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
走進屋裡後,一位臉色灰敗的中年婦女迎了上來,讓他在地下室的床上借宿。
沒有人可以阻止父親唱歌。當時流行的輕歌劇曲子,他全都朗朗上口。他也很愛拜讀古早以前的講道文稿,因為他說他能想像在一個已逝去的週日,某份文稿初次用來講道時,文字甫從教士口中滔滔而出的感覺。我的祖父就是位教士。父親是個充滿熱情(甚至可說敬天畏神)的長老教會教友,這在斯萊戈並不足為奇。所有的講道文稿裡,他最欣賞的就是約翰.鄧恩的《講道集》。可是湯瑪斯.布朗爵士的《醫師的宗教》才是指導他言行的信條。儘管經歷顛簸動盪的一生,我手上卻仍留有這本殘破不堪的小冊子。我把它放在床上,就在我的眼前。父親用黑墨在扉頁上簽了名:約翰.克立爾,時間是一八八八年,地點是南安普敦。他在年少時期曾是海員,十七歲以前行跡遍布基督教世界的所有港口。
走到街上,他回首望去,看見房子的窗玻璃殘破不堪,下陷的屋頂缺了好幾塊石板。他心神極度不寧。
他在南安普敦有過許多輝煌事蹟,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遇見了我的母親希西,她當時在父親偏愛的一間民宿裡擔任客房服務員。
那條河也會將垃圾沖刷入海。除了垃圾,還有人類曾經擁有,但被水流從岸邊扯開的零星物品、屍體(但很罕見),噢,還有生不逢時,讓人顏面盡失的可憐殘缺嬰兒。速度與深度讓這條河成為嚴守祕密的知己。
他雖然是墳墓的管理者,卻仍保有自我。他戴好尖帽、身穿藍色制服時,能以肅穆莊嚴的態度,帶領某人到埋葬親人或朋友的墓地。可是在他的墓園小屋裡——一座水泥建成的小殿堂——他會以美妙的嗓音唱著他最愛的輕歌劇之一:《波西米亞女孩》中的〈我夢想自己住在大理石廳堂裡〉。
四周一片靜謐。我的手狀況不錯,還有支注滿藍墨水的原子筆。筆是那位醫生朋友送我的,只因我說喜歡它的顏色(老實說,醫生人不賴,甚至有點哲學家的味m•hetubook.com•com道)。我還有好一疊從廢物堆的櫃子裡搜出來的紙張。房裡有塊地板木條鬆了,我將這些寶物往裡面藏。我在廢棄的紙上寫下自己的人生(好像多此一舉),從一張乾淨的紙開始,陸陸續續愈寫愈多。現在我多麼想留下一個故事,一段脆弱卻又坦誠的個人歷史。如果上天賜給我足夠的力量,我將娓娓道出這故事,並將它囚禁於地板木條之下。如此我將懷抱喜悅,在盧斯卡門的草皮下安息長眠。
「天啊,天啊,真的是。」父親說。
有條烏黑的河流穿越城內。這條河對生靈沒什麼慈悲心,唯有天鵝除外。不少天鵝在河上棲身,河水滔滔氾濫時,牠們會踏浪前進,好似某種往前奔騰的動物。
他娶她進門,將她帶回斯萊戈,從此她在這裡度過餘生。並非在黑暗裡誕生成長的她,有如遺落在一地泥濘裡的銀幣,在某種絕望裡閃閃發亮。斯萊戈從未出過比她更美的女孩。她的肌膚柔軟如羽,溫暖的豐胸好似新出爐的麵包,教人心花怒放。
一樁人類的小故事、一位水手的故事,莫名地融入了母親對比強烈的美,以及她當下與之後對他散放的無窮魅力。
羅珊娜的自白
