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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夫妻皺著眉頭，又看了我一眼，好像事情不太對勁的樣子，可是他們又說不上來。

「可是茶裡面有咖啡因，更會讓您睡不著的。」

「快了。」他說。「再幾分鐘吧！」

「沒有，是我惹自己生氣。我是個傻女孩。」

「那為什麼我現在會睡不著？」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你能過來陪我嗎？」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我想應該是沒有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說，一直盯著機艙前面看，試著找出海倫的身影。

我從耳機的縫隙中，清楚地聽見這幾個字。我把耳機拿掉，轉頭對隔壁的女士說：「妳剛剛說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沒。」我說。「還有另外一件事。那是我沒有辦法好好睡覺跟思考的原因，也是我為什麼要告訴妳這個故事的原因。」

幸好瑪麗安的話被機長的廣播給打斷了，因為機長宣佈請乘客回到位子上，等一下還會有亂流。

我就知道，又是一個來聊天的了。我很想把耳機再塞回去，可是這樣會顯得我很失禮，所以為了顯示我是一個有教養的人，我問了她為什麼她的朋友要搬到芝加哥，結果她一個人唱作倶佳地講了一大段，因為工作的關係才要搬什麼的，又講了最近在英國發生的新聞，還講了她剛剛在看的書，最後用現在學校的紀律不比從前的論點做為結束。

「那是個壓力很大的工作嗎？」

「沒錯，先生。」

「百分之一百二十地愛妳。」

「嗨。」我羞怯地說著。「我想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這麼晚了，我居然會在旅館的櫃台後面出現。」我轉頭看著那個女孩。「嗨，我是馬丁的堂妹。我想你們也是住在這裡，因為你們明天要參加我的婚禮。」

「喔，真可惜。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跟你們換。」

「我想妳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他說。「只是在準備好勇氣而已。」

「喔？」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很快地接著我的話。「人家是說，新郎新娘如果在結婚的前一個晚上看到對方的話，可能會招來惡運。不過那只是無稽之談而已。」

「如果妳真的要我過去的話，大概只要二十分鐘。」

海倫看得出來，我已經氣到抓狂了，所以用力拉著我的袖子說：「吉姆，沒關係啦，不要這個樣子。」

「對不起。」

「不用了啦。」我說。「我沒事的。我只是有一點喝醉，又很緊張明天的事……我只是要找個人講講話而已，真的。」

「大概有一百萬次吧！我是會把『我愛你』掛在嘴邊的人。」

「可是她也是中間的位子。」我說。「妳不會想要坐在中間的……而且她想要在飛機上睡一下，至少這一點她就比我強。」

「可是您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我也是。我一個老朋友在1974年就搬去芝加哥了，我們會輪流去探訪對方。」

起飛之後不久，空姐已經來發過花生跟飲料了。這兩個東西剛好讓滿載著從一個時區，飛到另一個時區的飢餓旅客的機艙，暫時安靜了下來。我跟大多數的乘客一樣，坐在黑暗的機艙裡，把毯子蓋在膝蓋上，耳機掛在頭上，看著頭頂的電視，不斷播放著CNN的新聞標題，有戰爭、死亡、總統的一些活動，還有一些演藝圈的消息。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幸福？」

「錯，我很介意。」我打斷他的話。可是好像如夢初醒一般，我發現自己居然對著一個頭髮開始斑白、中年的好好先生大吼大叫。我剛剛有聽出來他的口音嗎？波蘭人？還是俄國人？斯洛伐人？反正是這幾個國家啦！可是_我覺得更糟。我面前站著一個離鄉背井來這裡工作的男人，而我的行為卻只比一個醉鬼好一點而已。對著一個跟房間茶包一點關係也沒有的男人咆哮，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個就是我的女朋友海倫！」我驚慌失措地說。

「哼，說得倒是好聽。」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現在正一肚子火，而且當我生氣的時候，理智通常也都降到最低，不然我都是很有禮貌的。「你們都是這麼無禮地對待客人嗎？我要求現在跟任何一個主管講話。」我說。

「你在擔心什麼？」瑪麗安問。「她又沒有超能力可以聽到你說的話，對吧？」

突然間，我從腳底冷了上來。「我是真心愛著海倫的……我最好去看看她。」

「我剛剛有過去看妳，不過妳還在睡。」

「我女朋友二十歲的時候，曾經在芝加哥大學念書，在這裡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她總是告訴我，她想要再來這裡看看，所以我就安排這次的旅行。這一整個星期我們就到處看看，也跟她的老朋友們見面。」

「沒有，你沒有。」我說，一邊用力吸著鼻子。「那是我的錯，請不要理我。如果你可以幫我找到一些茶包的話，我馬上就離開這裡。」

等我穿好了牛仔褲、運動鞋（沒有穿襪子）、我跟馬可士借的T恤，還有一件咖啡色的厚套頭毛衣後，我用髮圈把凌亂的頭髮綁好，氣沖沖地走出房間，準備找個人來理論。

「可是你總是這個樣子。你不會像一般人一樣心情不好，或是沒有理由就大吼大叫。你一直都很溫柔，我不值得擁有像你這麼好的男人。」

「12號房。」他說。「我先打電話通知他們。」阿納托里拿起電話，按下了房間的號碼。「客人，您叫的計程車已經到了。」他說，然後又等了很久。「客人說他們沒有叫車。」他對司機這麼說著。

