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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香詩學

作者: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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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之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檀香

木之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檀香

傳統印度相信,檀香有助於打坐時排除雜念,凝神聚氣。火葬時燃燒檀香,將靈魂自肉身釋放。檀香做成的濃漿,點在雙眉之間的額上,象徵第三眼或天眼,並作為天神和陀羅神信徒的標誌。由於檀香的歷史悠久,使用普遍,它在印度文化中具備廣泛的正面意義,類似儒家文化中的梅蘭松柏。正如中國人會為兒女取名小梅,小蘭,或松柏,檀香早已成為印度人常用的名字。例如梵文裡的「檀漿」既是男性也是女性的名字:男人叫Chandan,女人叫Chandana。此外,檀香木是男子的名字Bhadrashree,女子可名Rohana。
如果韓國有「檀君」,那麼中國有「檀郎」。檀郎原指西晉時的潘安(247-300),小字「檀奴」,是歷史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每次駕車出門,愛慕他的女子紛紛投香果到車上,他總是滿載而歸。年輕時走在洛陽街上,女子手牽手把他圍在中間,要欣賞個夠才放行!因此,後代用「貌似潘安」來讚美俊秀的男子,「檀郎」則成了情郎的代稱。李後主(李煜,937-78)詞〈一觔珠〉,第一闋寫大周后的櫻桃口和丁香舌,第二闋有名句——「繡床憑斜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生動地描繪了小倆口你儂我儂的閨中情趣。
來自熱帶的檀香居然和寒冷的韓國也有一m.hetubook.com.com段淵源。韓國的建國神話敘述天神之子降臨在檀香樹下,聽到一隻熊和一頭老虎祈禱牠們能變成人。天神之子就給了牠們一些大蒜和蔞蒿,告訴他們如果能在檀香樹下的洞穴裡住滿二十一天,就可達成牠們的心願。結果老虎不堪飢餓,中途跑掉了。而耐心的熊在二十一天後變成一個女人,是為「熊女」。熊女和天神之子結合,生的兒子取名「檀君王儉」。西元前二三三三年檀君建都平壤,為大韓民族之始祖。
白蛇盤繞檀香木
細嗅二十五年方應驗
千百蝴蝶的精魂是
燈炙的一滴精油
  ——陳義芝,〈香草世界〉

