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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捕手

作者:沙林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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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快他媽的給我滾出去!」我大叫。我將兩臂在胸前交叉,天哪,我真是個大傻蛋!
「妳先走。」毛里史並沒有移動腳步。
「我是說真的,毛里史,別理他。」
「我已經跟你說了十遍啦!我不欠你一塊錢,我已經給她五——。」
「你是下流的窩囊廢!」我又說了一遍。「你是個向人勒索的混帳窩囊廢!再過兩年,你就會變成一個乞丐,在大街上向路人討錢要咖啡喝。你那件骯髒破爛的大衣上面全是鼻涕,你還會——。」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揍了我一拳!我甚至來不及躲避,肚皮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倒在地板上。
他聽了這句話,突然站起來走向我。看他的樣子,好像非常疲倦、厭煩。天哪!我的心裡好害怕。我記得,我好像把兩臂在胸前交叉。我想,如果當時不是因為穿著睡衣的話,情況恐怕不會那麼糟。
「我也知道是祂選擇了他們,不過祂是隨便挑選的!他沒有時間對每個人做身家調查!」我說。
我真的瘋了!我對天發誓,我真的瘋了!在浴室裡,我開始幻想自己的心臟中了一顆子彈,那個混帳雜種毛里史開槍打我。我現在到浴室裡去喝一大口威士忌定神,好讓自己有膽量下手。我幻想自己從混帳的浴室裡走出來,穿好衣服,口袋裡裝著一支自動手槍,走起路來還有些搖搖晃晃的。我沒有搭電梯,而是走樓梯下樓。我用手扶住欄杆,嘴角斷斷續續地淌出血來。我就這樣走了幾層樓,用手捂著心窩,到處都是我的血。然後我按鈴叫電梯,毛里史一打開電梯的門,一眼看見我手裡握著一支自動手槍,害怕得高聲尖叫,求我別殺他。可是我還是開和*圖*書了槍,一連六槍都準確無誤地打在他的肚子上。然後我把指印全都擦乾淨,把那支手槍往電梯的通道一扔,再爬回自己的房裡,打電話叫琴來替我包紮心窩上的傷口。我想像自己渾身流著血,要琴拿一支煙給我抽。
後來,我脫掉衣服上床睡覺。上床後,我想禱告,卻禱告不出來。每當我真的想禱告時,卻往往禱告不出來,主要的原因是我不信教,我喜歡耶穌,可是我對《聖經》裡的那些東西不感興趣。就拿十二門徒來說吧,他們只會讓我覺得厭煩,我老實告訴你,耶穌死後,他們還不錯,可是耶穌活著時,他們根本就是在他的腦袋裡打了一個窟窿!他們只會洩他的氣。在我看來,《聖經》裡的任何人都要比十二門徒強!你如果要我說實話,《聖經》裡除了耶穌以外,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個瘋子了。就是那個住在墳墓裡,不斷地拿石頭砍自己的瘋子。這個可憐的混蛋,我喜歡他勝過那些門徒數十倍!我在湖墩中學時,常常為了這件事,跟住在走廊盡頭那個叫作亞瑟.查爾茲的傢伙爭論。查爾茲是教會信徒,一天到晚都在讀《聖經》。他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我很喜歡他,不過關於《聖經》裡的許多事物,我始終無法和他有一致的看法,尤其是那些門徒。他口口聲聲告訴我:如果我不喜歡那些門徒,也就是不喜歡耶穌。他說耶穌既然選擇了那些門徒,我就應該喜歡他們。
「誰也不向誰勒索。快把錢拿來,先生。」他說。
「我為什麼還要給你五塊錢?」我突然大聲說。聲音響遍了整個房間。「你這是在向我勒索!」
我還在哭,我https://m.hetubook.com.com當時是那麼地生氣、緊張。
他們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敲門,越敲越響。
「誰?」我問。我的心裡很害怕,我對這種事情一向很膽小。
「是誰想打人啊?」他說,裝出一付十分天真的樣子,然後用手指重重地在我的睡褲上彈了一下,真是痛死我了。我罵他是個卑鄙下流的窩囊廢。
我並沒有被打昏,因為我還記得,自己躺在地板上目送他們走出房間,他們還隨手把門關上。我在地板上躺了一會兒,就像我跟史特拉德萊塔打架時那樣。只是,這一次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真的!我覺得自己好像掉進水裡,快要淹死了!我的呼吸十分困難,最後,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彎著腰,捧著肚子往浴室走去。
「我們進去再說,先生。」毛里史說完,用他那隻髒手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差點摔了一跤。他真是一個混蛋!一轉眼,他和桑妮都進了房間,瞧他們的模樣,彷彿這個混帳地方是屬於他們似的。桑妮坐在窗臺上,毛里史則坐在那把大椅子中,解開了衣服的領子。他還是穿著那套制服。唉,我當時的心情十分緊張。
這時,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桑妮開口了。「喂,毛里史,要不要把他的皮夾子拿來?就在那裡。」