「我媽睡了。」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這個。「而且會吵醒我爸。」

「那我要火腿卷。」我說。

「他們兩個是個好人。」阿納托里說。

在她拉拉雜雜地講了這麼多的同時，我發現她給我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我記得以前念書的時候，我有認識像她一樣的女士，這些媽媽是我們共同認為很酷的媽媽，也是我們覺得最不像一般母親的女士。像是小學時，有一次我在凱特．瑞迪克家吃晚飯的時候，她媽媽居然讓我們在吃晚飯前吃甜點，這在我們家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有念中學時，奈吉．羅斯的媽媽是個大美女，而且她讓奈吉把女孩子帶到他房間，還可以把房門關起來。如果你媽媽也是這樣的話，大概是你上輩子燒了什麼好香吧！

「你決定要怎麼做？」在我把最後一件事說出來後，瑪麗安問我這個問題。「你自己都承認你還愛著她，如果她今天就要結婚，那就是你最後的機會。」

「您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他說。

我給了海倫一個安慰的吻。「我愛妳，妳知道的。」

「我得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你才會知道箇中的情節。」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我只是看書看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卻發現大家都在看那個螢幕。」她指了指那一排掛在頭頂的電視機。「我試著要想起來，上一次在飛機上看完整部片的電影，叫什麼名字https://www.hetubook.com.com罷了。」

「我一直都睡不好。」

「起士卷、鮪魚卷跟火腿卷。」

「如果妳想要聽完整版的話，我也是會說啦，不過先簡單一點告訴妳。十年前我買了一隻貓送給艾麗森，一個月前牠死了，所以她打了通電話告訴我。我陪她去了獸醫那裡，然後我們又去喝東西，聊了一整個下午，讓我感覺好像過去沒見面的四年根本不存在一樣。而且當我們說再見的時候，我們接吻了。或許對她來說，這只不過是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但是對我來說，這個吻的意義十分重大。而這也是我睡不著的原因，我發現我還愛著我的前妻。」

「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呃……嗨。」那個女孩說。「我是潔西卡，馬丁的女朋友。」

海倫笑了，然後給了我一個秘密的笑容，好像是說：「喔，你又遇到長舌婦了。」然後她轉頭對瑪麗安說：「我猜妳知道的，比我知道的還要多囉！」

「我睡不著，所以想要泡一杯茶來喝。」

「我要跟經理說話。」我語氣很堅定地說著。

海倫很生氣地看著我。「你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我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睡著。當有一大堆事情在煩惱著的時候，睡覺是一點用也沒有的。我反而很高興海倫坐得離我很遠，如果她坐在我旁邊的話，一定會發現我有心事。

「會計師。」

「珍妮？」

「那是妳不愛他囉？」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她好奇地問。

阿納托里轉身面對我。「真是抱歉。」

「要在這裡舉行嗎？」

我跟吉姆的故事，再一次地被打斷。這次是一個穿著米色大衣的年輕女子。她跟一位穿著海軍藍外套和灰色長褲的男人（那個男人很明顯地比她大很多）站在接待櫃台前，兩個人好奇地打量著我，大概是因為我衣著簡便地坐在櫃台後方辦公室裡的椅子上。我向他們微笑著，像是在說「不關你們的事」。不過我也很好奇，他們是去哪裡，怎麼會這麼晚才回來。

「你為什麼現在會想著她？」

「很抱歉，我現在沒有辦法幫您這個忙。」站在旅館接待櫃台後方的男人說。「我是夜間門房。經理要早上七點才會來。她人很好，我想她會很樂意聽您的需求。」

我清了清喉嚨。「好吧，那我要開始說了。」

「她還在倫敦，明天早上才會到。」

「我就是知道。您不覺得您會得到幸福嗎？」

「我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嗨，很高興見到妳。」我轉頭看著馬丁，他正皺著眉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也高興看到你，馬丁。你看起來氣色不錯。」

「真的嗎？你對她真好。為什麼挑芝加哥？」

「沒什麼啦！」他說。「事實上，我還覺得很榮幸呢！」

在喝了幾杯茶後，我覺得這杯茶是我活到今天以來，喝過最好的茶之一。而當我喝著茶時候，我也得知關於這個夜班門房的一些事情。他叫阿納托里，55歲，五年前從倫敦搬到Warwick，西伯利亞人，有兩個已經成年的女兒（一個跟我同年，住在莫斯科，小的那個住在渥太華），前妻還住在西伯利亞。我很愛聽他說他自己的事情，他的態度讓我覺得他是個睿智又值得信賴的人。

馬丁笑了。我走出了櫃台，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跟他打個招呼。「妳好像看到我很驚訝的樣子。」他說。「我們剛剛去跟一群很久沒見的朋友吃晚飯，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我們該上床睡覺了，明天早上見囉！」

我決定把房間的大燈打開，不繼續在床上掙扎。我從床頭櫃拿起了《哈利波特一消失的密室》，翻到做著記號的地方，開始讀了起來。可是才過沒幾分鐘，我就開始東想西想：我比較喜歡哈利波特的第一集；又想到了工作，誰會在我去度蜜月的時候，照顧我的作者們；然後又想到了我今天早上就要結婚，也讓我想到讓我睡不著的原因。

