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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捕手

作者:沙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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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我說「誰的汽車?」
「唔。」
我還是沒理他。天哪!我現在真是恨透他了!
這次真的把他氣瘋了,他把又粗又笨的手指頭伸到我臉上比劃著:「霍頓,我再警告你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要是再不閉上你的臭嘴,我就要——。」
問候了才怪哩!這個混蛋!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毯子,我聽見他的腳步聲正朝著房裡走來,我甚至不記得他進來的時候我到底坐在什麼地方,是坐在窗邊呢,還是坐在我自己或者他的椅子上?真的,我發誓,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坐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直到聽見史特拉德萊塔關上門,沿著走廊往盥洗室走去,我才站起來。我到處找不到那頂混帳鴨舌帽,最後才在床底下找到。我戴上帽子,把帽沿轉到腦後,我就是喜歡這樣戴。然後我去照鏡子,瞧瞧自己的笨臉蛋!恐怕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的血汙,我的嘴巴、臉頰,甚至睡衣上全都是血。我有點害怕,但也有點激動,這一片血汙使我看起來像個英雄好漢,我這一輩子只打過兩次架,兩次我都是輸家。我算不上什麼好漢,老實告訴你,我是個和平主義者。
「把你那骯髒、發臭的膝蓋從我身上拿開!」
我沒理他,真的沒有。我像個瘋子似地抽著煙,然後轉過身來,看著他剪腳趾甲。他媽的什麼學校!你老得看著別人剪他的腳趾甲,或者擠他的粉刺!
「反正是一篇敘述文,寫棒球手套和寫一個房間有什麼不一樣?」
他從我身上站起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我的胸部被他的兩個臭膝蓋壓得很疼。「你這和圖書個婊子養的!又髒又傻,窩囊廢!」我對他說。
突然,他說:「天哪,霍頓,你寫的是一只混帳棒球手套!」
「她有說什麼嗎?」我說。「你有問她下棋的時候是不是還把國王留在後排嗎?」
「該死!」他氣得要命。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你這個愚蠢的傢伙!」
「怪不得要開除你!」他說。「你從沒做過什麼好事!他媽的一樣也沒有!」
「你是什麼意思?我跟你說過,要描寫一個房間、一幢房子!」
我依稀覺得阿克萊聽見我們的爭吵,所以我掀開浴室門簾走進他的房間,看看他在做什麼。我從前很少進他的房間,他的房內總是飄散著一股奇怪的臭味,因為他這個人的私生活實在是邋遢透了。
「沒有,我沒問她。你以為我們整個晚上都在幹什麼?在下棋嗎?我的天!」
「那可是商業機密,老弟。」
他沒聽見,依舊使勁地抓住我的手腕,我一直罵他雜種什麼的,就這樣過了約十個鐘頭,我甚至不記得我罵他什麼了。我說他大概自以為要跟誰做那種事就可以做。我說他甚至不關心一個女孩子在下棋時,是不是把她的國王留在後排。不關心這些,就是一個混帳窩囊廢!他最恨人家叫他窩囊廢!天底下所有的窩囊廢都恨別人叫他們窩囊廢!
「我幹嘛要閉嘴?」我又吼了起來。「你們這些窩囊廢都有這個毛病!從來不肯討論任何問題,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你是不是一個窩囊廢,從來不肯討論一些聰明的——。」
我一點也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就這麼在地板上躺著,不停地www.hetubook.com.com罵他是婊子養的窩囊廢!我都氣瘋了,一直在破口大罵。
我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已經躺在地板上了,他滿臉通紅地坐在我身上,用他的兩個膝蓋壓著我的胸部,而他差不多有一噸重!他兩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以致於我不能揮拳打他。否則,我當時真想一拳把他打死!
「你們沒去紐約,那你帶她去哪兒啦?」過了一會兒我問他,說的時候聲音還一直顫抖。唉,我的心裡十分不安,我感覺到一定有什麼不妙的事情要發生了。
「你們到紐約去了?」我又繼續問。
和琴約會的事他仍然隻字不提,最後我忍不住了,開口問:「如果她外出的時間只簽到九點半,你好像回來得太晚了!你害她遲歸了嗎?」
史特拉德萊塔還在我身上練習拳擊,他本來用手拿著牙刷,現在卻把它叼在嘴裡。「你對她做了什麼?」我說。「你在埃德.班基的汽車裡跟她做什麼?」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好吧。」
「到底做了沒有?」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聽著,你要是非在房間裡抽煙,幹嘛不到廁所裡去抽?你就要滾出這個學校了,我還要一直在這裡待到畢業哩!」
他已經剪完了腳趾甲,從床上站起來,穿著褲子,興致勃勃地跟我鬧了起來,他走到我床邊,壓在我身上,用拳頭捶我的肩膀。「別鬧了!」我說。「你們沒去紐約,你到底帶她去哪兒啦?」
「住嘴,霍頓!」他那又大又笨的臉漲得通紅。「給我住嘴!」
他又說了一遍:「霍頓,我放你起來,你能不能閉上你的嘴巴?」hetubook.com.com
埃德.班基是潘希中學的籃球教練史特拉德萊塔是籃球隊裡的中鋒,也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所以史特拉德萊塔每次要用汽車,埃德.班基都會借給他。學生們是不准借用教職人員的汽車的,可是那些搞體育的混蛋全都一鼻孔出氣!在我讀過的學校裡,那些搞體育的混蛋全都一鼻孔出氣!
