沒有進入下一個小節之前,他已經躺在鋼琴底下了。沒有人能夠預測下一步會是什麼,兩人只覺得四周的空氣愈來愈沉重,幾乎到了窒息的地步。
「我本來是不需要特地送來給你的,不過既然你在這裡,就順便拿一張吧!」莫瑞格對史都華特說道。南西從瑪麗手中的籃子裡找到了給史都華特的邀請函,她把它遞給了莫瑞格,莫瑞格又將它放在史都華特的手裡。「不要遲到,」她吩咐他。「和*圖*書入場的時間有兩個,」她指著邀請函上的流程表,「你必須伴隨表演者,所以你得早點到達。」就在莫瑞格交代瑣事的同時,史都華特移開了目光。他看見艾達和芙洛拉小心翼翼地沿著林間小道走來,芙洛拉在泥沼中拉著媽媽的裙子。「等一下!」史都華特叫住了她們,兩人遂停了下來。「課程進行得怎麼樣了?」
然而艾達親眼看見德爾渥對於裘蒂絲.麥克道格的傾心,以及他和朋友們交談時的歡樂,艾達心裡百味雜陳。這種畫面威脅著她,也剝奪了她的安全感。一路上艾達的步伐沒有停下來過,她走在貝斯禮先生的前方,不顧他一再地叫自己放慢腳步。回到家之後,艾達直奔自己的房間,不像從前一樣在音樂室裡等待著德爾渥,期待能夠一起喝杯熱牛奶或可可,聽他談論晚上的音樂會。
「我不會吵到你們的。」
班斯感覺到陽光在他的背上灑下的溫暖,他才發現自己是裸著背的。班斯的動作愈來愈慢,他不再是擦拭著鋼琴,而是用整個身軀環抱著它,也好像鋼琴在擁抱著他。他輕柔的欲望被這台鋼琴攫獲了;在其中,班斯感受到那位彈奏它的女人,艾達。
艾達一腳抵住鋼琴,想要從他的手中掙脫,但是德爾渥不肯放手。「我知道,」他的腦中浮現一個念頭,清晰的念頭,「我知道妳在嫉妒。」艾達聞言,掙扎得更加奮力。「我知道妳嫉妒麥克道格小姐,艾達。」艾達喘著氣,停下來望著德爾渥,她的兩頰已出現了紅暈。
牧師的影子揮動著手中的斧頭,牆上的影像果然顯現出戲劇性的效果。但是莫瑞格姑媽卻嚇得發抖。她弟弟的想像力令她倍感威脅!這把斧頭看起來已經夠逼真了,她懷疑再用動物的血來製造高潮的話,是不是會太過分了一點。
「剪刀!」莫瑞格姑媽專制地發號施令,就像外科醫生在命令護士一樣。史都華特將柳條編成的籃子遞給了她。
艾達彈了一陣之後,班斯首次開口了,「把妳的裙子拉起來。」他帶著沉厚的嗓音說道。
在屋裡,班斯正觀看著艾達的演奏。今天她的舉止不同於海灘那一天的表現,艾達顯得更有自信了。他專注地傾聽,心中洋溢著平靜,而且他還想再多聽一些。班斯在自己的房子裡來回走著,並且漸漸靠近艾達,如同一隻野獸趨近自己的獵物。
艾達正從另一條路打算離開班斯的家。她可以聽到這些女人們的聲音。
曲終人散之際,艾達依然沒有離開她的座位。她知道德爾渥不只被裘蒂絲的音樂所吸引,還有裘蒂絲本人。艾達起身走向屋後,父親的律師貝斯禮先生向她打了聲招呼,詢問她是否要一起回家。「讓這些音樂家聚一聚吧!好不好?」他輕聲說著。艾達立即轉身走出門外,擦過貝斯禮先生的手臂,踏上了街頭。
德爾渥的年輕是出乎艾達意料之外的:她原本以為自己的老師會像調音師麥克葛瑞格一樣老,而且會帶著一身的煙味。但是德爾渥並非如此,他戴著天鵝絨的禮帽,繫著紫色的腰帶,笑容燦爛,而且博學多聞。他時常和艾達談起戲劇、書籍,以及傳說中居住在歐洲的名作曲家。德爾渥曾經到維也納聽過歌劇,艾達也一再要求他重述這段歷史。劇院、歌者、交響樂團、布景、簾幕,甚至是他的座位——艾達要知道每一個細節。那邊的世界對於從未離家的她而言是如此遙遠。
班斯躺在堅實的地板上,好像躺在舒適柔軟的墊子上一樣。艾達的雙腳不時踩著踏板,細微的動作令和-圖-書他著迷。她的小腿包在長襪裡面,腳趾嬌小地藏在其中。班斯注意到艾達在腿上的襪子有一個小小的破洞,正好在蕾絲的下方,雪白的肌膚從中隱約可見,彷彿是沉著中的一絲破綻。班斯想都沒想,突然把手指伸進洞裏。他的指甲粗糙不平,皮膚上刺著斑紋,但是一股柔嫩的觸感仍透過他的指尖傳遞而來——是艾達。