「可以給我8號房的鑰匙嗎？」那個年輕的女人說。

「誰是克……」我突然發現自己被耍了，馬可士在電話那頭大笑著。「這個玩笑很爛耶！」

「難道半夜想要泡杯茶來喝，是件很過份的事嗎？」我一邊問著自己這個問題，一邊脱下睡衣，穿上我的外衣。「這間旅館覺得他們很高級嗎？收這麼貴的錢，居然連一個茶包也沒有，而且還沒人接客房服務的電話。如果他們連茶包的事都搞不好，那明天喜宴不就天下大亂了嗎？會不會前菜不見？點魚的客人結果送上素食的烤茄子？吃肉的客人送上清蒸魚？吃素的客人送上一整隻的羊腿？」我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副聽懂我意思的樣子。「我有發現茶對英國人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是因為沒有茶包，而惹您生氣嗎？」

「我不知道。」

當我打算開口的時候，又被機長的機內廣播給打斷。他通知說再過二十分鐘，就要降落在希斯洛國際機場。

「一個月前我跟她見了個而。」

「妳指單純『我愛妳』這三個字嗎？」

「可是我愛馬可士。」我說。

「才不是呢。」我打斷他的話。「抱歉，每次你在安慰我的時候，我都打斷你的話。你怎麼會想娶像我這樣的女人呢？」

「還有一點時間。」我閉上了眼睛。「到的時候記得叫我。」

「那他愛妳嗎？」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通常聽到的時候，不應該會掉淚的。可是我的眼淚卻在一個小時之內，第二次從眼眶滑了下來，一滴接著一滴。它們從眼眶順著臉頰流到鼻翼，又從鼻翼流到嘴角，所以當我舔著嘴唇的時候，我嚐到了鹹味。「抱歉。」我說，同時轉身背對著他。

「嗯……」瑪麗安說。「請問你是做什麼的？」

我壓低了聲音說：「不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試著在腦袋裡勾勒出，我跟媽媽講內心話的情景，只是失敗了，我媽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是這兩個位子沒錯，先生。」

「妳怎麼不跟另外那個人聯絡？」

阿納托里笑著說：「看吧？我並沒有說妳應該怎麼做，而妳已經假設我會幫吉姆。這也就是我認為妳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妳的心已經告訴了妳答案，妳只要傾聽它的聲音就好。」

「酒精是興奮劑，妳喝這麼多，一定會整個晚上都睡不著。」

「不不不，我去幫您煮一些茶吧！」

我笑了，他說的沒錯，的確是有但書。「說起來很複雜。」

那個門房疑惑地看著我。「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不要被抓到囉！」她笑著說，然後推開酒吧的大門，走了進去。

我看了一下錶，心裡算了一下現在英國的時間。我一點也不累，而任憑瑪麗安一直在旁邊碎碎念，我還是想著不斷困擾著我的事情。「女人的事。」我對她說。「我一直在想一個女人。」

「也對啦！」她很體諒地說。「不過這樣也好，誰希望有個無憂無慮、天下太平的生活呢？你嗎？我不太相信。好吧，現在看來已經不是睡不著的問題了，你有什麼心事嗎？」

「可能是工作的關係吧！」我說。

「你對一個需要幫助的女人太好心了。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而且你可能很想睡了。我不敢奢望你能夠來參加我的婚禮，不過真的很希望你能夠來，而且你會受到無上的歡迎。」

那個計程車司機聳了聳肩，所以阿納托里走回櫃台，用那個名字查著旅館的電腦。

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什麼我只為了一個愚蠢的吻，就讓我要跟我的前夫私奔呢？我們幾年前就已經完成了結婚的儀式，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想這只是婚前恐懼症罷了。大腦在有壓力的情況下，會做出一些可笑的事情，讓你做出完全不同於一般狀況下的反應跟感覺。」我站了起來，親了一下阿納托里的臉頰。「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麼多，衷心地感謝你。」

他看了看身後的時鐘。「還有一下子。」他笑著說。「不過我偶爾會把時鐘調快個幾分鐘。」

「是啊，這次是要給我女朋友一個驚喜。」

「我的……呃……我的房間裡沒有茶包。」

「那我可以再喝一杯嗎？」他問。

「叫做『會說話的鸚鵡波麗』嗎？」

「如果妳真的要找個人講講話的話，我是很樂意奉陪啦，不過我覺得妳應該找妳親近的女性會比較好。妳怎麼不找妳媽媽呢？她不是住在隔壁房間嗎？」

我點了點頭。

「我們能怎麼辦？」

「有沒有試過數羊？」

「因為妳得聽完整個故事才會知道。」

「艾麗森，是妳嗎？」這是我堂哥馬丁的聲音。他跟我的年紀差不多，現在在當律師。

「在路上巧遇的嗎？」

「所有的事情嗎？」

「這是瑪麗安。」我遲疑了很久，最後還是開口了。

我把火腿卷上面的玻璃紙給剝掉，它看起來跟我一樣很不爽的樣子。「我不是很想吃。」

「不是。」

「可是每次我跟朋友出去喝的時候，他們總是說『艾麗森喝幾杯之後，就在酒吧裡睡死了。』你記得有哪一次我是喝很多而沒有睡著的嗎？」

「這一次嗎？去玩。」

「但是？」

「對啊，反正妳也睡不著，而我也在這裡坐一晚上了。妳不是說要找人聊一聊嗎？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已經聽完你所有發生的故事了嗎？」瑪麗安問。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瑪麗安．麥卡錫。」她把放在大腿上的書闔起，然後放回手提袋裡，看來她要開始「暢所欲言」了。「第一次去芝加哥嗎？」

