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艾里的棒球手套——這就是我替史特拉德萊塔寫的作文。那只手套剛好在我的手提箱裡,我把它拿出來,抄一些寫在上面的詩。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艾里的名字換掉,讓人知道這不是我弟弟,而是史特拉德萊塔的弟弟。
伯羅薩德和阿克萊都已經看過那部電影,所以我們只吃了兩客漢堡牛排,玩了一會兒彈子機,然後就搭公車回潘希了。我倒不在乎沒看到電影,那好像是一部喜劇,由凱利.格蘭特主演,反正就是那樣。再說,我也和伯羅薩德及阿克萊一起看過電影,他們看到一些明明不好笑的事物,卻笑得像個瘋子似的,我甚至不願意坐在他們旁邊。
他每次出門都要花五個鐘頭才能準備好!在他打扮時,我走到窗口打開窗戶,捏了一個雪球。這團雪用來捏雪球實在是太棒了。不過,我沒有扔任何東西,我本來要扔停在對街的一輛汽車,可是後來我改變了主意,因為,那輛汽車看起來是那麼白、那麼漂亮。我也想扔一個消防栓,可是那個東西也很白。最後我什麼都沒扔,只是關上窗戶,在房間裡踱步,把雪球捏得很硬。後來,我、伯羅薩德和阿克萊三個人一起坐上公車時,我手裡www.hetubook.com.com還握著那個雪球。司機打開門,要我把雪球扔掉,我告訴他我不會拿它來扔任何人,可是他不相信。老天!人們從不相信你的話。
每個星期六的晚餐,我們都會吃到一樣菜——牛排。這應該算是一道好菜,可是,我敢拿一千塊錢跟你打賭,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星期天都會有不少學生家長到學校來,綏摩認為,大多數學生的母親都會問她們的寶貝兒子,昨天晚飯吃了什麼,這時候他們就會回答:「牛排。」多大的騙局啊!你真該看看那些牛排!又硬又乾,連切都切不開。而且在吃牛排的時候,他們還會給你有很多硬塊的馬鈴薯泥,飯後點心也是蘋果麵包屑做的布丁,根本沒有人想吃,除了那些不懂事的低年級小鬼和像阿克萊這種什麼都吃的傢伙以外。
我對描寫房屋之類的東西不太感興趣,我也實在想不起有什麼房間、屋子或者其他東西可以照史特拉德萊塔說的那樣寫。因此,我索性寫起我弟弟艾里的棒球手套來,這個題目倒很容易。我弟弟是用左手接球的外野手,所以那是一只左手手套。這個手套之所以動人,是因為上面用綠色www•hetubook•com•com墨水寫滿了詩。他寫這些詩,是為了在沒人攻球時閱讀。他已經死了,一九四六年七月十八日,我們還在緬因州時,他因為白血病去世。你一定會喜歡他,他比我小兩歲,可是卻比我聰明五十倍!他實在是個聰明的傢伙。他的老師們常寫信給我母親,告訴她班上有他這麼一個學生,實在讓他們很高興。而他們也絕不是隨便說說的,他不僅是班上最聰明的孩子,在許多方面也是最討人喜歡的孩子,他從來不對人發脾氣。大家都認為紅頭髮的人最容易發脾氣,艾里的頭髮非常紅,卻從不亂發脾氣。喔,讓我來告訴你他的頭髮有多紅吧!我十歲就開始打高爾夫球了,記得十二歲那年的夏天,有一次,我正在打高爾夫球,我忽然覺得只要一轉身,就會看見艾里。結果我轉身一看,他果然正坐在籬笆外面的自行車上!那道籬笆圍著高爾夫球場,他坐在離我約一百五十碼的地方,看著我打球。他就是有那樣明顯的紅頭髮!天哪!他真是個好孩子,唉。有時他在飯桌上忽然想起什麼事,就會笑得不可開交,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十三歲那年,他們要送我去看精神病醫生,因為和*圖*書我用拳頭把車庫裡的玻璃窗全都打碎了。我並不怪他們,真的,他死的那天晚上我睡在車庫裡,用拳頭把那些混帳玻璃窗全都打碎了,我是為了出氣。我甚至還想把那年夏天買的旅行車車窗也都打碎,可是我的手已經鮮血淋漓,使不上力了。我承認這樣做的確很傻,可是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再說你也不認識艾里。現在一到陰雨天,我那隻手仍會隱隱作痛,也一直握不緊,可是除此以外,對我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反正我也不想當他媽的外科醫生或者小提琴家。
我想,我寫完的時候大約是十點三十分。我一點也不覺得睏,所以走到窗口往外眺望了一會兒,雪已經停了,可是每隔一會兒,你就可以聽見拋錨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音,還可以聽見阿克萊打呼的聲音從浴室門簾後傳來。他的鼻子有毛病,睡著的時候呼吸不怎麼順暢,唉,那個傢伙什麼毛病都有:鼻腔炎、粉刺、黃牙、口臭、灰指甲,諸如此類。有時你不禁會替這個倒楣的混蛋難過一下呢!
