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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西的世界

作者:亨利.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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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上,畢爾太太談起他們兩人的事,內容幾乎就像是在說,她是在兩人激烈拉扯的情況下,切斷了這段關係,拋下他,把他留在倫敦,之後又歷經了幾番波折,然後才出現在這裡,這不就表示她基本上是犧牲他了嗎?梅西自己也幻想著,在攝政公園那個家可能上演過什麼樣的情節,但其中的細節幾乎讓她感到驚恐,因為克勞德爵士很可能根本就沒有公平競爭的機會,畢爾太太只要坐在那裡,就會引起某些情感擾亂思緒,像是能夠和她這樣的美女相處,甚至都會讓人心生驕傲,而小女孩幾乎都要忘了這一點,雖然她還沒想到要如何犧牲畢爾太太,但她似乎可以看見克勞德爵士已經著手進行了,也不會直接發出抗議。
「不是克勞德爵士嗎?」威克斯太太肯定是在爭取時間思考。
「我是啊。」威克斯太太堅定回應著她。
顯然,她的繼母現在決心要從威克斯太太身上得到的,是希望這位老師能同意大幅更改她們的生活方式,要有所改變,俐落地就像雜耍藝人手上的球,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配合畢爾太太新得到的便利,其他的都不重要。梅西很能了解其中的寓意,她微微收起手肘,指著自己的肋骨,做無謂的防護,她知道這表示不管是繼父或繼母做她的監護人,一點也不重要。問題的核心是女孩畢竟不是男孩,如果梅西只是個穿著長褲的粗野孩子,最多大概也就是註定長大會變成流氓,那麼克勞德爵士就很適合照顧他,如果是這樣,克勞德爵士自然就跳出來了,而威克斯太太就會發現自己跟對老闆了。
「有結婚的自由嗎?」
「她不再是妳的媽媽了。」畢爾太太回話,「克勞德爵士付了她一筆錢,讓她不再是妳的媽媽。」然後似乎想起,這個小女孩恐怕不太了解金錢交易的意思,「只要克勞德爵士答應讓她不必再撫養妳,那麼他就不必再照顧她了。」
梅西完全沒有想到她會告訴自己這件事,一時還無法理解,同時也察覺到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應該滿疲倦的:「這樣才能嫁給克勞德爵士嗎?」
「成功說服妳,改讓她照顧我啊。」
畢爾太太又回頭看著鏡子,拿著粉撲玩樂似地輕拍,只說了一句:「我親愛的寶貝,她錯了。」這句話說得輕鬆愉快,也頗有說服力,但小女孩依然思考了很久,她想起克勞德爵士自己並不是這麼回答的,儘管如此,這也沒辦法阻止她把話說出口:「所以妳是說,他沒有離婚的話就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來囉?」
「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梅西堅持著問,「我想知道妳願不願意接受她。」
「那,妳喜歡這樣嗎?」梅西問。
「唉呀,小可愛,我才正想問妳,妳覺得她到底會不會改變想法,喜歡可憐又糟糕的我呢?」
「對啊,既然不會改成是妳,還會有誰?」
「是替代人選嗎?」威克斯太太反覆思量,她又對上小女孩的眼睛,「她幾乎在討好我了。」
「我確實如此。」她突然變得謙卑,似乎是想起最近才責備過自己。
畢爾太太往臉上拍了最後一道粉,她準備好了,然後優雅站在原地。「親愛的,我的意思是,就是因為他沒有離婚,我才會離開他。」
