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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陌生人

作者:露易絲.康德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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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在她離開後的五個月之中,我跟她有聯絡,但得知的消息極為有限。我大概平均寄了二十封左右的電子郵件才會收到一封回覆,我寫了一整頁的消息只換回她一行字。真的都只是說她有收到信而已,也算是告訴我們她還活著。我甚至無法確定她有沒有看我報告的近況,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寫日記給一個未來的孩子,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而我的生活跟那孩子將不太會有交集。
「我來帶妳過去,別擔心。跟我來。」
在愈來愈驚慌的情緒背後,我有私自承認錯誤,不該這樣將她與我同等對待,認為她也一樣要負責,一樣應受責備,把她也當作是家長。那並不公平,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我應該要讓她放心才對,但我反而想依賴她,責怪她。
我開始心想,她不是第一個,但這陣子我通常都不會說出那種話。我一點都不想再讓亞歷士德感到痛苦,不想再報復他了。他已經遭到報復了。後來,他打電話給我,說他那些話是開玩笑,他當然不是認真的。我告訴他,不用說我也知道。
他們一起站在遊客服務台旁邊。蘿西緊緊握住麥特的手。「他剛剛在看魟魚,」一位工作人員解釋。這位年紀較大,是男性,幫我的那位自動將主導權交給他。「他沒有不安之類的反應,但他很明顯是落單了。幸好他記得姊姊的名字。」
蘿西只是靜靜站在一旁。
「妳待在這裡,」我下令,幾乎沒聽見她說什麼,「以防他萬一又走回來,我則去找人幫忙。他一定還在附近。」
「我指的只是短暫停留,回來看看麥特、妳父親和我。待一個週末?或一個下午?我們可以寄機票給妳。」
https://m.hetubook.com.com她還是有可能會回來,」我告訴他。「她最後一定會。」
那女孩抓住我的手臂。「我們會找到他們的,別擔心。他們不可能都不見了。我會帶妳到樓上的會合地點,我們會透過廣播系統來尋找。」
回應是一頓斥責。「噢,別又提那個,不然我就掛電話了。妳知道答案的。」
她沉默片刻,接著說:「我不覺得那是個好主意,妳覺得呢?」但我怎麼想並不重要,反正她也不打算等我回答。
「妳覺得妳可能會回來嗎?」只有一次,我勇敢問。
最後,嗚咽啜泣的我找到一位工作人員,並努力表達大概的情況。
但此刻蘿西也不在我把她留下的地方。她後來一定是決定離開去找找看。黑暗中出現一幅日光裡的景象:我一個人走在泰晤士河邊,我的孩子都不見了。
到了二月底,蘿西的十八歲生日來臨。麥特與我寄了卡片到黑島的那棟房子,但我們從不知道她有沒有收到,從沒聽說她如何選擇度過那天,度過那個終於讓她能真正開始自主的日子。那時,麥特已不再每天問她會不會回家——或至少不再問我了。我懷疑他是怕我難過,改去找塔蒔了。他還太小,應該不懂得顧慮母親的感受,但情況就是如此。而且,老實說,蘿西在那年紀也有過類似的經歷,看著她母親在另一次慘遭拋棄之後,陷入痛苦掙扎,逼得她不得不故作堅強,竭盡所能保護自己不再面臨更多生活裡的危險。那不是應該樹立的最好榜樣,跟亞歷士德會大發雷霆相比好不了多少,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如何表現。
她對我皺起眉頭,接著環顧四周,她的視線落m.hetubook.com.com在身旁的新鄰居,把他身後的家庭成員也納入視線範圍,那幾個大人肯定是他的家人。然後她從擁擠的人群裡爬出來,站在我身邊,抬起臉望向我,等待指示。
「做得好,小蘿,」我說,伸手抓她的手。「親愛的,妳表現得很棒。過來這裡。」我也拉她過來緊緊抱著。
接著,就在這一切惡夢開始後不到五分鐘,我們頭頂上某處發出廣播訊息:「請蘿西來大廳與弟弟麥特會合。」
伊莉莎白的第一個聖誕節來了又走,但無論如何都是個特別的節日。麥特與我在聖誕夜登門拜訪,把禮物送去給她,我在禮物的小卡上簽了我們三人的名字,凱特、蘿西和麥特。塔蒔很貼心:當她拿出禮物時,也帶了一份要給蘿西,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悄悄把禮物塞到聖誕樹下,以防萬一。
我感覺到自己在流鼻涕——那幾天我總像感冒似的——我低下頭一會,找出提包裡的面紙。當我再度抬起頭時,還是有個小男孩在蘿西身旁,但他的年紀較大,一頭黑髮,是別人的小孩……「蘿西!蘿西!」我伸手越過幾排遊客,抓住她的肩膀。「麥特在哪裡?」
但那天是星期六,這城市的學生才剛開始期中假期,使這地方人潮擁擠。當我在一區又一區裡狂奔,大喊他的名字時,我的聲音幾乎都被喧鬧聲掩蓋。
「我需要去找經理,」我發狂大喊。
「最後,」他複述。「問題是我們經歷這一切之後還會想要她回來嗎?」他話裡有一半是認真的。「她已經撕裂了這個家庭。」
