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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麻煩

作者:安東妮亞.奈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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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城Palisades

斷崖城
Palisades

「我要坐下。小心她的脖子。」我把頭低下放在兩膝之間,想恢復我的周邊視覺、氧氣以及平衡感。我盯著一隻壁蝨,看牠爬上我的靴子。莉莉在莎拉笨拙的手臂裡大哭,但我沒辦法擔心。那一刻,數月數年之後的第一次,我只想著我自己。
他很客氣。他想禮尚往來,至少會試圖假裝對我的生活有興趣,這讓我頗有好感。
「那真是天大的謊話。」我說,同時對她那謊言的怪異細膩程度和無懈可擊感到驚奇。
「莉莉就是在那天出生的。」我說。她出生的時候,我丈夫正拿著繳稅單在郵局裡排隊,而那時,我一直忍著不吃鎮痛劑,努力地將莉莉從那個荒謬的超小洞口推出到這個世界上。而那一天在斷崖城這裡,喬正瘋狂地開車穿越春天的大風雪,他的情人在身旁的座位上沉重呼吸,開著車前往他自己的診所,她一路禱告,而他在編故事準備應付莎拉,他需要莎拉的幫忙。
「只是走路,」當喬和莎拉問我一個人整天都在做什麼時,我如此回答。「四處走走。」小時候,我會跟著父母遠足,尋找斷崖城山裡的蝴蝶。我父母會一起培養嗜好,也就是因為這個精神,讓我建議丈夫和我們一起來,我、他剛出生的女兒,來一起摘花、一起賞鳥,甚至露營。他輕蔑地看我,憐憫著我盲目的樂觀心情。他嘲笑我父母的那張照片,我父親的強壯臂膀那樣舉起母親是何等的性感,從父親的齒間隱約可聽見髒話,就在那對多汁的乳|房上方。真的,生孩子讓我變得軟弱;我已經不是那個和他結婚的偏激分子,已經不是那個抽煙的厭食者,我那輕盈且充滿活力的美,在前往健康退化的路上遺失了,那是我丈夫鼓勵的路線,仗著他比較年長,仗著他愛我,仗著他宣稱自己是如何地幸運。他突然的疏離像是賞了我一巴掌;我在鏡子裡哀嘆我已流逝的美麗,帶著一種自以為在婚後就沒再採取的挑剔態度。我丈夫已變得焦躁與厭倦,身陷在一個曾宣稱是尋覓已久的家庭生活中。我曾相信他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但現在他迷糊了,苦苦掙扎著,在夏天的某個假日把我送走,表現得好像在免我受罪,什麼原因都懶得說。我租了房子,每個禮拜繳租金,把莉莉的攜帶式嬰兒床放在我的單人床邊,然後等著被召喚回家。當深夜清醒地躺在床上,我所聆聽的寂靜是如此巨大,讓我感知了在體內虛度光陰的血液。
「然後你要帶莉莉來看我們。」
「瓢亮的寶寶。」梅蘭妮的丈夫說,操著過時的西方口音。
有時候,領悟的感覺就像被冰雹擊中一樣:冰冷地砰一聲擊中頭骨。我在莎拉的狀況裡看到一種熟悉的沮喪,我突然瞭解,我丈夫也有過外遇,雖然他說沒有。而且,是那個女人(不論她是誰)表示要停止往來的。我幾乎可以指出那是哪一天(如果有人拿月曆給我就可以),那是我懷孕不久以後的事。也就是她對他吻別的時候。
我站在那裡等,和其他人一樣。不久,來了另一輛車,車上有一對年輕男女。男人在車子停妥前就已開門跑向警察。是那名跳崖者的朋友,我想。他和警察說話,然後跑回車上。「收音機。」我聽到他這麼跟女伴說(她一直留在車上)。然後他們快速離開。路上的車流緩慢,因為我和警察都在往上看,每個人也都跟著往上看。高高的懸崖上,男人慢慢走進紅色岩石之後陰暗的雲杉樹林中,然後再走出來到懸崖上,又再離開懸崖。這樣的動作可能是因為緊張,也可能是因為在沉思。很難說是哪一個。突然,他脫下襯衫。那讓我的心撲通跳,因為看起來好像是準備有所行動,而我想要看到行動。我懷中的小孩又熱又濕,像一袋內臟,而雜貨袋的袋子正切割著我的手掌:,綜合了鮮奶、果汁和水的重量,都是液體。
