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三 麥當勞與火車
人生的終極理想,
是一種「應然」而又「必然」的大事,
不能輕易改變;
但現實存在中,
有許多過程性的事兒,
又何妨「應機」而作?
另一種男人
我是不很懂治國平天下,也不想懂升官發財的男人,在專業學術研究與文藝創作之餘,始終將烹調當成一種樂趣。準備幾道可口的菜,等著妻子下班回家,一起晚餐,這竟然成爲我一天中最愉悅的事了。
時代總是在變,現在的住家都有自來水,洗衣服已用不著拋頭露面了。那種還活在大男人古老、封閉殿堂中的現代男性固然不少;但是,另一種把洗衣服視爲自己生活一部分的男人也很多。他們至少已能料理自身,不致每天將髒衣服、臭襪子當作妻子工作勞累的「獎品」了。
「君子遠庖廚」,這是許多男人下廚房的藉口。君子爲什麼要遠庖廚?理由是:不願讓血腥之氣染上高貴的身體,不忍眼睜睜看到牲畜被宰殺。很仁慈吧!然而奇怪的是,肉吃得最多,甚至嗜食猴腦、熊掌者,都是這些離廚房遠遠的君子們。因此,他們被稱爲「肉食者」。雖然,瞧不順眼的人罵他們:「肉食者鄙!」其實,他們眞的很聰明,殺生的罪名讓別人去擔待,口福嘛,自己佔著享受。
然而,奇怪的是,許多自以爲高貴的男人卻喜歡飼養貓、狗、猴、鳥等寵物。他們可以不厭其煩地餵牠們吃東西,替牠們清理屎尿,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是低賤的工作。假如你有這種父親,假如你從嬰兒時候就懂得抗議,可能會從襁褓中跳起來,喊道:「爸爸,我寧願換作籠中那隻畫眉鳥!」
現代人往往被困在「自我中心」的價值牢獄中,大多以爲本身的成就才算是事業。其實,還有什麼事業比種族的繁衍、文化的延續更大呢?當了一年多的「奶爸」,在自己辛勤的教養中,看著孩子豐盈地成長,那真是一種無比的快樂,也才深深體會到,生命的繁衍與教養,眞是如此重大的事業。在平凡、繁瑣的雜務中,我眞正體證到什麼是父愛,又該如何去愛。假如,你認爲眞正的事業應該具有創造性,那麼將孩子教養好,讓他活成一個獨立自足、健全無憾的生命,豈不是最具創造性的事業;還有什麼事業比創造新生命更重要呢?
自己不肯下廚房,誰下廚房?有錢,還怕沒人下廚房嗎?廚丁、廚娘任你挑選。在古代這一行業很低賤。我只是想不通,這些高貴的男人們,每餐從高貴的嘴巴吞進去的酒肉,卻是一雙雙低賤的手摸過捏過揉過的東西,這不是很矛盾的價值觀念嗎?
後陽臺是每個家庭生活形態的櫥窗,只要你細心,從這裡往往可以看出社會變遷的影像。在這盛熱的夏天,每個夜晚,我洗完澡之後,打著赤膊到後陽臺去晾衣服,經常可以望見對面兩家的後陽臺上,也正有打著赤膊的男人在晾衣服。昏黃的燈光下,他們看起來昂昂然的,卻顯得很熟練、很有力氣。我們經常如此地相見,逐漸彼此熟稔起來,有時對望一眼,各自綻開會心的微笑。
眞正標準的「煮夫」,應該想過這些問題。煮飯之所以會損害男人的尊嚴,一則因爲這個男人的自尊心太脆弱了,一則因爲把煮飯看成低賤的事。
男人可以做盡壞事,仍然是個男人。例如,當街揮刀殺人,或喝醉酒回家揍太太。這些事再怎麼壞,卻有很多男人敢做,甚至還因此自以爲有男性的氣魄哩!你可以罵他:「惡棍」,卻不能罵他:「女人」。聽說,諸葛亮激司馬懿出戰,就是派人送去一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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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衣服,並附了一封信笑他:「與婦人何異哉!」什麼時候,「女人」已成爲比「惡棍」更讓男人無法忍受的罵詞!這就不難體會爲什麼男人寧肯挑糞便而不肯洗衣服了。只問強弱,不辨好壞,這就是大男人的生活哲學嗎?已往,牛奶還沒有取代母奶,男人受到生理上的限制,根本不可能親自去餵養孩子;因此,養孩子也就當然地成爲女人的事了。在繁衍後代這件事上,男人似乎很輕鬆愉快。他們的責任就是把錢丟給妻子,「多買些東西給小狗子吃」、「小狗子發燒啦!妳記得帶他去看醫生」。比較負責任些的男人,還會注意到孩子的教育問題。不夠負責任的男人,自己孩子究竟怎麼長大的,完全不知道。難怪只要能賺幾個錢的男人,都希望太太儘量生孩子。生養的痛苦艱辛,他能體會嗎?