「是這兩個位子沒錯，先生。」

「為什麼你會這麼理智呢？」

「所以也不是因為沒有茶包，而惹您生氣囉？」

我看到他溫柔地看著我，而這讓我更想哭。「我想跟你一起喝。」我說，又吸了吸鼻子。

「另一個男人……妳也愛他囉？」

「可以請問您遇到了什麼麻煩嗎？或許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不是柏金斯，是荷金斯。」他說。

「是的，好多了，謝謝你。」

「早啊，阿納托里。」有一個早班的清潔人員走過櫃台時，對阿納托里打著招呼。

「哎喲，就只是聊一聊而已。反正你把煩惱告訴我，說不定我可以幫得上忙。誰知道呢，對不對？告訴我關於這個女人……」

「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氣的。我只是想要祝您新婚愉快而已。」當他又提到「結婚」這兩個字時，眼淚好像倏地增加了十倍，像瀑布一樣流下來。「啊，我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但事情還是發生了，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告訴妳這些事情，讓我覺得很有罪惡感，因為海倫什麼也不知道。」

「很好吃。」她說。「我很愛吃飛機餐。你的呢？」

「呃……也不完全是。」

「嗨。」她站在走道上對我說。「亂流把我給嚇醉了，所以我過來看看你。」

「哈囉，我要拿18號房間的鑰匙。」一個約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說道。

「我想我從英國出發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為什麼？」

「太興奮了嗎？」

「出差還是去玩？」她問。

所以我按下了他的電話號碼，聽著另一端傳來的嘟嘟聲。「馬可士，是我。」當他接起話筒的時候，我輕聲地對他說。「克萊兒，是妳嗎？真高興妳會打電話給我。」

海倫大笑著。

「有哪個工作不是呢？」

「他好到不能再好。」

我放下了話筒，傾身在床頭櫃上抓了幾張面紙，把眼淚和鼻涕給擦乾淨。我把衛生紙團緊緊地握在手中，想著明天要做的事情。早上九點鐘，要跟所有的家人共進早餐；髮型師十一點會來；中午的時候，珍有一個號稱「化妝達人」的朋友喬，要來幫我化妝；然後婚禮預定是在下午二點舉行。對我來說，時間一點都不夠。我需要多一點的時間，我想要多一點的時間。因為幾個鐘頭之後，我就會變成一個已婚的女人。

我發現這個時候，大家都紛紛站起來去上廁所，好像他們的膀胱這個時候都漲滿了尿一樣。我解開了安全帶，瑪麗安也解開她的，兩個人一起往走道移動，好讓那個小伙子可以走出來。

我思考了很久，雖然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不是出自真心。「嗯，我想是吧。」

「我看得出來，您現在……非常地生氣，如果您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

我正準備告訴瑪麗安下一件我跟艾麗森的故事時，看到海倫正往我們的方向走過來。

阿納托里也笑了，但是突然換上一張嚴肅的臉孔。「可以告訴我，妳為什麼哭嗎？是因為要結婚的關係？」

「我想這大概就是妳會睡不著的原因。」

我緊張地笑了笑。「我們還沒有熟到要告訴妳這些事，妳不介意我這麼說吧？」

我禮貌地對她笑了笑，又把耳機塞回耳朵。然後眼角餘光發現隔壁的女人還在看著我，所以我又把耳機給拿了下來。

「真是太棒了。那你的女朋友呢？」

她微笑著。「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麼？」我不太懂她所說的話。「我不是愛管閒事啦！我曾經在雜誌上看過說，壓力是失眠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夾在兩個人中間，左邊靠窗的位子，坐著一個戴著棒球帽、穿著襯衫的年輕小伙子，他應該是二十歲出頭的英國人吧。當他一坐到位子上時，就戴上了耳機，又從他的帆布背包裡，拿出遊戲機來玩。而右邊靠走道的位子（我一直覺得坐那個位子可以把腳伸長），則是坐著一個看起來很和善、一頭金髮的中年婦女。她穿著牛仔褲、毛海套頭毛衣，跟一雙Scroll的涼鞋。當她坐下的時候，對我笑了笑，我以為她要跟我聊天，不過她卻從放在前面椅子下的手提袋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把頭上的燈打開，然後開始讀了起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您要不要來一些小點心？」空服員突然說著。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終於放下心口的大石。

「切達起士。」

我給了他一個微笑，並沒有回應他的話，然後順著樓梯，走回我的房間。

「不過我倒是發現，壞皇后也可以很性感。」

她說的很有道理，既然我也沒有比較好的辦法，而她看起來人也不錯，我決定試試看。「妳確定不會覺得很無趣嗎？」我問她。

「真的嗎？」

「不要，謝謝。」我說，但是瑪麗安拿了一個，所以我也改變了心意。和圖書「我也要一個。」當空服員用塑膠夾子拿一個毛巾給我旁邊的小伙子時，我也跟她要了一個。她遞給我一條熱毛巾，我已經聞到我手上的肉被燙熟的味道。

