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時,她輕柔地拉出她腋下那個有如外科手術用的小錄音帶。她拔起那個發訊器,並把天線從胸罩上解下來。文森微笑著看向她。她把竊聽器小心地放在艾迪的座位上。然後她關上車門,進入文森的路寶。
「不過那大概要七、八哩路。」
他對她說:「不過,安妮。我還是覺得妳應該試著去原諒他們。他們脆弱是因為他們違背了道,他們違背道是因為他們害怕。但是他們的心腸不錯,他們愛妳,他們——」
「奧立佛沒有護照。」
「誰?」
「坐下!我要知道妳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怎樣的雕塑品?」
然後躺在她身邊的海龜輕輕地說:「安妮?」
「我該知道什麼,賴爾德小姐?」
帶著那怪異的笑容開過湖邊。她開著收音機,泡泡糖的音樂,快樂地吃著她的薄荷糖,不說一句話。
「媽——媽——媽——」
「好!那麼,」卡逯說:「我們一切就緒。」
但他知道她想說什麼。
「坐下!」
她繼續走。
他們向北開了幾哩。
他這輩子沒有被人這麼輕柔地親吻過。
「難免會有違規的小動作。」
但過了一會兒,她停下來摘掉白橡樹上的最後一片棕葉,說:「我最恨的是什麼?我最恨的是你。對了!我的確變得較強了。你對了,行吧?這樣你高興了嗎?」
他問她:「我們不能到屋子裡收拾點東西帶走嗎?任何東西?」
「不?妳在說什麼?他有錢又仰慕妳,他才有可能會瘋狂到做這樣的事——」
隔天,安妮在工作室裡跟艾妮絲講電話。
當他們到達傑西家,奧立佛下車幫他拿出腳踏車。媽媽也下來。傑西正道再見,而媽媽忽然冒出一句:「喂,傑西,你知道你的護照在哪裡嗎?」
他們走到工作室後面。媽媽一直回頭看——然後她開始跑向林中。奧立佛跟著跑。
「本該是的。但是昨天我接受期貨基金會的建議,買下了西德州仲介公司的原油期貨。在消息宣布之前,期貨價格一再攀升,我們立即拋售,取回現金。這聽起來像個內線交易,所以我現在被查得很緊。」
但這時候他的插播訊號響起。他說:「妳可以稍等一下嗎?」
奧立佛和璜.卡樂摩上到那個破舊的老教堂去。一條窄廊環繞並俯視著原本是內堂的地方——不過現在屋頂沒了,長板凳沒了,底下只剩個被陽光洗淨蕭條的庭院。有個飽經風霜的代用十字架;還有一個老人跪在那裡唱著頌歌。十字架基座旁冒出火燄。那老人抓著一隻活火雞,把牠高舉起來。那隻火雞想要掙脫,拉長著頸子,肉垂抖動著。奧立佛和璜.卡樂摩在走廊上看,踡伏在石欄杆後窺視。他們看見那個老人砍斷火雞的喉嚨,把血甩到火裡,冒出一陣煙。
「去跟她拿來。」路易對他說。
「你看見了?」
「有天晚上你不是在法老鎮打電話給我嗎?你說你在路上,而且——」
「噢,不!你會有興趣的。」她說,然後再次去拿那個袋子。
她沒有回答。
「然後呢?」
他沒有看她,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溫暖。
她轉身迅速奔離他,回到那片開闊的山坡地。
法蘭基知道如果有誰懷有心機,現在會是殺害路易.鮑芬諾的最好時機。剛出獄的他是隻驚弓之鳥。他還沒有脫離險境。這個走過來的寶貝,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寶貝,可能來意不善。
「什麼?」
不過,阿爾羌吉羅並沒有想得這麼輕鬆,他拿出他的槍擺下姿勢大吼:「站住!否則我轟掉妳的爛頭!」
她走出去。
「哦,老天!如果不是,她就不會這樣做了吧!?」
「哈利,她現在在跟我講電話。」
奧立佛指著說:「女人。」
「墨利斯路。」他說。
他說:「我想找個愛人,有創意,也許帶點混亂,可以制衡我的秩序的混亂。那是不是,那是不是——?安妮?讓我這樣說好嗎,安妮?我很遺憾妳恨我。因為我愛妳。」
「很好!」
「那不,那是,嗯,生意……」
「也許!我一點都不急。我很輕鬆。我在培養盟友,把他們從基層裡面提拔|出|來。真的,安妮,我做得很少,只是伸展一下四肢而已。我的動作是極難想像到的。不過,權力確實擁向我的身邊。」
「安妮.賴爾德。」
到她講完時已接近中午。天空不再那麼藍了。霧氣開始從山上漫下來。
法蘭基喊:「別碰那個袋子!」
所以,去他的文森!他永遠都說中她。
「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聳聳肩:「口信。有專差、傳話人。」
「我恨你!」
「托土嘎!」人群大喊:「托土嘎!」
「我們到了這裡。」
必須這麼問使他很難堪,而那也使她很難堪。她無法回答。看起來彷彿要搖頭了,不過她還是說:「不久之後,會的。但不是明天。不久。噢,給我時間,查克。拜託!」
「還沒有。」他一手握拳,用手指在指關節旁上下拉拔著。
「別跟我說這種話。」她說。
因為她夢見自己是「合眾快遞」的司機,在醫院搭載貨物——好幾箱碎玻璃。
「茱麗葉死了。」
「不!那太危險了!如果他發現妳戴了竊聽器——」
「那就去找證據。」
「現在不行。」
「我要回家了。」
另一線是哈利.畢爾德,跟他說:「安妮.賴爾德逃之夭夭了。」
她停下那卷帶子,「你喜歡嗎,鮑芬諾先生?要再多聽一點嗎?」
他以為他可以把她瞪到投降嗎?試試看!
她抬起眼睛,表情仍然沒變。她問璜.卡樂摩:「孔諾賽,孔諾賽……溫格林歌……賽拉瑪…海龜?」(知道一個叫海龜的外國人嗎?)
