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九八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這三十來篇小文,從沒有想到會結集成書,平日發表後,有存有不存,一旦收集起來,甚爲麻煩。幸有蘅軍協助,校閱排比,費了她不少時間。有時亦小有討論,她細心認眞,而我卻有些不耐,我向她說:
和*圖*書
這麼煩瑣,比寫文章還難。臺北市龍坡里九鄰的臺大宿舍,我於一九四六年就住進來了。當時我的書齋名之爲歇腳盦,既名歇腳,當然沒有久居之意。身爲北方人,於海上氣候,往往感到不適宜,有時煩躁,不能自已,曾有詩云:「丹心白髮蕭條甚,板屋楹書未是https://m.hetubook•com.com家。」然憂樂歌哭於斯者四十餘年,能說不是家嗎?於是請大千居士爲我寫一「龍坡丈室」小匾掛起來,這是大學宿舍,不能說落戶於此,反正不再歇腳就是了。落戶與歇腳不過是時間的久暫之別,可是人的死生契闊皆寄寓於其間,能說不是大事。
文月爲我hetubook•com.com接洽出版,因此她不止一次電話問我編得怎樣了,我總答以快完成了,後來說在寫一小序呢。一天她忽然來了,我的序文還沒有寫,不免神色有點不自然,她立刻說:我不是來拿文章的,她是來約我女兒上街買東西的。現在總算小序也寫出來了。最後還要謝謝蘅軍的協助。
其實我又何嘗不和圖書想自己有一小集子,給朋友們看看,也以此自娛,尤其是每當讀了朋友文章後,便作此想。現在結集起來,自己再讀一遍,沒有幾篇像樣兒的,必然會使朋友們失望。我有一前輩,早年在上海寫文章,曾說:「視執筆爲文,寧擔大糞」這好像是名士語,不然,他眞說透了寫文章難,難的不是爲讀者,而是對自己的要求。m.hetubook•com•com
朋友們常說,偌大年紀,經事也不算少,能寫點回憶之類的文字,也是好的。我聽了,只有苦笑,窩居一地過着教書匠生活,僵化了,什麼興會都沒有了,能回憶些什麼呢?但也有意外,前年旅途中看見一書涉及往事,爲之大驚,恍然如夢中事歷歷在目。這好像一張塵封的敗琴,偶被撥動發出聲來,可是這聲音喑啞是不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