ＰＡＲＴ ＴＷＯ
５
「你當然會想囉，」福恩小姐說，「而你爸媽也同意了。」
所有女生都驚呼出聲。愛諾感覺到胸口發緊，幾乎無法呼吸。
林區太太微微一笑。「很好，」她說，「我會給你一張名單。如果你願意的話，下課時可以和其他同學一起挑個新名字。決定好了之後，只要去見福恩小姐就行了，她會在學校的註冊名錄上登記你的新名字。」
沒人開口。愛諾睜開眼睛，看見她挑的那個名字。「荷柔思。」她唸出來。
遲到是不允許的。愛諾急忙回到教室，躲進自己的座位。湯浦森夫婦是什麼時候被抓的？為什麼爸媽沒告訴她？湯浦森夫婦做了什麼？
「預報員！」愛諾輕聲說。
愛諾繃緊神經，本能地靜默不動。她想盡辦法不動，心卻狂跳不已。她不知道福恩小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們想打破『穹頂』。」荷嘉兒沉著地說。
夜裡醒來，愛諾凝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想起湯浦森夫婦。就算家有安全室的人也不安全哪。湯浦森夫婦失蹤了，如今愛諾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儘管日子拖過一天又一天，但她心中瞭然。她爸媽會被抓走，她和奇提里安將會孤伶伶地醒來。
「不行！聽起來像地理名詞！」
「我爸媽本來不同意。」愛諾說。自己的聲音竟然這麼清晰，讓她覺得很意外。「可是聽我解釋過原因之後，他們也就能理解了。」
九、游擊隊
七、「公司」之敵
林區太太指著籠罩兩極的透明外殼。「我們的工程師造了這個，」她說，「『地球之母』為我們設計出穹頂，大家都知道這可以保護我們。但有些人不了解，他們不肯接受現狀。這些人叫什麼？」
「荷納！」荷佳德說。
午餐時間，她走到老師桌前。「有什麼事嗎？」林區太太問。
媽媽打開愛諾房間的拉門，探頭進來。
「噢，好美的名字，」荷恬斯說，「我也好想自己挑名字喔。你真是幸運。」
學校的每一幢建築都有超棒的冷氣系統，但福恩小姐的辦公室硬是比及其他地方更涼爽，只是一踏進這間辦公室，愛諾就寧可頂著熾烈豔陽上射m.hetubook.com.com箭課。她很愛射箭，不但眼力很好，臂力也很強。「你射得實在太準了。」射箭老師泰沙岱爾小姐對愛諾讚不絕口。有一回泰沙岱爾小姐甚至說：「如果你好好練習，長大後就可以學用電擊槍。」愛諾聽了雀躍不已，她想像自己居高臨下，站在瞭望塔上，那景觀該有多好啊！端坐高處、保衛腳下的社區時，拂面而過的微風該有多涼爽啊！
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如果你們知道這樣不對，幹嘛還偷偷摸摸去做？」她逼問，「你們明明應該待在家裡照顧我們，為什麼偏要跑到外面去？」她把椅子推開，跑回房間。
愛諾的爸媽愁容滿面，看起來筋疲力竭的樣子。威爾和潘蜜拉不再動不動就大笑，不再講笑話，也不再把這座島當成探險之旅。因為睡眠不足，他們出現了黑眼圈。
「你說的是實話嗎？」福恩小姐問。
「我要改名。」愛諾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們晚點再討論。」爸爸說。
「荷斐姬。」
「沒有，」愛諾清清楚楚地回答，「我只是想要有個發音比較正確的名字。」
「他們想要毀掉『公司』。」荷洛珂說。
「是的。」愛諾騙校長。她無法呼吸，福恩小姐打量著她的那一段漫長時間，她覺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答對了，荷嘉兒。」林區太太說，「地球儀管理員呢？」
「我的名字也是你們決定的嗎？」奇提里安插嘴說，「是嗎？」
「預報員和他那群變節的工程師想讓地球的穹頂解體。」林區太太停頓了一下，讓學生好好吸收這句話。「如果沒有穹頂，地球會怎麼樣？」她問。
愛諾吞了一口口水。
「要嗎？」愛諾又問了一遍。
「可是這個名字和別人格格不入，」愛諾說，「我要挑其他名字，好一點的名字。」
「你嚇壞了。」媽媽說。
愛諾又愣了一會兒沒動，然後才想起來，現在荷柔思就是她，於是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福恩小姐綻開微笑，戴上眼鏡，好看清楚桌上的文件。「林區小姐告訴我了，」她說，「我會在你的檔案裡登記新的名字，希望這個名字能讓你一切順利。」她翻開文件，開始寫https://m.hetubook.com.com字。
六、社區之敵
「你竟然敢在家裡說這種話！」潘蜜拉說。
「我才不管！」愛諾躺在床上說。