吾心之主,那夢中的情景……
晨光降臨,我如何回得了家?
身上的麝香檀香已一絲不存,
勾的墨黑眼線已抹亂,頭髮
中分處的朱丹線也已褪色。
  ——孟加拉歌謠,〈克利什納頌歌〉(Ode to Krishnu)
我為你寫了好多首歌
我點燃香燭紅色黑色
塑成男人女人的模樣
我娶了兩座檀香
金字塔的薰煙
我為了你禱告
祈禱你將會愛我
也祈禱你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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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是香藥,除了止血消腫,治療消化及排泄系統的病痛。它也是有名的春|葯,可飲(粉末),可塗,可嗅。印度傳統的香油「愛她/他」(Aytar),融合了玫瑰和檀香這兩種最強效的催情精油,難怪至今盛行不衰。「愛她/他」香油的成分並不複雜,可以自己試著動手調製。香方如下:將杏仁油二十毫升和蜜蠟五毫升放在一起煮開後離火,加入檀香精油十二滴,玫瑰精油十滴,檸檬油四滴,和芫荽油三滴,拌勻冷卻後,即可使用。如果妳擁有一把檀香扇,夏天使用前,可先用小噴水瓶裝點兒清水,加一滴檀香精油,噴在檀香扇上,輕揮時益增襲人香氣。
然而,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檀香遠遠不足以應付國際市場的需求,許多國家紛紛種植檀香樹以牟利。澳洲,紐西蘭,西印度群島等地都產檀香,但是其品種的香味和硬度遠不及印度檀香,而且沒有芳香療效,市價大概只有印度檀香的五分之一。印度檀香因其美好而瀕臨滅種之命運,因此近年來印度政和_圖_書府嚴加保護;凡被抓到的走私犯,判以無期徒刑。然而,人性的貪婪使得不法之徒採取各種手段來偷伐盜伐,真是防不勝防。
很少有一種芳香像檀香(sandalwood)這樣兼容對立於一身。它既提升靈性,也撩撥情慾;既引領你進入超然的精神世界,又讓你陶醉在感官的喜悅中。但其實這並不矛盾,因為兩者追求的都是極樂世界——不論是心靈的還是肉體的,出世的抑是入世的。此二元悖論堪稱印度文化的特徵,甚至精髓——宗教情懷和男歡女愛往往互為隱喻,彼此參照。上面引的〈克利什納頌歌〉(Krishnu是印度神話中的黑天神)就是一個例子。
檀香屬檀香科,是一種熱帶常綠小喬木,高僅十二至十五公尺,開淺黃或紫色的花。它的生長速度緩慢,需要三十至四十年的時間才臻成熟,可供砍伐和提煉精油,檀香油來自木心和樹根。檀香是一寄生樹,雜生在其他樹木之間,不易辨別。由於它性寒,夏天時為大蛇盤繞,人們不得接近。古老的法子是:「人遠望見有蛇處,即射箭記之。至冬月蛇蟄,乃伐而取之也。」(陳敬《香譜》)。我想,除了它超凡的芬芳,檀香被印度視為「聖樹」應是有邏輯可循的。因為印度教認為,凡是被動物排泄物碰到的樹木,均屬不潔,不得用於聖火儀式。檀香因為被大蛇盤繞,除了人,一般https://www•hetubook•com.com動物亦不敢接近,因此得以保存它的聖潔。
中國北方不產檀香。雖然早在《詩經》裡就屢見「檀」的意象(如魏風〈伐檀〉篇),但是此檀非彼檀,而是屬於榆科,用來造車及建築的青檀。古代中國的檀香,又稱栴檀,多半來自印度和南洋等地。歷代香譜列的許多香方都包括檀香,可見它相當普遍。宋人洪芻記載宣州觀察使楊牧築造檀香亭,完工之日,宴請賓客,奏樂慶賀。雖然在當時是一則佳話,但是我們可以想像那要耗費多少珍貴香木啊!
檀香燭被比喻為兩座香煙裊裊的金字塔。金字塔的意象既代表對愛情的禮讚,又隱射埋葬愛情的墳墓。一雙無言的檀香塔散發出兩道香煙,在空中纏綿不己,好比人間情愛最芬馥最永恆的見證:歡悅與怨懟,擁有與失落……
加拿大民歌手及詩人藍納.柯恩(Leonard Cohen)在〈你不必愛我〉(You Do Not Have to Love Me)一詩裡用檀香來表述愛情:
檀香是古老東方的最佳代表,它神秘的濃郁芬芳充滿了引人遐思的異國情調。檀香在東方至少有四千年的歷史,它源自印度,一直是印度教,佛教,日本神道中最尊貴也最常用的香品。東方的檀香相當於西方宗教裡的安息香,香煙繚繞在神的殿堂裡,提醒世人那肉眼看不見的淨土樂園。
大量的消費使得印度檀香和*圖*書供不應求。十八世紀末,中國開始向夏威夷購買檀香(夏威夷舊名是iliahi),以火奴魯魯做為貿易港,「檀香山」之名即由此而來。根據記載,十九世紀初每年中國從檀香山進口的檀香高達四百噸,數量驚人。但是,由於毫無節制的砍伐,不過二三十年的時間,檀香山上已看不到檀香樹。直到二十世紀末,透過政府和民間的努力,檀香才在本土獲得第二次生機,現今夏威夷已有數千棵新生代的檀香樹。這真是個好消息!
檀香堪稱印度的國寶。東印度產的荖山木,不論色澤,香味,還是硬度,均屬世界第一。來自其他地方的檀香,是所謂的新山木,遠遜於印度。檀香分白檀,紫檀,黃檀。除了焚香和薰香,它可用來製造香水香皂及雕刻工藝品,諸如名貴的檀香扇,檀木盒,檀木佛像等。當今流行的香水中很多有賴檀香的芬芳。美國名牌伊莉莎白雅頓(Elizabeth Arden)新近推出香水「美」(Beauty),就以檀香作為基調。它的代言人是美女明星凱撒琳.麗塔瓊斯(Catherine Zeta-Jones,麥可.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的夫人)——這位來自威爾斯島的女星,在好萊塢慣見的金髮碧眼美女中,獨樹一幟。一頭黑亮的長髮和一對迷人的杏仁眼,散發出一股異國情調。雅頓選她來做香水代言人,應跟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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