「沒問題。」我說，一邊站了起來，把鑰匙從板子上拿下來。這個時候，我發現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並不是只有一個人而已。

「你會的，對吧？」

「吉姆。」我說。「他叫做吉姆。」

「兩個小時前，您的位子的確符合您的要求。但是公司規定，乘客沒有在櫃台關閉前的半小時報到的話，我們會重新調整位子。」

我真是不敢相信我聽到的每一個字。「妳把我們訂好的位子給了別人？」

「什麼第六個？」

「很高興見到你。」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然後馬丁假裝打了個哈欠。「我們該回去睡覺了。」

「當然。」

「妳的那個味道怎樣？」我問瑪麗安，她點的是鮪魚卷。

「這是你第六次說你愛我。」

「我叫吉姆，吉姆．歐文。」我向坐在隔壁的女士介紹我的名字。

「是什麼事？」

「妳感覺比較舒服了嗎？」

「我明白了。」

「喝酒嗎？」

「後悔什麼事？」

「我們剛剛講到哪裡了？」當我們坐下的時候，阿納托里問道。

「沒關係啦。」我說。「他們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男的已經老到可以當我阿公了，現在才回來？都已經快天亮了耶。」

「起士卷用的是哪一種起士？」

「可是，這不是我的作風，我不常做這種事。」

「那妳說了幾次？」

「很好。」我很生氣地盯著那個地勤小姐。

「後悔是最可怕的事情。」瑪麗安又繼續說。「既然你有能力可以把一場悲劇變成喜劇，卻又不這麼做的話，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糟的了。」

「你還有多久才下班？」

「我有惹您傷心嗎？」

我溜下了床，一邊走向茶几，一邊把睡袍給穿上。我拿起了茶壺，走到浴室裝滿水，又走回房間，把水壺放在水壺座上，按下電源開關，聽到水壺裡的水開始沸騰的聲音。我把茶杯跟杯墊給放好，拿起了一包糖，但是我看遍了托盤裡的小紙包，只有咖啡、熱可可、紅糖、白糖跟人工糖精，就是沒有茶包。通常我不會太在意沒有茶包的事情。只不過是沒有茶包嘛，又不是世界末日。我這麼對自己說。可是我就是很在意，我一定永遠都沒辦法睡覺了，永遠！而這又不是我的錯，是旅館的錯。

「告訴我關於艾麗森的事，說不定可以幫你自己理清楚所有的事情。」

她突然笑得很燦爛。「第六個。」

「你該不會後悔了吧？」海倫問。

「你說『有一點』的語氣。我好愛你說這三個字時的語氣跟表情。答應我從今天開始，每天你都要用這個語氣跟表情跟我說『有一點』。」

「什麼事這麼好笑？」

「在找你的女朋友嗎？」

我輕輕地笑著。「我也不知道，他應該不愛我了吧。我所知道的是，一個月前我們見了面，那是睽違四年的見面。從那次之後，我心裡就有一種感覺，讓我……呃，讓我開始覺得對一切都不確定。幾個鐘頭後，我就要嫁為人|妻了，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愛著別人？這對馬可士來說太不公平了。」

海倫跟我在剩下不到五分鐘左右的時間，終於到達了機場，然後我們兩個人狂奔到報到櫃台。我們前面還有四組人在等，據我估計，他們帶了大概有上百件的行李，而只開了三個櫃台來處理劃位的作業。我在想，如果前面的人發現他們排錯了隊，我們才有機會可以劃到位子吧。一分半鐘後輪到了我們，地勤人員問著我們「行李都打包好了嗎？」之類的問題。整個作業都還蠻順利的，直到她把機票跟護照還給我們，並且祝我們旅途愉快的時候，問題發生了。「呃……不好意思。」我邊看著登機證，一邊對那個小姐說。「這兩張登機證好像有點問題。」我把東西給她看。「我跟我的女朋友沒有坐在一起。」

「你才不會呢，你一直是這麼可愛。你知道迪士尼版的白雪公主裡，所有的動物都會幫她洗衣服的事嗎？白雪公主就好像會發光的仙女一樣，所有的動物都跑來幫她。所以你就是白雪公主，而我是那個邪惡的壞皇后，偷偷地在背後煮著毒蘋果。」

「早啊，安娜。」他也跟她打招呼。

雖然我很不想談，但是看來這是唯一可以讓我紓解的方法。可是要跟誰說呢？絕對不是海倫。

「當然可以，夫人。」阿納托里說。他把鑰匙交給了那個女人。「晚安。」

「明天。」

我們又繼續安靜地坐著。海倫突然開口問著司機：「還有多久才會到O'Hare機場？」

「不用了，真的。茶包就可以了，我不能再麻煩你。」

「或許會喔。」瑪麗安笑著說。「畢竟今天是情人節。如果在真實的世界裡，可以有這樣子的事情發生，那麼屬於情人的日子，真的是最適合的日子。」

「你應該要這麼想：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的談話對她來說，總是件好事。如果你想永遠跟這個女孩在一起，至少你得把一切都考慮清楚。如果你決定要選擇艾麗森的話，趁早告訴海倫，對她也是一件好事。」

