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莉莎
「什麼時候的事？」
「妳知道嗎，」他兩手往自己的大腿一拍。做出這種姿勢真奇怪。「我以為我有很多話要告訴妳。當我坐在車裡，我的心不斷想著要對妳說的話，但現在卻說不出口，一句都想不起來。」
「去年夏天。」
她不喜歡對爸爸說謊。好吧，這麼說不盡正確。事實上說謊一次比一次容易。不過她又沒做什麼壞事，她有權利自己做決定，不是嗎？對漢娜來說，這時的她才真正開始覺得展開屬於自己的人生。媽媽生病，去世……這段日子好漫長，那時她將所有一切都放下來，為了陪媽媽，然後又是陪爸爸。而現在她要追求屬於自己的人生。
「那就好。謝謝，馬克。」他的聲音有點僵硬，沒有過去幾年培養出來的親切感覺。
太好了，現在他又覺得自己成了蠢豬。他之前根本沒想過是否要再跟她見面，他一直努力不去想到她，而且也很成功地忘了她。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喔，沒關係，算了，反正是舊衣服了。」
打從十二月那個愚蠢得很完美的夜晚，他開口求婚後，她就一直害怕會有這場談話。到頭來她終究沒勇氣主動提起。
「當然可以，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對。」
他將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她就是怕他這樣。她好怕見到那種絲絨的小盒子。
「嗯，在這裡。」
「我以為你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
「我戀愛了。」
他很驚訝，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好啊，我今天在家工作。」
「我走，這是我的錯。那西西……」她要他知道她有考慮到西西。
「喔，對！會不想告訴她！她會像審判異己的西班牙宗教法庭，逼妳說出所有細節，很可怕。」
「會啊。我是說，他會帶我去見他們，不過還沒有。」
「要不要叫她聽電話？」
「那為什麼要這樣？」
「好漂亮。」不過看到這樣的鑽石感覺很奇怪，它好像剛從礦坑裡出土。這種沒鑲嵌的光禿感覺讓人忍不住心想，這樣的東西竟然要價不斐，實在很荒謬。是誰決定這顆從土裡挖出來的閃亮小石頭，是世界上最值錢的東西？
「好。」他打斷她的話。
「所以妳是害怕爸爸在他面前會表現得不夠酷，是嗎？」
「不是。」她真希望是，但她現在不能再說謊了。「前後有四個月了。」
「那妳為什麼不跟爸爸聊聊他？他們見過面嗎？」
他經常閉上眼睛想像妻子遇到某種狀況會說些什麼，不過，這次的想像絕對和以前不同，因為現在他知道芭芭拉也曾不忠過，雖然不是在和他的婚姻期間。不管前因後果是什麼，不管他感覺如何，總之她就是做過，曾經出軌過。只要犯過這種錯，在道德上就是有缺失，而這也會影響別人對你的道德判斷。就在這一刻他明白自己原諒了芭芭拉，因為他想原諒。他不知道安迪願不願意原諒莉莎。當然，兩者不能相提並論，不過其實道理也相通。我們應該替自己所愛的人樹立新規範，不該用評斷其他人的標準來評斷他們。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對自己所愛的人，應該要比對別人更容易做到某些事。
「我半小時後就到。」
「又不是我生日。」
「是誰？」
安迪沉默了一、兩分鐘。她看見他臉上的痛苦表情。他眼球快速轉動，努力思索去年夏天的情景，想尋找線索，揪出是哪幾天、哪些時間。
「我知道自己不該酒後開車，所以我把車放在幾哩外，下車用走的。」
「不用了，我不想和她說話，我只想知道她……她沒事。」
「我知道。」她終於開口。