「看!」某一天,她拉起上衣叫我看,有一條皺皺的紅色抓痕,和肋骨一樣長。
「運氣不錯的是,她很乾淨——嗯,她說她很乾淨——但如果不是呢?不過我就是忘不了那持續很久的熱情,還有那種讓自己覺得很不負責任的感覺。我的意思是,我做事都很不小心。你也知道我就是這樣——我要綁兩次鞋帶才不會被絆倒;我的房子裡堆滿了安全設施,因為我會想像各種可能的災難。我的想像力一定讓你不可置信,煙霧警報器,氡氣偵測儀,鉛的監控器,在車上放手機、維他命片,他們說我有憂鬱症,我在飛機起飛前兩小時就先到機場等,可是偶爾,我還是很想忘記那一切,想違反一下我的個性,來一段片刻激|情。」
後來和莎拉一起健行時,我跟她說懸崖上那兩個人的事。我們正走到當初他們所在之地的正下方。當然,那裡看起來沒出過什麼事;大自然鮮少在它的表面上顯現曾發生衝突的跡象。莎拉沒聽說過這件事,所以我想那表示後來真的什麼都沒發生。沒有婚禮,沒有死亡,診所裡也沒有急診案件。她在滿足的沉默中聽我說這件事;一般來說,她是一個愛發表意見的驕傲鬼,你說的東西必須很有趣,否則她會說些完全不相干的話來打斷你,好像在說她早就沒在聽你在說什麼,早就在自己的思路上徘徊後得到了一些結論,然後她一定得說出來。我不覺得這很失禮,雖然其他人可能會這麼想。反正,她的作風好像在說,她可以幫助你不要變得令人厭煩,當你一迷失,她就會現身解救這場對話。
「再見,法蘭克。」我說,突然因為他的良好態度而感到思鄉懷舊,我在他快樂的辦公室裡的那份工作,我的過往時光,以及當他和我說話時站著的那個地方,那個充滿嘈雜天使的城市。「很謝謝你打電話過來。」我補充,那是一種突然爆發的感傷,可能會讓m.hetubook.com.com他不知所措,但我不在乎。我快哭了,我想,我不「好吧」,我需要去某個能讓我發洩一絲情緒的地方。
斷崖城的印象原本已跟隨我許久(我父母的下流擁抱),但那已被我在今年夏天的經驗所取代。現在,當我想起那小小的山林隱居處,就會記得曾經暗中觀察那兩個站在懸崖上的人,就會記得自己的祕密渴望,想看到他們牽著彼此的手,往前跳。
「為什麼大部分人都還要在一起?因為他們有小孩,感覺很安逸,小孩可以讓伴侶關係改善。」
和丈夫分居的那個夏天,我變成兩個人的知己,莎拉.席柏特和喬.莫卡夫。我去看西班牙語的《無事自擾》時遇到他們,劇名被翻譯成《無原因的嘈雜》;這兩個名字在我的腦子裡越放越大,感覺像是我的懷疑正對它們發射著聲納訊號。莎拉是某個小地方診所的心理醫生,而喬是那裡的一般科醫生。事實上,診所只有他們兩個員工:同時兼任老闆、掛號、醫生、收款員。除了緊急事件外,只在上午看診。他們負責醫治新墨西哥州小斷崖城裡的所有疾病,幾乎所有神祕的疾病他們都知道。他們從公園的那一邊走來,在人群中走動,然後遇到我。夏天在那裡的日子,我早已經習慣被人注意。我想,這個小城應該學學如何和觀光客作朋友,要學著吸引他們,而不是嚇唬他們。斷崖城像個絕望之人在盼望著約會,臉上有難以掩飾的飢渴,笨拙地拋著媚眼。
「也是男的?」她問,好像早就料到。她覺得,懸崖上那兩個人如果是同性戀的話就還挺有趣的。
這是值得傳播的事情。我想拿它來向丈夫證明自己還是有趣的,因為我和斷崖城最無法無天的一票人混在一起。這些故事證明,就算有小孩,我們還是有辦法不錯過任何精彩的體驗。但,我丈夫從來都沒有接電話。他把我們原本在答錄機上錄的外出留言改掉了,而且留了我在新墨西哥州的電話給那些想找我的人。
「是床的彈簧啦,」莎拉驕傲地回答,讚嘆著那道傷口。「床墊上都是血。」
「可能吧。看不清楚。有一個把襯衫脫下來,另一個看起來比較矮小,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小男生。」
