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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說的對。去死吧。」雪童子一邊故意狠狠撞擊小孩一邊悄聲說：

在如此猛烈的狂風暴雪聲之間，再次隱約傳來清亮的哭聲。雪童子筆直朝那邊跑去。雪婆婆甩亂的頭髮，詭異地拂過那張臉。山嶺的積雪中，裹著紅毛毯的小孩被寒風包圍，已經無法從雪地拔出雙腳，就此踉蹌倒下，小手撐在雪上，正哭著試圖爬起來。

雪童子再次跑過小孩身邊叫喊。小孩癟著嘴，還是抽泣著試圖爬起來。

穿雪鞋裹著毛皮的人從村子那頭急急走來。

二隻雪狼吐出血紅的舌頭，走在象頭形狀的雪丘上。人類的肉眼看不見牠們，但是只要一吹起狂風，牠們就會立刻從台地邊緣的雪上踩著朦朧的雪雲在空中四處奔跑。

山稜處處響起似傾軋似切割的聲音。地平線和城鎮都已在暗煙的彼方，唯有雪童子的白色身影，茫然佇立天地間。

「要趴下啦。這樣不行。」雪童子只好從對面故意用力撞倒小孩。

「謝謝。」雪童子說著撿起樹枝，遠眺藍白相間的原野上聳立的美麗小鎮。河水粼粼閃爍，火車站也升起冉冉白煙。雪童子垂眼看山腳。之前那個裹紅毯的小孩，正沿著山腳的積雪小徑一心一意朝山上匆匆走來。

「走囉，再見。」

「好了，差不多可以休息了。接下來我又要去海上，你們通通不用跟來。好好休息為下次工作養精蓄銳吧。啊呀，幹得不錯。水仙月四日終於順利過去了。」

「是啊。」

雪婆婆來了。隱約可以看見她那血盆大口和尖銳的牙齒。

被她從西方原野帶來的三名雪童子，全都面無血https://ｍ.heｔｕbooｋ•cｏｍ.ｃoｍ色，咬緊嘴唇，彼此連招呼也沒打，已經開始不停甩動皮鞭四處奔走。甚至已分不清哪裡是山丘哪裡是雪煙哪裡又是天空。唯一能聽見的只有雪婆婆走來走去的叫囂聲，彼此甩皮鞭的聲音，還有九隻雪狼在雪中到處奔跑的喘息聲。這時雪童子忽然聽見之前那孩子幾乎被寒風呼嘯蓋過的哭聲。

「剛才也死了一個小孩呢。」

「對對對，那樣就對了。給我用力地下雪。不許偷懶喔，咻咻咻，咻咻。」雪婆婆說完，又飛到遠處去了。

從那破碎咆哮的風聲中，忽然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音：

有著貓耳朵和一頭蓬亂灰髮的雪婆婆，越過西邊山脈明亮的絲絲流雲，去了很遠的地方。

雪童子重複說了許多遍，把大量的雪蓋在小孩身上。不久，紅毛毯也看不見了，積雪變得和四周一樣高。

小孩還在試圖爬起來。雪童子笑著再次用力撞倒他。這時天色已變得昏暗不明，明明還不到三點，卻好像已是傍晚。小孩力氣用盡，已無力再試圖爬起。雪童子笑著伸出手，把那條紅色毛毯整個蓋在小孩身上。

風勢越來越強，腳下的白雪沙沙向後流淌，不久對面的山頂好像倏然升起白煙，而西方，已經暗如灰色了。

雪童子跑到昨天埋那孩子的地方。

「這個啊，和棉花糖是一樣的道理喔。你想想看，那玩意不是一直旋轉嗎？然後焦糖就會通通變成蓬鬆的棉花糖。所以火燒得越旺越好。」

「啊呀，快走吧。天亮之前還得趕到那邊。」

「噢——。」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異樣的青光，蓬鬆的亂髮捲成漩渦，嘴巴顫動著奔向東方去了。