我試想像把艾瑪吵醒來聊天的樣子，也失敗了。我們小的時候，艾瑪一直都是早早上床的人，而且她現在有了小孩，晚上常常吵得她不得安眠，所以她把睡眠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至於我妹妹，我也不覺得她可以幫我什麼忙。我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傾聽我說話的人，而凱洛琳向來就是說比聽還要多。「我想我們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適合。」

「我可以告訴妳，可是這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也愛你。我是這麼地愛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或許我們可以問旁邊的人要不要換位子。」我故意不回答她的問題。

「當然可以，不用客氣。」我說，然後他起身去倒茶。無聊死了，我開始翻著收文籃裡的文件，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文件。這時，我聽到背後有人的聲音。

瑪麗安笑著說：「好吧，如果東西不好吃的話，那你就可以繼續講你的故事了。」

「今天晚上嗎？我不能。我明天早上就要結婚了。」

「沒錯。」我笑著說。「我剛剛講到哪裡了？」

「不是，她打了通電話給我……而且……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它就是發生了……這件事讓我開始覺得疑惑。我不知道讓她離開我，是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但是當她明天要嫁給別人的時候，我還真的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

「但是妳好像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妳還要再喝一些茶嗎？」當我暫停敘述我的故事，要休息一下時，阿納托里這麼問著我。

「我又不是在批評你，這只是我的觀察。」

「所以你不過來了嗎？」我試著裝出可憐的聲音說著。

「那怎麼辦？」

「一個曾經在我生命中的男人。」

「我們會趕不上飛機的！」

「拜託，艾兒，妳知道我生氣的時候也是很暴躁的。」

「我說過很多次啊，只是妳沒有聽到而已。」

「有一位柏金斯先生叫我的車。」一個載著眼鏡，穿著灰色厚重套頭毛衣的高大男人說著，打斷我跟阿納托里的談話。

「那你覺得我們會招來惡運嗎？」

「可是我從英國出發之前，就已經訂好了位子。我們指定要坐在一起，靠艙壁或是靠逃生門的地方，而且其中有一個是要靠走道的位子。」

「應該不只這樣吧。還有別的事嗎？」

「謝謝。」他說。「妳坐在櫃台裡做什麼？」

「你真好。不過我已經說過我會沒事的，看來我需要睡一覺會比較好……明天早上見囉，不要遲到，好嗎？」

「我會盡量的。」

「真的很抱歉。」當我們走向離境大廳時，我這麼對海倫說。

他轉過頭，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睡不著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更正確地說，我一直在想一個人。」

「我知道這說起來很可笑，不過當我開始看的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

「那妳姐跟妳妹呢？」

馬可士笑著說：「妳在說醉話嗎？」

「這一點都不麻煩。」

「我回來了。」阿納托里說，他從櫃台後方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拿著兩大杯的茶。「我還是幫妳弄了一杯……」當他發現馬丁他們的時候，霎時止住了口。

「那為什麼這兩個位子跟我剛剛說的不一樣？」

「他不是個好人嗎？」

我笑了。「你聽起來很像我的未婚夫。他剛剛才告訴我，喝酒不會讓我睡著，反而會讓我一直醒著。」

「如果我告訴妳，她明天就要再婚f，妳或許就可以了解，對吧？但是妳錯了，如果幾個月前我就知道她要結婚的事的話，那我一點也不會煩惱。」

「在漢普頓廳。」

「沒有，我只要想著他就夠了。我們交往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我們也結過婚，這是我人生中最長的一段感情。」

「就像是胡亂發誓一樣嗎？」海倫搖了搖頭。「我才不要。我寧願你少說幾次，這樣當我聽到的時候，才有特別的感覺。不過這個星期我還真是幸運，可以在一個星期裡聽到兩次，這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呢？」

「這又不是你的錯。」

海倫點了點頭。「你一直都不講話，我還以為是我的問題。」

「我再跟公司確認一下。」那個司機悻悻然說著。

「我還能怎麼辦？」我說，隔壁的男生把窗戶上的遮罩給打了開。「阻止她嫁給能給她幸福的人嗎？」我停了一下，抬頭看著窗外。「瑪麗安，想想真正發生的事情。是因為我們的貓死掉了，所以我們才會一起度過一個感傷的下午。」

阿納托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查了房號、撥了電話。這一次終於找對人了。「他們等一下就下來。」

我笑了。「一定是因為茶的關係吧。」

「阿納托里，這是我堂哥馬丁和他的女朋友潔西卡。」我指著阿納托里，說：「馬丁和潔西卡，這是夜班門房阿納托里。」

「不是妳明天要嫁的那個？」

「要熱毛巾嗎？」空服員的聲音又打斷了我正在講的故事。幸好我已經講完大部分我跟艾麗森之間的事，只剩下我們賣掉房子之後，跟一個月前我們見的事還沒講。

「不好意思。」坐在我隔壁的男生說，他也打斷了我正在講的故事。

我發出一個輕輕的笑聲，眼淚同時也流到了臉上。「我愛你。」我試著用真心去說這三個字。「我愛你勝過世界上的所有東西。好好睡吧！」

「人家不是說結婚的前一個晚上看到新娘的話，會招來惡運的嗎？」

「那何不告訴我整件事呢？我們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會降落。反正你也睡不著，而我又很愛聽。」