「謝謝你，可是……」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m.hetubook.com.com兩人之間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很好。我可以過來和你們住幾個晚上嗎？我人到後再詳細說。」
漢娜同意地點點頭，「他是很完美。」
「我剛剛去找我朋友安娜，可是她不在家。」果然。安娜是莉莎從大學起最要好的朋友，不過她不在。安娜在時尚新聞圈工作，經常到處跑。她總說這工作不像表面那麼光鮮亮麗，不過沒人相信她。莉莎還有其他明友，不過他們也都是安迪的朋友。她不想讓他們為難，況且她也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
「那下次再聊。」
「妳在取笑我啊？有什麼好笑的？」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有東西要送妳。」
他起身，「我今晚就睡西西的房間。」
「不是那種沒事，我是說平安沒事，沒躺在水溝裡之類的。」
「還好。」
「我要妳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
馬克還來不及回應，他已經掛掉電話。
「這段期間我很快樂，因為十二月時妳說願意嫁給我。但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妳不讓我把這消息告訴我女兒，妳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沒對馬克或對妳妹妹說過。我們甚至連日子都還沒決定。」
她放鬆的心情化為一抹微笑，「好啊，太好了。」
「上個禮拜你將……毛衣留在這裡了。」
而今年他們沒計畫什麼慶祝活動。西西和凱倫在一起，凱倫答應週末會請大家去「批薩快遞」吃生日餐，彌補他生日當天她不能在場的遺憾。不過西西認為生日若沒有蛋糕和會做動物氣球的人在場，那就不算過生日。
「她很不好。」
三月五日是安迪四十一歲的生日。去年四十歲生日時，他在景色優美的諾福克湖區租了間小屋，邀請了十二位好友去那裡度週末。那天天氣出奇的好，天高氣爽、藍天白雲。他們在那裡散了長長的步，還有熊熊壁火和微醺歡樂的夜晚。莉莎送的禮物是他最喜歡的：黑色幽默小說家湯瑪斯．聘瓊的小說的第一版。她和他的朋友還合演了一齣戲，這是利用去諾福克湖區之前的平日匆匆排練的。他們稱這戲是《四十件我們之所以愛安迪的事情》。有人還將從他出生起到現在的暢銷歌曲收錄在iPod中。
莉莎搖搖頭。「沒什麼好笑的。我不是在笑妳，我只是在笑……很好啊，漢娜，我是說真的，我很替妳高興。他聽起來的確很棒，真的。」
莉莎曾問他是否要訂個餐廳找些朋友聚一聚。他說他寧可和她兩個人待在家，靜靜享用一瓶美酒。她煮了砂鍋羊肉，挑選了一瓶上等的巴羅拉紅酒。她怯怯地遞給他生日禮物：領帶、襪子和一對袖口鏈釦。她笑說這像是送給爸爸的禮物。今年她實在沒靈感，想不出要送什麼。他說，這禮物很棒啊。兩人有點懷念去年諾福克湖區的生日聚會。
樓下，莉莎已經幫漢娜編完辮子，但兩人還是坐在原處。漢娜將滿是辮子的頭靠在莉莎的大腿上。《誰是接班人》已經播完，現在兩姊妹聊著天。
「我的意思是，總不能請我女兒拿去學校給你女兒吧？」她努力讓自己聽來一派輕鬆，或許還帶點調情意味，不過他知道她真正的感覺不是這樣。他知道她很煎熬才打了這通電話，因為困窘尷尬。若是由他打這通電話，他也會有相同感覺，或許更糟。他咒罵自己懦弱膽小，好希望她沒打來。
「我想，我有權利愛問什麼就問什麼吧，是不是？」這口氣聽起來完全不像他。她希望他不會逼問有關上床的細節。她知道自己說不出口。她還記得自己逼問他有關前妻凱倫的細節時的感覺，當時她以為這對兩人的感情有幫助，其實不然。