我們在緬因街上偶遇她和她的丈夫。那跛腳的牛仔丈夫把手放在臂彎裡,人長得挺英俊粗獷、畢恭畢敬,當他放開妻子的手然後溫和地撫摸我懷中的小孩時,我被罪惡感打擊了一下。如果我不只知道她的妻子對他不忠,還知道他一年只做一次愛,那對他公平嗎?至於沾沾自喜的喬,露齒大笑得令人生厭,難道我不能把他臉上的笑容給抹掉嗎?我有種想消除緊張的一時衝動,可能就是想洩漏一切我所知道的資訊,想對那個丈夫、妻子和她的情人說出一些事情,想看著三張皺成一團的扭曲表情,好像他們受到槍擊。
他們對彼此的情人都一無所知。他們共同抱持著一種對彼此的輕蔑盲目,以及對彼此的不敬,而他們也都相信,沒有任何人會覺得他們的配偶有足夠的吸引力,沒有任何人會費力去誘惑他或她。「我希望莎拉可以承認自己是個拉子。」喬在某一天這麼說。他們前一晚才惡毒地吵了一架。「她說我越來越懶,說我開給病人太多抗抑鬱劑,就因為我在床上不能勃起。她還以為侮辱人會引起性|欲。」
「嗯哼,」她說。然後,她因為忍不住,便急著說出她的事:「我上禮拜三太晚回家了,只好跟喬說我嗑了藥。我跟他說沒辦法馬上開車回家。必須等藥效退掉!」
「那種事情是沒辦法解釋的。」我說。無法解釋,真的,那是一種巨大的絕望。
曾經,類似這樣的事情一定會讓我厭惡,但是,我已結婚四年了,而且雖然我們在第一年做|愛八十二次,但過去的六個月裡,我丈夫一次也沒碰過我。我問喬:「他們為什麼還要在一起?」
「他沒辦法抱怨,當然。」
「好吧。」法蘭克說。這是他的招牌臺詞,邊說邊嘆氣。好吧。
我是個好知己,祕訣就是:不要給建議,聽就好。你可以複述、認可、同情、提問,或甚至洩漏一兩則八卦、提供一點客觀對應,但是你永遠不能對朋友囉唆下一步該做什麼。永遠、永遠、永遠不可以。
莎拉嚇了一跳,馬上幫我解開帶子。我們兩個都因為我的完全無助而感到驚訝。
「大部分的蠢蛋。」我向她保證。
我決定不要等候丈夫再度接納我。我向莎拉.席柏特和喬.莫卡夫道別。我從未遇過像他們這樣的夫妻,如此固執地保留各自的姓氏。我的離開讓他們很難過,他們的知己、他們的觀眾,以及他們尚未結束的戲碼。我捐錢給他們的診所,回家以後,我會很虔誠地閱讀他們診所的業務期刊。
他們都過分讚揚我的博士學位。斷崖城已快轉變成為觀光勝地,到處都是不動產仲介、滑雪者、開發者、傻男人傻女人,每個人都有莎拉口中所謂的「大腿肉」。喬用手指在耳朵附近繞圈圈表示那些人是神經病,普遍低能。他告訴我《無原因的嘈雜》之所以上演,是為了向墨西哥裔的建築工人致。白天,他們砌磚伐樹,而晚上,他們無所事事,只能喝酒、替巷子裡的垃圾車塗鴉。但除了演員以外,我在那場演出裡沒有注意到任何人在講西班牙語。
他有情人,這讓我感到憤怒。他,在我們結婚前有好幾打的情人;他,應該早就四處播種了;他,對於他,我的重要性永遠排在第二等,我是他身為戰利品的妻子。他的第一次婚姻應該很亂,他做錯很多事,是一次嘗試,是一次錯誤。我才二十幾m.hetubook.com.com歲,天啊,如果真的有人要外遇,那應該是我才對吧?但我大多只能受苦,忍受被欺騙和背叛的恥辱,被遺留在後,僅守著對快樂生活的一絲信念,就好像一個孤獨的信徒在守護著秩序已然破滅的宗教,可悲的最後一個修女。
「性|交,」她說明。「但是,哪個蠢蛋會等到結束之後?」
「不知道。沒想那麼多。我只是需要梅蘭妮。當我騎到那邊時她也醒著,坐在廚房裡,沒有開燈。她說她在想我。我沒辦法形容,當我在半夜裡透過廚房窗戶看到她回望我,如此地悲傷,如此地愛我,那種感覺是多麼地驚奇。」
「我恐怕以後都見不她了。」她說。她沒辦法對那個場景一笑置之,沒辦法把她的恐懼歸因於妄想,她感受不到其中的幽默。她受到驚嚇,當認清這份感情的實際程度時,當瞭解她那最糟病例能讓她墜落得如此深時,異想天開和挖苦的個性都離開她了。
「那樣就讓你以為她是拉子?」
「她沒缺什麼東西。」我邊說邊親吻她的頭。