「一樣好!」梅西重複著她的話,「我希望最好不要如此。」她聽到自己堅決的語氣,自己先發起抖來,「我還以為妳『愛慕』他。」
威克斯太太繼續躲避問題,「我倒想知道妳願不願意!」
「只要他,不然就沒有人。」
畢爾太太坐在兩人之間,確實就如威克斯太太所預期的,吸引了不少注意。餐廳內的其他女士都沒有她漂亮,其他人的美也都不像畢爾太太那樣,能夠讓人萌生尊敬之意。她主要都在和威克斯太太談話,讓梅西得了空閒,能夠注意到她談話的方式:目光集中在對方身上,不時互相碰觸;讓自己沉迷在這些動作的意義中,雖然她還不是很清楚,和她自己也沒什麼關係,但是這麼鮮明的動作卻讓梅西愈來愈了解,她可以開始解讀繼母每個不相干的動作有何意義。威克斯太太也幫了忙,她先前提到了遊戲,所以現在這些動作都有可能是有策略的。梅西不太了解社交策略,就像如何有禮地送上閉門羹、如何更得體抽開自己的手,結束關係等等,但至少就目前看來,她可以從畢爾太太身上學到如何避免偏著頭。梅西知道一個詞,這位女士經常用這個詞解釋,一個人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畢爾太太總是說自己這麼做,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得到,或者有人會幫助她得到她想要的東西,那就是「表現愛慕」。
而她的學生,雖然無意表現傲慢,但並沒有羞怯:「我想妳為我做了很多,才讓我變成這樣。」
「他願意承擔起撫養妳的一切麻煩和負擔,只為了讓她不再知道妳的消息。這是正式簽署的合約。」
「他沒有,算是沒有了。他自由了,妳知道的。」
下一刻,威克https://m.hetubook•com.com斯太太也發出,聲再相符不過的聲音,「妳真是太了不起了!」她的聲音有些像嘶叫。
畢爾太太也很享受異國生活的情趣,她的女兒想抓住機會向她解釋,想不到她卻搶先一步,告訴梅西自己對這一切相當熟悉,隨後開始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但是梅西發現畢爾太太的成長過程中幾乎都是循著歐陸禮儀,讓她十分驚訝,於是也就不太回應畢爾太太的解說。而畢爾太太開始向兩位朋友解說,態度讓人有些困窘,不管她們去到哪裡,都由她充作口譯人員、歷史學家,以及導遊。她總是能將眼前的景色和她早年的遊歷連在一起,她十八歲時曾經有一段時間,跟著荷蘭的某名門家庭一起住在法國北部的萊芒湖畔。過去梅西經常聽到她說這些冒險故事,覺得很有趣,但時間一久都顯得像是空想,而如今在布洛涅,故事的女主角炫耀起自己的經歷,消弭了這些疑惑,她說起某些主題時的犀利見解,梅西先前也是如此犀利向威克斯太太解釋,只是從畢爾太太口中說出,顯得更有說服力,冒險更是多采多姿。而這只是讓畢爾太太揚帆前進的動力之一,梅西也能感受到她握著自己的手時傳來的力量。梅西和克勞德爵士分開,原本就已經感覺到時間的壓力,如今這一趟出遊更是影響了她,那股壓力更顯沉重,她覺得這樣的情形似乎會持續好幾天,如今讓他們煩躁不安的原因已經來到了法國,而他身邊沒有媽媽、沒有畢爾太太、沒有威克斯太太,也沒有她,他孤身一人在英國一定很害怕。她覺得自己等待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卻說不上來究竟在等什麼;有好幾次,她感覺畢爾太太口若懸河的嘰喳聲,只是為了掩蓋某人的敲門聲,不過即使在這樣的危機中,這個嘰喳聲都沒有公開說出自己的目的,一直到要準備用晚餐的時候,她沒有讓梅西跟著威克斯太太去準備,反而是終於帶著如母親般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推著梅西進她的房間(從克勞德爵士手上接收過來的),動起靈活的雙手親自幫她的小女兒打扮,然後她才說出口:「我要和妳父親離婚了。」