煮夫
去年,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妻與我總覺得,這幼小的生命,所需要的應該不只是把奶頭塞進嘴巴裡,餵飽肚子就行了。當生命發胚的時候,便已開始在學習。智慧的成長,好習慣的培養,都必須隨著奶嘴的吸吮一起進行;而這些,都不是用金錢的代價可以買取。將孩子交給一個我們不夠了解的職業奶媽去照顧,可能只是有「養」而無「教」罷了。
我一直不太能想得通,爲什麼煮飯會是一件低賤的事?在你自己的生活天地裡,只要是正當的事,會有那一件事是低賤的呢?如果說吃飯是一件高尚的事爲什麼煮飯是一件低賤的事?我想,最主要是因爲我們把「吃飯」看成是「被給予」的事,而把「煮飯」看成「給予」的事「被給予」是坐在那兒讓別人爲我服務,滿足我的慾求;「給予」是獻出我的能力,替別人服務,滿足別人的慾求。「被給予」是一種接受、消費的行爲;「給予」是一創造、生產的行爲。將「被給予」看作高貴,而相對將「給予」看作低賤,那是一族的剝削心態。其實,最可憐、無能、低賤的,就是這種從不知付出而但知坐享其成的傢伙。只有一個能力很高,不斷創造、生產的人,才會去「給予」。「給予」,是最高尚的一行爲。這是一個「給予」爲尙的時代了,一切能提供「服務」的行爲,都會贏得別人的尊敬。假如你的健康是可貴的,那麼替你挖肛|門、割痔瘡的醫生當然是高尚的。那麼,你還有什麼理由將「煮飯」看作低賤的事呢?
現代的男人堅守傳統,不肯踏進廚房一步者,恐怕還很多。這種男人,有的也忙著「治國平天下」、「升大官發大財」,家裡不缺廚子,太太只管探口紅、修指甲就行了。既然這麼有本事,就是躺著讓人伺候也沒有人怪他。但有些男人,並沒什麼大本事,賺點錢勉強養家活口。太太同樣上班勞累,下了班,還得趕緊下廚房準備晚餐。他卻坐在電視機前,快樂地收看卡通片或歌仔戲,不時轉頭向廚房吼兩聲:「動作快點兒行不行?餓死了啦!」這種傢伙沒有大男人的本事,卻很有大男人的架式。
我無意去提倡「男人必然要做家事」,我只是想追問:「爲什麼男人必然不做家事?」有何生活的模式、價值的規格是一定不變的呢?人生的終極理想,是一種「應然」而又「必然」的大事和_圖_書,不能輕易改變;但現實存在中,有許多過程性的事兒,又何妨「應機」而作?時代既已走到無法用「內」、「外」去分割男女的倫理分位,很多女人投向外面,與男人分擔了家庭生計的任務;那麼,男人還有什麼理由犧牲夫妻之間的公平與和諧,去矜持虛浮的自尊呢?
「煮飯」有樂趣嗎?很多工作,只要你將它當作藝術,從工作自身的創造中,便能體味到樂趣。「煮飯」當然可以是一種藝術,平常的「煮夫」,雖未必要像名廚一般,在烹調技術上費那麼大的功夫;但當你很用心地燒好一道菜,就像畫家作好一幅畫,難道不是一種樂趣嗎?例如,你熟練地將一片片裡脊肉的纖維拍鬆,浸泡到蒜泥、薑汁、黃酒、砂糖、醬油和成的調味料中。然後沾上油炸粉漿、麵包粉,用適度而穩定的火力,將它炸成金黃色。撈上來,灑些胡椒粉,當你一口咬下去,那種又酥又香的感覺,是不是很愉快呢?假如,再得到你的妻兒或客人的讚賞,那麼你熏滿油煙的臉龐,就更有光澤了。
因此,我們決定要親自去教養孩子。妻在上班,目前家裡的經濟狀況,還需要她這份薪水。而我在教書,一星期有好幾天在家。我幾乎別無選擇,毫不遲疑地就接下「奶爸」的工作。
奶爸
總之,以前的男人,不管偉大或不偉大,有錢或沒錢,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絕不下廚房——當然,專業的廚子除外。因此,他們不能不知道茅坑在那裡,卻可以不知道廚房在那裡。把家裡的廚房錯當茅坑,還不算是糊塗哩!
