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十字軍
27、第三次十字軍:薩拉丁與理查(西元一一八九~一一九三年)
薩拉丁到耶路撒冷過齋戒月,並且籌辦防務。理查知道薩拉丁的軍隊與帝國實力未損,十字軍就算攻下耶路撒冷也無法堅守——此時合理的做法就是談判。「穆斯林與法蘭克人都感到疲憊」,理查在寫給薩拉丁的信上說道:「這塊土地也在雙方手裡變成一片廢墟。我們必須討論的是耶路撒冷、真十字架與這些土地。耶路撒冷是我們崇拜的中心,我們絕不可能放棄。」薩拉丁解釋耶路撒冷在穆斯林心中的意義:「我們認為耶路撒冷是我們的,正如你們認為耶路撒冷是你們的一樣。事實上,對我們來說,耶路撒冷的意義更為重大,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先知夜行登霄之處。」
八月二十日,理查把三千名捆綁起來的穆斯林俘囚帶到一處平地,當著薩拉丁軍隊的面殺死這些男人、女人與小孩。傳說中的騎士精神原來不過是如此!吃驚的薩拉丁派出他的騎兵,但已經太晚。之後,薩拉丁只要一抓到法蘭克人就砍掉他們的頭。
就在此時,理查攻下了亞實基倫,這是通往埃及的門戶。他向薩拉丁提出將耶路撒冷分而治之的建議,讓穆斯林保留聖殿山與大衛塔。但這場會談就跟二十一世紀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之間的會談一樣複雜,最後是白費工夫:雙方還是希望完全擁有耶路撒冷。三月二十日,薩法丁與他的兒子卡彌爾 (Kamil)拜會理查,他們提出讓基督徒前往聖墓教堂與歸還真十字架的建議:獅心王表現了騎士精神,他為年輕的卡彌爾封爵,並且為他繫上騎士腰帶。
就在此時,阿卡已無法繼續堅守,阿卡總督於是開始協商投降事宜。「比害相思病的女孩還心煩意亂」,薩拉丁別無選擇,只能默許阿卡投降,承諾歸還真十字架與釋放一千五百名人犯。但他的首要重點是防衛耶路撒冷。他故意拖慢談判的過程,使十字軍內部產生矛盾,既能節省金錢,又能減緩他們的進逼。但理查嚴肅地看待此事,並且逼迫薩拉丁拿出誠意。
七月二日,薩拉丁召開戰爭會議,但他麾下的將領就跟理查底下的貴族一樣不可靠。「我們最好的選擇,」伊本.夏達德在會中表示:「就是集結在圓頂清真寺,做好赴死的準備。」然後會議裡一片沉默,將領們呆坐著,「彷彿在他們頭上有鳥兒歇息著。」會議辯論著領袖是否該抵死守城,還是趁圍城前盡早離開。蘇丹知道https://m.hetubook.com.com,一旦他離開此地,守軍將不戰而降。最後薩拉丁說:「你們是伊斯蘭的軍隊。如果你們放棄此地,他們將會像卷軸一樣席捲整個伊斯蘭世界。這是你們的責任——這是為什麼你們多年來能榮華富貴的原因。」將領們同意抵抗,但第二天他們又說,他們擔心出現像阿卡那樣的圍城。在城外作戰難道不會比較好嗎?反正最糟也只是暫時失去耶路撒冷。將領們也堅持必須由薩拉丁或他的一個兒子坐鎮城內,否則土耳其人可能會與庫德族人自相衝突。