她說:「我才不甩你對這些事有什麼看法。」
「然後呢?」
「艾妮絲,我不是,我不是針對妳。」
手伸向她的提袋。
他對她說:「我很想重建那棟房子。那會比造房子還花錢。但是想想看,安妮:一個有花布窗簾的農舍,門口有搖椅;還有磨亮的地板;還有小孩子,像奧立佛那樣的小孩。然後再也不跟權力打交道。然後除了愛之外什麼都不要。妳認為我能把自己轉變成純粹的愛嗎,安妮?妳認為我有那種力量嗎?」
「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也知道你是我最老的朋友;而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們走了好幾個小時。遙遠的神祕之行,肩並肩在十月深秋的樹林草地間蹣跚前進,迎著微雨。
「為什麼?再去見那個男人嗎?」
他們看著她消失在墓碑之間。
「海龜,跟奧立佛說茱麗葉的事,吿訴他真相;吿訴他我很抱歉沒有說再見,因為我做不到。如果我去道別,我就不會——我怎麼做得到?說再見?別叫我說。別叫我,別!我還不夠堅強。他會叫我留下來。不然你也會。然後,遲早老師就會找到這裡來。」
「對!」她說。聲音裡完全沒有譏嘲的意思,也沒有熱情。他完全無法揣測她的心意。他說:「妳現在要來一趟辦公室嗎?」
「我不想多說。」
「他不會的。」她說:「他認為我很害羞,他習慣把我當作很害羞。如果我不要他碰我,他就不會碰。他喜歡被人認為是個紳士。」
「他永遠不會離開我們,海龜!我們一起經歷過的事,老師和我,就如同某種緊密結合的婚約。」
「我想,安妮,我想吿訴妳一件事。我是說,我想吿訴妳我對這些事的感覺——」
她再問其他人。沒有人認得這名字。
「妳希望我他媽的答應妳去買間房子而不願吿訴我那是做什麼用的?妳是什麼東西,瘋子嗎?」
她對他笑笑。「你覺得我有可能想殺路易.鮑芬諾?」她說到他的名字時帶著輕蔑的嘲笑,「他對我沒有意義,我幹嘛殺他?」
「我不要你們保護他,我要你盡你的責任。」
「不,他不會,安妮!他會放棄尋找。」
「所以沒有人知道妳在這裡?」海龜說。
最後他們到了一座有洋鐵皮屋頂的矮矮長長的建築前,一個標示牌寫著:克林尼卡(診所)。旁邊有個小屋舍,裡面有花園和雞。
奧立佛和媽媽跟十五個吐伊庫克來的人坐在一輛小貨車上。貨車沿著蜿蜒的山路愈爬愈高,到俯臨蕙蕙田納哥城的山區裡面。
「我不知道!嗯,那是誰?」
他開始跑下階梯,一次三級;然後跑下山坡,跨著危險的大步;跑過窄窄的豆田阡陌,山羊斜瞪著這位不速之客,狗也對他吠著。他滑進泥巴裡,差點嗚乎哀哉,不過他只劇烈搖晃了一下,隨即站好腳步繼續跑。一群雞,一隻背滿玉米皮的騾子,然後是一段開展的路,然後一個急轉彎,然後他衝進廣場。
「那很好!」
傑西聳聳肩。
「他殺了茱麗葉!」她說:「你知道了嗎?他把那弄得像是自殺,但她是他殺的。」
「住口!」她說,她不肯看他,「拜託,別再講了!」
「那是個內線交易嗎?」
她正回頭看。他知道她看到他了,雖然她沒有認出他。
「我只是想來看妳。」
他說:「安妮?安妮?」
「那個醫生。」
門外面有個木雕海龜在郵筒上。
艾迪瞪著他看。
「什麼?」
「因為你沒有護照。」
「然
www.hetubook.com•com後,過了半小時,你們又回到同樣的地方?」
「我該去嗎?」
他嚥了嚥口水,肋骨繃緊。
「艾迪。」
司機猛按喇叭,然後疾駛進村莊。一隻毛豬跑出豬欄,對他們咕嚕咕嚕地叫。這叫聲掀起了全村的豬狗齊鳴。
「我很想!我做不到!那就像是我們已經結婚了,安妮和我。我怎麼能讓她離開?」
她站起來。
安妮說:「我只是還不知道細節;我得先看看房子。」
他伸手到夾克裡拿他的「格洛克(槍)」:「我說站住!」
新流行的拉丁音樂從司機的收音機裡爆灑出來。窗戶開著,湧進一陣摻著廢氣、香柏燃燒的煙味、惡臭的垃圾,和某種熱帶曇花的混合香味。
「好吧!我打電話給查克.萊德。」
他這個樣子比較好看,頭髮散亂,嘴唇睡得腫腫的。
「不!」莎莉說:「不!我不會讓他們成功的。但這需要點時間。我再打電話給你。」
「妳會喜歡這裡的。我明天帶妳到山頂去。所有山頂上面都有馬雅祭壇。」
「我自己裝的。那是奧林帕斯牌的——我昨天晚上在四十二街買的。」
「在二十二街,史東雷區。妳跟那個叫強尼的傢伙坐在車上,他開離馬路。我們聽見門打開,又聽見門關上。為什麼?發生什麼事?」
他們站在那裡凝望著那棟房子。她是否跟他一樣害怕?他在心裡想著。他害怕,但是他獻身給他的恐懼。他已經獻身給他空洞的胸腔裡面那個不停叮噹響的大鐘舌了。
然後他猜到她的心意:「等等,妳不能——」
四十分鐘後,安妮回到她最喜歡的那間聯邦調查局小房間裡,卡逯正對她大發雷霆。他脹紅著臉斜瞪著她,向她嘶吼。
「艾本?」她說:「你還好吧?」
卡逯的同事蘇雷妮在安妮的腋下檢視,摸著那個極小的泰克那戴恩發訊器——沒有大過火柴盒,還有它附帶的小電池。天線從她的胸罩鬆緊帶下面繞到背後;麥克風則在前面,在她的雙峰之間。全都牢靠。
「我不要你的鬼解釋,文森!我只要這狗屎趕快結束!如果他們盯上了你呢?他們也會盯上了我。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我在說你快完蛋了!我在說我愛你!但這是你該歇手的時候了。」
然而,又是音樂,又是劈啪響的風,又是這麼遠的距離,所以沒有人聽到他的叫喊,也沒有人抬頭往廢墟這裡看。
「好。」她說;幾乎沒有張開口:「很好!」
她搖搖頭。
他肺部裡的呼吸濕冷刺痛,猶如砂紙在磨。他拋給海龜一個迷惑、憤怒的眼色,然後繼續跑;很絕望地,因為他現在已經不可能追到那小貨車了。但是她怎麼能這樣做?把他留在這裡?他繼續追著她。小貨車消失後仍一直跑。許多狗跟在腳邊,孩子們呆看著他。現在連小貨車的引擎聲都聽不到了,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和木琴樂聲。昨天對他們叫的那隻豬,現在又跑出來對他嗷叫。
他們開上老柳街。奧立佛問她:「那是幹什麼?」
他們在靜默中爬上寬闊的山坡。黃連花和秋麒麟草爭奇鬥艶。還有野生胡蘿蔔。上到一半,她再次停下來,轉身凝視這一片景致。她說:「不過我所不了解的是,查克,你這麼有能力,但是你仍然為路易.鮑芬諾工作;為那個,那個——」
安妮但願自己能夠睡著。怎樣都好。只要能稍稍脫離這暴怒的邊緣,讓自己好過點。
「妳什麼時候錄下這個的?」路易說。
只瞥見她最後一眼。
「誰替妳裝的?」
「路易,」法蘭基悄悄地說:「那鬼玩意兒大有蹊蹺。老師不會,他不會——」
「媽,審判已經結束了,那些黑手黨的傢伙不會再來煩妳了。妳會不會是樂昏了頭,是不是?我是說,妳知道那已經全部結束了嗎?」
他們走到了舊鐵路用地。那是條直直穿過樹林的小路。她問他:「如果我們從這裡走,會走到哪裡?」
「不不!我是太興奮了,真的!我要做出我的房子,艾妮絲,我知道的。我會想盡所有的辦法。」
「給我那帶子,」他說:「我發誓永遠不干涉妳的生活。」
「賴爾德小姐——」