莉莎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塞到兩個皮箱內。失落的魂魄彷彿升到天花板看著自己在
https://m.hetubook.com.com做這些事。她不知道自己會離開多久，但旋即明白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會再回來。她坐在床上哭泣，怎麼搞得一團亂。對安迪坦承的情景，她已經練習過好多次，結果卻不如她預期的那樣。她的確感到如釋重負了些，至少不用再辛苦守住祕密。但她以為他會諒解，畢竟他愛她，不是嗎？當然他會生氣、難過，可是最後還是會替她找藉口。等到時間夠久，冷靜下來，想起自己還愛她時，他就會這麼做，不是嗎？她不過是個人啊。她不就是這樣看待媽媽的嗎？她不就是這樣告訴別人的嗎？是人就會犯錯，是人就會傷害不該傷害的人。而此刻，坐在裝滿衣物的皮箱旁，莉莎第一次發現安迪可能無法接受，永遠都無法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他很可能永遠都不諒解、不饒恕，然後兩人就這麼結束。她真是蠢斃了，竟沒想到會有這種可能。莉莎點點頭，「也對。」這個年紀的他應該不擅長這些。「那他總會跟自己父母打交道吧？」
「事實上我也有東西要送你。」他起身，在袋子裡翻找。
他在門口停頓了會兒。「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值得經營，我也把妳想得太好了。」
「我知道，我是說，我以為你會出車禍受傷。」
莉莎顯然大哭過。因持續啜泣而發紅的鼻頭和雙眼之下，一張臉很慘白。一定發生了很糟糕的事。不是意外，也不是生病，若是這樣她大可在電話裡直接說。一定是內心的事。他很高興她願意來找他，不過也希望這個繼女有自己的好朋友可以傾吐。他對珍妮佛也這麼希望。女孩子遇到事情不是應該都會找自己的女性朋友傾訴嗎，不會想找繼父吧？
「不是，爸爸沒那麼糟，只是，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以前沒有過，而且有點私密嘛，妳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妳以前也不會跟妳爸爸說這些的，不是嗎？」
「別說了，莉莎，別說了。很抱歉逼妳說出這麼震撼的事，但我真的沒想到會聽到這些。」
莉莎想不起自己何時有過這麼沒用的感覺。餐桌上小盒子裡那顆鑽石惡意地對著她閃閃發亮。
漢娜咯咯笑。「沒有！我們都知道除非結婚才能有那種特別的摟抱啊，西西這麼說的。」
漢娜轉過頭，眼神閃閃發亮，「答應我妳不會告訴爸爸。」
「我真的不知道，安迪，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是嗎？」
「安迪……」
「看，是個鑽石，沒切割過的鑽石原石。款式由妳決定，鑲嵌、切割和指環的顏色，都任妳選擇。我原本想用黃金，不過老闆說現在流行白金或鉑金。重點是，妳可以全權決定。店裡那個人建議我給妳個驚喜，但不要冒險買錯東西。」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妳愛他嗎？」
「安迪……」
「我不知道你現在希望我說什麼。」
現在馬克只能等她來，不過得先打幾通電話，所以他進書房邊處理，邊等莉莎，心裡納悶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人還沒來他就已經擔心得很疲憊了。現在他覺得這一家似乎比去年芭芭拉過世時更七零八落。感覺上芭芭拉一走，所有事情都出了錯。先是珍妮佛，然後是他自己，現在換莉莎。彷彿芭芭拉的離去打亂了所有秩序。她就像情感面的聖嬰現象，因著她的來去讓事情走了樣。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成了耍雜戲的人，手中丟出的彩球速度愈來愈快，快到終於失控，落地。