就在某年的夏天,紋身師剛好來到班斯所住的小村落。在霍納和瑪娜的慫恿之下,班斯也刺上了莫寇。他的臉上從此出現一些條紋,不過不像酋長尼漢刺得那般對稱而完整。他花了好幾次才完成臉部的刺紋,而且必須忍受鑿刀和泥彩造成的疼痛。班斯並不怕疼,他只是對於冗長的鑿刻時間有些不耐。現在,他已經習慣於臉上的莫寇刺紋,即使島上其他的歐洲移民對他的批評有增而無減。
艾達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把裙子又拉高了一些,也把蕾絲邊的長褲拉到了膝蓋以上。「其他的也要。」班斯繼續指示她,只見艾達拉高了襯裙,露出長褲和一雙黑色長襪。
牧師焦急地繼續幹活兒,決定尋找瑪麗的協助:她是個毛利人。「跪在這裡一下!」他指著腳下的地板,瑪麗順從地走了過來。
幾分鐘之後,德爾渥進來了。「妳在彈些什麼?」他對著她說。艾達沒有看見德爾渥臉上的微笑,所以愈彈愈大聲,音箱裡發出巨大的廻音。德爾渥站在鋼琴的旁邊,但是艾達不願意看他,逕自玩弄著琴鍵。他又說了一些話。艾達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她繼續彈她的鋼琴。德爾渥把手放在低音鍵上,彷彿要加入艾達的演奏。艾達卻戛然中止,砰然一聲關起琴蓋,差點就夾到德爾渥的手指。她起身怒視著他,轉身準備離開音樂室。德爾渥一把抓住艾達的手,輕柔地對她說:「妳要做什麼?」他從來沒有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下午的上課時間一到,艾達走到音樂室裡。德爾渥還沒有來,她一個人彈著吵雜無調的曲子,就像她尚未正式學琴之前彈奏的那些音樂一樣。
在他購買這塊地皮之前,這棟小屋已經搭蓋好幾年了。蓋這間房子只花去幾個星期的時間。班斯在清理場地時曾經砍下一些木頭,他便用這些木頭來蓋房子。
艾達總是陶醉於德爾渥.霍斯勒的音樂當中。打從他來到家裡的第一天起,德爾渥便允許她坐在一旁聆聽自己的彈奏,直到艾達有能力在他面前表演為止。德爾渥的雙手修長而優雅,每當融入那些複雜的樂章時,他便會微微地蹙著眉頭,背後的長禮服緊緊地繃著,艾達常常擔心它會被撕裂開來。德爾渥讓她了解到聆聽的喜悅。
南西一聽,以為牧師責怪她擺架子,連忙放下手中的盤子。「噢,好的!」她帶著稚氣搖了搖頭,噗通一聲便跪在牧師指定的地方。
艾達在德爾渥的教導下孜孜不倦地學習:他開始教她一些音樂理論、和聲及對位法。威斯頓給他們一筆錢向倫敦和愛丁堡購書。艾達的知識愈來愈豐富,她的內心也充滿了喜悅。
莫瑞格姑媽和南西來到了史都華特工作的地方。他正在屋前花園的泥濘路上砍伐木材。莫瑞格身穿一套黑色服裝,南西的是棕色的,瑪麗則是一身鮮紅。她們都穿著圍裙、披風,也都載了帽子,在幽暗的林地裡顯得特別搶眼。
班斯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艾達不理他,顧自走到鋼琴旁邊,擺好琴譜,準備開始演奏。喬治.班斯走向窗口,艾達可以從眼角窺見他的身影。通常班斯都習慣站在她的身後,如此一來,艾達便能忽略他的存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裡。然而今天的班斯似乎有所期待,他坐在一旁,手肘撐著沉重的身體,雙眼直視著艾達,從鍵盤上的手,慢慢移動到她的臂膀,她的頸子,以及她的和*圖*書面容。
「拉高一點。」
班斯過了一會兒才來應門,他緊緊盯著艾達,彷彿喝醉了酒。雖如此,艾達知道他的生活作息一向不是很規律,所以沒有什麼事情會令她感到意外。