然而，這場美麗的白雪落盡時，太陽好像已移至天空的遠處，在那裡的旅屋重新燃起耀眼的白色火焰。

「那個和_圖_書小孩，還拿著我給他的槲寄生。」雪童子低語，有點想哭。

於是，這一整天真的在狂風暴雪和灰濛濛的雲間度過，直到夜裡大雪還是下個不停。終於到了天快亮時，雪婆婆再次從南朝北飛奔而來。

小孩吃驚地撿起樹枝，瞪大眼四下張望。雪童子笑著咻地甩了一下皮鞭。

「低頭趴下。咻。不能動。雪馬上就停了，用毛毯罩住頭趴下。」雪童子又跑回來再次叫喊。小孩還是在拼命掙扎試圖爬起來。

燦爛的朝陽升起。今早帶點藍色，更顯得光彩奪目。日光向四方流淌桃色蜜汁。雪狼爬起來張開大嘴，口中冉冉燃燒藍色火焰。

頓時，蔚藍無雲的澄澈天空，忽有白雪如鳥羽紛紛飄落。那讓下方平原的積雪，以及啤酒色日光、褐色檜木構成的靜謐綺麗的週日，變得更加美麗。

雪狼累得一屁股坐下，雪童子也坐在雪地上微笑。他的臉頰如蘋果，呼氣芬芳如百合。

雪童子觸電似地跳起來。原來是雪婆婆來了。

天空已變得很寒冷。東方遙遠的海上，彷彿卸下天空的機關似地傳來細微的喀搭一聲，太陽的表面不知幾時變成雪白鏡面，而某種細小的東西似乎不停橫越那表面。

不久東方天空如黃玫瑰般亮起，閃耀琥拍色光芒，最後大放金光。山丘和原野都堆滿潔白的新雪。

「咦，有個奇怪的小孩，對了對了，把小孩給我抓過來。反正今天是水仙月四日，就算弄死一兩個人也沒關係。」

然而他似乎搞錯方向，最後一路跑到最南邊的黝黑松山才停下。雪童子把皮鞭夾在腦下豎耳傾聽。

「噓，不可以跑太遠。」在雪狼後方，把白熊皮三角帽推高戴在後腦，紅蘋果似的臉蛋閃閃發亮的雪童子信步走來。

雪童子把皮鞭夾在腋下，緊抱雙臂，抿唇定定望著風吹來的方向。雪狼們也伸長脖子，頻頻朝那頭張望。

雪婆婆又在遙遠的風中咆哮。

「咻，給我加把勁好好幹，不許偷懶。快，咻。」

「好了，你們跟我來。天亮了，該把那孩子叫醒了。」

「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傢伙昨天推了一車的木炭去賣。現在買了砂糖自己回來了。」雪童子笑著把手裡的槲寄生樹枝朝小孩扔去。樹枝如子彈筆直飛去，正好落在小孩眼前。

光芒朝四方直射，落到下方時，把冷清台地的積雪變成整片閃亮的雪花石膏板。

「去幫我摘來。」雪童子爬上山丘說，其中一隻雪狼看到主人小小的牙齒冷光一閃，立刻就像皮球猛然彈跳到樹上，去咬斷那綴有紅色果實的小樹枝。雪狼在樹上頻頻扭頭，影子長長地落在山丘的雪地上，樹枝的青色樹皮和黃色樹芯終於分了家，落在剛爬到山丘頂上的雪童子腳下。

「好想趕快一起回北邊。」

雪婆婆蓬亂冰冷的白髮，在冰雪狂風中形成漩渦。從快速飄移的烏雲之間，也可看見她尖起的耳朵和炯炯發亮的金色雙眼。

「快，幫我把這裡的雪踢開。」

「快，好好幹，今天要做到深夜二點才能休息喔。今天已是水仙月四日了，所以不能休息。快，給我用力下雪。咻，咻咻，咻咻。」

一個小孩裹著紅毯子，滿腦子惦記著焦糖點心，匆匆走過象頭形狀的雪丘腳下趕回家。（對了，如果把報紙捲成尖錐，呼呼吹氣，木炭就會燃起青色火焰。我要在鍋裡放一撮紅糖，再放一撮粗糖，加上水，之後只要慢慢熬煮就行了。）小孩真的是一邊想著焦糖一邊拼命趕路回家。