父親的快樂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珍貴的禮物,特別是母親總在她的一切作為裡帶著焦慮的標記。母親從未在人生中創造出迷你的小傳奇。怪的是,她完全沒說過任何故事,雖然我很確定她跟父親一樣有精采的往事可說。
父親在夜半時分醒來,覺得自己在房裡聽到呼吸聲。他猛然一驚,伴隨著恐慌而來的是極度清醒。在一片黑中,他聽到一聲呻|吟。有人躺在他的床上,就在他身旁。
父親另一個在我們家中流傳的「知名」故事,發生在他單身期間,那時的他經常參加那寥寥幾場的摩托車集會。事情發生在杜拉摩,是個離奇古怪的故事。
我說過,父親是墓園的管理員,身穿藍色制服,戴頂黑如烏鶇羽色的尖帽。
小屋的主要房間本已相當狹仄,但我們卻還得跟兩件大傢伙共享一室。其一就是之前提過的機車。這機車淋不得雨,於是在客廳裡靜靜生活著(有人可能會這麼說),這樣父親只要有意,就能坐在椅子上,隨手拿條麂皮閒散地抹抹機身的鉻合金。另一件物品就是直立小鋼琴。那是一位滿懷感激的寡婦餽贈給父親的,因為她家裡經濟困窘,而父親分文不取地掘地埋葬了她的亡夫。下葬後的某個夏夜,一頭驢子拉著拖車,載著一架鋼琴到家裡,寡婦與兩個兒子面帶微笑,困窘又開心地扛著鋼琴進門。那架鋼琴可能值不了多少錢,但音色優美極了,送到我們家以前可能沒人彈過,從嶄新無瑕的琴鍵就能猜出它的過去。鋼琴側面的鑲板繪有風景,但不是斯萊戈,背景是山川河流,牧羊人與牧羊女散立於羊隻四周,可能是想像中的義大利或類似的地方,但想像與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實或許相去不遠。父親在祖父擔任教士期間成長,懂得彈奏這架迷人的樂器。而我說過,他的娛樂就是上世紀的輕歌劇,還認為巴爾甫是個天才。琴凳上還有空間供我分坐。我對他的愛,加上他的琴藝帶給我的極大歡樂,讓我很快就學會彈奏的基本功夫,並漸漸進步為真正的才藝,過程毫不費勁,也不覺得苦惱。
真滑稽。我想到,一個人活著時若無奇聞軼事可以回味,並在死後繼續流傳,便容易在歷史上銷聲匿跡,甚至被後代子孫徹底遺忘。這當然是絕大多數人的命運,不管人生曾經多麼鮮活又精采,死後只會棲身於漸漸萎縮的族譜上,被貶為一個悲傷黑暗的名字,名字下方懸著資料殘缺的生歿年月日與一個問號。
母親擁有一種西班牙式的美,不但秀髮與膚色黝黑,一雙眼眸更有如美洲綠寶石,沒有男人能抵擋。
當時正值一次世界大戰,城裡城外都是士兵,彷彿斯萊戈就是戰場。當然事實並非如此,我們在城裡看到的只是休假的軍人。可是,身著制服的他們,模樣與父親極為相似,彷彿大街小巷裡都有他的蹤影。母親與我結伴走著,兩人以同樣的狂熱搜尋他的身影,一直到父親現身,我才能獲得完全的喜悅。他在昏暗的冬季傍晚離開墓園,以輕快迅速的腳步返家。當他瞥見我時,會當場陪我玩起來,像孩子般嬉鬧,這讓他招來不少目光。也許這種舉動不符合他身為守護斯萊戈亡者的威嚴,可是身邊有孩子時,他就是有那種難得的能耐,可以放輕鬆,在昏弱的光線裡一派傻氣又開心。
他把清洗油膩地板的石炭酸皂,拿來往身上猛擦,搓出一身泡泡(模樣還挺適合他的),然後再用一塊灰石子又刮又擦。洗完後他把石子塞入牆上一個固定的小凹槽,石子像鼻子似的從牆上突出來。這些全是我迅速回頭偷看來的:我不是個老實的女兒,就是沒法兒乖乖聽話。就算馬戲團任何一個節目也無法把我逗得那麼開心。
