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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雙眼又彷彿著了火，我人生中的片段快速閃過：我在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我一個人過聖誕節……又是一整天枯燥乏味的工作……陪著瑪麗在醫院的那一晚……在我家陽台的那一晚……在開闊的大草原上騎馬奔馳……一個放滿一堆衣架的水族箱。

我把頭偏向一邊，「原來如此，我能問是什麼壞消息嗎？還是這樣也算八卦？」

「沒錯，他確實聽到了壞消息。」她冷冷的說。

她搖了搖頭，「你和瑪麗一樣——你們就是不相信自己靈魂所看到的事。」

「我知道你不會。」她回答。

梅格冷冷的看著我，「我告訴她是。」

在梅格回來前的這段時間，我的雙手麻痺到沒了感覺，就像是把手伸進雪堆中，接著進入一個溫暖的房間一樣。

她往後坐下，指著水晶球說：「這是我從跳蚤市場花了兩塊錢買到的蠢玩意，頂多算是個倒放的魚缸。」她看著我的表情，突然放聲大笑，「小毛頭，你和哈許一樣——太正經八百了啦！」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我，伸出手說：「不好意思，我這個老女孩呢，沒有一塊錢是不會開口的。」

「理由很簡單，因為亨利希望看到你有所改變。他之所以犧牲自己，讓你進來這個樂園，就是因為他希望能看到你成功。」

「關於我們的壞消息？到底是什麼？」

梅格中斷談話，直到我再抬頭看她，這一次她的雙眼充滿了同情，「我告訴瑪麗你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而且你永遠都是如此。」

「我……我很好，亨利，你還好吧？你看起來不太好。」

「坐下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布簾後方傳來。「我等一下就出來接待你。」

「大家都到哪裡去了？」我問。

「你當然可以問，這和你的未來大有關係，哈許就是在問你的事。」

我被摔回座椅上。我張開眼睛看到梅格，她冷淡的坐在小圓桌後面，水晶球散發著種深沉的紫色朦朧光芒。「我的天！」我大聲尖叫，狂亂的揮手，試著讓雙手冷卻下來。

「這恐怕就不是我所能說的。我想亨利應該會在適當的時機告訴你，除非哈許先告訴他這個壞消息。」

我坐下來，幾分鐘過去了，我聽到啜泣的聲音。

「哦，是梅格嗎？」亨利以驚訝的眼神看著克雷克。「好吧，希望她可以乖乖的和圖書，不要亂來。你也知道，她有時真的很誇張。」

梅格也站了起來，指著我的椅子說：「坐下！」她命令我的聲音似乎穿透了我身上的每個細胞。

「坐下來。」她說，從頭到腳打量我。「我是梅格，你就是那個掀起一堆話題的人吧？」

這個景象往前快轉，我離家上班，一路都在飆車。我走過一群同事身邊，一句話都不說，便坐到辦公桌後方……我回覆電子郵件……參加那些我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會議……開車回家……看電視……喝啤酒，我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犧牲自己』是什麼樣的犧牲？」

「沒問題。但梅格是誰？你要去哪裡？」

「你怎麼樣啊？」他親切的問我。

梅格張開嘴，眉頭也皺了起來，彷彿在說，怎樣，你是什麼東西啊，蠢蛋一個？

一陣電流轟炸！我回到教堂，盤旋在教堂長椅的上方，從上面俯瞰著躺在棺材中的自己。有一位陌生人站在聖壇講台後方說：「他是個好人，我最近才剛跟他碰過面。他已經在我們公司工作了三十五年，他很忠誠，也很低調，認識他的人似乎都會喜歡他。」一位坐在比較後面的女士小聲的對另一個人說：「好可憐的人啊，一個人孤零零的死了。」牧師站在講台後方說：「還有誰想上台來講幾句話？」沒有半個人站起來。

我想到在等候區時聽到的一些聲音。「哈許……我剛剛等妳時聽到他在哭的聲音，我想他應該是聽到了什麼壞消息，是這樣嗎？」

「不對，」她不屑的說：「你看太多電影了。」

「謝謝，克雷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我真的很感激你和我分享的一切。」

他示意要我進入小帳篷，他則往獸籠區的方向走去。

她熄滅一根薰香蠟燭，拍拍我的肩膀，再度走出房間。

「嘿，亨利！」我從遠處叫他。

「我就是不相信，」當她回到位置上時，我很堅決的說：「我不會讓我的人生變成那樣子，我不相信我剛才看見的事。」

一陣灼熱的電光流竄我的全身。我的雙眼彷彿著了火，脖子上的毛髮也豎了起來。

進入帳篷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薰香味。我面前擺著一張黑色的小咖啡桌，上面點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半打蠟燭，桌子旁邊有張椅子，距離我幾呎遠的地方還掛了一片紅絲絨製成的布簾。