「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後來我問,他的陰沉和淚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糟吧?」來到我身旁的結實女人說。但她似乎對這齣戲的糟糕感到滿意,和我一樣。壞藝術有時會讓我發笑,也有時會讓我發怒,感覺好像是在暗指我也是個壞藝術。
「天啊!她是什麼角色啊?海盜嗎?」
「嗯,也會。看到了嗎?就是從這裡轉。」他把一株小花楸推到旁邊,讓我看他和情人每個禮拜三都會走的路。我們暫停談話,似乎在體會片刻的沉默,然後我們往前走,他的步伐稍微加快,感覺好像望了愛之巢一眼之後就受到了激勵。我確定有這種效果。我用嘴唇輕輕摩擦莉莉的頭,以避免……什麼?批評?還是嫉妒?那天真奉獻的丈夫——他,跛腳——讓我心神不寧。「她是有夠虔誠的天主教徒,」喬快活地說:「那可能會造成我們的墮落,她的罪惡。」
喬的路線會進入綿羊溪保護區,以前是採礦路而現在禁止車輛進入。這條路線的高度和莎拉走的高度一樣,一千兩百哩,但是走這條路會比較輕鬆悠閒,感覺好像在跑步機上走路,一路登頂,然後,那裡有一座壯觀的瀑布,像從Coors啤酒罐冒泡湧出的啤酒。喬和我會坐在那裡,把腳泡進極冰的水流裡,休息吃著點心。莎拉健行的時候不會帶吃的,甚至也不會帶水,她只帶一包煙、Zippo打火機、口香糖。她會在路線的最高點抽煙(這是另一個喬不知情的壞習慣),然後很快地下山。而喬喜歡帶些吃的,布朗尼蛋糕或脆餅,起司和蘋果,用保溫瓶裝一些咖啡或用運動水壺裝一些酒。他是個感覺主義者,常站在如漣漪震動的樹葉下一動也不動,眼睛閉著,然後像是在玩響板似地用手指擰著空氣,平靜地微笑著。跟莎拉的健行比較起來,我和喬一起時比較沒有活力。我會敞開上衣餵莉莉喝奶,雙腳放在溪水裡,而陽光照耀著她頭上的細細金髮,她的囟門忠實地脈動著。我和喬認著天空飛過或棲息樹梢的鳥,訴說彼此的童年,來回遞著食物、飲料和八卦。還有我的小孩,他喜歡抱在手裡搖擺。我在那段日子裡感覺,喬,是我的真朋友;而莎拉是個謎,是個迷失的古怪靈魂,我也許有能力對她伸出援手。喬比較有幽默感、是個較為專注的聆聽者,雖然他陷入一場最炙熱的愛戀,卻仍不時關懷詢問我的問題。
那是一整個夏天都在聽喬和莎拉談他們的不忠以後,我才終於搞清楚我丈夫的不忠。對某些想看到真相的人來說,那是再明顯不過的。那時,我正和莎拉走在一起。她很沮喪,因為當她跑到聖大非想和貝絲共度一晚時,貝絲卻表示要斷絕往來。
「我會的。」他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這讓我很感動,他能這麼自然地說出她的名字。我丈夫在想稱呼她的時候叫她「寶貝」,像是隨手拈來的一個名稱。
「她好安靜。」她鮮少把莉莉拉進對話,那個一直待在眼前的我的重擔。
「搞?」我說。「那是什麼婉轉說法嗎?我覺得自己真不上道。」
伴侶關係。安逸。我想,這就是喬和莎拉還在一起的原因。他們有共同的診所要經營,他們喜歡對方的陪伴。喬需要莎拉那種尖銳的智慧,莎拉需要喬那種傳統且人人稱讚的形象。如果沒有對方,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當天晚上,我想起丈夫,對於他不願默默接受種種被安排的事物、不願過度安逸、不願擔心形象,我或多或少地感到佩服。他說他想選擇繼續我們的關係。
他們是在上面禱告嗎?在練太極拳?興奮地在尋找蘑菇?他們知道下面有觀眾在看嗎?他們知道下面有警察和一些好奇得伸長脖子在看的人嗎?那第二個身影是女人嗎?還是個年輕男孩?他們是相約來這裡自殺嗎?還是來這裡舉行婚禮?
莎拉和我談論喬就沒有那麼直率了——也許她瞭解我是站在他那一邊的,那是異性戀浪漫者之間的互動。他喜歡我的小寶貝,我想那可能會讓他想起情人所失去的孩子。
「好幾年?」
我重播自己的懷孕過程,就像是一部令人鍾愛的神祕電影.精彩片段、主要場景、溫柔時刻、驚奇時刻,然後,我回顧各種小事件,以及所有小角色。現在,我試著猜測丈夫那時的情人是誰,是什麼樣的年輕女孩或老女人。他的情人比較像惡毒的貝絲還是愚蠢的梅蘭妮?