那個門房微笑著。「您要結婚了嗎？」

「我很愛他。」

空服員給了我一個托盤，然後又跟我隔壁的小伙子，把全部的話再講一遍，因為他還在聽耳機。

海倫轉頭對我說：「我們到的時候，離報到櫃台關閉還有多少時間？」

「哪一間房？」阿納托里問。

阿納托里朝我笑了笑，好像為了這個小插曲向我道歉一樣。幾分鐘後，那個司機又回來了。

我指了指機艙的前面。「在那一邊，我們沒有劃到坐在一起的位子。」

「我們的位子都是在中間耶，甜心。」海倫笑著說。「沒有人想要被夾在中間的。」她停了一下，嘆了口氣。「看來我是沒辦法幫你擋人了。英國那邊現在是星期四晚上十一點，而當我們到家的時候，大概是早上七點十五分。我們還是在飛機上睡一下，不然會累死的。所以我建議不要換，安心坐著，好好地睡個覺。」

「當然不會。」她說。「我超愛聽別人的故事。」

我出自本能地往海倫座位的方向看了看。「不算是……可是這件事比那個更複雜。那是我的前妻。那是我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段戀情，可是我卻搞砸了。」

阿納托里微笑著說：「那就告訴我吧！」

雖然外面的天色還很黑，可是我已經可以聽到有鳥叫的聲音，而我開始覺得有一陣陣的睡意襲來。我不禁開始擔心，我要怎麼撐過明天。不過我知道，就算現在回房間睡覺，我還是睡不著。至少要等到告訴阿納托里，我為什麼睡不著的原因後，才可以安心地睡著。

「艾麗森。」

「後悔我們要住在一起的事。」

「那妳要我多說幾次囉？」

「我該回去了。」海倫說。她給了我一個飛吻，用嘴形說著「我真遺憾」，然後大聲說道：「等一下見。」

「我應該都已經講完了，除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跟吉姆在分開四年之後，終於又見面了，而我們還接了吻。那個吻，讓我的世界從此天翻地覆。」

「妳說的沒錯。」我說，一邊深呼吸，試著冷靜一下，雖然我還是看到她每一秒鐘都在接近我。「我們該假裝什麼好呢？這麼做吧，你就坐在我旁邊，然後問我幾點了，我再冋答你時間就可以了。」瑪麗安笑著說。「那妳可不能笑喔！」我對她說。「如果妳笑的話，我們就露出馬腳了，那時候就……」太慢了，她已經走到我的身邊。

「因為我愛妳啊。我愛關於妳的每一件事。我尤其愛妳打電話吵醒我，告訴我說妳睡不著。我一直在找像這樣子的女人。」

直到現在。

阿納托里帶我走進旅館的廚房裡面。除了在櫃台照料之外，夜間門房的另一個工作，則是負責準備房間服務裡的餐點。當阿納托里在幫9號房準備總匯三明治的時候，我則是做了火腿卷，好讓我們在櫃台可以有點東西吃。當他上樓送餐點時，我也陪他上樓，然後我們又回到櫃台。

「好吧，那我現在過去，妳可以跟我聊聊。」馬可士說。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天性吧！」

「時差的關係嗎？」

「我想也是，不過我一定會發瘋的。」我很不情願地說著。

我躺在Warwickshire的巨鷹飯店的床上，手裡拿著電話，眼睛看著我的婚紗。再過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我就要再度成為別人的妻子。我心裡有很多話想找個人說，而最合適的人就是我的未婚夫馬可士，他應該很樂意在這個時間接到我的電話。

「愛總是很複雜的，」和_圖_書阿納托里說。「而這也就是它之所以是愛的原因。」

我看著我們所搭的計程車周圍，滿滿地都是車，一點也沒有在動的樣子；又轉頭看了司機一眼，他也看了一下錶，然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海倫說的沒錯，我們會趕不上飛機的。那些地勤人員，尤其是美國的地勤人員，很討厭乘客沒搭上飛機。他們會把你當成白癡一般地看待，好像你是三歲小孩一樣，問一大堆為什麼你沒有搭上飛機的理由。「我想妳說的沒錯。」我對海倫說。

我笑了。「沒什麼好抱歉的，這是你的工作。」

「如果你愛著別人的話。」

我可以感覺得到，瑪麗安正一臉期待地看箸我，希望我能介紹她們兩個認識。

「還不想睡覺嗎？」

阿納托里搖了搖頭。「謝謝妳的邀請，太貼心了。不過我不能參加，我得回家了。」

「當然有啊，我已經數過羊、大象、斑馬、豬、沙鼠跟不知道從那兒來的無尾熊。而且我還先喝了一些東西：一瓶房間裡的水、一些很難喝的淡啤酒、一杯琴湯尼、一杯螺絲起子、一杯貝利斯酒加健怡可樂，最後再一杯雙份的琴湯尼。」

