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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吾兒，那幼小的生命，我曾經有一種想笑、想生氣而又想哭的感覺。

「我到那邊去看蝸牛呀！」他指著操場東面，那是一排扶桑花圍就的矮籬，籬外另是一個田野的世界。

「你跑去哪裡？讓爸爸找不到！」

我好想笑，但突然又有些生氣起來，大聲責問：

我的氣乍然消洩無遺，俯身凝視這個還在渾沌中蠕蠕爬動的小生命。此刻，他正揹著沉重的書包，倒戴和-圖-書鴨舌帽，渺小的身軀孤獨地站在操場無邊的空曠中。他似乎渾然不覺，十幾公尺外，正有一群一群的孩子排著整齊的路隊；刺耳的訓話聲猶自喧囂未息。我眼眶竟爾無端地濕濡了起來。

至今我依舊不明白，在那一刻裡，爲什麼忽然會有想哭的衝動！

吾兒圈圈竟然已經揹起書包上學去，我是有些不肯相信這事實。在印象裡，他穿著一條白色hｅtubｏｏk•ｃom•cｏｍ背心、淺藍的三角短褲，正從客廳的彼端蠕蠕地爬行過來。當記憶的匣子還來不及把這張照片換掉，而他就已經揹起書包要去上學了；但我總覺得，他還是在渾沌中蠕蠕爬動的小生命。

「你怎麼沒有跟大家一起乖乖的排路隊？」

「爸爸，什麼是路隊？」他一臉茫然。

眼前這世界恍然又熱絡了起來。我發現他的同時，他也看見了我。吾兒，就htｔps://ｍ.heｔｕｂｏｏk.coｍ•cｏm在操場無邊的空曠中與我相遇。他的臉頰上是汗水與泥巴調成的風景畫，兩串乳白色的鼻涕便是由石穴湧出的流泉。吾兒渾然不覺周遭喧譁的世界，只是燦開笑容，仰臉呼喊著：「爸爸！」

近午，我到學校去接他回家。吾兒圈圈卻不在教室前面等待排路隊。四處找尋，仍不見蹤影。

白日朗朗，操場因此格外顯得空闊，彷彿沒有邊際的曠野。孩子們已排和*圖*書好路隊。訓導主任則正刺耳地說著大堆話。我站在一棵麵包樹下，從人群裡搜尋吾兒，他被喚作「圈圈」。圈圈竟不見蹤影；雖人聲喧譁，眼前的世界卻變得一片荒寂，只有白日朗朗照著無邊的空曠。

吾兒，我們喚他乳名爲「圈圈」。年方六齡，開始揹著比他背部還寬大的書包去上學。他很高興，因爲有好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雖然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弄清那些小朋友的名字。我想，在孩子和-圖-書的世界中，「名字」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我轉身焦慮地預計離去，卻突然看見：一個孩子正從操場的邊緣踽踽向中間走來。白色上衣、藍色短褲，揹著比背部還寬大的書包。如此制式的模樣與所有孩子無別，唯一不同的是：他把橘黃色的鴨舌帽倒過來戴，讓帽簷不至於遮住臉上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