喬和他的妻子不一樣,他是一個浪漫者。他的情人住在斷崖城裡,她本身已經結婚,號稱是喬和莎拉的家族朋友,不久前才剛流產。「四月十五號,」喬說:「在我們剛做完愛之後。」
「他是意志消沉,」他診斷我的丈夫:「中年危機之類的。」
hetubook•com•com我頭暈,」我突然說:「可不可以幫我抱一下孩子?」
現在,我終於搞懂了丈夫的想法,但我自己的狀況似乎馬上變成了一股黑暗與混亂的漩渦。為什麼我要離家一千哩,為什麼我要站在山頂聽著一位兩個月前才遇到的女人對我訴說著她的狀況、她已毀的身體和已碎的心?
「喔,沒錯。我只要稍微輕視一下她的宗教信仰,就知道她下一步會在電話裡哭,然後要和我分手、要走出罪惡,準備對她丈夫和我太太懺悔所有的事。懺悔這種東西還真是天主教的基礎啊。」但他聽起來並不關心,不是真的關心。事實上,他相信自己可以使她放棄信仰,他相信他們的愛比她的天主教還要巨大。愛是美的,我想,美在於它讓你變笨的方式。
「是我們的榮幸。」梅蘭妮微微屈膝,對我們的相遇做出註解。
「她很陳腐,對吧?」當我們走上綿羊溪時,喬興奮地說著:「她丈夫真是個鄉巴佬!」星期三,他和梅蘭妮都會走這條小徑,路線一樣,但是當走到某個重要的岔路就不一樣了,「往上一直走,越過那顆看起來像一隻烏鴉在睡覺的岩石,」然後他們從正路轉開,涉水過小溪,再走進對岸的樹林裡。「我們在那裡放了一條毯子,」他說:「包在一個防水的袋子裡,然後吊在樹枝上。」
「很浪漫,」我說:「讓我印象深刻。」
「沒有,」他嘆氣:「但我瞭解那種想和別人相愛的慾望。」他繼續表示,雖然自己有那種一步,偷情。外遇這種事太好預料結果了,他說。他愛我,他說。他對自己不滿意,他說。他需要時間和空間,講一堆說什麼都有道理的抽象觀念。
我抱起寶寶上路。她現在已會自己支撐頭部,每次看到我都會燦爛地微笑,和日光燈的開關一樣忠實。我的膚色曬得很好、小腿的輪廓也雕塑得很好。我有新的知識,是從孤立與入世、專注與安逸的罕見交集中所習得的新知識,由四個角落所組成的混沌。這份知識,從我父母的回憶中取得,在我朋友的祕密愛情生活中具體化,在我丈夫的悲苦中顯現,在我未來的命運中等候著。你總是想要兩種會相互衝突的東西。你要舒服地坐在躺椅上啜飲美酒,讀一段優美的散文給你聰明的伴侶聽,一場共同的消遣,另外,你想要在一間邋遢的宿舍房間裡和一名沒有靈魂的璀璨青年來一場下流、高速的狂暴性|愛。你想要有一個見聞廣但可能有點冷血的工作夥伴,你想要有一個全心奉獻的笨蛋,在你的腳邊祈禱。你想要一些穩固實在的東西;你想要一些變化無常的東西。這些東西之間無法建立妥協,除非你能在信念上跨出一大步。在這些東西之間存在著自相矛盾的巨大裂口,不幸的婚姻。
「我不想只是愛你,」他說:「我想和你相愛。」一如往常,他讓我感到困惑。我愛莉莉愛到發狂,我的意思是真的發狂,不誇張。每個禮拜,我的新朋友和他們的情人編織著各種不同的親密方式——在森林裡散步,或往宿舍飛奔——而我,在靜靜的骯髒小路上抱著我的寶貝散步。我喜歡這個小寶貝。我喜歡那份存在我們關係裡的清澈。我喜歡自己在那夏天裡的一心一意。她的父親可能回到我們身邊,也可能不會,我無法掌握他的決定。唯一在我掌握之中的是這個小寶貝,她的慾望很清晰、單純,也很基本,像一張白板。愛她是一種快樂,這個動詞,我可以執行一整天。
事實上,我確定他的確對自己不滿意。我也很確定,他到現在還是不滿意、不快樂。我知道他愛我,以某種方式來愛,雖然我們兩個都不會喜歡那種方式。「我想和你相愛。」在我的腦子裡像是存在著某個無情的捲筒,而他的聲音在捲筒上暈眩捲動了第一千次。我一再回想這句話,想確定其中的語調是否有什麼變化,似乎這是一個關鍵。我想和你相愛。我想和你相愛。他早已和別的人相愛,而那說明了一切。當小孩出生仍不能有效激起他的愛時,那麼,他的愛之所以會如此匱乏,一定是因為罪惡與絕望的混合讓他無力承受。現在我已經知道為何要分開一整個夏天了。他想錯過莉莉頭幾個月的生命,而那是為了拯救他自己的生命。