德爾渥抓著艾達的手腕,俯身親吻了她的唇。德爾渥的吻是如此溫柔,即使方才的情境已達激烈。他鬆開了手,讓她緩緩地坐在琴椅上,德爾渥也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他們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他開始慢慢地彈琴,那是一首艾達熟知的曲子。當他彈到高音的時候,他的手臂輕輕地碰觸著艾達,然而她並沒有躲開。德爾渥.霍斯勒正坐在她的身邊,琴聲包圍著他們。「慢板,」德爾渥輕聲地說著:「慢慢地,慢慢地。」
鎮上的朋友都十分欽羨德爾渥的地位,能夠在大戶人家擔任教職,而且只需面對一名學生。德爾渥並不想戳破這些朋友的想像,他知道這個家庭的景況已是每況愈下。雖然他不清楚威斯頓的財政狀況,或是他對於未來的打算;德爾渥的薪水從來沒有停止支付過,他已經感到很滿意了。
艾達謹慎地點了點頭。課程當然是順利的,因為班斯給了她充分的自由,她可以彈奏自己的曲子。
「再高一點!」班斯在鋼琴底下說著。艾達假裝沒有聽見他的話,於是班斯用手敲了鋼琴兩下。艾達無法再漠視他無禮的干擾,不得不停了下來。「再拉高一點!」班斯輕聲說。
當晚,班斯夢到了音樂,也夢見了艾達。夢中美妙的旋律縈繞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現在他的屋子裡卻增添了一件家具,一架樂器,是他歷年來所看過的樂器中最大的一台。每天早晨,班斯睜眼看見的第一件物品便是這台鋼琴。他已經把房間的布簾拉起,鋼琴便好像正等著人家來彈奏一樣。它已經成為班斯粗野生活裡一道閃亮的干預,就好像艾達之於他的意義一般。
艾達停止了彈奏,她的手擱在琴鍵上,不動聲色。艾達並不是駭怕,而是震驚於班斯的要求。但是她不希望班斯察覺出她的訝異。艾達陷入了沉思,沒有抬頭看班斯一眼,心想:這就是他的交易了。她面無表情地把裙子拉高了一些,露出一雙沾滿泥土的羽靴,若無其事地繼續她的彈奏。
聖誕節的戲劇排演正進行著,這是教區行事曆上的重大計劃。牧師坎貝爾欣喜於自己能夠藉此脫離狹隘的本地教會,尤其是孩子們的表演將會突破一些傳統的風格,這一點驅使他投入更多的心力來策劃這次的演出。這幾個月以來,布道所的場地已經被戲劇活動的排練弄得有些凌亂了。
佛萊恩一聽到兩人裙子颼颼的聲音,便會在門口開始叫著,然而只要芙洛拉一開口,佛萊恩就會跑到屋簷下躲著。
在前往喬治.班斯家裡的路上,芙洛拉出奇地沉靜。清晨的鳥鳴聲廻響於林間,牠們的歌聲清脆而嘹亮,芙洛拉專心聆聽著。起初她以為一些奇特的叫聲是從某些長得特別怪異的樹叢裡傳出來的。她跟隨著鳥鳴聲找到了一隻羽毛鮮醮的鳥,她以前從沒看過這種鳥類。芙洛拉叫艾達注意牠,還根據牠的羽毛為牠取了一個名字。但是艾達仍然繼續向前走,彷彿又聾又啞,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南西,」牧師說道:「把那個東西先放下來,過來幫忙一下。」南西原本要端茶過來,盤子裡盛放著茶杯、小餅乾和一些蛋糕。
史都華特對於艾達和班斯的交易毫不知情,艾達對此暗自竊喜著。「班斯的程度還好嗎?」史都華特問道。艾達帶著微笑,再度點了點頭,然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喬治.班斯在椅子上不安地移動著。他覺得自己還在作夢,是艾達進入了他的夢裡。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一些東西,但是他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而且不希望她有一絲勉www.hetubook.com.com強,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過於強迫艾達。