「現在不想要兩個人了?」威克斯太太接上話,臉也紅了,「只要克勞德爵士嗎?」
無論如何,她們兩人從來沒有待在一起這麼久,卻完全沒有溝通交流,而兩人的同伴又要她們陪著她,讓她們只能分開。不過這樣的情況也顯現出兩人更加緊密的關係有多麼偉大,即使面對第三人一次又一次、毫不間斷的引誘,也不會動搖。這天的活動十分熱烈精采,畢爾太太妙語如珠,而且說個不停,就像悠揚的樂曲和飄揚的旗海。她馬不停蹄帶著兩人去散步或是搭著馬車出遊,甚至為了晚上,還計畫著要帶她們去Etablissement(娛樂中心),去那裡只要付一法郎,就能聆聽名家的演奏會。這個計畫讓梅西想起伯爵宮的表演節目,而法郎的聲音聽起來比先令的清脆,那時候梅西沒有聽見先令硬幣敲響的聲音;但這個願望就和另一個一樣,讓她心煩意亂:這次的法郎也像先令一樣沒有響起,而從表演節目就能知道那些演奏會是怎麼回事。很快,Etablissement的計畫就瓦解了,這也難怪,這位女士從她抵達的那一刻起,就勇敢承認自己和別人翻臉的事情,所以也大方坦承自己終於精疲力竭了。梅西可以理解她的疲累,經過這一天,一直觀察著她的結果,發現她很興奮,梅西甚至還偷偷把她的狀態比喻成一股海上風暴,風暴從倫敦就十分強烈,所以需要一點時間平靜下來。小女孩觀察到的這些狀況,像是講個不停,還有她不斷強調著什麼、一直神采奕奕、不時發揮自己的幽默感,這都讓梅西覺得她有如風暴一般。www.hetubook.com.com
「沒那麼好,親愛的,但他還是會和她離婚的。」
「那妳突然也開始愛慕她了嗎?」
「威克斯太太說的?」
「首先,是有自由和他自己的敵人離婚。」
「什麼,她一直在對妳表現愛慕啊,她成功了嗎?」
「一定要喔!」畢爾太太說完就匆匆帶她出門,空氣中帶著香氣,她那樣說,似乎梅西要幫她做一件特別的好事。
梅西看著她一會兒,然後開始脫掉衣服,「喔,妳就是沒有人啊!」
梅西掙扎了一下,然後發現畢爾太太並沒有生氣,便知道自己可以繼續說下去,但她這才發現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氣:「是威克斯太太說的。」她承認。
那天晚上,小女孩上床睡覺的時候馬上就試了,原本她以為,畢爾太太會希望她晚上不要再由威克斯太太照顧,現在她不再擔心害怕了。「妳承受得了嗎?」走廊盡頭的兩扇門www.hetubook.com.com一關上之後,她立刻開口問。
威克斯太太看起來似乎感覺自己占了上風,「那妳想『殺了她』嗎?」
梅西沉默了一下子才說:「不,他不會的。」然後又更大膽說了一句:「妳也不會。」
「那麼妳會接受她嗎?我想問這個。」梅西說。
威克斯太太想清楚之後,臉紅了起來,「對,她就是這個意思。」
畢爾太太原本盯著鏡子,聽到之後轉過身來,臉上滿是興味和驚訝:「妳怎麼知道?」
威克斯太太嚴肅地盯著燭火,「承受什麼?」
「我就是知道!」梅西喊著。
雖然這是在稱讚梅西,但是她卻思量了一下,提出反對意見:「可是他還有妻子,你們怎麼能結婚?」
對年輕的小女孩來說,這些論點真的都說得通了,尤其是她聽見自己的新身分,那個語調打動了她,有了這麼多家長,如果爸爸和媽媽可以算是死了,她還會是某人的女兒。如果她父親的妻子和他母親的丈夫因為自然法則,或者以她所知道的方法,透過法律規定,必須代替他們死去的伴侶執行職責,那麼如今,畢爾太太的伴侶就和克勞德爵士的一樣都等於是死了,在「法蘭芝與法蘭芝及其他」的這場離婚法庭上,照顧梅西的職責就會優先落在他們手上。當年那場離婚官司可說眾人皆知,而官司中的小女孩現在發現,自己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完全充滿了畢爾太太想要的奢華享受,而梅西和威克斯太太肩負著娛樂這位女士的任務,她的希望也讓這兩人忙得團團轉,而她想看的、想體驗的實在太多了,讓她們都眼花撩亂,很難抽空互相交換眼神信號。甚至梅西還隱約感覺到,如果手邊有一、兩條繩子的話,威克斯太太或許會丟出去;或者送一、兩架火箭升空,希望有人來救她。