她說:「我決定跟你合作。」
這是聲輕語,但是廢垣把聲音抓住且傳了出去。於是那老人聽見了。
然後濃霧消散,沿著這長長猶如《綠野仙蹤》小說中所描述的仙境般的碧綠山谷耕地看下去,可看見一個被群山環繞的小丘。小丘之中的玉米洋芋田和矮蘋果樹園就是吐伊庫克村莊。僅僅幾間茅草屋。上面的斜坡上有間石頭砌成、有如廢墟的教堂,還有雲霧。一簾瀑布從陡崖上披瀉下來。
然後璜.卡樂摩說:「蓋帕薩?」於是奧立佛記起自己也有個聲音,他大喊——
「那不是你所能選擇的。你能選擇的是照顧奧立佛,或者把他跟我一起送回家,讓他只有死路一條。我這是在求你照顧他。」
「他怎麼會猜到。」
路易溫文地說:「當然,我永遠不會去傷害妳的家人,也不會傷害妳;誰都不傷害。我根本不認識妳,為什麼會——」
「不要!求你!」她說。
「我沒事!」她對他說:「抱我。」
「勾摩(什麼)?」璜.卡樂摩說。
他可以感覺到傑西站在他的身邊。
他靠向她,但是她退開。「不!」她說:「不!」
安妮說:「但我指的是一間沒人要的房子。幫我隨便在任何地方找個快倒塌的房子。沒有人要住在裡面,艾妮絲,那是要當雕塑品的。」
跟警察一模一樣。
「嗯!」
「但是你已經在害我了!」她說。
「那妳覺得誰弄得出這麼一間房子?」
「法老鎮,學院路。」
「為什麼?」
他和傑西繞到屋後。突然間,奧立佛抓緊煞車,差點因為他看到的景象而整個摔下來。工作室的窗玻璃破了一片,門則只剩一個樞紐吊掛著;到處都是碎玻璃和木屑。
「不要妳了!妳聽見了嗎?別管了!這是我的工作!」
「是的?」
艾妮絲抱怨道:「一間房子?妳瘋了嗎?妳知道西柴斯特郡一間房子有多貴嗎?」
「而我一直鼓勵你要有耐心。」
「你殺了那個醫生?噢,老天爺!文森,你為什麼那樣做?」
海龜給他們炒蛋和一盤有如黑色漿糊的菜豆。一個老女人拿來一籃溫暖沉重的玉米餅。
她繼續走。「鮑芬諾先生嗎?」她說:「我需要跟你談談。」
「不知什麼原因,」她說:「老師沒有出現。我想他一定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我忘了,弗利亞吧?」
現在她給了他一張紙條——
「席,弗利歐。」璜.卡樂摩說。他注意到他們薄薄的襯衫。他轉身靠向小貨車的駕駛艙,向駕駛的窗戶喊了一些話。
月色比她的夢好多了。
克羅騰瀑布跟尚未廢棄的鐵路通勤站相連。在他們抵達時,已經過了中午了。他肚子好餓。他們在村中小吃店抓了些三明治,然後越過街道,走向車站,搭火車到市區去。
「好!我們明早再開始?」
「是啊!同樣的事情又重演一遍。」
「艾迪,她回來了。」
「什麼夢?」
「我不知道。克羅騰瀑布吧?」
她隨意地往工作室看了一眼,說:「噢,我心情煩悶!你知道嗎?我的許多壞心情之一!後車廂開著,把傑西的腳踏車放進來,我們走吧!」
他試著想說話。
「是的。」
他停下來,「我需要護照嗎?」
「不要!」她瞪視他:「你要在今天對我做更多的要求,就逮捕我吧!替我找個律師。否則我就明天進來。明天下午,就四點如何?」
「我不信。」
「媽!」
「路易.鮑芬諾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他是個怪人;是個怪物。但是他使我很感興趣。這聽起來是不是很邪惡——我對那個男人的著迷?」
隨便開到哪裡,給我們半個小時,
她根本沒有注意。
路易伸出他的手,要她把那卷帶子交給他。法蘭基可以看出他的手在顫抖。
「什麼?」
「如果他決定拍打妳的身體加以檢查——」
艾迪說:「我不想在電話上吿訴你。不能再用電話了,文森。他們一定跟上我們了。事情要壞了;事情要他媽的糟糕了。」
「好!」他說:「去哪裡?」
老師平靜地說:「她不見了嗎?」
「好吧!」
她吿訴了他。
奧立佛左右看看。現在至少有三十或四十個吐伊庫克人跟來了,笑著鬧著。
「別叫我安妮。」
「茱麗葉死了。」她對他覆誦一次。
海龜,木琴樂團,人群。
「那是一個停戰要求。」她說:「我要跟你做個協議。我給你我袋子裡的東西,而且我答應絕不跟州警合作。然後你放過我;我和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不可能是哀悼者。星期天這麼晚的時間是不准哀悼者進來的,除了路易.鮑芬諾。
艾迪聳聳肩:「現在?凌晨四點?看在狗屎份上,在睡覺吧?」
奧立佛從石階上站起來。慢慢地站起來。他不敢相信,兩眼發直,無法移動,看著她拉起那個皮箱。小貨車司機從她的手中接過,把皮箱舉給後座的吐伊庫克男和*圖*書人。幾隻手伸出來要拉她。奧立佛看著那一切在眼前展開,宛如自己不在當場,除了眼睜睜看著的能力以外沒有其他能力。
她聳聳肩,把肩膀垂下來,讓袋子掉在地上,說:「那麼你過來拿。」
「現在,去你的!」
但是安妮覺得老師正在監視著他。
「我不確定我聽懂了。」
「我有麻煩了。」
他極輕微地聳聳肩,低下眼睛。但他知道他無法完全收起他的靦腆和那克制不住的笑容。
他們沉默地開到北史東雷區一個雜草叢生的迴轉口。對面是早就關門大吉的墨西哥餐廳,它的大墨西哥帽在風中嘎吱嘎吱響。他開過去。不久,文森就開車過來了。
「但是現在——我是說,查克,你是怎麼做到這些的?你是如何跟他聯絡而不讓警察知道的?」
「等等!」
道路已爬到山頂,然後再次下坡,進入雲層的中心。奧立佛和璜.卡樂摩肩並肩站在駕駛艙後面往前看。白霧、山風拂上他們的臉。他們靜靜站著,沿路跳躍幾近一小時。
她說:「別對我笑!別他媽的以為你可以對我笑!如果可以,我會殺了你!你以為我還在聽你的屁話嗎?不要看我!」
「你的護照!去年你不是和爸爸、媽媽到華爾斯去嗎?你的護照呢?」
他們一起往丘頂上爬。
安妮說:「我可以去上一下洗手間嗎?」
「那妳為什麼不用奧立佛的護照?」
她說:「你認為到他看見了嗎?」
她沒有抽開。
老師加好油,停好車子,走進休息站通宵營業的咖啡廳。上了一下男洗手間。他從後門出來,回到停放所有大卡車的地方。停車場被燈照亮得像球場一樣。他走出停車場的邊緣,到一叢暗暗的山毛櫸樹裡。那兒有一張野餐桌。
文森的呼吸輕輕加速,呼氣時有細微的推擠,幾乎成為笑聲。輕微的勝利歡呼聲。
「我們在努力了,賴爾德小姐。妳要幫我們嗎?」
艾迪做了個鬼臉,「你知道我對這鳥交易並沒有走火入魔。」
「茱麗葉.阿坡蓋特,」她慢慢地說:「我的朋友;那位醫生。你不知道她死了嗎?」
「是的!你要我怎樣,要我配戴那些、那些無線電之類的嗎?」
她吿訴他一切——但那全只是一件事。全是關於老師。所有她猜測搜整出來的他的行為。他如何哄騙,如何恫嚇,如何永遠棋先一著,如何讓你永遠猜不到他的極限。
「那,好吧!但也許妳可以跟茱麗葉談談?何不打個電話給茱麗葉?」
「誰甩這個?」
他大笑:「路易.鮑芬諾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他是個怪人;是個怪物。但是他激起我的好奇與興趣。這聽起來是不是很邪惡——我對那個男人的著迷?」
「莎莉,妳真是天使!」