艾達怒視著鋼琴之下的班斯,她從沒見過這種躺在地板上尋樂的男人,更沒有被任何人如此要求過。除了繼續彈琴之外,艾達束手無策。
這些問題當然不會困擾著艾達。她知道自己已經十八歲了,而且是在沒有母親的環境中長大的。艾達常常覺得自己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些。她不想結婚,她只是想繼續彈琴。能夠待在父親的房子裡,再加上德爾渥的陪伴,艾達已經別無所求。
班斯的觸摸微微地驚擾了艾達。她強迫自己繼續彈奏;唯有如此,她才能保有更多的自我。他的指尖輕柔緩慢地停留在那裡,一方面讓艾達覺得羞愧,另一方面也使她感到不安。艾達這輩子只讓一個男人碰過,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她從來沒有讓別人這樣子細細地檢視自己。艾達的臉逐漸發熱,班斯觸摸著的地方也造成了刺|激。她不願停止彈奏,象牙色的琴鍵依然冰冷,發出精確的聲調,絲毫不受情境的干擾。
艾達為德爾渥的成功暗自高興著。他從來不會讓這些外務干擾到他們的課程;在艾達彈奏的時候,他的神情是如此專注,無時無刻不全心投入。德爾渥深知自己在愛伯丁的成功必須歸功於麥家的支持,這個家庭有恩於他,而且艾達是個迷人的學生。
弦樂團的成員都到齊了。三位男士身穿黑色禮服:麥克道格小姐則身著黑色晚禮服和剪裁合身的短外衣,服裝的款式讓她的手臂能夠更自在地游動,一頭金髮也柔柔地披在肩上。觀眾群裡興起一陣騷動,愛伯丁很少有女音樂家能夠公開參加演奏會的,與會者對於這次表演蘊含的微妙之義感到滿意。
喬治.班斯在紐西蘭已經定居九年以上了。他的存在對於當地其他的歐洲人而言是孤僻而奇特的,在他的屋子裡從來沒有出現任何伙伴。但是這些歐洲移民往往不把毛利人視為一支「民族」,班斯自己卻時常與毛利人為伍。他們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塊潮濕而豐腴的土地。從毛利人身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就像班斯從前的處境一樣,他們在日子艱困的時候也會出海討生活。班斯有時候會到尼爾森去旅行,並且在那些準備出海的船隻上工作。這樣的差事厭煩了之後,班斯又會回到他的小木屋裡,在自己的土地上過著步調緩慢的生活。
在這個昏暗的午後,史都華特正協助莫瑞格姑媽製作道具,將星星和月亮黏在棒子的一端。牧師則忙著剪裁紙板。
艾達雖想全心投入樂曲當中,卻仍然能夠感覺到班斯的移動。他站在鋼琴的背後,眼光停留在艾達的身上。她也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便閉上了雙眼,只想處身於音樂的世界裡:音樂是她的歸依。
艾達現在已能接受她和班斯的交易行為,而且這項交易使她目前的生活變得新奇。她不知道班斯心裡的計劃為何,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讓自己取回她的鋼琴。艾達已決心要得到它,不管交易的內容是什麼。神秘的事情令她獲得樂趣。
不久之後,德爾渥已經在許多地方表演過了,而且他們的團體相當受歡迎,演出的時候還能獲得一些報酬。可能的話,艾達會出席這些音樂會,靜靜地坐在後面,身邊坐著父親,或是父親的朋友。每當演奏結束之後,沙龍裡的喧嘩總是讓艾達感到異常歡喜,同時卻也是一項嚴酷的考驗。
