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縱火
INCENDIARY
預知
「妳看到什麼了嗎?」賽莉雅問。
「我們有沒有打攪到什麼?」她問。
每個隔間的門旁都掛著標籤,上頭標著手寫的姓名。他們停在寫著「C.鮑恩」的那扇門,威吉舉手輕敲霧面玻璃。
「妳明明有能力阻擋得了。」波比咕噥,環顧繁不勝數的書籍。賽莉雅用一根指頭抵住波比的下巴,將她的腦袋轉過來接上視線。
威吉點點頭,波比遲疑地跟著照做。
「拜託,波比,」賽莉雅說:「妳不需要眺望星辰才能辦到吧。試著集中精神。即使妳不想要。」
「請進。」有人從裡頭呼喚,波比拉開滑門。
「啊對,威吉提過那類的事,」賽莉雅說:「我想那就表示他不該來?」
「不然是什麼?」威吉問。
「怎樣『多少』看到東西?」
賽莉雅望著他,一抹緩慢哀傷的笑容輕扯她的嘴唇。
波比皺起眉頭,把注意力轉向懸在半空、在溫暖光線裡搖擺的銀錶。
她解開繞著頸項的銀製長鍊,査看鍊上懸掛的懷錶時間,然後把它舉在波比的眼前。
「不是我們,」威吉說:「是她跟別人。我們其他人算是,嗯,陪襯的棋子?」
波比怔怔望著自己的茶水之後才開口。
「那可能是因為妳在那件事情之後,就不想把任何事情看清楚了,我也不能怪妳。可是如果妳要我採取行動來阻擋無論什麼東西,我需要更多資訊。」
「直說吧。」她說。
「我剛剛的措詞可能不大恰當。」
「那不是誇大其詞。」波比拉高嗓音說。
賽莉雅hetubook.com.com幫威吉把波比移到桌子旁邊的絲絨長凳上,附近架子的茶杯自己添了水,花朵圖案的瓷杯立刻熱氣蒸騰、茶香四溢。
她瞇起眼睛,聚焦於懷錶曲度上的映影,接著那些映影柔和起來,她望著超越懷錶、超越列車的東西。
「就像棋賽,」威吉說:「馬戲團就是棋盤。」
「沒有,」賽莉雅說:「進來吧。」她把正在研讀的填滿符號的冊子闔起,擺在桌上。整個隔間看起來就像發生過爆炸案的圖書館,絲絨覆蓋的長凳與拋光木桌之間,全是一疊疊的書籍與紙張。光線隨著火車的運行在房間裡舞動,從水晶吊燈反彈回來。
賽莉雅把頭埋進雙手,片刻之後才開口。
「不了,謝謝。」波比說。她緊張兮兮望著威吉,後者只是點點頭。
威吉默默迎向她的目光好一段時間,波比滿心好奇地望著他倆。最後,威吉眨眨眼,臉上難掩詫異,接著垂頭盯著自己的鞋子。
「我們……」波比開始:「我們出了問題。」
「這列車上只有一小撮人知道我對馬戲團的運轉有多密不可分,」賽莉雅說:「即使你們兩人就是其中之二而且絕頂聰明,也無法了解這裡的整體狀況。要是你們真的了解,恐怕會不大喜歡。好了,跟我說說妳多少看到的東西。」
波比先給她一個擁抱,才溜出門外回到走道。
「我想,原本該發生的事情沒發生。」波比說。
「如果我以前沒有對你們徹底坦白,那只是因為我曉得很多你們不會想知道的內幕。當我告訴你們
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正努力想扭轉情勢的時候,我要請你們信任我。這種平衡狀態極度脆弱,牽涉到眾多因素。我們現在的上上策,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要為了已經發生的事,或即將發生的事煩心。同意嗎?」
「什麼問題?」她問。
賽莉雅嘆口氣。當她開口的時候,同時對著兩人說話。
「有場大火,」她說:「是從營火開始的,可是火勢……更大,而且沒有東西能夠抑制得了。好像整個中庭都起火了,噪音震天,還有熱氣,還有……」波比頓住,闔上眼睛,嘗試聚焦於腦海中的影像。她睜開雙眼,又看著賽莉雅。「妳也在,妳跟別人在一起。我想,下起雨來了,然後妳再也不在那裡,可是又依然存在,我沒辦法解釋。然後貝利來了,我想,不是在大火期間而是在之後。」
威吉隨手將拉門關上,上了閂鎖。
「好一陣子以前我就猜到了,」他說:「妳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就很難看到,可是近來我陸續感應到零星片段。妳的戒備沒有以往那麼強了。」
「把妳看到的一切都告訴我,」賽莉雅說:「一切。我不在意到底說不說得通。試著描述一下。」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波比在威吉到走道上會合的時候問。
「沒有以前那麼清晰了,」波比說:「我看東西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清楚。全部都是些理不出頭緒的零碎片段。一年以來,這裡的一切都說不通了,妳明明知道。」
「我懂了,」賽莉雅說:「就我看來,決定要不要逃家加入馬戲團,是很重大的決