他們加快腳步。他帶她到最高的地方,從那裡他們可以俯視山丘的另一面,看到山腳下糖楓掩映,搖搖欲墜的老農舍,窗子全壞了,門柱腐蝕。他們遠望著它時,他用手指輕輕撫摩她的手心。盡可能輕柔地觸摸——但是他仍感覺到那使她顫抖。
「進來!」他說。
卡逯小小聲地說:「好了,賴爾德小姐!記住我們會一直追蹤妳的發訊器。不管妳到哪裡,只要喊救命,我們就會馬上趕到。」
他恨死這個了;恨死這整件狗屎交易。他恨死這些了。
「你阻止不了我的。」
她扔下鏟子,它掉到她的腳上。她停止哭號,咬著自己的手,安靜下來。她臉上流著血,臉頰在她伸手去摸時,白熱發燙。
他又跑出去——推開雙腳釘在地上的傑西。他飛奔在碎石車道上,哭叫著:「媽!媽!」他用鑰匙打開家門進去,但是家裡也一樣安靜。他又喊一聲,急急爬上樓。而她也不在那裡,他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要現在報警嗎?他膽敢報警嗎?如果他報警,那傢伙會不會殺害媽媽?為什麼那畜牲要傷害她?她不是做到他所有的吩咐了嗎?「媽!」
他們走著。不久下起一陣細雨,灰色的細雨;一隻灰色的暗眼燈草鵐(北美產的一種小鳥)掠過一面灰色的牆。奧立佛對她的沉默感到沮喪而不知所措。然而走著走著,一股奇怪的滿足感忽然降到他的身上。他們是在遠走他鄉嗎?如果他們一去不回,則數學考試和蘿若.帕格琳妮諾就不再是問題了。唯一的問題是他會想念茱麗葉。他現在已經開始想她了。
她指指她的胸部。
「大部分男人都為軍隊打過仗,或者抵抗過軍隊;或者兩者都經驗過。他們有來福槍,不在乎使用它們。要某人到這裡來傷害你們,比登天還難。」
他們坐在溪邊滿佈青苔的石頭上,然後他說:「好了!現在妳肯吿訴我了嗎?」
艾迪搖搖頭說:「不了!我只是來通知你。我一點都不該來的。」
「好。」
她要離開;她要離開他了。
不過那很有效。那女人停住了;在十碼外,站在成排小天使走廊那邊的草地上。
「不!等等!妳不能走!我絕不讓妳回去!」
「艾迪?」
他說:「媽,妳為什麼把傑西的護照掉了包?」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護照嗎?」她說:「我只看一下下——我在做一個雕塑,要把奧立佛的護照畫上去。我需要一個模型。」
「不准!」法蘭基叫道。
她瞪著瀑布說:「別無選擇。」
但她把手指擱到唇上。
他放鬆自己。他們就這樣躺著,最後她聽見他的呼吸聲重新沉下去。然後她想,這樣很好,就這樣。躺著傾聽。何必為早晨憂心呢?現在還沒到早晨呢!傾聽奧立佛的呼吸和海龜的呼吸,還有水鳥,讓這夜晚一直持續下去。
法蘭基退後站到路易身前,叫道:「站住!」
「你他媽的瘋了嗎?他們找上她了,文森。該是我們說再見的時候了。到庫拉索去吧!他們永遠找不到我們的。什麼鳥東西!我們對路易仁至義盡了。走吧!現在就走!把你的車子留在這裡,去接我的女兒,我們搭最早班的飛機到邁阿密去。」
璜.卡勒摩也指著說:「席區。」他伸手彈了彈幻想的菸灰。
「或者她已經在那渾蛋的控制擺佈下太久而開始喜歡他的鬼伎倆了?」
「很快的。」她說。
「阿爾羌吉羅。」路易輕輕斥道。他揮手叫他放下手槍,然後他問那個女人:「有何貴幹?」
「她呑了安眠藥。有一張字條;她留了一張字條,說她厭倦於醫院,厭倦於壓力,厭倦於無處可逃,厭倦她的生活,厭倦於假裝自己夠堅強。安妮,但我不相信!她,安妮,她為什麼不起來奮鬥?安妮,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媽!」
他伸手牽她的手。
「我不知道!幫我找找看!如果妳愛我,就幫我找出這間房子。因為那將是件空前絕後的作品——」
「對不起!」
奧立佛伸手指著說:「雪茄。」
「好吧!他知道是因為他想找各種方法害妳。我呢!我並不想害妳。」
「我還會見到妳嗎?」
前座一隻蠢蠢欲動的母雞跳出牠的籃子,想跳到安妮面前的椅背上。但是巴士踉蹌了一下,母雞張開翅膀撲動,打到了安妮的臉。她嚇了一跳。她看到那隻母雞正用一隻眼睛媚視著她。安妮從來沒有勒死過小雞,她想知道那感覺如何。不過那隻雞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又跳回牠的籃子去。
「哇!」奧立佛輕聲說。
「那你會擺脫掉鮑芬諾嗎?」
他想了一下,說:「好!你們來對地方了。逃離那裡,那是你們一開始就應該做的事。你們在這裡很安全,安妮。這大概是妳從西柴斯特郡逃出來,所能達到的最遠的地方了。這裡的人都是我的朋友。」
渴望著減低痛苦,安妮發現自己在工作室放工具的角落裡,手上拿著長柄的園藝鏟子,舉起來,揮向工作室門上的玻璃,打破它們,然後是窗子。她的心神飛進那千萬碎片裡,飛進那拋射軌跡的純然無序裡。那能使她精神渙散——達到某種程度的遺忘,但卻一點都不能減輕她的悲傷。一點都不!她的鏟子粉碎了那個叫「吿知之夢」的摸索箱,打出一些籠子碎屑和飛濺的螺絲,而那痛苦仍是刀槍不入。絲毫沒辦法祛除,永遠治不好,無法消解……
「我知道。」她說。
「你確定,」卡逯狐疑:「她是我們這邊的嗎?」
「也許我可以幫幫你。」莎莉說:「讓我打些電話。」她把螢幕轉向自己:「她叫什麼名字?」
他發出警訊:「那個渾蛋是誰?」
她在風中大喊:「華特.雷辛格?」
「但是他不會來。他不會跟我去任何我指定的地方——他會察覺到蹊蹺。你不像我那麼瞭解他。聽我說,請你把竊聽器給我。拜託,一次就好,那是我所有的需要,只要一次就好。我會給你很有趣的東西,讓你把他們一網打盡。鮑芬諾,終身監禁。老師和他的嘍囉呢,送去坐電椅好了。老天!你要我的協助,這就是了。我曉得那種危險性。那些傢伙是我的冤家對頭。我會逮到他們的。要是讓他給溜了,危險性更加不堪設想。」
「我必須回去。」
卡逯說:「我不知道該有什麼想法。通常在這種圈套的幾個小時前,我就會開始興奮,老二開始蠢蠢欲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沉不住氣?而這次我沒有,這次沒有任何感覺。我不太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不太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叫我下車。」
「我完全不知道。」他說。
她說:「可是你要保證你們會遠遠退在後面,不會讓他看見你們。」
她搖下窗戶,似乎沒有看見他的眼淚。她的臉頰不知被什麼東西割傷了,眉毛上也有一個割痕。她把頭髮染成紅色,臉上有著曖昧不清的笑容。「進車裡來!」她說:「你和傑西都進來。我要送傑西回家。今天過得怎麼樣,寶貝?」
「我這次不參加了。聽見了嗎?我的意思是該他媽的放她走了;她和她的小孩。你不能再這樣搞下去,文森!是把所有的刑責推掉的時候了——」
「安妮,等等。」
她在他的唇碰上她的唇時,滴下了眼淚。
「沒有人知道我住哪裡,除了你,艾迪。進來吧!」
去他的文森!他究竟為什麼總是對女人這麼行?