「妳什麼？」為什麼大家面對不想聽到的事情都有這種反應？逼你再說一次。
「不愛。」
「那麼，」莉莎故意以拳頭輕捶桌面，強調她的重點，「有沒有什麼精采細節，是妳要和大姊分享的啊？」
「不是戒指。」他趕緊澄清，凝視著她的臉。「我知道妳對戒指的款式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冒險和圖書把事情搞砸。不只是戴戒指的時候搞砸……任何時候都怕。」
「那我們是不是要有『那種』談話啊？」
「是平安沒事。」
隔天早上她起床，發現他已經出門。煎熬到很晚，她終於沉沉睡去。他半夜起床時大概把鬧鐘拿走了，等她醒來睜開眼一看手錶，才知道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打電話到辦公室，告訴他們家裡有些私事要處理。她的助理說會把原本排定的行程延後，幫她處理幾天公事。
她拿起盒子，輕輕打開半圓形盒蓋。躺在水藍絲絨布上的是一顆沒切割過的小鑽石原石。
「你也是，馬克。」
「四個月……」
這可是名牌設計師保羅．史密斯設計的。他知道，她也知道。眼前浮現國家地理雜誌頻道的畫面：一隻野生動物為了逃離陷阱，不惜咬掉自己的腳求生。
「好啊，開車小心。」這是芭芭拉一定會說的話。
不到五分鐘電話又響起，拜託，不要又是她。結果是莉莎。她用手機打的，聽起來像在開車。她有那種免持聽筒的設備，不過芭芭拉對此還是經常有意見，她說，即使手放在方向盤上沒拿手機，也不代表你在專心開車。她就是討厭手機。她還參加過當地社區的抗議活動，阻止電信公司在這裡架設基地台，他們一家一家挨戶找人簽名連署，說要保護當地的小孩。她因化療而掉髮時，還說很想挺身出來告訴大家，她得癌症都是基地台害的，不過他不認為她真的會這麼做。
馬克知道得等她來了再說。
「你好嗎？」
「對不起。」
「我想安迪要和我分手了。」
那夜稍晚，晚餐過後沒多久馬克就找藉口說要早點上床去，說自己最近很沉迷於那本驚悚小說。其實他一頁都沒翻。他和莉莎一直聊到漢娜放學回家，不過仍搞不懂怎麼會這樣，也不知道可以怎麼解決。莉莎坐在早餐吧台旁，在高聲啜泣間說出原委。劈腿、求婚、拒絕、坦白……馬克聽了很震驚，不過他努力讓自己不形於色。她的確太蠢了。被戴綠帽的安迪有那種反應很正常，而且也該那樣。要求男人不計較，顯然有點過分。況且他現在知道他們是怎麼一回事：她一直在欺哄他，幾個月前甚至接受他的求婚，而後不斷逃避承諾，最後卻丟下這顆大炸彈。她還能期望他怎麼樣？
「安迪……」
「很好呀。」漢娜回答姊姊的話。
他也坐到沙發上，但盡可能遠離她，甚至看也沒看她一眼。
她真希望爸爸能和珍恩有進一步的發展，把心思從她身上移開。
他沒等她回答，「天啊，四個月耶。」他站起來，握緊的拳頭重重打在桌面上。「我不認識妳了。」大門砰的一聲甩上。她聽見外頭汽車發動，快速地在車道上倒車。酒瓶已見底，他半瓶就會醉的。他不可以開車，莉莎心底升起一陣恐懼。拜託，上帝啊，別讓他開車，別讓他開得太快。這樣氣沖沖超速行駛，很可能傷了自己或傷了別人。等她打開大門追出去，他已經駛遠了。
「夠了！沒有啦。」漢娜皺著眉，好像剛剛喝到酸檸檬汁。
「你不認識，只是我工作上認識的一個人。」
十點床邊電話響起，第二響時他接起電話。「馬克？」是安迪，「她在你那裡嗎？」
「我不知道。」
「天啊，不可能！」漢娜的反應好似姊姊在說地球是平的。她聳聳肩，「南森很不會跟父母長輩之類的打交道。」
安迪坐在她身旁。