和_圖_書
定。也許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好好考慮。」「我們全在玩一場競賽?」波比問。
「她讓我讀她,」威吉說:「全部的她,毫不遮掩。她以前從沒那樣做過。」他們靜靜穿過列車時,他不肯細說。
做為回應,賽莉雅只是看著他,毫不動搖地直直凝望他的雙眼。
「可是我們必須有點行動啊。」波比說,將茶杯往桌上砰地一放。茶水還沒濺上一本敞開的書以前就停住,彷彿書本周圍有道隱形的牆。「要有所準備,就像妳剛說的。」
「不是那樣的。」賽莉雅說。
「那個『別人』長什麼樣子?」賽莉雅問。
威吉流連片刻。
「謝謝你們,」賽莉雅說:「現在請離開,試著休息一下吧。」
賽莉雅望著他們兩人,波比緊咬嘴唇,不肯正對賽莉雅的目光,威吉則倚在門上。
波比眨了眨眼,仰望吊燈,彷彿生平頭一次見到,然後才轉向賽莉雅,接過那杯茶。
她雙眼輕顫闔起,身體開始晃動,然後往後倒下。威吉往前一躍,在波比撞到地板以前接住她。
波比片刻之後點點頭。
「我會盡全力別讓馬戲團化為烏有,我會盡量增強它的防火力。先這樣,可以嗎?」
威吉往她的臉頰一吻,沒等她回答就離開了。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他們回到自己的車廂時,波比問,一隻橘貓爬進她的懷裡。
「我們的朋友貝利本來該跟我們一起來的。」
「波比,對於去年發生的事情,這裡沒人比我更難過。我跟妳說過,那不是妳的錯,而且無論做什麼事都避免不了。妳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任和圖書何人都無能為力。妳懂嗎?」
「好,」賽莉雅說:「再過幾個鐘頭,我們就要下火車了,可以晚點再討論。」
「等等。」威吉說。他一直坐在絲絨長凳的靠背上,沒加入對話。現在他轉向賽莉雅。「在妳把我們趕走以前,我有個問題。」
在擺滿書本的小室裡,賽莉雅開始把手帕撕成細條。她一次把一小片絲綢與蕾絲丟進空茶杯,然後點火燃燒。她再三重複這個過程,直到布料繼續灼燒但不焦黑,在火焰之中保持明亮與白皙。
吊燈開始瑟瑟顫抖,賽莉雅闔起雙眼、深吸口氣,等待它們恢復輕柔的搖擺,然後才開口說話。
「可是他應該來的,」波比說:「我知道他應該來。」
「如果是我想的那位沒錯,我知道他目前在倫敦,所以這個狀況或許不會像妳以為的那麼快發生。」
「什麼樣的問題?」賽莉雅問,動手挪開一落落的書好讓他們坐在絲絨長凳上,可是雙胞胎杵在原地不動。
波比閉上雙眼,試著凝聚心神。「我不確定,」她說:「亮晃晃的,一切都著了火,貝利在場。」
「妳沒辦法阻擋事情,」賽莉雅說:「妳只能有所準備,靜待它們發生。」
「那又是什麼?」賽莉雅問。
「預估時間從來不是妳的強項。連妳自己都說,妳的這個朋友在事件發生的時候也在場,而妳剛剛頭一個抱怨的事,卻是他不在這裡。可能還要幾個星期、幾個月或幾年以後才會發生,小波。」
「我想我們應該等等看,」威吉說:「我想我們現在也只能等了。」
一九〇二年十月三十一日 波士頓前往紐約的路上和_圖_書
「不完全算是,」賽莉雅說:「沒有棋賽那麼直截了當。」
波比點點頭,揉著太陽穴。
「剛剛好痛。」波比說。
「多少吧。」
「我沒辦法,」波比說:「我什麼都看不清晰,之前就是這樣了,自從——」
「妳得再加把勁。」賽莉雅說。
「還是對不起。」
「你們想喝點茶嗎?」賽莉雅問。
「妳說我們無法理解這裡的整體狀況。」威吉說。
「可是就快了,我確定。」波比抗議。
「真抱歉。」他說。
「真抱歉,親愛的,」賽莉雅說:「我想妳的預知能力變強大了,要是想壓抑的話,反倒會更棘手。」
「不是,」波比說:「我們等啊等,可是他沒來,不過我不曉得那是因為他不想來,還是因為我們提前離開。」
火車乘客大半已經在自己的車廂與隔間安頓下來,不是閱讀就是睡覺,不然就用其他方式消磨旅途時光。啟程時分人潮洶湧的走道上,此時幾乎完全淨空,波比與威吉在車廂之間遊走,沉靜如貓。
「競賽?」波比問,在哥哥與賽莉雅之間來回張望。
「嗯,」波比說:「要是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來阻止它的話,那麼看得見未來又有什麼用?」
「我想,那樣說是誇大其詞了,可是我了解為什麼會給人那種感覺。」賽莉雅說。
「沒什麼需要道歉的。」賽莉雅告訴他。
「是個男人,滿高的,穿著西裝、頭戴圓頂禮帽,我想,很難說是誰。」
「這是一場競賽,對吧?」威吉問。
「你花了十六年才想通啊,」她說:「我對你的期待原本更高呢,威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