因為我沒有約會,所以就和我的朋友馬爾.伯羅薩德搭公車到埃傑史鎮,打算去吃一客漢堡牛排,或者是看一場電影,馬爾是摔角隊的隊員m.hetubook.com.com。我們兩個誰也不想在學校裡呆坐一整晚。我問馬爾能不能叫阿克萊跟我們一起去,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阿克萊在星期六晚上也沒有什麼事可做,他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擠臉上的粉刺。馬爾說無所謂,可是他的表情也不是十分高興,因為他也不怎麼喜歡阿克萊。不管怎樣,我們各自回房收拾東西,我一邊穿著高筒橡皮套鞋,一邊大聲問阿克萊要不要去看電影。他從浴室門簾後聽見我說話的聲音,可是他並沒有馬上回答。他就是這樣,問他什麼事都不肯馬上回答,最後他從門簾那兒走過來,站在淋浴臺上,問我還有誰要去。他老愛打聽什麼人去什麼地方,我敢發誓,這傢伙要是在哪裡沉了船,你把他救到船上,他甚至在跨上救生船之前,都會問是誰在划船!我告訴他馬爾.伯羅薩德也要去,他說:「那個混蛋……好吧!等我一會兒。」聽起來倒像是他給了你很大的面子。
我其實不太願意這麼做,可是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描寫,再說,我還滿喜歡這個題目的。我寫了快一個鐘頭,因為我得用史特拉德萊塔的混帳打字機,它用起來很不順手,我把自己的打字機借給樓下的一個傢伙了。
八和-圖-書點四十五分,我們回到宿舍。伯羅薩德是個橋牌迷,他一回到宿舍,就四處找人打橋牌去了。阿克萊在我房裡待了一會兒,他想換換口味,不過這次他不是坐在史特拉德萊塔的椅子扶手上,而是乾脆躺在我的床上,他整個臉都貼在我的枕頭上!開始用極單調的聲音自言自語,同時還一個勁兒地擠著滿臉的粉刺!我暗示他快一千次了,他還不肯走。他一直用那種單調的聲音,說著今年夏天他和一個小妞發生了曖昧的關係。這件事他已經跟我說過一百遍了,但是每次說的都不一樣。上次說在他表哥的別克汽車裡,下次又說是在海濱的什麼木板路下,全是一派胡言!在我看來,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處男!我懷疑他甚至連女人都沒摸過哩!我最後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要替史特拉德萊塔寫一篇作文,他該回去了。他最後是走了,可是跟往常一樣,磨蹭了半天才走。他走了以後,我換上睡衣,戴上那頂鴨舌帽,開始寫起作文。
可是我們那天一走出餐廳,不禁高興了起來,地上的積雪大概有三英吋厚,雪仍然瘋狂地下個不停,那幅景色真是太美了!我們立刻打起雪仗,跑來跑去,雖然有點孩子氣,不過每個人都玩得十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