我毫無責備耶穌的意思,他之所以沒時間,那也不能怪他。我記得我還問過查爾茲,那個出賣耶穌的猶大自殺以後是不是下了地獄?查爾茲說:「那是當然的!」我就是在這一點上不同意他的意見。我告訴他,我可以跟他賭一千塊錢,耶穌並沒有將猶大打入地獄。我到現在依舊願意跟他打這個賭只要我有一千塊錢。我覺得任何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門徒都會把猶大打入地獄,而且毫不猶豫!不過我可以打賭,耶穌是絕不會這樣做的!查爾茲則認為:我的問題在於從來不上教堂。他這句話說的倒是有些正確,我的確從來不上教堂。因為我的父母信不同的宗教,家裡的孩子也就什麼教都不信了。你如果要我說實話,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甚至受不了那些牧師!就拿學校裡的牧師來說吧,他們佈道時,都會裝出一種多麼神聖的嗓音,天哪!我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我真不懂,他們為什麼不能用平常的聲音講道,他們一講起道來,聲音總是變得很假。
「什麼事?」我問。唉,我的聲音怎麼顫抖得這麼厲害。
「沒什麼。」毛里史說。「我只要五塊錢。」
「先生,你是不是非得要我給你點顏色看才肯拿錢呢?我不想那樣做,不過看樣子,我非得那樣做不可了。」他說。「你欠我們五塊錢。」
「別理他!」桑妮說。「走吧,我們已經拿到了他欠我的錢,喂!」
我上床後,怎麼樣也無法禱告,我只要一開始禱告,就會想起桑妮叫我小癟三的事。最後,我索性坐在床上,又抽了一支煙,那支煙在嘴裡一點味道也沒有,我自從離開潘希以後,已經差不多快抽掉兩包煙了。
「住嘴!」毛里史推了我一把。
毛里史把制服鈕扣全都解開了,裡面只有一個襯衫假領,他沒穿襯衫,他有一個又大又肥的肚子。
「幹嘛?」我說。天哪!我那顆怦怦亂跳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我真希望自己至少穿好了衣服,遇到這種事,只穿睡衣是很可怕的。
我突然哭了起來,我真希望自己當時沒有哭,可是我的確哭和圖書了。「不!妳是小偷!」我哭著說。「妳偷走我的五塊——。」
「別動我的皮夾子!」
「我已經給過她了,我給了她五塊錢,不信你問她。」我說。唉,我的聲音一直在發抖。
「別說廢話!快把錢拿來!」
「快把錢拿來,先生。」他一直走到我面前,他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句話:「快把錢拿來,先生。」他真是一個沒用的窩囊廢。
「把門開大一點,先生。」
「你到底給不給錢?」他用力地把我頂在那扇門上,他挺著那個髒肚子,簡直快貼到我肚皮上了。
「你不是這樣說的,你說五塊錢一次,十五塊錢到中午,我清清楚楚地聽你說——。」
最後我從床上站起來,穿著睡衣去開門,天已經亮了,我甚至沒開房裡的燈。桑妮和那個混蛋毛里史站在門外。
「你說什麼?」他把手擱在耳後,像個聾子似的。「你說什麼?我是什麼?」
其實,我出去的時候都會帶著他,可是那一天我就是沒帶他去,他也沒生氣,他從來不會為了小事生氣。可是,每當我心情十分沮喪時,就會想起這件事。
這時,外面忽然有人敲門,我真希望敲的不是我的房門,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有人正在敲我的房門,我也知道是誰在敲門。
「不要。」
這簡直就像那些混帳電影裡的情節!那些混帳電影,它們真的害死人了,我沒有說瞎話!
「好了,先生,快點拿錢來吧,我還得回去做事呢!」
「我並沒有欠你們錢。」我說。「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就會大聲叫喊,我會把旅館裡的人全都喊醒!我要報警!」我的聲音顫抖得簡直像個卒仔。
「不要!」
他一個人說話,桑妮只是張大了嘴站在他旁邊。和-圖-書
事實上,我在浴室裡待了約一個小時,洗完澡,隨後我回到床上,過了好久才睡著。我不覺得睏,可是我終於睡著了。我當時真的想自殺,我很想從窗口跳下去,我可能真的會那樣做——如果我知道,我一摔到地上後,馬上就會有人拿布把我蓋起來的話。我不希望自己渾身是血時,還有一群傻瓜伸長脖子來看我。
「我已經拿到了!」桑妮說著,拿了五塊錢在我面前一揚。「瞧我只拿了你欠我的五塊錢,我不是小偷!」
「好,去拿來吧。」
桑妮走後,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抽了兩支煙。這時,天已經慢慢亮了。唉,你簡直無法想像我心裡有多難過、多沮喪。我當時做了什麼呢?我開始大聲跟艾里講起話來。每當我心情十分沮喪時,我就會這麼做,我會叫他回家去牽腳踏車,到鮑比.法隆家來找我。我們在緬因時,就住在鮑比.法隆家附近,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有一天鮑比和我想騎腳踏車到塞德比哥湖去玩,我們各自帶了午飯,還帶了一支汽槍。那時我們還很小,以為用汽槍就可以打獵。艾里聽見我們的談話,也要跟去,我不答應,我告訴他,他還太小。從此以後,每當我心裡十分沮喪時,就會對他說:「好吧!回家去騎你的腳踏車來,我在鮑比家等你,快去!」
「叫啊!把你的喉嚨喊破吧!」毛里史說。「你想讓你的父母知道,你跟一個妓|女在外面過夜嗎?像你這種上流社會的人?」他說話雖然卑鄙下流,卻很犀利。
「別胡扯!如果你當初是說十塊錢,那情況就不同了。可是你明明說——。」
「要十塊,先生。我事先跟你說好的,十塊錢一次,十五塊錢到中午,我跟你講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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