薩拉丁留在城裡,他的間謀帶來的情報使他明瞭理查面臨的問題。七月十五日是一○九九年攻陷耶路撒冷的百年紀念日,就在節日即將來臨之時,十字軍居然發現了真十字架的另一塊破片,這個及時的奇蹟振奮了全軍的士氣。但勃艮第公爵領導的法軍與理查領導的盎格魯安茹軍彼此間卻出現嫌隙,差點引發衝突。他們開始用愚蠢的口號與污穢的歌曲取笑對方。理查素來善於寫作詩歌,這時當然也寫了合轍押韻的打油詩來譏諷對方。
之後,理查揶揄薩拉丁的大臣:「你的蘇丹也是當世偉人,何以看到我要來就急忙逃走?我甚至只穿了防水靴,連盔甲都來不及換上呢!」據說薩拉丁與薩法丁進獻阿拉伯馬給獅心王,然而這樣的禮數只是緩兵之計,很快地薩拉丁又組織反攻。理查擊退他們,並且向薩拉森人下戰書,要求一對一的比武決勝。他手持長槍在行伍之間來回奔馳,就是無人敢應聲。
薩拉丁精神煥發,他騎馬出城去見他最疼愛的兒子札希爾,親吻他的雙眼之間,然後護送他回耶路撒冷。王子陪他的父親待在醫院騎士團領袖的宅院裡。交戰雙方都疲憊不堪:理查接到消息,他的弟弟約翰準備在英格蘭造反。如果他想保住他的土地,就必須盡快班師回朝。
然而,這齣騎士精神的戲碼未受到桀驚不馴的法國騎士青睞,他們要求即刻進攻耶路撒冷。六月十日,理查率軍回到拜特努巴,他們繼續在烈日烤炙下設立營帳,並且花了三個星期討論下一步該做什麼。理查為了抒解緊張,於是騎馬外出巡視,他走到了愉悅山,下馬禱告,但他用盾牌擋住耶路撒冷的光輝。他嘴裡念著:「天主,我向您祈禱,在我尚未從敵人手中解救聖城之前,不要讓我看見www.hetubook.com.com它!」
五天後,理查沿海岸南下朝耶路撒冷的港口雅法前進,他的軍隊詠唱著幫助我們,聖墓!。九月七日,獅心王發現薩拉丁與他的人馬在阿爾蘇夫阻擋他們。理查面對的挑戰是運用大量步兵來消耗薩拉丁一波又一波的騎兵與馬弓兵,然後再讓自己的騎士釋放雷霆力量。理查堅守陣地,直到有一名醫院騎士向前疾馳。於是他讓騎士全力衝鋒,粉碎穆斯林的防線。薩拉丁絕望地投入他的皇家禁衛軍馬木魯克。面對「全面潰敗」,蘇丹及時撤退,他的軍隊「仍維持一定實力以保護耶路撒冷」。薩拉丁曾一度身邊只剩十七個人保護。事後,他感到痛心與沮喪,乃至於食不下嚥。
薩拉丁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對峙:七月三日星期四晚間,伊本.夏達德感到十分憂慮,於是他做了禱告來安慰自己:「我們身處在人世間最受祝福的地方。」在聚禮日,蘇丹應該做兩次儀式(raka):彎腰鞠躬,然後兩次平伏於地。薩拉丁做這些儀式,並且毫無顧忌地啼哭。到了晚間,他的探子回報法蘭克人已經收拾行裝。七月四日,理查撤軍。
薩拉丁像個「蒙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在馬背上不斷鼓勵士兵「盡到自己的聖戰責任」,此時他的軍隊人數已經不足,顯然已無戰勝的可能。在吃味的菲利普.奧古斯都提早率軍離開之後,改由理查指揮全軍——「由我發號施令,沒有人可以指使我該怎麼做」——然而理查的部隊此時也苦不堪言。理查於是決定開放協商,薩拉丁派他入世、但略嫌冷淡的弟弟薩法丁代表他前往,然而雙方談判時依然捕風捉影,協商因此少有進展。兩軍的實力不相上下,各自派出了兩萬人的軍隊,雙方都想將自己的意志加諸在自己不聽話的臣屬、惹麻煩的顯貴與說著各種語言的軍隊身上。