「但這週工作有點忙，我下個禮拜再打電話給妳，跟妳約時間，可以嗎？」
「我跟別人上床，安迪。」
「我想我們其中一個最好搬出去。」
「別傻了，沒什麼好被打擾的。妳還好嗎，莉莎？」
「妳確定我們不需要聊聊那種特別的摟抱嗎？」
「嗯。保重。」
莉莎愣住了。和-圖-書
「他叫什麼名字？」
「我跟別人上床。」第二次聽起來也不會比較順耳啊。
「我的確發生了事情。」
「鬼扯，莉莎！大家都會覺得妳這樣說根本是鬼扯，不是嗎？這簡直是全世界最沒道理的鬼扯。妳當然傷害了我。在我們交往期間妳竟然跟別人上床，妳明明知道我愛妳，妳也說妳愛我，但妳卻和別人亂來。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妳當然是有意傷害我。」
「妳不能說不知道。」
想到要說出這個祕密，漢娜興奮得跪在地板上，開始劈里啪啦……五分鐘後，她終於停止吹捧南森。莉莎忍不住大笑。
「只有一次？一|夜|情？」
漢娜笑著推開姊姊的手。「有一、兩件啦。」她頑皮地說。
「那媽媽呢？」
這樣的坦白比任何事對他造成的打擊更大。她心想，兩人大概上床五十次吧。有五十次她告訴自己這樣欺騙他沒關係，五十次的背叛。
「不會，拜託別這麼說。謝謝妳打電話來。」
「我爸不一樣。」
「克里斯。這重要嗎？」
就算莉莎真的納悶他怎麼沒提到珍妮佛，她現在也沒心思問。「我可以現在過去嗎？」
無盡的沉默。
「對呀，嗯，不過現在這裡沒有媽媽握緊拳頭捶桌面，逼我說出細節了。」
「短期內我不想見到妳。」
「妳好嗎，親愛的？」
「那個人是誰？」
「我沒發現。」他當然知道，一離開她家就發現了。「我在想，要怎麼還給你。」
「我明天開車載你去取車。」怎麼盡談些沒意義的瑣事。他心煩意亂地搖頭拒絕這項提議。
「我很好，謝謝。」
「妳最近好嗎，小妹？」莉莎很高興有機會轉移一下難過的情緒，也好奇漢娜會不會願意跟她聊心事。漢娜回家前，馬克告訴莉莎，他最近和漢娜有些溝通障礙。他說，沒什麼特別的事，但他就是覺得她好像有意躲著他。她知道他希望漢娜會願意對姊姊吐露心事。「妳只要讓我知道不是什麼非法的事就好了，」馬克半開玩笑地說，「我只是想確定她不是做了什麼太撒野的事情。」
躺在床上，漢娜幸福地環抱著自己。她躺在那裡想著他，心跳如小鹿亂撞。她絲毫沒睡意，她覺得……幸福無比。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南森。她每晚就是這樣躺在床上，想著他的每句話、每個吻和每個碰觸。上次，她讓他脫掉她的胸罩，不過襯衫仍穿著。他手忙腳亂摸索了好久。她不讓他看，只是讓他撫摸。感覺很特別，彷彿自己真的是個成熟的女人。他咕噥抱怨，讓她覺得自己好性感。那次感覺讓她很震撼。她想得沒錯，如果她還沒準備好，他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他是個耐心又溫柔的男孩。不過，反正她也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準備好。或許應該去找醫生詢問吃避孕藥的事。當然她也會用保險套，她不是笨蛋，她已經十六歲了，不是嗎？這種年紀夠大了。況且她愛他。那樣一來關係就會不同，所有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漢娜一回家，兩人不約而同地轉換話題。隨興聊著她學校話劇以及隔天的試鏡，不讓漢娜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她以為莉莎是回來閒晃的。小孩就是只會看到表象，她甚至沒注意到莉莎紅腫的眼睛，因為她根本沒在看。處於青春期的男孩會開始變聲，這段期間讓人倉皇困窘，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低沉或尖細刺耳的嗓音；而漢娜現在就像這樣，有時候像孩子，有時候又像大人。她和莉莎正在樓下看電視。漢娜坐在地板上，依偎在莉莎兩膝間，姊姊幫她將頭髮緊緊編成辮子，這樣明天試鏡時就能有頭捲髮。人在樓上的他甚至聽得見漢娜對著電視上真人實境節目《誰是接班人》中的老闆亞倫．蘇格爵士吼叫。m.hetubook.com.com