我出生在一個連山巒都躲得遠遠的冰冷城市。那些山巒,和我一樣不知道該拿這陰暗的處所怎麼辦。
不過,舉凡人類所有的事,或許全都微小又狹隘。
請別誤以為我父親是在胡說八道,因為他不可能這樣。在鄉下地區,甚至是城裡,人們的確喜歡告訴你他們親眼目睹的神蹟,就像我丈夫湯姆在前往艾尼思克隆的路途上撞見雙頭牛一樣。確實,只有在說故事者佯裝成絕對相信,或是實際上親眼見過,這種故事才有效力。但我父親不是擅於扯謊與瞎編故事的魔術師。
父親以前總會說一個關於南安普敦的詭異故事。孩提時代的我,把故事當成福音般聆聽,毫不懷疑。不過,它很可能是真的。
這是葛林醫師的王國。
父親以前總會說,世界隨著每次誕生重新開始。但他忘了說,世界也隨著每次死亡而終結。或許他認為沒必要說出來,因為他大半生都在墓園m.hetubook.com.com裡工作。
天一破曉,他就起身著裝。走到門口時,他發現門並未上鎖。他背起行囊、走到一樓,這才注意到在昨晚漆黑夜色粉飾底下的房子有多麼破敗。遍尋不著女房東的他,眼見船即將出航,只好在衣帽架上留下幾先令,逕自離開房子。
當時他獨自高速疾駛,前方是寬廣綿延的山丘,向下通往一處急轉彎,道路在那裡與一堵域牆交會。域牆就是高大厚重的石牆,是愛爾蘭大飢荒期間,為了讓勞工活下去的無用勞動。總之,他前方有位機車騎士正往山丘下衝刺,當他累積極高的加速度,正對那堵牆騎去時,不但沒踩剎車,反倒持續加速,最後無情地撞上那堵牆。一陣恐怖的金屬撞擊與砲擊聲伴隨著瀰漫煙塵,父親透過骯髒的護目鏡看到這一切,驚恐地差點就放開雙手。接著他目睹自己當時,乃至於永遠都無法說明的景象:那位機車騎士彷彿長出翅膀似地騰空飛起,以迅捷與輕柔的動作跨越那堵巨牆,好似海鷗乘著上升氣流優雅地滑翔。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見到了振翅的雙翼。此後,只要他在祈禱書裡讀到天使,都會想起這個非比尋常的景象。
我摸不清他這個人,但我不怕他。我不清楚他的宗教信仰,可是他留著鬍子、頂上漸禿,看起來活像聖湯瑪士。
父親的快樂不僅為他帶來救贖,更驅策他講故事,讓他至今仍活在我心裡,好似我可憐的靈魂裡住著一個更有耐性、更討喜的第二靈魂。也許他的快樂來得奇特無稽,但在詭異漫長的人生裡,人難道不能盡量追逐快樂嗎?我想這樣做合情又合理。畢竟,這世界真的美不勝收,要不是身為凡人,我們或許在這世上還有機會享有永久不綴的喜悅。
每次重講這個故事時,父親那種奇特的快樂特別明顯易見,彷彿這件事是獻給活著的他的一份贈禮、一份敘事的小禮物,讓他如此開心,無論在睡夢中或清醒時都有一種享受恩典的感覺。彷彿對他來說,這樣的片段與事件構成了零散的福音。如果將父親的一生寫成一部新教福音書(為什麼不應該有呢?據說每個人的生命對上帝而言都是珍貴的),我想他在印度騎士身上瞥見的雙翅會變得更具體,而他原本暗示的情景透過第二手重新轉述之後,畫面將變得更真實,但也提高層次,進入神蹟的領域。這麼一來,眾人都能從中獲得撫慰。
我說的城市就是斯萊戈。