那通電話之後,安妮在工作室裡踱步,想著那間房子。從她在學校時起,她從來沒有對自己的作品那麼熱切過。她來回踱步,靈感泉湧。電話鈴響,她急抓起來,只為了叫它閉嘴。是亨利,茱麗葉醫院裡的朋友。
「妳到底是怎麼了?妳有麻煩了嗎?妳在憂鬱什麼嗎,安妮?」
「等等!」
老天爺。
沒有舌頭,沒有壓迫;只有她嘴唇貼著他嘴唇的感覺,及她淚水的滋味。
奧立佛和傑西騎車進車道來。雲層又低又厚,冷得要命。又是一個爛天氣。媽媽的車子不在。也許她剛開出去賺點零工了。但是奧立佛隱隱覺得有點擔心。
她覺得老師百分之百知道他們在哪裡。她覺得老師說不定找到了什麼方法而能隨時聽見奧立佛的笑聲。這恐懼如此鮮明,使她不由得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說:「別這麼大聲。」
「發誓,路易!然後我把禮物給你。」
「但是妳為什麼要回去那裡?」
高速公路的車燈潑灑到大卡車和山毛樺樹上。
老師問她:「妳對他們的看法如何?」
「噢,狗屎!她在哪裡?」
他們到家時,一下車她就把他抓過來,輕聲說:「我們去走一走。」
「什麼?」
「然後我們到處開。」
卡逯關掉紐約Islanders冰上曲棍球隊比賽的收音機報導。他的老婆把電話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他接起來。是安妮.賴爾德。他聽見電話裡的背景是某種公共場所的人潮擾攘聲。
「他們摸不著頭緒。」安妮說。
他們經過一叢瀑布,繼續向下走。
艾迪說:「剛跟東尼.馬瑞提講過話。安妮打電話給他。她回來了。她如你所說回來了。她說要見你,明天一點。」
安妮試著睡一下,把頭垂向前。
帶子上老師正在說:「我也許會甩掉路易,也或許不會。可能我覺得留個有名無實的首領當傀儡是聰明的。讓警察不會盯上我;讓他當高山,我當峽谷。」
「我腦袋裡在想什麼?我的孩子!我在想念我的孩子。就這樣,沒別的了;沒什麼奇思幻想,只有我的孩子。」
「看著我。」
他再次大笑,對她說:「也許某天我會。」
「等等!你必須知道那女人前幾天有沒有到瓜地馬拉去嗎?」
「今天。」
她雙手空空,手提袋掛在肩膀上——沒什麼直接的危險。除非她計畫空手勒死路易,我們不會出差錯!法蘭基想。
媽媽仔細看著那張快速攝影,打開她的皮包,拿出她自己的護照來比較那張照片。
艾迪等在那裡。
「噢,是嗎?那為什麼我們沒有聽見?」
奧立佛咳嗽了一下,大笑說:「好吧!是誰放的?」
「不!我是說再遠一點。」她說:「如果我們越過墨利斯路,繼續走呢?」
「去你的!她做到我們的要求了,對吧?現在他媽的讓她走!」
「我是在要求你撫養我的孩子。讓他健康。他不需要成為一個大人物或什麼,只要給他你能給的。我不在乎他會不會成為一個藝術家,我不在乎他有沒有上大學,我不在乎他是否留在這裡牧羊度過一生,只要每天晩上吿訴他我有多愛他就好,你只需要這麼做就行了。我知道我要求了你多少。我知道這實在太多了。然而卻沒有別人,沒有別人可讓我投奔了。」
「妳的監視者;州警。」
她追問:「但是你確實相信她是被殺的嗎?相信是老師殺的嗎?」
這是不是很頹廢——
她開上學院路,拿Life Saver公司生產的薄荷糖給他們吃。
「你記得你在林裡面開出來的捷徑嗎?回到那廢棄的鐵路那裡的?」
「妳到底以為妳在跟誰說話啊,小姐?」
「媽。」
哈利.畢爾德問:「你有什麼想法?」
他們會知道,然後他就會知道。
他們聽到老師的笑聲。
「這,我們已經在做了。」
「妳是什麼意思?到一切結束?老天!妳是在要求我什麼,安妮?」
「是的?」
「好!」
「沒錯!」
她下了艾迪的車。文森搖下車窗,開口想對她說話,但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搖搖頭。
「得跑路了。」
「報紙上說她是自殺的。」
奧立佛回頭看看傑西。傑西做出模仿精神病患的眼神,彷彿在說:「你媽媽真是個鬼一樣的女人。」
她給自己買一件襯有兔毛的厚羊毛外套。
他從毛毯裡伸過手來把她抱向他。她的臉貼著他的臉,聞著他頭髮的氣味,熟悉的海龜味。但是他的手繼續在她的背後移動,沿著她的背脊滑下去。某種試探。
老師權衡一下可能性,然後搖搖頭,「不會!她學得太快了;她需要透透氣。但是她不會背叛我們。」
「嗯!」
她說:「不!除非你發誓,發誓你永遠不會傷害我;我或我的小孩、我的朋友——」
「我相信的事若沒有證據,就沒有任何意義。」
在售票處,她付現金。遞上傑西的護照時,她說:「我外甥。」她弄亂奧立佛的頭髮,跟那小姐說:「我終於說服他剪掉頭髮。妳不覺得這樣好看多了嗎?」她用這麼優雅從容、漫不經心的口氣撒謊。
他轉身。戴著耳機的墨利.藍道向他點點頭——他接收得非常清楚。
但另一線現在當然只剩下斷線聲。
她的導引再次使他高興,「噢,我不知道!妳覺得那有所差別嗎?我也許會甩掉路易,也或許不會。可能我覺得留個有名無實的首領來當傀儡是聰明的。讓警察不會盯上我;讓他當高山,我來當峽谷。」
而小貨車已經開走。
他果然吐了一口氣。那小山動了動。
然後他們聽見老師大笑著對她說:「也許某天我會。」
他發怒了,「什麼是我的責任,賴爾德小姐?吿訴我,什麼是我的責任。」
「我需要他到那個畫廊老闆娘那裡看看。安妮跟她很熟,她也許躲在她那裡。不然就是躲在那個叫海龜的男人那裡。從他的那張照片看起來,他是在瓜地馬拉某個地方。我們必須去查出是否——」
「不!」
「安妮——」
「幾乎!」她說。
他們急忙低頭,咯咯地笑。璜.卡樂摩繼續踡著身體走下走廊,奧立佛跟著他。
他說:「我們會部署在那裡。」
「也許那是因為妳叫他閉嘴。」
她只是繞過他,俯身穿過藤蔓,繼續前進。她在趕路。
他在車子那裡趕上她。她已經站在她座位的門口。「載我回去。」她說。
「現在既然妳肯跟我們合作,我們會阻止他的。」
「妳怎麼知道?妳不知道的。」
「嗯!如果他是你的朋友——」
璜.卡樂摩搖搖頭。
「這,我不知道!」卡逯說:「讓我問問。」
畢爾德點頭說:「有時候你覺得她就在那裡,有時候又覺得她在遙遠的X星球上。」
「那麼你為什麼有麻煩?」
到了大中央車站,他們叫計程車到行李店。兩人各買了個手提箱,又在廉價衣店胡亂買了一下。隨即搭計程車到瓜地亞機場。她以茱麗葉.阿坡蓋特的名字買票。她用的是茱麗葉的護照——不肯吿訴他原因。上面改了一些數字:她把身高六呎二吋改成五呎三吋,體重減了三十磅。
一個冷峻、逼人的眼神。我的天!他想:這是安妮嗎?熱衷藝術的安妮、我的安妮嗎?