荷拉蕾跳起來，把地球儀推到教室前面。這個地球儀很漂亮，也很精準。深藍色的海面有一個個島嶼露出頭來，地球儀表面凸起的部分是較大島嶼上的山；而在地球上下兩端，在極北端和極南端的兩極洋與湖泊之上，有兩個透明的塑膠殼，代表了「穹頂」。
「愛諾！」媽媽大叫，「不行！」
「你確定？」現在福恩小姐的聲音甜得讓人不寒而慄。
會有冰，有雪，有暴風雪、龍捲風、大火和地震。她們全都知道，可是沒有人敢說出口。
「在這裡！」威爾說，他把鑰匙遞給潘蜜拉。
她想拔腿就跑，可是沒有人能逃離學校，學校大門就有一座瞭望塔。如果她想逃出學校，守望員會按下警報，讓烏龜小姐尋回她。
她把這九種罪行按照危險程度從輕到重依序排列，最嚴重的罪行排在最後。而第十種是「變節的工程師」。年幼的孩子甚至連這幾個字都不准說出口。
「走開。」愛諾說。
「你有點耐心好不好！」媽媽說。
「奇提里安有沒有惹麻煩？」福恩小姐問。
「對不起。」愛諾喃喃說。
「荷柔思是個好名字，」荷蓮娜說，「而且唸起來和我的名字一樣好聽。」
全班一片死寂。
一、潛伏份子
「這是我們替你取的名字啊！」威爾說。
沒人回答。
「他的目標是什麼？」
愛諾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身子。她不確定該不該告辭。「謝謝您。」最後她輕聲說，希望校長能放她走。
「是的。不過還有更嚴重的。」
「沒錯，但不只是這樣。」林區太太說。
「湯浦森夫婦到底怎麼了？」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問。
趕在爸媽出門上班之前，她對他們說：「我想改名。」
「你們都瘋了。」愛諾喃喃低語。
「別在奇提里安面前談。」媽媽說。
愛諾搖搖頭。
「你們今晚要出去嗎？」愛諾問。
林區太太仔細打量她，眼神卻顯得親切而善解人意。
「我想要換https://m.hetubook.com.com個新名字，」愛諾說，「因為我的名字不太像是H開頭的字。」
愛諾把頭埋進枕頭底下。「如果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又怎麼能有耐心？」
何利克斯的爸媽犯了什麼樣的罪？他們兩人都一樣壞嗎？為什麼爸爸和媽媽總是要嘛一起被抓、要嘛就兩人都沒事？愛諾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不停思索這些問題；她和奇提里安走路回家，穿過新家附近種有成排荔枝樹與石榴樹的街道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苦苦思索。真正令她膽戰心寒的問題（也是她向來故意視而不見的問題）則是：她自己的爸媽會碰上什麼事？他們和湯浦森夫婦走得那麼近，又老是不守規則，萬一……？萬一她爸媽違反的不只是微不足道的規則，那該怎麼辦？萬一他們也違犯了嚴重的規則，該怎麼辦？
愛諾一路跑到巴士站。她手裡拉著奇提里安，及時趕上校車。
「道歉。馬上道歉。」威爾命令愛諾。
「坐下。」福恩小姐用她甜美的嗓音說。她的皮膚光滑白皙，一雙藍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的衣服和牆上那幅肖像裡的「地球之母」同一款式；和「地球之母」一樣，福恩小姐的脖子上掛著眼鏡鍊，肩上披著開襟針織衫。「我聽說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不對，我沒嚇壞，」愛諾頂回去，「我只是生你們的氣。」
「愛諾不算是真正的名字，」愛諾說，「班上其他同學沒人有我這種名字。」
「異議份子。」荷恬斯說。
下課時間結束，愛諾把名單還給林區太太，告訴她說名字挑好了。
「這樣啊，如果每個人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問我們？」媽媽問。
愛諾知道自己得盡快挑個名字，否則會沒完沒了。她拿起名單，翻過一頁又一頁，然後閉上眼睛，隨手一指。
「你爸爸和媽媽呢？」
「那麼，你想改名字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還是沒有回答。
媽媽走到她門邊。「我們可沒准你離開餐桌。」她對愛諾說。
所有女生悚然一驚，她們知道這一刻終於到了。
「別在奇提里安面前談是什麼意思？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愛諾說，「學校的每個人都看見了，何利https://www.hetubook.com.com克斯穿著孤兒的衣服。」
爸媽沒回答。
媽媽正急得團團轉，到處找鑰匙。「你不能挑其他的名字，你的名字是我們決定的。」