就因爲這樣,已往,父愛總是顯得平淡、生硬而嚴肅,沒有母親那麼深濃、溫馨而親切。父親與兒女之間,也彷彿隔著一面暗色的玻璃帷幕。
就因爲這樣,男人也把養孩子和煮飯、洗衣服同樣視爲小婦人的賤役,有損男性的氣概。別說替孩子把屎把尿,他們絕不肯去做,就是陪妻兒上街,他們也多不願抱孩子。穿著制服的軍人,規定不准在公共場所抱孩子,大概就是怕英雄抱著孩子,看起來不免有些婦人模樣吧!只是我們不太明白,爲什麼一個用「愛」的臂膀擁抱著自己孩子的男人,竟會減損英雄氣概?
你聽說過「奶媽」,但你聽說過「奶爸」嗎?「奶媽」可以是一種職業,而「奶爸」卻不是,他指的是能親身餵養自己孩子的那種男人。
「煮飯」既然算不得是低賤的事,也無損於男人的尊嚴,其中更有不少的樂趣。那麼,在事業上行有餘力的男人們,有時候充當「煮夫」,燒幾道菜慰勞工作辛苦的妻子,不也是一種家庭的歡樂嗎?至少,不要閒在家裡打電話,召回忙碌的太太煮飯給你吃啊!
這種藉口似乎不太能讓人服氣,尤其是現代的廚房,根本沒有血腥味,豬牛雞鴨更用不著自己去宰殺。其實,男人之不肯下廚房,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認爲動鍋動鏟乃賤役之事;眞正有用的男人都應該去做大事業。什麼大事業?比較懂得修飾的人說:「治國、平天下啦!」比較坦白的人就說:「升大官、發大財啦!」這些事的確很費精力,也比較像是了不起的男人所做的事。因此,他們不會也不肯下廚房去煮碗麵或炒個蛋,說起來也很當然。
站在現代的洗衣機前,「浣女」彷彿已是一幅古樸而褪色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圖像。那曾經是傳統婦女們一種辛苦卻又美麗的生活,在兩手搓洗之間,她們可以盡情傾吐著各人的哀樂,或描述著各人的憧憬。其中,也可能有些亂頭粗服而不掩國色的女子,後來被迎進侯門,成爲同伴艷羨的貴婦。聽說,讓吳王夫差著迷到亡國的西施,就曾經是苧蘿山下溪邊的浣紗女哩!
你已作爲孩子的父親。你說很愛自己的孩子。我們可以相信你這份愛的誠意;然而,你說你很愛花,卻從未見你替花澆水、施肥,那麼你將如何證實你的愛。愛,是一種不斷地、實質地「給予」的行動,也只有在這行動中,你才能體證了愛。女人就是在懷孕、分娩、教養的行動中,體證了深厚的母愛。母愛是這樣「痛」出來、「苦」出來的,而父愛呢?作爲男人,已注定無法去體驗懷孕與分娩的痛苦;假如願意,還可以嘗嘗教養的艱辛。就從艱辛的教養過程,去體證一份眞實的父愛。
有時候,幾個鐘頭前,還站在莊嚴的講臺上,儀容整潔,用優雅的姿態向學生談論著美麗的詩詞。此刻,卻在廚房裡,穿著短褲、汗衫,揮動菜刀,砍向一隻生雞的脖子。我從來都不覺得,這兩種形象有什麼衝突。人總是要生活,實實在在的生活。生活的意義,有些就在這刀俎鍋爐之間。殷代最偉大的政治家伊尹,不就是從刀俎鍋爐之間解悟了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嗎?請不要將「高貴」看作一個不著人間煙火的面具吧!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選自漢藝色研版《手拿奶瓶的男人》
或許,你還記得「竹喧歸浣女」是一幅怎樣的圖像。十幾年前,山野鄉村,一條石塊磊磊的小溪,溪水清清淺淺,你可以看到一群女人或蹲或跪,低頭在平整的石面上搓洗著衣服。有時,還揮著杵棒搥打厚重的襖子。她們一面工作,一面說說笑笑,似乎很安於這份繁重的家務。一家七、八口,換下來的髒衣服,夠她搓到兩臂痠痛;然而,再辛苦的日子,不也這樣熬過來了嗎!衣服洗好了,裝在竹籃中,她們便三三兩兩地循著一條曲折的黃泥小路,穿過一片翠綠的竹林,在喧嚷的笑聲歌聲中,走回家去。
我只是想不通,爲什麼男人肯去挑糞便、撿破爛、擦皮鞋,卻不肯去洗衣服?難道洗衣服就是那麼女性化的工作嗎?蹲在那裡,扭動著手腕,在肥皂泡沫起滅之間,搓洗著一件件的衣服;千百年來,我們已經把這樣的動作完全歸給女人,就像我們把穿著裙子、扭著臀部走路的動作完全歸給女人一樣——這已經是不假思索的生活規格了。我們不就一直生活在各個被固定好的規格中麽!
