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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é Monday

作者:楊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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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

世紀末

是的,我相信「世紀末」是個有意義的說法。所謂有意義,第一是新舊世紀交替之前的這幾年,的確有些特殊的文化氣氛,不單單只是主觀任意的數字安排。第二是「世紀末」概念的提出,和上一個世紀直接聯繫在一起,因爲有十九世紀最終幾年歐洲特殊的文化現象,「世紀末」才有了其集體的、文化上的明確指涉。我覺得將最近幾年來所發生的種種變化,和一百年前的世界並列對比,可以幫助我們看出一些趨向來。
十九世紀末被打倒的另一個舊典範,是男性中心的單一性別觀。十九世紀以前,女人不是不存在的,不過她們的存在被視爲常數,和_圖_書通常不須討論,也不必納入考慮。「她們不會改變任何事」(They are not going to change anything)。十九世紀末,女人跳出那個不變的框框,一次又一次驚嚇了男人,破壞了男人自以爲是的世界秩序。換句話說,她們本來是這套世界秩序中的一部分,現在卻常常跳到世界秩序之外挑戰秩序。上一個世紀末,男人開始把女人看作「變態的偶像」(Idols of Perversity),開始討論、研究、崇拜、詆毀女人。人開始從單一性別意識,轉成兩性。男人不能再假裝不在和圖書意女人到底存在不存在,她們就是在。
十九世紀末被打倒的一個舊典範,是帝國主義的世界秩序。是文明與野蠻的分野。舊帝國主義意識形態裡,只有少數西方國家站在文明的這一邊,所以他們有理由也有責任冒險出發去征服野蠻的地方,佔領野蠻、擴張文明。十九世紀末的新號召顚倒了這層關係,聲稱帝國主義的侵略行爲才是最野蠻的,眞正的文明建立在自由、平等、博愛,一視同仁的普遍原則上,而民族自決所建立的民族國家才是這種「眞文明」「眞正的」的保證。
一百年後,換成國家,不管是依民族自決或民主程序來運作的和_圖_書國家,變作要被淘汰、代換掉的舊典範。新典範在自由貿易與資本跨國交換的基礎上迅速成長。在電子帳戶間流動的資本愈來愈不受任何單一國家政府的管轄,而股票上市的公司在國際性|交換控股之後,也愈來愈難認定其國籍。資本自成一個愈來愈不受政府政治拘束的龐大領域,卻可以回過頭來影響、乃至操縱一些國家的政治走向。一個世紀的國家政治學、一個世紀的民主運動,人民頂多頂多取得了管理政府的權力。本來我們以爲:能夠管理政府,就能決定公衆事務。新的世紀末卻揭示了一個新的事實:民主只能及於政治,政治權力卻正在嚴重萎和圖書縮當中,甚至政治正在步步被跨國性、世界性的資本力量把持、綁架中。
一百年後,兩性觀走過了「正常/變態」、「合作/抗爭」、「互補/衝突」、「聯盟/敵對」等等可能的二元關係之後,終於也成了即將要被淘汰、代換掉的舊典範。愈來愈多人發現,而且強烈主張,不管這種二元關係如何變動、調整,其二元的預設本身,其實就是最大的霸權。新典範直截了當地質問:爲什麼性別是二元的?性別的集團數量應該遠大於二,甚至這個數字應該是無限大、無法決定的,在每一個情境每一個場合,都相應正在產生也正在失去不同的性別集團。
「看見同性https://www•hetubook.com.com戀」,不是看見另一個或另兩、三個性別集團,而是看到了流竄、變動不居的新性別劃分原則。而流竄、變動,正是「世紀末」的特色,也正是「世紀末」無向、憂鬱心緒的來源。
兩個不同世紀的九〇年代,宏觀來看,有同有異。同的部分在於舊典範被打倒,新典範摸索於保存無政府或新建一套秩序的矛盾裡,因此而讓活在這兩個九〇年代裡的人同樣感受到暈眩失焦無向(directionless),同樣在不安中必須忍受不時潮襲而來的莫名憂鬱(melancholy)。異的部分則是,當然,被推下王座的舊典範不一樣,掙扎著要出頭的新典範也一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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