父親想辦法放慢機車速度,停好車後沿著域牆奔跑,發現一扇模樣奇特的小柵門。他推開生鏽的鐵桿,趕忙往裡頭鑽,穿越蕁麻與羊蹄植物叢,去找那位不可思議的騎士。騎士躺在牆的另一邊,失去意識,但卻毫髮無傷——我父親發誓自己所言屬實。最後,那男人(湊巧是印度來的男士,帶著行李箱在西部沿岸販賣圍巾與其他商品)醒來,對著父親微笑。對於在一場災難中倖免,他倆同感驚奇。事發之後有好幾年,這場意外成了杜拉摩居民津津樂道的話題。如果你曾聽過,可能還會記得講述的人為故事下了「印度天使」這個標題。
有一次和-圖-書,他進港之後在最愛的民宿找不到床位,只好沿著一排受強風吹襲、荒涼蕭索的店家與招牌往前步行,最後找到一棟插上空房標誌招攬客人的寂寥房屋。
他在院子裡擺了個水桶盛接雨水,天天用桶裡的水洗澡。他會背向母親與我,面對廚房牆壁,站在院子裡的苔蘚跟地衣上,不怕被人瞧見。不管冷熱晴雨,他都脫得赤條條,毫不留情地洗刷自己;要是在隆冬之際,則會像頭公牛般冷得呻|吟。
父親是全基督世界裡最乾淨的男人,至少在斯萊戈是如此。他穿起制服老是一副受束縛的模樣,沒有草率馬虎的空間,如同帳簿般中規中矩。他是墓園的管理員,為了這份職務,上級發給他一套光采奪目的制服,至少孩提時代的我看來是如此。
「還好你下次進港的時候,我們那邊有房間,約翰。」母親以最平淡的語調說。
斯萊戈成就我,也摧毀我。早知如此,我當初應該及早放棄,自己作主,而非任由人類的城鎮造就我、摧殘我。驚駭與傷害之所以會在我的故事中發生,是因為青春年少時,我總以為自己的幸運或厄運都由他人來書寫。我不曉得,人可以用想像的磚塊與泥漿築起一道牆,抵擋恐懼與殘忍這兩種歲月用來襲擊我們的伎倆,並成為自己人生的作者。
他從引火盒裡拿出蠟燭點燃。房內杳無人跡,只看見床單與床墊往下凹陷,是某個壯漢躺過的形狀。他從床上跳起來,放聲呼喊,但無人回應。就在當下,他發覺自己有種強烈的飢餓感,彷彿自從黑暗的大飢荒時期以來,沒有任何愛爾蘭人挨過這樣的餓。他衝到門口,大吃一驚,因為門竟然反鎖了。火冒三丈的他既恐懼,又覺得受到冒犯,於是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那個老母夜叉竟敢把他鎖起來!他往門上使勁敲了又敲,最後女房東終於出現,鎮定自若地將鎖打開。她向他致歉,說她一定是為了防賊,無意間鎖上門鎖。父親提到夜間騷動一事,但她只是對著他微笑,一語不發,接著便上樓。他覺得她身上飄來奇怪的氣味,是種混合了葉子、土地與矮樹叢的味道,彷彿才剛從林中爬過來。接著便是一片平靜,他將蠟燭捻熄、試著入睡。
此時的我不在斯萊戈,而在盧斯卡門精神病院。這地方相當陳舊,過去曾是棟豪宅,但現在塗滿米色油漆,房間裡搭設鐵床,門上添了大鎖。
後來他站在客廳中央,一手隨性搭在摩托車椅凳上,另一手插|進夾克,好似愛爾蘭版的拿破崙,由我伴奏,以我聽起來最完美無瑕的聲音唱著〈大理石廳堂〉或他口袋曲目裡的其他精華曲碼。這些短歌叫做「拿坡里頓」(當然不是我原先以為用來紀念拿破崙,而是在拿坡里街頭巷尾傳唱的民歌),而這些歌曲現在竟然遠遠流放到了斯萊戈!他的嗓音有如某種蜂蜜一般淌入我的腦海,在那兒縈繞不去,持續的蜂鳴驅走我童年所有的恐懼。當歌聲往上拔尖時,他全身也隨之上揚,包括雙臂、腮鬍和一隻腳,那隻腳在重複印有狗兒圖案的舊地毯上方微微搖晃,眼眸裡溢滿怪異的歡喜。他身上流露出一股高雅的氣質,就連拿破崙也不能看輕他。在那樣的時刻裡,他會在歌曲較安靜的段落展現最美的音色,直至今日,我沒和*圖*書聽過比那更美妙的演出。當我還是少女時,許多優秀的歌手風塵僕僕來到斯萊戈,冒雨歌唱,我還替其中較受歡迎的幾位歌手伴奏過。為他們彈出的音符與和弦,對他們來說,也許反倒成了阻礙,而非增色。可是對我而言,他們無一能匹敵父親歌喉裡那奇特的私密。