五個小時後，凌晨三點他回家了。她坐在客廳裡，望著空白的電視螢幕發呆。聽見他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她整個人鬆了一大口氣，激動到差點哭出來。
安迪嘆了口氣，「那就好。」
他應該安排另一次的見面，應該說自己會找時間過去拿，或者安排個午餐或晚餐感謝她拿過來。但他沒打算這麼做。
他舉起手阻止她說話。「先讓我說完。」莉莎低頭看著自己的餐盤。「我在這方面經驗不是太多，但我感覺得出來，一個興奮快樂的新娘不會這樣。訂婚不該是祕密，應該要和別人分享，應該是為了邁向婚禮而做的準備。這應該是喜事一樁。」
他說得對，不公平得可怕又殘忍。莉莎深吸一口氣。她很擅長說出以下這種具殺傷力的開場白，應該是以前的戀情所磨練出來的。
莉莎點點頭。
顯然他現在不想聽，「幫我個忙，別告訴她我打來過。再見。」
「莉莎，讓我說完，拜託，我必須把這些話說出來。我非常愛妳，我想娶妳。我認為妳也想嫁給我。我要把日子定下來，愈快愈好，現在就定。但如果這不是妳要的，莉莎，妳必須現在就告訴我。繼續這樣拖下去，真的很不公平。」
「聽我說，莉莎，我有話要說。」
「安迪？」
「我不想吵到你。」她的聲音好小，他得屏神專注才能聽到。她說話從來不曾那麼小聲過。
電話響起時馬克正在家裡工作。是珍恩。該死！他應該先打給她的。他真希望她沒打來。
「這件衣服還很好呢，太可惜了，我可以找時間拿過去給你。」她幹嘛這樣？他不想讓她來。「不用……不用了，我不能麻煩妳。」他停頓了一會兒，「這樣吧，我過去拿。」
天啊，完美，多可怕的字眼！若說有什麼可以讓人看出漢娜的年齡，以及天真嫩稚，那就是她這種極端荒謬的想法：有人是完美的。未來幾年，她肯定會被命運甩上幾巴掌，就像大家一樣。她自己也曾認為安迪很完美嗎？
「當然好啊，我很高興接到妳的電話。艾曼達昨天終於出現了，她跟那鄉村豪宅請了幾天假，說這週末會回來。這樣妳們兩個都在，漢娜一定高興死了。」他突然覺得很輕鬆，她們回來，他就可以和她們聊聊漢娜。他不知道莉莎是否會提起珍妮佛。他還沒準備好見她，不過他也不想讓莉莎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妳今天下班後就會過來嗎？」
「忙著準備夏天的中學普通資格考，還能過得很好？我真懷疑喔。還記得我那時候壓力大到得尋蔴疹和嘴角炎呢。什麼事情讓妳覺得很好啊？」
她現在也不想這樣了吧，莉莎心想。
西西的確說過。莉莎第一次帶她來和大家見面那個星期天吃午餐時，她冒出這麼一句智慧警語。芭芭拉聽了之後，伸手過去拍拍她的小手，說：「妳說得太棒了，西西。」然後對其他女孩眨眨眼，「妳們都聽見了吧，小姐？」
她愣在前門好久，整個人動彈不得。她好希望看見他的車在路上掉頭開回來，但終究沒有。最後她只好進屋，收拾餐桌上的盤子，清洗乾淨。酒瓶用水沖洗後放入資源回收桶。電話響起，她全身緊繃到想嘔吐。是朋友打來的，要祝安迪生日快樂。她緊閉眼睛，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掛掉電話，整個身子沿著電話旁邊的牆面緩緩滑下，最後蹲坐地上，緊抱雙膝。
「說說看啊，該死的，說啊，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