「糟得有點恐怖。」我熱情地說。我的胸前抱著六歲的女兒,她令人難受的挑剔個性要求我來走斷崖城的髒路。我們遇到了同樣因為發怒而感到開心的人。喬.莫卡夫和莎拉.席柏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們是長期的對手,針對某事進行競爭,像是在爭奪父母寵愛的兄弟姊妹。但事實上他們是一對夫妻,整整比我年長十五歲——差不多是我丈夫的年紀。他們的婚姻,就像那些維持比我的還要長久的婚姻,都狡猾地誘惑著我。他們互相毀謗、互相欺負,就是不願意各讓一步。他們的幽默是尖酸的。他們似乎已耗盡體力,像動物園裡的衰老動物,骯髒的獅子,疲倦的狼。許多人避開那些在動物園裡服無期徒刑的角色;你可能比較喜歡年輕的動物,牠們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那裡、一直對著柵欄跳啊跳。但我被「厭倦」所吸引,喜歡把它當成智慧。我很早熟,所以總是向長者學習。
八月時,我老闆打電話給我,想知道我的母職假過得如何。他對我的狀況非常地敏銳,沒有提起我丈夫,甚至連提個會表示我曾經擁有丈夫的問題都沒有,更不用說我把丈夫留在洛杉磯這種事了。我是一個法律秘書,在工作上表現出色。辦公室的人在想我,我知道他們會這樣,而法蘭克(就是正在和我通電話的人)特別想我。回到家,我會是他的知己,在正式的、工作的方面來說。他用我來測試他自己的直覺,會在他的意見和我的相符時點頭,驗證成功。雖然作風傳統,但法蘭克並不會特別遵照公司的階級規則來做事。https://m.hetubook.com•com在聖誕節的紅利方面,他給我藝術品,而不是給我額外的金錢。我喜歡那樣。而且我喜歡那藝術,這證明我們是朋友——不論是我們的品味相同,或是他瞭解我的程度足以讓他聰明地猜測到我的品味為何。
「是呀。最晚是那時候。」
她對自己搖頭,但我懷疑她有些對自己的不檢點感到驕傲。這難道不是證明了她有種自發性?勇敢?無法預測?有能力使自己訝異?也許,在時間的進程裡,這種讓自己訝異的能力是人們最需要的工具。常常,我會說些話,讓她很開心有我這個同伴、知己。
「很荒謬,」他說。我們一同走在七月分的太陽底下。「我給了她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大網。『她在健行的時候突然肚子痛,然後我剛好經過,就扶她下山。』實在很荒謬,也很可恥,同時,我也擔心會被抓到,擔心她曝光以後我就會失去她。一直到消防隊員用救護車載她去杜蘭戈時,我才想到她可能會死。腦筋突然動得這麼慢,感覺真好笑。是我通知她丈夫的。」他在片刻之後補充:「他長得很帥,但是只有一隻腿。他們已經好幾年沒做|愛了。」
「我從洛杉磯。」我回應。自大的東岸與西岸在這個高山天堂裡重現,一場智能之死。我可以接受,因為我已經厭倦與人聰明地談話。夏天,我丈夫把我遣走。「我必須獨處。」他哀求。他忘記吃飯,也常常沒睡覺,最常被人看見自己努力盯著腦子裡的痛苦思考。或者,他哭泣,那讓我恐懼又無助。他會曲著他的粗手罩住耳朵,一種非常有說服力的苦惱姿勢。其他時候,他只是漠不關心,像個令人無法忍受的房客和我住在同個屋子裡。他覺得自己被他的小孩圍困,而不是覺得他對她有責任。所以我跟公司請了母職假,回到我童年記憶的最佳所在。我感到受傷;我也替女兒感到受傷,因為她年紀還小、無法受苦。他怎麼能忍受沒有她的日子,我邊納悶邊撫摸|胸前又濕又熱的她。我無法瞭解。
杜蘭戈市,位於科羅拉多州,斷崖城的西北三十五哩,莎拉開車去那裡的印地安診所找某個被毆打的女人。她的情人是個墮落的女孩,名字是貝絲。她穿洞、刺青,是個懂得製造興奮劑的危險人物,手上有路易斯堡學院的宿舍鑰匙,像個專吃垃圾的小害蟲在校園裡活著。我私底下叫她「小老鼠貝絲」。她們避開警衛,在宿舍的床墊上睡覺,一起吃糖果機販賣的點心。「我從七年級在商店偷東西以後就沒有像現在這麼興奮了。」莎拉高興地對我說:「沒有什麼翻身贖罪的可能性,因為她是我所遇過最壞的壞女孩。」我確定那隻小老鼠一定從莎拉身上撈了不少錢,但看到莎拉對這種混亂感到如此愉快,我便不再為她感到擔心。她似乎已在內心周圍建立了一道力場,讓她不被艱難所傷,讓她不被自己樂意擁抱毀滅的態度所傷。她知道這一段地下情不會有好結果,但她似乎在期待著悲慘結局。她這麼做純粹是為了性,而那是純粹的下流性|交。
「禮拜天去教堂?」
當她睡覺時,我也睡覺;當她醒著,我照顧她。也有幾次,當她睡著而我不安地坐著等她醒來、等她需要我,當我疲勞不堪,當沒有碗盤或衣服需要洗,當沒有電話要打、沒有書要讀、沒有電視要看,嗯,我會抬頭望向窗外的美麗山景,然後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嬰兒,哭泣再哭泣。