小時候,我常陪著母親到水井邊去洗衣服,其實我那時候的興趣,只是在玩水、玩肥皂泡沫,或是偷看鄰居可愛的小女孩。長大以後,覺得母親一個人要清洗全家七口的衣物,實在太辛苦了。每天一大木盆的髒衣服,常常讓母親搓到手指生繭或破裂。因此,我便往往主動幫助母親,混在一群浣女中,竟然也相當自在。大學畢業後,多年客居在外,自己洗衣服更是當然的事了。結婚以來,一方面是想到女人也同樣要在外工作賺錢,爲什麼回家還得替男人洗衣服?一方面也是自己洗衣服已成習慣,所以每天的換www.hetubook.com.com洗衣物,都在沐浴之後,順手料理乾淨。家裡的洗衣機,只用來清洗床單被套,或厚重的大衣。
引言
現代,這種男人中的貴族也還不少:有一個男人連煎蛋都不會,平常總是坐享母親或妻子的烹調。一天,休假在家,母親有事外出,妻子到學校教書。近午,這個高貴的男人肚子餓了,打電話向妻子說:「中午下課,趕回來做飯啊!坐計程車快一點!」我並不佩服這個女人如此辛勞,上了半天課,還得趕計程車回家燒飯給閒得無聊的男人吃。我佩服的是這個男人,因爲我即使餓死了,也不敢打這種電話給正在忙碌的妻子。
時代總是在變,現在母奶已被牛奶取代了,只要你有時間,只要你不認爲手拿奶瓶,或爲孩子清理屎尿,會有損男人的氣概,就儘可以充當「奶爸」。讓你的手從權力、金錢上暫時移開,握握奶瓶,抱抱孩子,你將體驗到一種與權力、金錢完全不同的滋味。這種滋味,可能還會產生力量,讓你更有精神去開創輝煌的事業。
時代是有些不同了,這種不下廚房的男人固然不少;但另一種常常擔任「煮夫」的男人卻也很多。男人之所以當起「煮夫」來,原因各有不同:或者是娶了一個把菜館當作自家餐廳的懶婦;或者是娶了一個連煮蛋都不會的貴婦;或者是娶了一個時常躺在床上的病婦;或者是娶了一個吃定男人的悍婦;或者是娶了一個忙於事業的強婦……總之,這輩子「煮夫」是當定了。但這種「煮夫」,出於環境的逼迫,實在不得已;對於煮飯是不是有損男人尊嚴、煮飯是不是有什麼樂趣、男人該不該煮飯等問題,並沒有好好想過。
看起來,這時代和從前是不太一樣「浣男」不再是見不得人的傢伙。現代的公寓,一幢樓房,每家的浴室都在同一個位置。我常在想,假如把浴室的外壁都換成落地窗,那麼在夜晚七、八點鐘左右,你可能會看到每家的浴室中,都有一個穿著短褲、赤|裸著上身的男人,低頭在水槽中搓洗著衣服。這幅「浴室浣男」的圖像,雖不如「溪邊浣女」那麼美麗,卻也另有一種現代化的壯觀哩!
這種男人,你也佩服吧!但假如你天生沒有這種命,最好不要去學樣。雖然,這種男人很堅持傳統;但問題是,現代許多婦女一點也不傳統。你還想當男人中的貴族嗎?弄不好,連開水都沒得喝哩!