「你瘋了?她只簽到九點半,我們怎麼去紐約?」
他進來的時候簡直在找碴,一直怪外面的天氣太冷。他說:「這裡的人都到哪兒去了?簡直像停屍間!」我不想理他,誰叫他自己那麼笨,連今天是週末夜都不知道,大家不是外出度週末,就是回家去了。他開始脫衣服,關於和琴約會的事他一個字也沒提,連吭都沒吭一聲。我也和他一樣,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而他呢,對我借給他上衣這件事情向我道了一聲謝,就把上衣搭在衣架上,掛進壁櫥裡。
我卻叫他去洗他自己的窩囊臉!這句話當然很孩子氣,可是我確實氣瘋了。我說他到盥洗室去的路上,最好順便拐個彎,去跟席密德太太上床!席密德太太是舍監的妻子,年紀大約有六十五歲了。
「把膝蓋從我身上拿開!」我對他說。我幾乎是在咆哮:「滾!從我身上滾開,你這下流的雜種!」
「你到底是怎麼啦?」他不停地說,臉漲得越來越紅。
「哪兒也沒去,我們就坐在汽車裡。」他又開玩笑地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捶了一拳。
有些事情確實是很難回憶的,我正在回想史特拉德萊塔跟琴約會回來後的情景。我是說,我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我聽到他的腳步聲hetubook.com•com從走廊傳來時,我到底在做什麼?大概還在眺望窗外吧,可是我發誓,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因為我當時心裡煩得要命。我一煩就會想上廁所,只是我不願意動,我煩到連動都不想動,我不想隨便打斷自己的煩惱。如果你認識史特拉德萊塔,你一定也會心煩,我曾經跟那個混蛋一起出去約過女孩子,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這個人真的不知廉恥,他是一個混蛋!
我沒回答他,我只是把碎紙片扔進垃圾桶裡,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他把衣服全脫了,只剩下褲子,而我呢,在床上點了一支煙。宿舍裡本來是不准吸煙的,可是等到夜深人靜,大夥兒有的睡覺、有的外出,沒人聞得到煙味時,你就可以偷吸一、二口。再說,我這樣做也是故意向史特拉德萊塔挑釁,他只要見到別人不守校規,就會氣得發瘋,他自己從來不在宿舍裡吸煙,只有我會這麼做。
「我放你起來,你能不能閉上你的嘴巴?」
他正在床沿上剪腳趾甲,一聽到我的話,就說:「只遲到一、兩分鐘。星期六晚上,有誰會把外出時間簽到九點半的?」天哪!我真是恨死他了。
「你這混帳的窩囊廢!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琴還是瓊!」
我話還沒說完,他真的就給了我一拳,我只記得我又躺在地板上了,我想不起來他有沒有把我打昏過去,我想大概沒有。要把一個人打昏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除非是在那些混帳電影裡。可是我的鼻子已經沾滿了血,我抬頭一看,史特拉德萊塔把他那套混帳的梳洗用具夾在腋下,用腳踩著和圖書我的身體。
「聽著,快去洗一下臉。」史特拉德萊塔對我說。「你聽見了沒有?」
「埃德.班基。」
「住嘴,霍頓!真他媽的,我警告你!」他說。我真的把他惹毛了。「你要是再不住嘴,我真的要給你一巴掌了!」
我沒理他。
「這倒是挺慘的。」
「你替我問候她了嗎?」我問他。
「你說什麼?要我用肥皂把你的嘴洗乾淨嗎?」
「好,那就把它還給我!」我說著,走過去,把作文從他手裡搶過來,撕了個粉碎。
他後來在解領帶時,問我有沒有幫他把那篇作文寫好,我說就在他的床上。他走過去,一面解開襯衫鈕釦,一面看作文。他站在那兒,一邊看,一邊用手慢慢摸著自己的胸部和肚子,臉上露出一種傻傻的表情。他老是愛摸自己的肚子和胸部,他瘋狂地愛著自己,真他媽的自戀狂!
「怎麼了?」我的語氣冷得像冰塊。
「我叫你閉嘴,你幹嘛不聽?」他說話的口氣好像很緊張。我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他也許怕把我的腦袋瓜打碎了。真倒楣,我的腦袋瓜怎麼就是不碎呢!
「你是自作自受!」他說。唉,瞧他那個樣子,真的有點害怕了。
之後的情況,我就記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好像要到盥洗室去,可是我使盡全身的力氣,突然打了他一拳,這一拳本來想打在他嘴裡的牙刷上,好讓那把牙刷戳穿他的喉嚨,可惜我打偏了,只打在他的半邊腦袋上。我也許把他打疼了,但是並沒有疼到像我所希望的那樣,我本來可以把他打得更慘,可是我是用右手打的,所以使不上力氣。
「你幹嘛寫那個鬼東西?」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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