在回家的公車上,她和我都還心有餘悸。我讓麥特坐在我膝上,在腦海裡複述那男人所說的話:「他很www.hetubook.com.com明顯是落單了,」我的雙頰因羞愧而火紅。我看著蘿西坐在隔著走道的另一邊位子上,看著她美麗的側臉,那高挺的鼻子與威嚴的低額頭。我從來沒失去過她,從來沒有,但她在麥特這個年紀的那時,我只要照顧她一個就好,而且像這樣出門遊玩時,亞歷士德也會在,是兩個大人帶一個小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大人帶兩個小孩。她絕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視線範圍,一秒都沒有。
我失去過麥特一次。我們當時在南岸區的倫敦水族館,他、蘿西與我都在。他三歲,而蘿西十一歲。就在一分鐘前,這世界還跟往常一樣,他們兩人坐在大型展示缸底部的前方,等待鯊魚游過來靠近他們,他們臉上映著銀藍色光芒,猶如在月光下:下一刻,世界顛倒過來,懸掛在一種黑暗地獄裡,就快要從軸心上掉下來。
「我以為他跟著妳,」她說。「我以為他跟著的是妳啊。他一秒前還在妳旁邊!」
「當我聽見自己的名字時,」蘿西焦急地對我說:「我覺得我應該要過來。」
「我去找經理,」她說:「我們會安排人員展開搜尋。妳要跟我一起來嗎?」
麥特經常都是叫蘿西,而不是叫我——像是他在庭園裡跌倒時,或是半夜想要喝水時,也就是那些應該只會找媽媽的時候。她會給他需要的擁抱,擦乾他的淚水。我心想是不是因為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她有親自動手幫忙照顧他的關係。他對她就像對我一樣徹底信任。
我與戴維斯還是沒離婚。雖然他明顯犯了通姦罪,但我不能讓自己在離婚申請書裡提及自己的女兒。卡蜜拉指出,我和-圖-書遲早會有辦法主張惡意離棄,傷害力就減低了許多。別的先不說,至少那比較接近我實際的感受。每當我碰見一陣子沒見的人,問我的婚姻生活過得如何時,我只是非常平靜地說,過得並不順利。通常,他們都很通曉事理,不再多問。
我幾乎沒聽見她說什麼,抓緊麥特,直到他大叫抗議。「你這個傻小子,你可能會掉進水裡啊!你絕對不可以再像那樣走丟了,聽懂了嗎?這很嚴重。我們可能會失去你啊!」
「我必須去找蘿西,是我女兒。我把她留在大型展示缸那裡,有鯊魚的那個水缸,噢,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麼去那裡。」
蘿西困惑地睜大眼睛。「媽,我們要不要自己先到處找找看?他可能還在——」
「一定是。」稍微安心下來的我,仔細看著她。她很年輕,還不到高中生的年紀。我感覺自己前不久還是那個年齡,然而如今卻變得為自己感到十分同情,同情我的人生發展成這樣的結果。絕不會再犯了!只要孩子們平安就好,那就是我唯一在乎的,那是我人生裡唯一的希望。當我們沿著回一樓的隧道快步走下去時,我的心裡緊抓著那個想法,就像用拳頭握緊一塊寶石。
從黑島回來之後,一切都不同了。並非是那種天翻地覆、難以承受的改變,那是她死了才會有的情況——說到這點,我毎天都還記得感謝上蒼保佑——而是細微的改變,在各方面的細微改變,我說的、做的、想的與相信的一切都有改變。生活裡好像有個蘿西.伊士頓的回音在。例如,我在工作中打個案記錄時,我會必須阻止自己的手指自動打一份她正式的失蹤記錄,就像在公車上會看到的那些令人痛心的海報。姓名:蘿西.伊士頓。最後和*圖*書看見的時間:二〇〇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四。失蹤時的年齡:十七歲又八個月。一張有著她當時模樣的照片,或是她現在合理可能會有的模樣。一張模擬畫像。
她沒打電話給她父親。一開始,在我們十一月初剛從法國回來的幾天內,亞歷士德就找他的律師寄了封正式信函,表面上看來很可怕,但其實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人而已,結果如預期般沒有回應。春季學期的學費繳了,她的位子保持空缺,不過我們得知蘿西已自己寫信給校長,告訴她說不會回來了。那事情再度點燃亞歷士德的怒火,正如她一定有預期到的那樣,但那股情緒漸漸被每天要處理的需求壓制下來,包括工作上的、第二任妻子的、第二個女兒的——那女兒是他的第二個機會。至於蘿西,我最近已開始相信,他就快要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屈服了。
我們也有通過三、四次電話,每次都說得不多,但每次通完電話後,我都會再三檢視對話內容,想找出那個重要的跡象,顯示她可能已改變主意,可能已改變態度。
「天啊,我的天啊,蘿西,他在哪裡?他可能會有危險。」最近媒體報導,有個犯罪集團在超市、購物廣場和觀光景點把小孩擄走。有個案例是擄走一個三歲男童,等到擄人罪犯與受害人從逃生口出來時,男童的頭髮已經剃光,而且從頭到腳換上另一套衣物。我狂亂地看向四周。這個地方有多大?不可能看得出來,因為每個方向都有員工專用門和逃生門,還有通往較遠展區的路徑。這是個燈光昏暗的地下迷宮,是最糟的情況!我們必須以人力所及的速度,盡快將這整個地方封鎖。
廣播又重複一次,那女孩滿懷希望轉過頭看我。「妳覺得是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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