「站起來的感覺真好。」瑪麗安說。

「不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在車子裡等。」司機說。

「一個好的夜間門房，知道什麼時候不該問問題的。」阿納托里了然於心地笑著說。「現在……」

「我不應該這麼對你說話的，都是我不好。」

「恭禧您。」他說，並且伸出手。雖然我覺得跟他握手很怪，可是我還是做了。他有著一雙很大、上面有著老人斑、握起來冷冷的，卻很有力的手。「您一定會幸福的。」他說。

「我已經告訴你所有的事情了。」我說。「你要問我最後的決定是什麼，對不對？」

「可是你吻了她。」

「妳男朋友一直陪著我呢。」她說。「而且還告訴我很多關於他的故事。」

「真的。我再去拿一些茶，然後妳把他的事情全部說給我聽。他叫什麼名字？」

她一點也不生氣地對我笑了笑。「祝您旅途愉快。」

「當然囉！第一次是在我們交往三個月後，那天晚上我們跟尼克還有他女朋友一起出去。當我們要回家的時候，我們站在北線地鐵Tottenham Court路站的月台上，你抱著我，第一次跟我說這三個字。第二次則是幾個星期後，你在我家看電視的時候說的。第三次是去年夏天，我們在Clapham Common散步的時候。第四次是我們去你媽媽那邊，我在沙發上睡著的那一次。第五次是星期一，我們在旅館房間裡做完的時候，你親口對我說的。第六次就是現在。」

「但是，那只不過是個吻罷了。我不能因為一個吻而改變我的人生。海倫今天就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不敢想像當我下機的時候，甩了海倫，然後長途奔涉到他們要結婚的地方，要求她重新考慮結婚的事嗎？我不是住在好萊塢耶，瑪麗安，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的。」

「是有一點。」

我沿著走道、朝著她的方向走去，一邊尋找著她，卻看不到她在那裡。定神一看，我才發現我站在另外一條走道上。她睡著了，頭歪斜著靠在肩膀上，腿上還蓋著毯子。她看起來很安詳的樣子。她旁邊坐著的女人上下打量著我。我對她尷尬地笑了笑，又走回我的位子。

「反正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老太婆的。」

我又仔細看了看登機證，說：「我真是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給我們一個3B跟一個36B的位子。他們到底在想什麼？讓我們兩個分這麼開。」

「他們的確是，不過看來明天我一定會變成我爸這邊家族的八卦話題……管它的，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

我仔細思考著她所說的話。「妳覺得我終究會讓海倫失望嗎？」

「我們明天早上就要結婚了。」他說。「當然我的心裡只有妳一個人，艾麗森。有事嗎？我以為妳今天會早早上床。睡不著嗎？」

「不過被別人打斷還是令人很生氣。他們打斷了妳的故事。」

「我在房間裡找不到茶包，所以這個好心的門房煮了一些茶給我，然後我們就聊了起來。他一分鐘前還坐在這裡的。」我說。

「會說話的鸚鵡波麗。」

「當然。」

「我會準時到的，妳擔心自己就好。我可不希望別人認為新娘落跑了。」

我笑了。「妳覺得我會笨到要我的女朋友搬來跟我一起住，然後讓自己每一秒都在怨恨嗎？」

「真的嗎？」我問。「你真的明白嗎？因為我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不好意思。」阿納托里坐下的時候說道。「我們講到哪裡了？」

「那是你最近交往的囉？」

我抬頭看了房間一圈，好轉移注意力。這是一間很尋常的旅館房間。大門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個很難用的Corby牌燙褲子折線用的熨衣板，我懷疑有人真的用過那個熨衣板。在它的右邊，則是一個梳妝台跟鏡子，然後是一張紅色的扶手椅，跟一張上面有著茶壺、茶杯跟杯墊的茶几。就是這個，我想，泡一杯好喝的茶，心情就會好點了。

「那我還是會繼續愛妳，因為我是妳的『老』公啊。」

「我希望妳能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無論最後妳做了什麼選擇。」

「有一點。」

「吉姆，這一點也不像你。」海倫說。「你幹嘛為這點小事生氣？」

「不用了，我還好。」我說。

「是嗎？妳確定？」

「有什麼可以選？」我問，雖然二十秒前她才跟瑪麗安說過相同的內容。

「你真的會一直愛我吧？」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海倫事實，至少她會了解的。但是如果要讓她了解的話，勢必得向她坦白所有的事情。她會想知道最赤|裸裸的事實嗎？或許不會。如果今天我是她的話，我會想要知道嗎？那可不一定。我一直在想人們常講的一句話：「無知就是快樂」。有許多次，我從別人那邊聽到我希望他們能守口如瓶的事情。可是我需要找人聊一聊，我的腦袋裡想了許多事情，卻始終找不到最好的答案。我甚至無法在這段旅行中，實行那個「帶女友飛到芝加哥—>買一大堆自己根本就不想要的東西—>希望能夠忘掉某些事情」的策略。

我沒有回答她。當我抬頭看出窗外時，瞥見了一道曙光。「妳說的沒錯。」我心情很沉重地說著。「但是這不單是我一個人的事，也關係到艾麗森跟她的婚禮。我們結婚的時候，只有三個觀禮的人，但最後卻沒有美好的結果。今天是她再婚的日子，這次她一定會幸福的，我知道她會。這個要娶她的男人，我也百分之百地確信，他非常地愛著艾麗森，而且會好好地照顧她一輩子，永遠也不會離開她，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我做不到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