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縱火
INCENDIARY
追趕
「嗯,天氣並不理想,你們肯定也注意到了。」奧古斯特說,指著沉甸甸的灰雲。「昨晚起了激烈的暴風雨,馬戲團當然關閉了。不過,那點本身就很怪,因為我從來沒看過它才剛剛紮營,頭一晚就為了惡劣天候而關閉。不管怎樣,午夜左右,傳來某種……我不曉得該怎麼說,就是某種噪音。某種重擊碰撞的聲響,幾乎讓房子都搖晃起來。我本來以為可能有東西被閃電砸到了。馬戲團上方冒出了大量煙霧,有個鄰居發誓他看到一陣閃光,亮得跟白天似的。今天早上我散步過去,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不過關閉的告示還掛在柵門上。」
「我想你可能想讀點東西來打發時間。」他把書遞給貝利的時候說。
「我有好消息跟壞消息,」奧古斯特幫他們把行囊提到門廊上時說:「應該先說哪一個?」
她把紅羊毛圍巾遞給他,就是她斷斷續續織著的那條。之前老看到她織著毛線,貝利和_圖_書沒料到有這麼長,每端都有繁複的麻花圖紋。
貝利翻開封面、瀏覽書本,看到整理得如此一絲不苟的剪貼本,心裡著實詫異。黑色紙頁大部分都貼滿了剪報文章,可是也有手寫的信件,日期有不過幾年前的,也有遠遠超過十年以上的。
維克多點點頭,返回車廂對面的座位。
「我以前從沒看過你對新的夢幻者突然起了興趣,」他無意間聽到羅芮娜對弟弟說:「尤其還拿你的書出來分享呢,以前從沒走到這個地步過。」
「謝謝你。」貝利說。
後來發現奧古斯特是個性情討喜的壯碩傢伙,他給貝利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就像他的房子:建物本身低矮,門廊環抱前側,流露出溫暖又熱誠的感覺。他打招呼的時候幾乎把伊莉莎白抱離地面;有人將他介紹給貝利的時候,握手的方式熱烈到貝利事後手指痠疼。
「我們過的是很奇特的生活,周遊各地追逐自己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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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伊莉莎白眺望窗外靜靜說:「我從沒見過這麼年輕的夢幻者,對馬戲團的感受竟然會跟追隨馬戲團多年的我們一樣強烈。我想送你這個。」「不是全用英文,」維克多解釋:「可是至少大部分的文章你應該都能夠讀懂。」
「好消息就是,」奧古斯特說:「對於馬戲團的確切地點,我的預測完全正確,馬戲團駐紮的地方離這裡不到一英里。如果你探出身子,可以從門廊盡頭看到帳棚。」他站在樓梯上,往下指向門廊左側。
「真怪。」羅芮娜評道。
維克多與羅芮娜似乎一樣滿頭霧水,不過這是伊莉莎白熟悉的地盤。她領著他們穿過十字路口,趕著他們坐上路面電車,最後連貝利都開始覺得自己是羊群裡的一隻。不過他們沒花多久時間就抵達目的地,地點就在市區之外,他們在那裡跟另一位當地的夢幻者奧古斯特會合,貝利在和圖書波士頓接手的房間就是他的。他親切有禮地邀請他們在找到下榻住處之前,先到他家留宿。
「胡說,」伊莉莎白說:「我老是織東織西的,一點都不缺毛線。我當初開始織的時候,沒有特別想到要給哪位夢幻者用。所以看來注定是要給你的。」
「太棒了,」伊莉莎白說,一面取笑彎身倚著欄杆的羅芮娜與貝利,「那壞消息又是什麼?」
旅程徐徐慢慢,貝利叮著窗外變換不停的風景,心不在焉啃著指甲。
貝利從欄杆那裡走下來,回頭加入那場對話,剛剛的興高采烈漸漸消退。
「他讓我想起菲德列克。」維克多只回答這麼一句。
貝利衝到門廊盡頭,羅芮娜緊跟在後。透過有些距離之外的樹林裡可以瞥見條紋帳棚的頂端,襯在灰濛濛天空與棕色樹木之前,好似明亮燦白的一點。
「我不能完全確定算不算壞消息,」奧古斯特說,彷彿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也許該說是讓人失望吧。是和-圖-書關於馬戲團的事。」
冷冽的早晨,貝利把褪色的灰外套搭在嶄新的炭灰西裝上,看起來不怎麼優雅。他不大確定這兩種色調能不能相輔相成,可是街道與車站熙來攘往,他無暇過度擔心自己的外表。
她把貝利留在臨窗座位上。貝利盯著車外灰沉沉的天際,安慰、興奮與緊張各種感受紛亂雜陳。
他們抵達紐約的時候,貝利馬上懾於周遭一切的陌生面貌。雖然跟波士頓的差別不大,不過波士頓有某種暫時的熟悉感。此時,沒了火車那種撫慰人心的和緩平靜,他才驚覺自己已經離家有多麼遙遠。
「謝謝妳。」貝利說,儘管火車裡暖烘烘的,還是把圍巾繞上脖子。「別客氣,」伊莉莎白說:「我們不久就要到了,接下來就只是等候夕陽西下罷了。」
「先說好消息吧,」貝利還來不及考慮哪種做法比較好,伊莉莎白就回答了:「我們舟車勞頓的,沒辦法直接聽壞消息。」
維克多到他旁邊坐下hetubook.com.com,手裡拿著一本紅色皮裝書。
一九〇二年十一月一日 從波士頓往紐約的路上
「這個我不能收。」他說,部分覺得深感榮幸,部分希望大家別再送他東西了。
「讓人失望?」維克多問。
他們幾乎就要抵達紐約時,伊莉莎白在他對面的空位坐下。貝利先記下看了一半的文章讀到哪裡,然後才把書放下。那篇文章把某個帳棚的光影互動,拿來跟印尼的傀儡劇場進行比較。
火車哧哧嗆嗆往前奔馳,貝利將風景完全拋諸腦後。他把菲德列克.戴森先生的文字讀了再讀,發現它們既熟悉又教人迷醉。
貝利一語未發就越過門廊欄杆,直接拔腿奔越樹林。他竭盡全力高速朝著條紋帳棚衝去,紅圍巾拖在背後起伏飛揚。
還有其他夢幻者要前往紐約,但他們最後買到的車票卻是稍晚的班次,於是眾人輪番互相道別,一陣混亂地分拿幾十件行囊,然後手忙腳亂地勉強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