一一九○年七月四日,英格蘭獅心王理查與法國國王菲利普二世.奧古斯都發起第三次十字軍,他們的目標是解放耶路撒冷。三十二歲的理查才剛繼承父親亨利二世留下來的安茹帝國,領土涵蓋英格蘭與半個法國。紅髮、身手矯健、精力旺盛的理查,個性莽撞而外向,與薩拉丁的耐心與謹慎大異其趣。理查是那個時代的典型人物,他能撰寫活潑俏皮的吟遊詩歌,但另一方面也是虔誠的基督徒,他會為了克服自己的罪惡而赤身裸體地站在和-圖-書教士前面鞭笞自己。
獅心王:騎士精神與屠殺
理查國內生變,薩拉丁於是趁此良機於七月十八日突襲雅法,在投石機連番轟炸下,這座城池很快就攻陷了。另一方面,正當伊本.夏達德協商投降事宜時,薩拉丁的兒子札希爾在必須警戒時打瞌睡。此時獅心王理查掛著緋紅旌旗的艦隊突然靠近岸邊。他的抵達相當及時:有些法蘭克人仍在頑抗中。理查一邊發射大型弓弩,一邊涉水上岸——「紅髮,紅衣,紅色旌旗」。他還來不及脫下防水靴與穿上盔甲,就拿起荷蘭戰斧,在僅僅十七名騎士與數百名步兵陪伴下強行攻入城鎮,他與將士們英勇衝鋒,所向披靡。
阿基坦的埃莉諾最疼愛的這個兒子,似乎對女人興趣缺缺,十九世紀有人宣稱他是同性戀者,這種說法並不可信。戰爭是理查的最愛,他無情地從英格蘭人民身上榨取金錢以支持他的十字軍。理查曾開玩笑說:「如果有買主的話,我會把倫敦賣了。」當英格蘭因十字軍而發展出信仰復興運動時,猶太人也成了眾矢之的,而迫害的高峰是約克郡的集體自殺,整起事件宛如英格蘭版的馬薩達。而在這個時候,理查已經出發。他搭船前往耶路撒冷,不管他在哪裡上岸,他都表現出王者的勇士風範。他總是穿著緋紅色,這象徵著戰爭的顏色,而他手中揮舞的寶劍,他宣稱是亞瑟王的石中劍。在西西里,理查從新王手中救出了他守寡的妹妹瓊娜王后(Queen Joanna),並且劫掠了梅西納(Messsina)。當他抵達拜占庭親王統治的賽普勒斯時,他直接征服該島,然後率領二十五艘賈列船(galleys)向阿卡前進。
如果伊瑪德坦承「有一些愚蠢的馬木魯克開小差」去找這些法蘭克女子求歡,那麼這就表示實際的人數相當多。理查的活力改變了戰爭的性質。薩拉丁已經臥病在床;不久,另外兩名歐洲來的國王也將染病,然而即使在病榻上,理查依然揮舞著他的十字弓,對著敵軍陣營射箭,而就在此時,一船接著一船的和*圖*書歐洲騎士菁英也陸續抵達。
國王與蘇丹的戰鬥陷入停頓。「我們兩敗俱傷」,理查私下對薩拉丁說。當他們協商時,這兩名軍事領袖都已精疲力竭,染上重病,他們的資源與意志己經消耗一空。
十二月二十三日,理查挺進到托倫(Le Thoron des Chevaliers ,即Latrun),他與妻子及妹妹在此盛大慶祝耶誕節。一一九二年一月六日,在下雨、寒冷與泥濘中,理查抵達離耶路撒冷十二英里的拜特努巴。法國與英格蘭貴族無論如何都想取得耶路撒冷,但理查告訴他們,他的人馬不足以圍城。薩拉丁在耶路撒冷裡等待著,他希望雨雪可以讓十字軍知難而退。一月十三日,理查撤兵。