休假的時候,他會騎著「無敵牌」摩托車,在愛爾蘭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奔馳。如果贏得母親的芳心算是輝煌紀錄,那麼,他在我出生那年擁有的大好運勢,以及騎著心愛的摩托車在曼島的賽道上飛馳,不慌不忙地闖進田野中央卻沒丟掉小命,就成了持久的回憶與喜悅的來源。在愛爾蘭沉悶漫長的寒冬裡,身處水泥殿堂,在長眠靈魂的包圍之下,恣意飛馳的回憶一定為他帶來了慰藉。
我現在孤苦無依,出了這地方,全世界沒人認識我。我那屈指可數的幾位親友,特別是身材嬌小如鳥兒的母親早已離世。而我也相信,當初迫害我的人皆已歸西。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現在是個垂垂老矣的女人,或許已屆百歲。不過我不清楚,也沒人清楚。我只是個被遺棄、殘存的臭皮囊,甚至連個人的樣子也沒有;我只不過是套著黯淡裙子與女衫,披著帆布外套的一堆嶙峋瘦骨。我棲坐在自己的小室裡,好似無聲的知更鳥——不,像隻死於暖和壁爐底部鋪石下方的老鼠,此時僵躺在那兒,宛如金字塔裡的木乃伊。
正如許多人都曾被紛至沓來的災難狂襲猛擊,但是在沒有神恩或人情的奧援下,能夠挺身面對災難並讓自己快樂,這樣的男人才是真英雄。
不久後又發生同樣的事。他再次跳起來、點燃蠟燭,走到門邊。門竟然又鎖上了!他肚腹裡不停啃嚙的深沉飢餓感再次浮現。不知為何,也許因為女房東極端怪異,他無法再喚她過來,於是坐在椅子上,汗流浹背、渾身不適地熬過一整夜。
父親以身歷其境的激|情口吻,為母親與我講述這個驚險故事。那棟陰鬱的房子、面色慘灰的女人、哀鳴不斷的鬼魂,彷彿就在他眼底浮動。
我幼年的最大樂事,就是在黃昏跟隨母親到街上去,因為她喜歡在父親從墓園下工之後,於回家途中與他會合。直到多年以後,待我更加成熟,回顧過往時才明白,母親那樣急著上前相迎,其中含有某種焦慮,彷彿她不信任時間與人世常理會准許父親回家。我真的相信,在美貌的光環底下,母親實際上受到某種怪異的苦痛所折磨。
邁入街角的商店時,他想找人聊聊天,好平定一下心神。他請教店主關於那房子的事。店主說,那棟房子多年前就已無人居住。雖說早就該拆了,但因為是排屋的一部分而作罷。店主還說,他昨晚不可能在那裡過夜。那兒根本沒人住,也沒人願意買下那間屋子,因為有個女人曾在那兒殺害了丈夫:她將丈夫鎖在地下室,直到餓死。女人後來受到審判,因謀殺罪而被判絞刑。
甚至沒人曉得我有個故事。或許明年、下星期,甚至明天,我就不在人世。他們只消替我備個小型棺木,挖個窄洞;不會有人替我立墓碑,但那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