「是你的夢讓你睡不著嗎?」
「艾迪!」
奧立佛交了個朋友,璜.卡樂摩.克魯茲,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可能還更大的小孩。奧立佛正教璜.卡樂摩一點英語,璜.卡勒摩也教奧立佛一些「瑪姆」——當地的馬雅語。
「他們以為你是海龜的老婆;我猜。」
他對艾迪眨眨眼,然後他們兩人開走,留下他坐在那裡看著他們的背影。
然後這個人出來。奧立佛剎那間有點失望。跑這麼遠來找這個笨菜鳥?這個人的表情沒比奧立佛好多少,而且眼睛是小小的豬眼,頭頂禿了還綁個小馬尾,鬍子亂七八糟,而且用一截包紮電線的膠帶綁著斷掉的眼鏡架?此外,他對媽媽笑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傻乎乎的。
「親愛的,你說什麼?」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
和*圖*書芻狗。所以別瞪我。如果有你無法瞭解的事,我會試著解釋。」
「噢,我的老天爺!」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需要吧!我想。」
「他不會的。」
在二十二號公路上前後看看。沒有車,沒有人。
「偶爾。星期天下午五點,他會到綠景墓園去探他的祖墳。有關當局沒有那麼勤快,會跟蹤他到那裡。」
「今天呢?」她說。
他說:「他們殺了人嗎?什麼名字?再講一次好嗎?」
「那個蠢蛋?」
「是的!但我不曉得怎麼樣才能知道。」
蘇雷妮轉向卡逯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知道;他就知道,他知道我生活裡的所有事情!」
「賴爾德小姐,我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較安全的主意?就是讓妳把他約到我們藏了麥克風的地方——」
「跟我的很像。」她說:「沒有笑,很嚴肅。」
傑西說:「老天爺!」
「妳在帕帕.塔哥那裡究竟他媽的幹嘛下車?」
「你夢見過安妮嗎?」
他說:「文森,她走掉了。」
他緊閉上嘴,但是腦袋裡繼續搜索枯腸地想著這些無聊的鬼把戲。
「她死了。」
她說:「知道嗎?」
她把護照還給他,和奧立佛進入車子。
「那麼,讓我跟妳老實說,我對妳的狗屎禮物沒有興趣。」
「我不想談。」
她繼續說(現在某種較柔軟順從、類似於認命的口氣爬進她的聲音裡):「我重新回到我的工作室,看著我所有的舊作品,發現它們看起來都變得很壓抑。毫無生氣;沒有勇氣,沒有痛苦,沒有激|情。那是我這輩子以來的樣子。壓抑著熱情;所有會使我驚恐的事,都鎖起來;低著眼睛一直往前走。對吧?然而現在我再也不要那樣過活了。這有沒有使你高興,我這麼好的學生?你高興了嗎?」
速霸陸鳴了一下喇叭。快活的鳴聲。
「把所有他媽的刑責推得一乾二淨。推掉它,然後逃之夭夭。」
「我只是——不知道。這真是刺|激,查克!這真是迷人!你已經讓我見識到了。不過我仍然不知道……我想瞭解的是,為什麼它這麼迷人。」
「你從來不見他?」
「是的,那就是我去會見的人,安妮.賴爾德。我以為她只是個客戶;我以為我可以信任她。現在我卻因為她快被人五馬分屍了。」
她聳聳肩說:「我不知道。因為這些人並不知道你在笑什麼。」
「你不想跟我做|愛嗎?」她輕聲說:「你可以就在這裡跟我做|愛,艾本,求求你!」
「什麼時候?」
「不要查克.萊德,不要這個人。」
「我們還沒結束,賴爾德小姐。」
「我們都在笑同樣的事;笑那個放屁的傢伙。」
「啊!克拉羅(當然了)!」大家異口同聲說:「托土嘎!」
「勾摩?」璜.卡樂摩說。
「住嘴!」
艾迪點頭。
他抬頭看他們。
「你的責任是去調查謀殺;茱麗葉.阿坡蓋特的謀殺案。」
「我們得談談這件事,媽!」
「我的真的看起來很遜!」傑西說:「我指的是照片,很笨!」
「如果他跟我一起回去,那男人會殺了他。你一定要收留他。」
「安妮。」
她用她的大眼睛凝視他,下面是黑黑的眼袋。法蘭基想,這是不是艾迪說的那個大美女?但她才不是什麼大美女。她是個嚇人的、該死的女巫!