班斯的鋼琴課每三天就會進行一次,這是艾達唯一能夠從家務裡騰出的空閒時間。即使這台鋼琴已經是她的所有物了,艾達相信自己在百忙之中仍舊會撥出一些時間來鋼琴,暫時遠離家事的束縛。芙洛拉每次都會陪同艾達一塊前往班斯的家,但是在課程進行的時候,她必須留在屋外,這早已成為她們的慣例。
一年之後,https://m•hetubook•com•com德爾渥不再只是麥家的家庭教師,他也投身於愛伯丁的音樂圈裡。雖然出身於路德教派家庭,他仍然會和艾達一家人一起上教堂,順便可以和合唱團的朋友碰頭。音樂廳的事務逐漸纏繞著德爾渥,無論是指揮的任務,或者是演奏的工作。他和朋友一同策劃了獨奏會,組織室內樂團,成員們也常要求他出席一些聚會或特殊的場合。
芙洛拉穿著紅色的披風,扒在陽台下叫著狗的名字。班斯的房子是由短小的支柱搭建而成的,目的是要讓地板保持乾燥,並且防止蟲害。芙洛拉在地上又爬行了一小段路,但是當天色漸暗,四周的聲音令她毛骨悚然之時,她不得不爬了起來。「佛萊恩!」她叫著牠:「佛萊恩!」這隻狗令她愈來愈失望。佛萊恩從頭到尾都躲著她,沒有出現過,芙洛拉漸漸無法忍受午後的寂寥。有一回她爬上了陽台,不停地敲打著班斯的前門。「我要跟我媽媽說話。」她告訴前來應門的班斯。艾達停止彈奏,走出玄關,並且關上身後的門。「我不要待在外面,我想看你們彈琴。」芙洛拉執意地要求艾達。「不行!」艾達向她示意:「妳必須乖乖地留在外面玩。」
「我不看他嘛!」芙洛拉懇求著。但是艾達依然搖了搖頭,決意要繼續她的課程。她不能確定班斯下一步所要進行的交易是什麼;芙洛拉必須待在外面。艾達轉身進入屋內,在芙洛拉面前再次闔上了門。這個小女孩自個兒在門口慢慢地走著,她的肩膀垂了下來,失望和煩惱寫滿她的臉上。屋內則不斷傳出艾達的琴聲。她跳上一張粗糙的板凳想探個究竟。要她一個人消磨這麼長的時間是很難過的,而且她不願意母親的注意力轉移到別人的身上。芙洛拉心裡嘔氣極了!
班斯相當欣賞毛利人在工作上、休閒上以及對待土地的方式,也感激他們能夠幽默地容忍著自己的作風。起初,班斯曾經深深地著迷於毛利人的刺紋——莫寇(moko)——當地的許多居民都擁有這種紋身。莫寇是一種高難度的紋身技術,只有專業的紋身師才會替人刺紋。他們行遍全國,幫人刺上莫寇;就像一些偉大的木刻家,他們手持的雕塑工具就像這批紋身師手中華麗的鑿刀一樣。
德爾渥不同於艾達,他很快就在鎮上結交了許多朋友,其中大部分是音樂家或年輕人。來到艾達家幾個月之後,德爾渥開始會有一些晚上的聚會,並且形成了自己的生活圈。威斯頓.麥克葛瑞斯對此並不引以為意;每個星期他都會詢問艾達上課的情形,對於艾達的回答也都相當滿意。威斯頓也會和德爾渥談論艾達的天賦,起初德爾渥總是禮貌性地回應著威斯頓的誇耀,但是一旦艾達已經能夠在他面前彈奏時,他的熱切回應已是發自肺腑之言了。
一晚,艾達在父親的允許下,陪同德爾渥參加一場絃樂演奏會。演出者都是他的友人。德爾渥常常向艾達提起一位年輕的小提琴家,裘蒂絲.麥克道格小姐,當晚她也將上台演奏。德爾渥對這名小提琴手的印象十分深刻,艾達也希望親自聆聽她的演出。他們並肩坐在會場前排,四周氣氛吵雜不堪。鎮上的居民都期待著這場演奏會,所以場內湧進了許多聽眾。
「他只是個初學者,很容易害臊的。」
艾達已經十八歲了,卻沒有人提及她的婚姻。父親總是把她當成孩子。貝斯禮先生曾經一再地關心艾達嫁粧和存款的問題,但是每次都打消了念頭。艾達太害羞了,而且性情嚴肅,她的沉默更容易讓別人把她視為孩子。此外,誰會想娶一個啞巴女孩呢?她適合什麼樣的丈夫?還是不要想這些難題比較好。
「小心點!」莫瑞格警告大家注意底下的板子。「……小心點!」南西又重覆了一次,好像怕瑪麗聽不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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