「我覺得這個謊編得很讚。」
莎拉喜歡刺|激的健行活動,而喬喜歡平穩從容的方式。我之所以喜歡健行,主要的原因是那樣的時間利用有很多好處,而我也可以隨心所欲變更路線。我和莎拉會爬陡峭的溫萊特小徑,一路往上、往上、再往上,我們兩個都會呼吸困難而無法說話,直到登頂才能真正地聊起天,而那巳是出發四十分鐘之後的事,然後,我們的回程會通過一片山楊林,走過一座古雅的木橋,接著是精靈傳說裡的樹林,然後從另一邊比較平緩的小路往下走。莎拉的健行路線是一個迴圈,不需照著來時路走回去。這條路線足足八十五分鐘,是一場完美的有氧運動。
在我父母死後,我從未感到如此孤單。我又再一次變成了孤兒。
話說回來,莎拉可能就完全不知道我的婚姻發生了什麼狀況。如果知道,那也是喬告訴她的。那年夏天,我曾不只一次想到,自己可能自然地成為他們之間的話題,是一種安全、可緩和關係的話題。他們可以說服自己相信我是他們的案例,一個奇怪的年輕女人,雖然喜愛親近大自然,但在鎮上除了他們以外,一個朋友也沒有。如果在某個糟糕的夜晚,我需要去真正的醫院(三十五哩外)怎麼辦?如果小孩生病怎麼辦?他們在照顧我,這是我所猜想他們對我們之間關係的想像。我是他們的日行一善。
而且,他們也都在星期三去見各自的情人。
我想,這個小城從我第一次來(三十年前,和我父母)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變化。我會回來是因為珍惜這段回憶,就像保存在項鍊裡的微小照片,那已經扭曲的快樂圖像。連續五年,那裡是我父母的最好時光,我們都來斷崖城度過夏天。那時有一間叫做「傻人天堂」的酒吧(目前仍在營業),他們掛了一張傳奇的家族照片:我父親把母親像圓筒狀的行李袋一樣地壓制在手臂裡,感覺很像要把她丟到卡車後面,她的襯衫被弄皺、涼鞋從腳下飛起,她的胸部被舉到父親的下巴下方,父親嘻笑地露出牙齒,似乎想咬一口豐|滿的肉體。我父母做事魯莽、粗心、不檢點,怎麼看都不像是父母。當他們出外喝酒、開懷大笑時,我,他們的小女兒,知道在什麼地方嗎?在森林裡漫步,我想這是我到目前仍沒放棄的習慣。
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了。總不能整晚都伸長脖子站在那裡等。莉莉醒了,警察離開了,我也m.hetubook.com.com走路回家了。
「我們是從紐約來的。」莎拉告訴我。
有趣的是,莎拉.席柏特有神經質、強迫症、恐懼症、偏執狂。她對各種性傳染病都感到恐懼,所以堅持那個杜蘭戈女孩必須去做檢查。「我真是個白癡,」她嗚咽。我們漫步在美麗的樹林裡,所有樹木都用它們樹幹上那些具有黑色輪廓的盲眼盯著我們。因風搖盪的樹葉聽起來很像沙球。「我是在我們搞完之後才叫她去做檢查。」
「梅蘭妮是非常浪漫的人,」他坦白,他很高興我也這麼認為。「她是我所遇過最不尖酸刻薄的女人。讓人耳目一新——你也認識莎拉,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她是個超級潑婦。但梅蘭妮就像羔羊一樣純真。你知道她還會做什麼嗎?她會禱告。我不知道有誰會真的禱告,認真地對認真的上帝禱告。梅蘭妮就會。」
「哈!」我多疑的朋友說。擁有各種無恥下流需求的她。
「是啊。」
「萬一莎拉醒來發現你不在怎麼辦?萬一她丈夫跑到車庫怎麼辦?」
當我們討論完公事近況時,他提醒我:「你要在九月一號回來。」
喬最近的越軌也很令人震驚。他在凌晨三點下床離開莎拉,爬上腳踏車,然後騎到梅蘭妮家,兩人在車庫裡做|愛,就在她的VOLVO上。
有一天,從市場走路回家時,我在溫萊待小徑的入口處看到一場鬧劇。那裡停著兩輛警車,車外都靠著四個警察,眼睛都向上盯著,他們在彼此之間傳遞著一組望遠鏡(望遠鏡鍊在不知什麼東西上)。我望向他們的視線所在。天空多雲但是很明亮;時間已接近黃昏,空氣清冷。莉莉在我的懷中睡覺,而我的手上提著一袋雜貨。懸崖上站著一個人。我必須眨著眼看,陽光太刺眼了,而那人的形體是如此渺小。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警察都在看他?我來不來得及回去拿望遠鏡、把雜貨放好,然後再跑回來看?