「妳怎麼知道？為什麼我不會改變？」

「他在想你是不是會在未來有所改變，他說你滿嘴都是藉口，他擔心你不會改變。」哈許高高在上，充滿壓迫感的站在我面前的畫面，閃過了我的腦海，讓我心中又頓時燃起一把火：「他幹嘛關心我會不會改變？」

「讓我看看你的雙手。」她說。

「為什麼會這樣？」我含糊的說，雙手摀住臉。「妳為什麼要對她說這種事？妳知不知道妳這樣說，會很傷她的心？我會改變的！妳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會改變？」

「很高興你這麼認為。」克雷克回頭往大劇場的後方望去，他對我說：「記得這裡結束後，要去另一邊和亨利會合，不要在這裡多做逗留。很高興認識你。」

又是一道閃光。現在我在我的辦公室上方盤旋，我看見自己放空的坐著，麻木的盯著窗外看。那是年紀更老的我，我的鬢角灰白，臉上佈滿皺紋。

亨利露出燦爛的笑容，「噢，你真貼心！」他咯咯笑著，然後咳了一下，「我很好，別擔心我這個老頭子。克雷克，你們要去哪裡？」

布簾終於掀開，催眠師哈許竟然出現在我眼前。他先驚訝的瞪著我，以預知某事的眼神死盯著我瞧，然後他走向帳篷的出口，「小毛頭，你最好值得這一切。」

我的心徹底碎了，憤怒有如野火般燒乾了我的喉嚨，我張開了嘴，想讓這個感覺爆發出來，但我竟然講不出半句話。

「她問妳是不是該離開我？那妳怎麼跟她說的？」

「哈許跑來問我未來的事？」我問她：「為什麼？」

「喔。我不好意思，」連忙在口袋找出一塊錢給她。「拿去吧。」

「好吧，」我困惑的說：「我們應該在這裡做什麼？往水晶球裡瞧瞧，就可以看到我的未來嗎？」

一道白色閃光。我覺得我的身體好像在半空中飄浮，我睜開雙眼，我竟然在一座教堂裡。我可以看到周遭的一切，我意識到我整個人在教堂的上方盤旋，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肉體，我看到一群人正在哭泣，還有一個人在聖壇後方演講，然後我看到了我和-圖-書自己——躺在棺材裡。

梅格用放空的眼神看著我說：「她來這裡找我的原因跟哈許一樣，她想知道你會不會改變，她自己發現的答案也是不會。」

「喂，我可是算命大師，才不是愛講八卦的八婆。」她突然變得很不耐煩。她站起來，重新點燃一根薰香棒。

她很認真的檢視我的掌心好一會兒，然後抬頭憂傷的看著我，捏緊我的雙手，「是啊，我是對的——真的是壞消息。」

「別亂叫，這裡只有梅格。」她就事論事的說，然後站了起來。「我幾分鐘後就回。」她掀開我身後的紅絲絨布簾走了出去。

我聽到我自己問了個問題，但我現在只看得到她的臉。「妳要去哪裡？我還沒準備好什麼？」

我幾乎無法回答，因為亨利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更蒼白，他的皺紋與眼周的細紋，看起來也更加明顯。雖然他的眼神仍舊很有活力，但他整個人看起來卻是精疲力盡。

梅格將身子往前靠，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就事論事的說：「關於你們的這個壞消息是——你是不會改變的。」

克雷克和我走過了獸籠區後左轉，我們左手邊正是大劇場的後方，我們右手邊則有一長排的小帳篷。克雷克引導我走到成排小帳篷中間的一個攤位，上面掛著一張臨時做好的牌子，寫著：預見你的未來，只要一塊錢。「這點子不錯。」我咯咯笑說。

我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快要不能呼吸了。這個房間就像副棺材；整個世界似乎都重重的崩垮在我身上。

我的手彷彿在燃燒……又是另一陣電流轟炸……出現一道炫目的白色閃光。

「太好了，你要保重。」

我懷疑的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我『不會改變』？聽著，這位小姐，妳錯了，我已經改變了，而且在我回家後的第一秒鐘，我就要馬上改變我的人生——妳不用替我操這個心，亨利也一樣。」