在這個緊張時刻,薩拉丁接到壞消息;他那位放蕩的姪子,曾想自建帝國的塔基.丁死了。薩拉丁把信藏起來,下令所有人離開大帳,然後「痛哭哽咽」,之後他用玫瑰水洗臉,再回到指揮的崗位:此時不是軟弱的時候。他巡視耶路撒冷以及他的新埃及守軍。
理查願意聆聽。具有彈性與想像力的他現在提出一項妥協方案:讓他的妹妹瓊娜嫁給薩法丁。基督徒取得濱海地區,而且可以進入耶路撒冷;穆斯林擁有內陸,以薩拉丁為最高領袖,耶路撒冷做為國王薩法丁與王后瓊娜的首都。薩拉丁為了脫身,同意了這項方案,但瓊娜感到憤怒:「她怎麼可能容許穆斯林碰觸她的肉體?」理查說這只是句玩笑話,於是他對薩法丁說:「我會讓你娶我的姪女為妻。」薩拉丁感到困惑:「我們最好的選擇是繼續進行聖戰,還是任由自己衰老死亡。」
薩拉丁下令進行另一波攻擊,但將領們抗命不和圖書從。薩拉丁感到憤怒,原本想像贊吉一樣將這些人釘十字架。然而,他還是按捺自己的怒火,邀請眾將享用剛從大馬士革運抵的多汁杏仁。
戰場成了瘟疫橫行的簡陋營地,在這裡,無論是王室大帳、污穢的營房、施粥所、市場、浴場,還是妓院,都無法逃過一劫。妓|女吸引了穆斯林的注意,顯然出於薩拉丁書記伊瑪德的記述,他曾造訪理查的營地,並且搜索枯腸找出任何與情|色相關的字眼來描述他看到的一切。伊瑪德與這些「歌手與賣弄風情的女子四目相對,她們塗脂抹粉,一雙碧眼配上一對充滿肉|欲的大腿」。這些女子「不斷熱鬧地做著交易,抬高她們的雙腿,讓腿上的銀鐲碰觸她們的金耳環,她們誘惑寶劍入鞘,讓標槍衝著盾牌而來,讓鳥兒能用喙子啄食,從洞裡抓出一隻隻的蜥蜴,把筆插|進墨水池裡」。
一一九一年六月八日,理查上岸並且加入法王圍城的陣容,兩軍輪番攻打,表現出絕佳的友好與默契。薩拉丁與幾位大臣看到理查抵達,對於這位勇士的勇猛善戰感到印象深刻,同時也驚訝於他對「戰爭的熱情」。
這是個僵局。薩拉丁以五十名石匠與兩千名法蘭克犯人重新加強耶路撒冷城防,他拆除位於橄欖山山腳下的約沙法聖母教堂的高樓層與錫安山晚餐樓,藉此取得石材。薩拉丁、薩法丁與他們的兒子也加入修築城牆的行列。
獅心王在蘇丹軍隊裡布置了間謀,他得知薩拉丁的親王正從埃及運送物資前來支援。理查於是喬裝成貝都因人,率領五百名騎士與一千名輕騎兵前去埋伏埃及人。他把軍隊散開,一舉俘獲補給隊伍。他收繳了三千頭駱駝與無數物資,足以讓他朝耶路撒冷或埃及進軍。「這令薩拉丁心痛不已,」他的大臣伊本.夏達德說:「但我試著安撫他。」在人心惶惶的耶路撒冷,薩拉丁已瀕臨恐慌邊緣,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薩拉丁在耶路撒冷周圍的水井下毒,並且將人數不足的兵力分派給幾個兒子指揮。他的軍隊看來難以應戰,於是他急召人在伊拉克的薩法丁前來。
十月三十一日,理查緩步朝耶路撒冷進發,同時也持續跟彬彬有禮的薩法丁協商。他們在華麗的大帳見面,交換禮物,而且彼此互訪。理查堅持:「我們必須在耶路撒冷擁有立足之處。」當法國騎士批評這場協商時,理查砍下幾名土耳其人犯的頭,殘忍地將他們的頭放在營地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