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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件事我願意先交代清楚。第一，我說的，「感謝與感動」絕對是真心的，沒有任何敷衍或諷刺的意味。第二，這裡面沒有倚老賣老，儘管你一定比我年輕、比我氣盛。第三，這篇文章選擇我作爲批評的對象，絲毫沒有影響、改變我的「感謝與感動」。

我想拜託你把你文中提到的所有我講過的話，重新回到上下文脈絡裡整理一次。也許你會發現這些話所談的東西，其實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層次，應然的層次與實然的層次；或者應該說有兩種不同的對象，現實的分析與未來的期待。

就像這兩天，還有人繼續拿網路的事夾雜不清作自己的文https://m.hetubook.com.com章，反反覆覆還是把我對網路一般現象的描述、批評，拿去扯在「網路文學」上。上回弄過一次我無從理會起，現在原般原樣又要再來一次，沒有長進也沒有新意，難道不煩嗎？坦白說，如果這些人就代表網路族的所有人，那我眞是寧爲「網路公敵」。這些人完完全全不能容忍人家對網路任何反省的聲音，自行集結成另外一種「網路基本教義派」，網路就代表眞理、網路就都是好的。如此態度要怎樣討論？像我這樣冒冒失失觸怒他們，就要被群起攻之，明明搶到報紙半版版面，還要宣稱自己hetubook.com.com是弱勢、是受害者。如此無賴要怎樣回應？

「老狗玩不出新把戲」，正因爲老狗的身體與記憶已經被舊把戲佔滿了。牠可以被新把戲弄得心癢癢的，畢竟自己做不來、學不來的。老狗看到隔壁的貓在抓老鼠，看得猛搖尾巴表示欣賞，這卻不代表老狗有能力自己去學會怎麼抓老鼠。可是我們也不能因爲牠學不會抓老鼠，就不准牠用搖尾巴的方式爲貓鼓舞助陣吧。我想我就是這樣一隻學不來那麼多新把戲的老狗，女性主義、同性戀云云，則是我遠遠看到的貓的精采把戲。

倒是你指責我在不同地方講不同話的意見，讓我不能和_圖_書不答。因爲我最在乎自己的主張、立場的一致性，最不能忍耐自己竟然被指爲搖擺騎牆。

可是你如此直接地表達出對我的不平與不滿，在感謝與感動中，就讓我不能不試圖努力回答辯解。坦白說，我有我的傲慢，就像我有我的孤僻一樣。這麼幾年來，經歷過多少被批被鬥的風風雨雨，大部分時候我都只覺得不屑與不耐而已。不屑於那種從意識形態偏見、政治立場偏見而來的攻擊；不耐於那些根本不認識我、根本弄不懂我在講什麼，自己努力紮稻草人的批評者。

這兩個層次、兩種對象，是不容混淆的。我們會有、必須有一個價值的選擇，認爲好的和圖書社會應該如何運作，可是卻不能用這個應然價值來曲解實際眞正存在的現狀。尤其是當這兩個層次並列時，我們必須更加小心。一方面從應然角度說男人應該意識到自己的既得利益身分，應該主動地放棄既得利益；另一方面從實然角度說男人不太可能好心到願意回到平等地位、取消特權，這兩種說法當然不矛盾，更沒有什麼不一致的，不管從邏輯上或運動意義上來看。男人應該卻不會主動放棄權利，由此得到的推論是女性運動需要在各方面形成眞正的壓力，有辦法處罰不肯放棄舊權利的男人，甚至還有辦法相對酬勞願意讓步改造的新男人，這樣才會眞正凝聚改革hｅtuｂooｋ•coｍ•ｃoｍ所需的龐大實質力量。

感謝亦感動你寫了這麼一篇精采的文章。盛氣淋漓流洩，欲止而不能止，段落居停之後，又再度蓄勢瀑宕而下。更重要的是裡面有著一股對道理不能自已的執持，顯然不只是嬉笑遊戲之作。

另外，在道理上支持各種「異己」文化，例如女性主義、同性戀等等，並不表示一個男性異性戀者，就眞的可以徹底抛掉舊我，認同「異己」。人在現實裡從肉體到物質到成長歷史，塑造成混亂、複雜卻往往牢不可破的結構限制，沒有辦法說丟就丟。丟不掉這些結構限制，就應該坦白誠實承認自己做不來以及做不好的部分，反而這樣才算是對一致性的認眞追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