一半是實話，愛諾心想，但她還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或許太一本正經了，因為福恩小姐瞇起眼睛。「好吧，荷柔思，」她終於說，「你可以離開了。」
她該怎麼做才能保護爸媽的安全呢？該怎麼警告他們？他們不肯聽她的話啊，她什麼也沒辦法做、沒辦法說。她老早就明白爸媽總是自作主張，像是生兩個孩子，而不是一個；他們違反宵禁、偷藏書本、蒐集傳單；爸爸當真在夜裡帶她跨過籬柵，強迫她去摸海水？他當真帶貝殼回家？這算哪門子爸爸啊？愛諾回憶過往，記起爸媽的舊冬毯和他們唱的歌〈耶誕鈴聲〉。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啊？有時候她看著威爾和潘蜜拉，完全搞不懂他們是什麼人。
沒人知道父母親是怎麼消失不見的，他們一如往常出門工作，卻從此音訊全無。再不然就是你夜裡如常上床睡覺，第二天早上，爸媽的床上卻沒了人影，一切無聲無息地發生。誰抓走他們？沒人知道。為了什麼？沒人會給你理由，沒人再提起這件事。不過，爸媽會被抓走，當然是因為他們做錯事了。愛諾對各種罪行類別瞭若指掌，她在那一週的字彙測驗得了滿分：
然而林區太太已經在看時鐘了。「吹製玻璃的時間到了，」她說，「請拿好自己的手套和安全護目鏡。」
她下定決心，既然不能改變爸媽，就只好改變自己。她要把每件事都做得正確無誤，以便保護她的爸媽。到了早晨，她穿上制服，在鏡子前檢查儀容，把頭上的帽子戴正，繫上代表「少年工程師」的綠色領巾。她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出身「可預測」家庭的正常女孩，學校功課精準無誤，舉止言行合宜妥當。她還可以做什麼呢？她看著鏡子，凝望自己灰色的眼睛。啊，她知道了。
「太棒了，」林區太太說，「我們上射箭課的時候，你可以去找福恩小姐。」
「他們是恐怖份子。」荷拉蕾說。
三、抗拒份子
「我還有件事想問你，」福恩小姐說，「請別擔心，你沒做錯事。我想知道你家裡有沒有碰到麻煩。」
「噢，這個名m.hetubook.com.com字好好聽喔。你就叫荷斐姬好不好？」荷雯問。
四、觸法份子
這句話並不是問句，但她似乎等著愛諾回答。
二、異議份子
「答對了。幾乎所有的異議份子都去接受再教育了，但是還有少數人不肯加入保護地球的行列。這些人不肯深入了解，也不肯去上他們該上的課程。他們想留在北方島嶼的舊家，抗拒著不肯搬到殖民地來，拚命隱匿行蹤。他們自稱是『游擊隊』。罪行最為重大的游擊隊份子就是變節的工程師。為什麼這些游擊隊最為罪大惡極呢？因為他們利用自己的知識來對付我們。同學們，誰是變節工程師的首腦？」
較大的學生會在氣象學的課程裡學到「變節的工程師」這個名詞，那堂課讓所有學生永生難忘。林區太太站在全班面前說：「我們今天要談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為什麼變節的工程師是最為罪大惡極的罪犯？」林區太太問。
此刻愛諾有兩個選擇，她可以說實話，或者編更多謊言。如果她實話實說，沒人會怪她；她可以赢得福恩小姐的同情，可以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樣零缺點，然而如此一來，她就必須承認家裡確實有了麻煩，爸媽也會惹禍上身。如果再編更多謊言……她想起上學第一天懷特太太說的話：「我們不說謊。你知道說謊的孩子會有什麼下場嗎？」愛諾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林區太太垂著手，擺在北方的穹頂上，手掌用力往下壓，壓得越來越用力。突然之間，那片透明的塑膠出現了裂縫，精巧的塑膠殼裂成兩半。
愛諾默不吭聲。她覺得很好笑。她原本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熬過去，這會兒卻忍不住想投降了。
愛諾遲疑了一下，覺得有點想吐。她強迫自己開口：「是我名字的事。」
愛諾舉起手。「為什麼？」她問，「為什麼變節的工程師要做這種事？」
「你要誠心誠意地說。」威爾說。
「荷波莉塔。」大荷麗葉說。
但是潘蜜拉搖搖頭。「如果要等她誠心道歉，他們就搭不上校車啦。」
幫愛諾取個新名字的主意讓全班很興奮。下課時間，就連沒那麼喜歡她的女孩都跑過來，擠在雨豆樹下的綠色長椅上。她們一起研究那張名單。「噢喔，荷谷怎麼樣？」
八、大自然之敵
五、劫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