比較起來,舊時代的男人拒絕「洗衣服」更甚於拒絕「煮飯」。爲什麼?恐怕是因爲煮飯畢竟躲在廚房裡,即使自己覺得有些窩囊,也沒有人看見;但是,洗衣服卻得抛頭露面。假如,將溪邊或水井邊的一群浣女換成男人,那會是一幅怎樣的圖像呢?因此,以前的男人,你叫他端著一盆衣服到溪邊或井畔去洗,打死他也不肯。聽說有一個男房客,自己不會洗衣服,好心的房東太太幫他洗,卻因此而壞了名節哩!
其實,一個人每天換洗的衣物,差不多只有一套內衣褲、一件襯衫、一雙襪子、一條手帕。洗澡之後,只要十分鐘,便可以洗濯乾淨了。不管男女,大約國民小學高年級以上,就能夠輕鬆地勝任這件工作。爲什麼一定要將髒衣物像酸菜一樣淹漬在簍內,然後將勞力集中在主婦身上呢?所謂「生活」,就是從「料理自身」開始,「一身之不治,何以天下國家爲?」人和圖書的惰性,從這些日常生活小事,最容易顯現出來。
有一次,我抱著小女兒出去散步,在一條寧靜的長巷中,看見前面也有兩個男人抱著小孩,回頭,竟然還有三個抱著孩子的男人。他們(當然包括了我)都用堅實的臂膀緊摟著孩子,走幾步,就禁不住親孩子一下,咿咿呀呀地和孩子童言童語起來。就這樣,幾個抱著孩子的男人,在一條長巷中,走成一行溫馨的隊伍。
沒錢請不起廚子的男人怎麼辦?這份賤役當然就落到女人身上了。女人應該煮飯給男人吃,誰規定的呢?大概是上帝吧!誰叫妳生作女人,既不懂「治國平天下」,又不懂「升大官發大財」,不煮飯,還幹什麼?這種男人雖然沒錢,卻住往比誰都驕傲,不這樣,怎麼維持虛浮的自尊呢?
現代,洗衣機已普及每個家庭。許多男人更有不洗衣服的憑藉了,每天洗完澡,把髒衣服、臭襪子丟給太太,就沒事了。有些家庭,爲了節省時間、用水及洗衣粉,每天將全家的髒衣物往大簍子一扔,星期日再來總清洗。
眞正的自尊心,絕不是靠外在的修飾來支撐,而是從內在去自求肯定。那種喜歡戴金面具、銀面具的男人,通常很怕面具上薰染了油煙。不要說煮飯,你請他替一個病弱的老婦人提行李上車,或扶持一個殘障的小孩走上臺階,他都會覺得有損高貴的形象。奇怪的是這種人卻常會幹些隨地吐痰、在冷氣車裡抽菸或買電影票不排隊的事。其實,一個真正有成就而從內心肯定了自己的男人,除了不道德的事之外,還有什麼事能損壞他的尊嚴呢?
又有一次,我帶著小女兒上市場,碰到一對夫婦,女的提著菜籃,男的抱著孩子;孩子長得非常不錯。賣菜的婦人問他們怎樣養孩子,女的還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時,男的已如數家珍地說了一大串,都是實實在在的經驗。我彷彿從這男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嗨!你好,我們都是手拿奶瓶的男人。」我很想這樣向他打招呼。
你認爲男人有幾種呢?我認爲只有兩種:一種是會做家事,一種不會做家事。
不會做家事的男人,你可能見過很多了,或許你自己就是吧!從前,自許爲大丈夫的男人,都視家事爲小婦人該做的賤役。聽說,男人的頭腦只用來成大功立大業,而男人的雙手也只用來掌握財富和權力,他們常很驕傲地認爲自己是男人中的貴族。
浣男
另外還有一次,我去理髮。理髮廳很小,只有兩張座椅。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親自操剪。今天他很忙,一面替我理髮,一面要照顧坐在嬰兒椅上的孩子;但他的興致很高,不斷地向我描述他這小女兒多漂亮,多聰明,多有福氣。說得高興起來,便俯身下去親一下孩子。或許是怕我不相信她的女兒很有福氣,還特地把她的頭髮撩開,揪出耳朵來給我看。我眞怕他太用力,不小心把孩子的耳朵撕下來哩!根據我的觀察,他這女兒的漂亮、聰明、福氣,大約僅及他自己所形容的一半。尤其,和我女兒比起來,那就差多了——我說的可是眞話啊!
現在,那種輕易不肯握一下奶瓶的男人固然不少,但我相信甘心充當「奶爸」的男人更多。
結語
那麼,你恐怕不能不走出傳統,走向現代,當「另一種男人」,把煮飯、洗衣、帶孩子看作你的副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