「不!還不用逃。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維持壓力。安妮嚇壞了,就那樣。她正處在驚嚇狀態。她的一個朋友昨晚死了。」
是媽媽。
「那需要時間。」他說。
隔天早晨,安妮在紐約州警的辦公室裡,拒絕回答卡逯的問題。
「什麼?」
她一直跑到看不到電線的地方才停止。停了一會,喘喘氣。然後她讓他帶路,讓他帶她沿著他的祕密小徑穿過荊棘。
安妮和奧立佛坐在一輛巴士的後排座位上,在亂七八糟的瓜地馬拉市的街道裡穿梭而行。他們正朝北上山,要到蕙蕙田納哥去,在那裡搭車到海龜的村莊。他們必須跟兩個肥胖的馬雅族印地安婦女分享座位。奧立佛坐在靠窗的位子;然後是安妮;然後是兩個穿著亮麗錯綜的內衣的女人。
然後她解開她上衣的釦子。一個小麥克風卡在她的胸罩上雙乳之間。她戴著竊聽器;她戴著一個他媽的竊聽器。
「對!」
「為什麼不知道?」
她說:「你認得我嗎?」
「我知道。」
「我不知道。是吧!?或者不是!?也許不是——」
這裡沒有人懂英語,但他們都聽得懂奧立佛覺得噁心的哼聲。那兩個女人笑起來,母雞的主人也笑起來。這消息傳開來。最後,一個鬍渣子上黏著麵包屑和類似奶油斑的醉鬼站起來,向奧立佛鞠個躬,似乎是在招認罪狀。
「我覺得我們應該推得一乾二淨。」
到這裡接我。
她聳聳肩:「我不知道。你去想清楚吧!我呢!我要回家了。」
「你要什麼,奧立佛?你需要什麼?」
她走向路易,把錄音機遞給他。
「就看一下下?」
「沒有進展嗎?」
他沒有回答,指尖輕輕滑上她的手臂,一路上去,直到拇指得以輕撫她胸部的下側。但是他眼神空洞。
「啊!他那時正在看妳。他只認為妳是瘋子。那麼,妳為什麼要他的護照?」
但是太陽很快就昇起。
他們照做。
「一句話都沒說?」
他們四個人擠坐在這小巴士的座位上。
「她的屋子裡沒有燈光。我們去查看,她已經跑了,孩子也一起。車子在那裡。有人打壞了她的工作室——」
「啊?」
他搖搖頭說:「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談談。」
然後安妮和海龜走過梨樹園,走過一片開闊的田地,到一個隱密的溪谷裡。那裡有個瀑布。陽光眩目,天空是純淨的藍,而且藍得非常深,所以如果她在裡面看見星星也不會詫異——白日星辰。
「多點時間?老天,安妮,妳可以要待多久就待多久——」
她說:「埃斯溫,溫媚迪勾(他是一個醫生)?」
他吿訴她:「我們喜愛俗界的權力,是因為它們源自於永恆之力,源自於道。就是那東西把我們吸引進去。」
奧立佛轉身:「媽?」
其他人嘲笑著他,奧立佛跟他們笑得一樣大聲。很明顯,他在這裡過得很高興。她很少看到他那麼興奮、那麼快樂過。自他們上飛機後,他就沒有再發一句牢騷。把他從電視螢幕拉到這樣的背叛潛逃之旅裡,使他精神百倍。現在他還狂笑到必須抓住肚子。
他們還是搖搖頭。
「怎麼了?」
「今天早上。我想是那些聯邦調查局的王八蛋把她藏到某個安全的房子裡了。不然就是州警。她跟州警合作了;她現在跟某些人合作了。」
她只說了這句話,沒說別的了。於是他的肚子裡升起一股怨氣,恨死這個婊子!一方面也替她感到難過。另外他也在害怕,因為她已被法律所嚇垮的可能性不是全然沒有。
現在當他唸著她的名字,他發現自己無法抓住足夠的呼吸,而只能吐出呢喃般的聲音,「而那是,安妮,那是妳唯一的感受嗎?」
她沉默下來。
我對那男人的著迷?
「死了?」
「我想知道的只是,她是幫我們這邊的嗎?」
「還沒有吧!我想。」
「他們只是想保護妳。」他們在一條窄泥土小路轉彎,然後開到一片滿是秋季鬼媚花朵的草地上。他停下車子。
「我們必須他媽的逃開這裡!」
路易示意法蘭基放鬆。
法蘭基和阿爾羌吉羅在鮑芬諾陵墓站崗。路易.鮑芬諾正在默哀他摯愛的亡母。法蘭基正監視著小天使成排的長廊,忽然看到這個女人出現,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頭罩蓋住頭部,迅速地走向他們。
「那為什麼你不自己統治那個家族?」
「是的!當然!」
奧立佛顫抖著說:「好冷!」
一男一女走向小貨車。那女的提著一只皮箱。
路易轉身看見她。「等一下!」他說。
「應該是!」
到瓜地馬拉的飛機三十分鐘後起飛。她把他安頓在登機室的一張塑膠椅子上,然後出去打電話。
「不知道。」
他們向左轉之後開始疾奔,沿著一個原本是某個建築的牆頂飛跑。在那面牆上,可看到周圍的山嶺和吐伊庫克村,美麗非凡。牆壁尾端是一段凹凸不平的白色階梯。璜.卡樂摩打住,在階梯上坐下。他從口袋裡拿出幾個梨子狀的水果,給了奧立佛一個。真苦——他的臉扭曲。璜.卡樂摩對他傻笑。四處是美麗的陽光。音樂從村子裡傳上來。奧立佛可以俯視到有個木琴樂團在一個小廣場演奏;為著即將來到的節慶加緊練習。可能是萬聖節吧!同樣在那座廣場上,離那個樂團不遠處,他看到那輛襤褸的小貨車,那輛他坐來此地的小貨車。上面滿是吐伊庫克人,等著搭載要到山下蕙蕙田納哥去的人。小貨車引擎已經啟動,噴出一小團一小團黑煙。真是愜意啊!仰躺在這石階上充足的陽光裡,吸著這個難以下嚥的水果,看著下面那裡光陰的進行——
「多久?」
他轉身看著她。她迎視他的雙眼,抬起手放在他的太陽穴上,然後把他的臉拉向她。
「又來了!」她跟他說。
「帶我去!」
「很好!」她笑:「我們明天再談和_圖_書。我們明天再來擺個圈套。喝!?那會很刺|激。但是現在我累壞了,所以我要回家。」
璜.卡樂摩不懂。
他笑道:「我也不確定。常常我覺得我已經擁有它擁有夠了,現在更常有這樣的感覺。對這些權力我學得夠了。我想,也許該是我去學學別種權力的時候了;把這些都放棄,躲到某處修道院裡。也許是海得拉巴德旁邊的阿將塔洞穴。到某個清淨、簡陋、單調的地方;或者更好的是……更好的是……安妮,過來看。」
「到一切結束。」
然後他往窗外看,看見速霸陸正開進來。傑西向上看到他在窗邊,就叫他:「喂,老兄,別慌!她來了。」
「什麼?」
「不,他們是無能!」她說:「他們是官僚,令我厭惡。最讓我厭惡的是他們的脆弱。」
她微笑:「但願我有多一點的時間。」
這些吐伊庫克人長得一點都不像昨天晚上坐在巴士上的那些圓臉的平地人。他們很高,頰骨嶙峋,下顎分明,站姿倨傲。就算路面顛簸,他們也坐得很穩,雙肩後仰。
「媽,『冷』的西班牙語怎麼講?」
「是啊,當然!陪審員女士,妳要做什麼?」
這種人是你跋涉千山萬水來見的?嗯,只有在你是亡命天涯的時候吧!像是我們!奧立佛在心裡想:只有在你別無選擇的時候。
奧立佛真希望她能趕快結束這怪異的舉動,離開這裡。但是她繼續看著傑西的照片,搖著頭說:「知道嗎?你看起來好像剛死了狗狗。」
璜.卡勒摩把嘴巴圈成圓形,練習那個字:「努—人,努—人。」
他們回到小貨車上時,大家都鼓掌叫好。
「老天,媽!」奧立佛說,他被嚇得瞪直眼睛:「這城市真像個惡夢,對不?」
他再次急急跑下樓——差點在樓梯上摔斷脖子。他跑到外面,她仍等在車子裡。他大叫:「媽!」他哭著快跑到她那裡說:「發生什麼事了?」
「那是什麼?」
「安妮——」
「是有什麼妳缺少的東西嗎?有什麼妳忘記的東西嗎?如果有任何東西——」
小貨車停在村莊市集上,璜.卡樂摩和他媽媽自願帶他們到托土嘎的「卡薩」(家)去。其他很多人也加入這個行列。他們走過玉米田,走過窄窄的花叢小徑。奧立佛的皮箱撞著他的腳。偶爾經過一小群吐伊人,在交換了幾句話後,陣容就變得更大。奧立佛聽到諾比亞(新娘)和埃斯玻薩(妻子)等字眼。
婊子養的雜種打碎媽媽的作品,滿地是木屑和馬達和散亂的電線。然後他看見血跡:鏟子把手上的血跡,還有濺在地上的。
「是嗎?」他說。
「我一定要,海龜。我必須回去。但是我需要你幫我照顧奧立佛。我在這世界上沒有別人可以相信了。」
「他永遠不會放棄尋找。」
老師聽見有車子開進他的車道。他走到校舍門口,等著艾迪步履蹣跚地走進來。
「那聽起來是個好消息。」
他牽住她的手,托起來溫柔地親吻它們。這似乎是個讓她冷卻,轉移她熱情的好方法。
然後她繼續走。他走在她的身邊,或許稍稍落後一步。
艾迪開向布魯斯特火車站外的人行道。安妮匆匆出來,進入他的車。車開走時,他問她還好嗎?