「一堆話題？」我重複她的話。

她說：「你還沒準備好接受改變。」然後就走出了大門。我大叫：「不要！」

亨利先向我點了點頭，轉身面對加斯，給了他一個看起來像是道別的擁抱，才往我們這裡笑著走過來。

「進來吧，我們的夜晚還沒結束呢。」

「喔！」梅格把手舉到臉頰旁，假裝對我的憤怒很驚訝的樣子和圖書。「別那麼不高興，親愛的。我不覺得他真的那麼關心你，其實他是在關心亨利——那才是他哭泣的原因。」

「你很快就會見到梅格的。我還要去處理一些事，你先過去找她，我們等會兒在大劇場碰頭。」

「什麼！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妳以為妳是誰？」我站了起來，一副快要爆發的樣子。

克雷克帶我經過碰碰船，回頭往動物大觀園和大劇場走了過去。

他轉向我，「聽好，等你見完梅格之後，就到大劇場前的入口和我碰面，好嗎？」

梅格小聲回答：「因為你不知道你這輩子想要什麼。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不可能從現在的樣子改變成你想要的狀態。你沒有可以邁進的目標，以及沒有可以衡量自己改變的基準，這和你有沒有和你親愛的老爹互動拳腳，有沒有和你外婆一起騎馬，或是有沒有和瑪麗一起在碧藍的大海中游泳，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現在的你對過去比較釋懷，也知道自己是誰，但這並不表示你的人生會有所改變。就是現在，就在這裡，我們在談你的未來，你必須知道你想往哪裡去，再調整你的方向……否則你就只能隨波逐流。」

梅格挑高一邊眉毛，頻頻點頭，彷彿很感動，「喔，這樣很好啊，親愛的。」她安靜的坐著凝視我。

「什麼？妳說我不會改變？」我回想著到目前為止，我在這個樂園所經歷過的一切。「我不相信。」

梅格冷淡的看著我，「你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這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壞消息，也是哈許會哭泣的原因：因為他聽到關於亨利的壞消息。」

把布簾掀開後，我看到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紫色浴袍，坐在一張小圓桌後面。她的臉上有歲月刻劃的痕跡；灰白的頭髮用一條褪色的紅色印花染布包住，耳朵上還掛著一副銀製的圓圈耳環。她前面的桌子中央擺了一個水晶球，薰香的朦朧薄霧，如煙般飄散在我們的頭上。

「但這是錯的！」痛苦、憤怒和傷心在我的胃裡糾結。「妳怎麼可以這麼說？我真的會改變，妳怎麼可以跟她說我不會！那她怎麼說？」

「那個壞消息和亨利有關？」

「我很遺憾，」梅格說：「但是如果你自己不決定，你在人生中想要追求的是什麼，你就不可能改變，轉到對的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ｃom方向，贏得想要的人生。沒有目標，就沒有成長；沒有明確的想法，就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很抱歉，事情就是這樣。」

當我們走近獸籠區時，我看到亨利正在和加斯說話。

「所以，」我有點不安和惱怒的說：「妳不認為我會改變嗎？」

我的耳朵充滿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肌肉也不住抽搐。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大片寬廣的白色空間，我突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往下墜落，整個空間的顏色也改變了——綠色……墜落的速度更快了……黃色……更快了……橘色……更快……黑色……突然停了下來。

「什麼鬼東西？妳能從我手上看出什麼？妳能看到什麼？」

「妳剛說我是製造話題的人，是什麼樣的話題？」

「當然。」

「我不懂，為什麼這對亨利來說是壞消息？」

「什麼？」我驚訝的說：「瑪麗？妳見過瑪麗。」

她從我手上把錢搶了過去，放進她脖子上的一個小袋子，她很滿足的說：「現在，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妳和她說了什麼？妳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嗎？」一連串的問題劈哩啪啦的冒了出來，聽起來沒頭沒尾。

帳篷的布簾在他離開後蓋上，之前的那個聲音又從布簾後方傳了出來。

「我沒有告訴她任何答案，」梅格說：「瑪麗看到的是她自己看到的事，後來，她有問我是不是應該離開你。」

「是的，和亨利有關……也和你有關。」

一陣電流轟炸！——我在一個房間裡盤旋，瑪麗靜靜站著。我看到自己在廚房裡，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瑪麗眼中含著淚水，她嚴肅的看著我，她說：「這個週末我需要離開，去靜一靜……我本來想請你跟我一起去的，但我覺得你還沒有準備好。」

可以再看到他，讓我心中感到一股撫慰的暖流。

克雷克回答：「我要帶他去見梅格。」

我心頭一顫，「在這裡？」

過了一段尷尬時間。

「那你就自己看看吧。」她說，把我的雙手啪的一聲甩到水晶球上。

他朝大劇場使了個眼色，「今晚最精采的重頭戲在兩小時後就要開演了。大家可能都想在前往大劇場的路上找東西吃，然後早點過去卡位排隊吧。」

我發現路上的人群變得非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