雪童子的雙眸異樣燃燒。他停下腳思考片刻後，突然用力甩動鞭子往那邊跑去。

雪狼甩頭繞了一圈，又吐出紅舌跑了。

「裹好毛毯，把頭低下。裹好毛毯，把頭低下，咻。」雪童子邊跑邊喊。但他的呼喊在小孩聽來只是風聲，他看不見雪童子的身影。

「你爸爸來囉。快醒醒！」雪童子跑上後方的山丘，高喊著掀起一陣雪煙。小孩好像稍微動了一下和_圖_書。而裹著皮毛的人已拼命跑來。

雪婆婆出遠門了。

「噓，快回來，噓！」雪童子蹦跳著斥責，之前清晰落在雪地上的影子，倏然變成一道白光，雪狼們豎起耳朵急忙跑回來。

「就這樣睡一會吧。我會幫你蓋很多床被子。這樣就不會受凍了。好好做個焦糖的美夢直到明日天亮。」

雪童子仰望蔚藍的天空，對看不見的星星高喊。空中的藍光化為光波興奮地落下，雪狼已經跑得很遠，吐出火焰似的紅舌。

「誰知道是幾時。不過，今年頂多只剩二次了吧。」

小孩拿著槲寄生樹枝，又開始拼命向前走。

雪童子的雙眼發出銳利熾熱的光芒。天空已一片灰白，彷彿被風撕裂，飄落乾燥的粉雪。放眼所見皆是灰色雪花。已經分不清是雪還是雲。

「這場雪可真大。」

太陽高掛在極遠極清澈的寒冷天空，熊熊燃燒著耀眼的白色火焰。

「沒事。他只是睡著了。明天我會在那裡做記號。」

狼群發瘋似地跑來跑去，黑爪在雪雲之間若隱若現。

「咻，還在磨蹭甚麼？快下雪吧。下雪吧。咻咻咻，咻咻，下雪吧，颳風吧，還在磨蹭甚麼？明明知道我在趕時間。咻，咻，我不是還特地從那邊帶了三人過來嗎！快下雪吧。咻！」

雪童子們這才各自帶著自己的雪狼互相打招呼。

「急甚麼。我怎麼想都想不透，那傢伙不是仙后座的三顆星嗎？應該渾身都是藍色火焰吧？可是為什麼只要火勢一旺就可以帶來風雪呢？」

雪童子一陣風似地爬上象形山丘。雪被風吹成貝殼的形狀，山丘頂上有一棵大栗樹，樹頂生著美麗的金色槲寄生。和_圖_書

「不知下次幾時碰面。」

「趴下去，咻，乖乖低頭趴下去，今天沒那麼冷所以不會凍僵的。」

「是啊。」

雪童子的皮鞭啪的一響。雪狼全都跳起。雪童子臉色蒼白，抿緊雙唇，帽子也被吹走了。

一縷輕風從西北方吹來。

「行了！」雪童子看到小孩的紅毛毯一角從雪堆中露出後，立刻高喊。

原野和山丘似乎也鬆了一口氣，雪地發出淺藍色光芒。天空不知幾時也放晴了，桔梗色的天空中，只見繁星閃爍。

三個雪童子帶著九隻雪狼回西方去了。

「快倒下啊。不能動喔。千萬不能動。」

「再見。」

雪狼立刻用後腿踢開那裡的積雪。展風順勢吹去積雪如輕煙飛揚。

「咻，咻，給我好好工作。不可以偷懶喔。咻，咻。給我好好做。今天這裡可是水仙月四日喔。快點工作。咻！」

「咻，咻，誰敢偷懶，我可不饒他喔。快下雪吧，下雪吧。快點，咻。今天是水仙月四日喔。咻，咻，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