「喔,媽媽這麼做真是太好了!」梅西大喊著。
但是,畢爾太太顯然太低估了她女兒對金錢的概念,「然後他自己會撫養我嗎?」
「為什麼不可以?妳也越線了,畢爾太太也越線了,我們每個人都輪到了!」然後梅西發出一聲輕笑,她年幼的口中從沒發出如此奇異的聲音。
畢爾太太親吻了她一下作為獎賞:「聽到妳這樣說真是太貼心了。」
其實她還得等一下才能聽到答案,因為,唉,她的朋友覺得實在太尷尬了!「當然現在我對這段關係,就是他們的關係,某個程度上已經沒有那麼反對了,她今天對待我的方式,就好像我畢竟不是太糟糕的小蟲,我不是不清楚她那樣彬彬有禮的手段,不過當然和-圖-書啦,」威克斯太太急忙補上一句,「雖然她幾乎就跟克勞德爵士一樣好,但我還是不喜歡讓她照顧妳。」
此刻,小女孩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宣告著,答案顯而易見了,「一點也不想。」
她現在就在表現愛慕,看起來是只對著威克斯太太一人,而小女孩的腦子從來沒有動得如此自由,於是也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畢爾太太想得到什麼?這時候上的菜是牛腰蛋捲和炸雞,而梅西唯一還擁有的監護人,這是第四個,親切地和她的老師談話,讓梅西不禁好奇,她的老師是不是抵抗得了?雖然說也奇怪,但這時候梅西卻對威克斯太太的道德感產生了興趣,她想現在老師可能把道德感當作武裝了:這股力量聳立在威克斯太太前方,因為眼前要抵擋的誘惑是她過去沒有過的,要抵抗畢爾太太本身的魅力,就目前看來,和抵抗克勞德爵士眼中的她是完全不一樣的。現在發生的一切,不管是什麼,梅西感覺或許還會有更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綜合這一切,梅西疑心猜想,她一生中有沒有曾經去兌換一枚一鎊金幣,這可以比喻成印象的轉換,但是又掙扎了一下,因為她想再好好算一算,擔心自己的匯兌算錯了。她仔細思索了一番,覺得自己或許在這場激烈的替代遊戲中,扮演的是被動的角色,如果她的繼父、繼母之間的問題,最後是讓畢爾太太的一句話總結了:「好,如果她只能和我們其中之一同住,那麼還會有誰比我更適合呢?」那她一定會變成受害者。這樣的答案和她這幾天安慰自己的想法差太多了,而更讓她感到悲傷的是,克勞德爵士還是音訊全無,所以也無從表示,他不會讓畢爾太太做出勝利宣告。
「我也不要嗎?」威克斯太太叫著。
「她可沒討好他,甚至對他也不好。」
梅西想了想話中的暗示,但想不通,「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我會問清楚的。」
威克斯太太轉而嚴肅盯著她學生的臉:「成功什麼?」
威克斯太太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的堅定不移,「親愛的,妳怎麼這樣問我?妳越線了。」
這句話又打開了不同的視野,但是離梅西實在太遠了,她無法理解,於是轉身不予理會。但是在她們出門之前,她又問了:「妳現在喜歡威克斯太太了嗎?」
過去這幾天,梅西覺得自己能過著這樣的日子,都多虧了某人,所以這句話讓梅西毫無準備,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個可怕的稱呼是指誰,但她還是遲疑了好久才冒險猜測:「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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