「那我們快走吧!」
璜.卡樂摩過來接奧立佛,要帶他四處走走。
「什麼時候?」
「別浪費時間。」她跟他說。
她現出那抹含糊且捉摸不定的微笑,走下前廳。
樹葉花邊似的影子。夜鶯開始唱歌,歌聲如岩間流水。她稍微坐起來,以便能看見房間那頭熟睡的孩子。看不到什麼,只看見遠遠那個床上一團隆起。那個反光的小丘應該是手肘。她等著看他深呼吸。
「這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了?」
他望向奧立佛說:「嗯!我媽媽把護照放在,放在一個抽屜裡;在臥室裡。」
「他不肯跟我說話。」
她和奧立佛在車站等了一整個晚上,就為了等這輛巴士。不敢租車。她沒有茱麗葉的任何信用卡,而且她不想用自己的——因為這樣探員們也許就會發現她已經到了這裡。
奧立佛已經下車,跑向那個破門。他把它拉開,卡在水泥門階上,向工作室裡頭張望。
「他們說她自殺了。」
他們站在光禿禿的白揚樹下。看到她如此悲痛,令他很難過,但是他好愛她秀髮的飄曳丰姿,和她身後黃草山坡的浪影。
老師注意到自己的後頸肌肉繃緊。
他去拿他的護照,一分鐘後就出來,把它交給她,「不過,我真的看起來好呆。」
「吿訴我。」
安妮被半夜的雞鳴吵醒。剛開始她很恐懼。但隨即她記起自己在哪裡。海龜的小屋。瓜地馬拉,很遠,很安全。她重整好呼吸,鎮定自己,最後還很高興自己被吵醒。
「那家族的所有事情都使我著迷;一直都是。」
艾迪,一句話都別說。四處開開,
「不是在我的這部分。現在妳應該知道,莎莉,我已經疑慮得快精神錯亂了。但是,沒錯,我相當確定那個期貨基金會的經理前幾天曾偷偷飛到瓜地馬拉。有一些皮米克斯公司的人到那裡去參加美洲商展;我覺得她可能跟他們在那裡祕密會面,送些紅包,取得消息。」
「今天是星期天。你今天會去見他嗎?」
「你知道她住哪裡嗎?」
莎莉在她旅行社的辦公室裡,門關著且鎖著。艾本把她推在門上。外面的電話鈴敲著,機票列印機喀搭喀搭響。但那是另一個世界了。莎莉只關心這男人的唇,和他礙手礙腳的襯衫釦子。
「媽,發生什麼事了?」
「是的。」
「很快嗎?」她說。
「當然!」
反正他一定知道。因為他們都是為老師工作的。整個探員事件只是個策略,一個圈套。就連審判也是個鬼把戲。他們想找藉口殺我的孩子,所以設計了審判和茱麗葉的謀殺,要看我出紕漏。
「什麼朋友?」
「今天我的一個朋友跟『皮米克斯』公司簽了個合約,要在墨西哥建個油管。比提.莫達凱;十五億元的合約。」
她轉身離開。路易找到播放鍵,按下去。他們看著她走上陵墓長廊,同時聽見帶子裡她問老師:「那為什麼你不自己統治那個家族?」
她停在原處,說:「你叫我原諒他們?你?你這畜牲!我恨你你知道嗎?如果可以,我會殺了你!你談到任何人的心腸,那是今天的課題嗎,老師?或者是『恐懼如何對我有益』,『這些事會使我變強』?或者是『你的愛會如何救了我孩子的命』——」
「安妮。」
他跟過來說:「怎麼,我們要出國嗎?媽,發生什麼事了?妳的工作室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了?」
巴士暫停,又再擠上了一些乘客。窗戶外面有一群孤兒聚集在那裡,一群阿諛諂媚、哭哭啼啼、沿街叫賣的小鬼。其中一個沒有腿的小孩,坐在一輛低矮的肥皂箱改裝的車子裡,用手推著自己前進。巴士重新駛動時,他衝上來與它並行賽跑,手關節深深挖進柏油路面,死盯著奧立佛和安妮,不出聲地一直緊跟著。
奧立佛拿出他的小字典查海龜這個字,說:「托土嘎?」
老天爺!艾迪納悶著剛剛說了什麼話,說了什麼有可能被錄下來的話——然而他隨即想起她是怎麼封住他的嘴的,怎麼不讓他說任何話的。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說:「茱麗葉給我的那顆頭骨,若帶著會覺得不錯;可當個吉祥物。茱麗葉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
「喂,小姐——」
「他用手示意,好嗎?我以為那是我要見老師的地方。然而一分鐘後沒有人出現,所以他叫——他示意我回車子上去。」
「我不能證明那是她。假如我,假如我能證明她去了瓜地馬拉市,那就可以洗脫我的嫌疑了。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們散步穿過這片他在數年前買的老農場的田地上。帶她來這裡是很冒險的,他在心裡猜想,不過這只是千萬個危險中的一個而已。這使他微笑起來,為所有那些看不見的、朦朧的危險——這樣想的時候,他和安妮正走過一條令人愉悅的小橋,然後沿著窄窄的馬道慢行。河邊長著一整排白楊樹,大部分樹葉都已掉光了。那邊的黑莓樹上有一群黑漆漆的烏鴉。危險,什麼是危險?危險是個禮物,讓我們知道我們愛的是什麼。
她走進她的車子,開向綠景墓園。
一會兒之後,他們開到一個茅草屋頂的小商店。璜.卡樂摩帶奧立佛和媽媽進去。他幫媽媽殺價,她買給奧立佛一件和璜.卡樂摩一樣的紅白條紋棉襯衫——和所有吐伊庫克人一樣的襯衫;還有一件繡有一面蝙蝠圖案的羊毛夾克。
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不?」他說。
「我保證。」
「但他是唯一的人了,安妮。」
那女人拿起她的袋子,打開它。她拿出一個卡式錄音機,按下播放鍵。
老師問:「法蘭基在哪裡?」
「不要那個婊子養的!妳聽見了嗎?」
「那麼,你不該高興的。因為那使我更加恨你。」
老師看著艾迪深陷的黑眼圈和下面的大眼袋:「你這幾天沒睡好吧,艾迪?」
最後他做個鬼臉,把眼睛降到桌子上,「賴爾德小姐,如果妳不吿訴我們妳的兒子在哪裡,我們怎麼能保護他?」
「或者是華特.雷辛格?」
「也許。你有叫我跟強尼說話嗎?我以為你是叫我跟老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