白天,我散步。也因此開始了和莎拉.席柏特以及喬.莫卡夫的親密關係。他們本身也是積極的散步者。紐約市令人神經緊繃的能量並非寧靜斷崖城的對手;他們已經探索每一條小徑、欣賞每一座瀑布、站在每一個懸崖上、爬進每一個洞穴——總之,他們已經知道所有存在於此的事物。兩個人各有喜歡的路線,所以我把一個星期的時間分別配給他們,星期一、四、六和喬一起走,星期二、五、日和莎拉,星期三則自己走,因為那天他們各有自己的練習要做。
當男人脫下襯衫,另一個身影跑進我們的視線之內,那個人一直待在樹林裡,也許那就是男人在樹林與懸崖間來回走動的原因。他們在做什麼?現在,兩個人都站在懸崖邊緣,站在一起。他們有牽手嗎?他們做著某些動作,但那動作不是瘋狂的也不是隨便的。懸崖下,緊張的程度已極度升高;第三輛警車到達,而原本在現場的其中一輛隨即離去,好像在進行什麼解救活動,但實際上到底是什麼?想接近那兩個人就必須先像他們一樣健行一大段路——因為我也走過那條小徑好幾次,也到過那懸崖的下方,所以我知道,他們必須激烈地攀爬一陣子才能到達目前所在的位置。那並不是人人會走的一般路線。開直昇機應該可以到,我想,機上還得有一組繩梯。只能這樣,一項都不能少。沒有人莽撞跑上去,而天空除了明亮的雲朵以外,沒有任何干擾的跡象。現在,那兩個人又走回身後的樹林裡,地面上的緊張程度便稍微降低。我發現自己失去耐心,一直看著手錶。拜託,我想,就直接做嘛,跳啊。你會發現自己有時候會說那種話,不是嗎?也該跳了。你還有其他的事情得做,你的眼睛因為天空太刺眼而充滿淚液,你的孩子很重,你最喜歡的電視節目就快開始了,現在是雞尾酒時間,雖然胸前有個溫熱的重物,但空氣還是冷得有點刺骨……可是你又不能移開視線。下面,我們這些觀眾並不是一夥的,我們都是單獨的目擊者,看著上面的神祕戲碼。我納悶其他人正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們是否和我一樣,也承認自己想看到那兩個人跳下來。或是他們事實上想的和我並不同。我提醒自己,有很多人是你不能對他們說出真話的,反正,不要在意大部分的人不會和你想的一樣,或去承認自己真的這麼想。我可以用這種方式和喬交談,但突然讓我想念的,是我的丈夫。這種空洞似乎很突兀,好像他現在才從我身邊遭人綁架,事情的發生並非出於我們的意志。「拜託,」我氣憤地咕噥:「快跳。」
「喔,還有別的原因。」他的含糊讓我知道他並非真的覺得她是同性戀。我的全知能力還挺誘人的,雖然範圍只侷限在這對夫妻和他們的性瑕疵上。對於他們的其他面貌,我所知有限,而對於我自己的性|欲,我似乎知道的又更少。在我丈夫的傷心離棄之後,在莉莉成為事實之後!懷孕、待產、出生以及我們目前的山林隱居之夏——我的性|欲都已是其次了。在餵她喝奶時,我有時候會感到有一股性|愛的電流短暫射過我的太陽神經叢,片刻便消失不見。小小的電擊,不足以傷人,卻足以使人驚恐。
過不久,我遇到梅蘭妮。我希望自己從沒遇到她,因為她是讓人提不起興趣的愛人,留在想像空間裡會好得多。她不但比莎拉老,而且也沒有吸引力,身材正在發胖,臉上總是掛著無味的笑容。更糟的是她看起來像個傻子,其他的我也許都可以原諒。很難想像喬會為了她的存在而意亂情迷、在半夜裡狂奔到她的身邊,很難想像他會像自己說的那麼愛她。
「嗯,他們可能有時候會睡在一起,比如說,結婚週年的時候。我猜,她可能讓他相信自己是讓她懷孕的人。」
「你一直認為自己可以勾勒出較深處的人格特質,不是嗎?」我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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