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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廚房的神秘香料

作者:艾麗莎.貝賽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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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潔兒

10

潔兒

五月五日是個霪雨紛紛的濕冷日子。我跳進葛瑞特的貨車,英格麗早已對著空氣甩手擊鼓,扯開嗓子跟著孟漢娜的曲調大唱。計畫是葛瑞特把我們載到食指大動攝影棚放下來,等停好車以後,再加入《一撮愛現場》的觀眾行列。史派克.米勒還算不錯,還寄了張入場券給他。
「謝謝。我想也是。」
我沒空擔心到時互動會是什麼情形,因為派克滔滔說個不停。「情形會是這樣的。我說什麼,妳們就照做。在那之後,如果品屈小姐問妳們什麼,妳們就回答,可是別說太多。」他直直瞅著英格麗。「懂嗎?」
我們走出電梯、越過廊道,踏進另一座電梯。英格麗一路嚼著自己的拇指。
「英格麗,」我把一根手指貼在自己唇上,「噓。」
他勉強擠出緊繃的笑容。「跟我來。」
「別擔心啦,」葛瑞特說,「一切都會進行得很順暢。」
「我的天。」
「坐吧。」他指向靠牆的一張磨舊布套沙發。「等一等。」
我對史派克說:「很高興認識你。」
她繼續說下去:關於紐奧良成千上萬的棄置車輛、需要清空的幾千棟屋舍、過度擁擠的拖車住屋以及不存在的圖書館。她之所以會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跟她講過尼克的電子郵件。
史派克一語不發。
「也要記得,」他補充,「我們是現場,妳們用字遣詞要小心。」他身子一旋、匆匆穿過廊道。「跟我來。」
外頭,有個頭髮梳尖的纖瘦男人朝著貨車疾步走來。他把帶夾寫字板緊抓在胸前。耳上掛著藍芽耳機。
我們沿著麻州收費公路漫遊時,他問我:「緊張嗎?」
「抱歉我說了謊,」他說,「這一切是這麼的複雜,我猜我之前還沒準備好要面對真相。可是英格麗準備好了。我想她老早就準備好了。」
我們快步走到攝影場。「留在這裡。」他下令,要我們坐在靠牆的折疊金屬椅上。
「乖女孩。」他快閃離開。
「我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潔兒。電視跟一切。」
「我不是跟妳開玩笑的,」葛瑞特說,「我之前跟妳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過的故事,關於長得很相像的事?就是——什麼都先別跟她說,好嗎?就讓事情順勢發展吧。」
「為什麼?」我說,「你刻意讓這件事發生,是希望達到什麼目的啊?」
英格麗弓手圍住我的耳朵並低語:「雞肉跟威化餅?」
史派克揮動寫字板。「大伙兒們!」他高喊,「我們就要上現場囉,五、四、三——」他一面用手指戳著空氣、一面用嘴型無聲地說:「二、一。」他握起拳頭朝波麗的方向掃過,然後像音樂劇裡的惡棍一樣暴衝下台。
英格麗說:「史派克先生?」她用力坐上沙發,「怎麼了?」
史派克敲敲我的窗。「大伙兒們,走吧!」
顯示鼓掌的綠燈閃爍不停。觀眾拍手。
「記得另一條規則嗎?」我問英格麗,「就是妳爸爸的規則?」
「噢,對喔。對。妳是蘿絲艾倫。妳這位小幫手是誰呢?」波麗把那張光采奪目的臉龐對著英格麗。
燈光如此明亮,我手背上的細毛恍如鉛筆線條一樣暗沉又清晰。我胸脯下方頻頻冒汗。汗如雨下。膝蓋感覺寒颼颼。
「好。妳不應該緊張的。」
我低語:「冷靜唷。」
英格麗向他行禮致意。
她點點頭。
英格麗抬頭瞅著波麗。接著,我在波麗臉上瞥見我從未在電視上見過的模樣:全然空無表情,好似睜著眼睛的夢遊者。
我深吸口氣。我說:「我明白。」那是真心話。我明白為了勉強撐過一天而說謊的感覺,也了解不想面對真相的感受。
葛瑞特說:「祝好運囉。」我正要跳出車外時,他說:「等等。可以把門關上嗎?我想我該跟妳說件事,也把窗戶旋起來吧。」
他直勾勾瞪著手裡抓緊的方向盤。
「是喔。我確定會超級簡單啦。」我把信封塞進提袋裡——精靈天使形狀的巨大袋子,是楚蒂的心意。
「我不會緊張。」
觀眾坐在三十排斜坡的光滑椅子上,如癡如醉地看著。
英格麗的下顎顫抖。她囁嚅了什麼,但沒人聽得清楚。
「不是啦。像是很酷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圖書館員。」
「不。等等。妳看起來像是會有孟漢娜先替妳暖場的大牌模樣。」
「嗨。」那個熟悉誘人的嗓音,溫暖醇厚的有如楓糖漿。在我眼前,那個出了名的尖削下顎,與出了名的尖削鎖骨,彼此之間相得益彰。渾圓完美的胸脯。
第二段電梯搭乘結束。我們尾隨史派克穿過更多廊道。這些廊道有點骯髒昏暗。關起的門上標有控制室、小棚、非請勿進、絕對勿進——休息室、化妝、服裝。
開始播放嘟哇風格的主題歌曲,波麗輕掐自己的臉頰,活力充沛地踱到她的館子小棚。顯示鼓掌的綠燈閃爍著。觀眾迸發熱情:鼓掌、吹哨、喝采。
「艾妮塔?」
「——像怪物?」
英格麗指著牆上顯示播送中的白燈。我們瞇眼望著舞台,直到眼睛適應亮晃晃的燈光為止;我們看著波麗.品屈的側面,她穿著繡有飾邊的圍裙,朝著標有一號攝影機的巨型攝影機說話。看來她占用的是老式餐車型館子。鍍鉻的流理檯上面排滿麥乳精奶昔、周圍繞著凳子;裝了口香糖的玻璃罐、橫紋吸管、椰子細粉、甘草糖條;還有那個聲名狼藉的愛之罐。餐車後方有個燦亮亮的廚房正在等候:地面鋪有黑白磁磚、鍍鉻桌子、六個爐口的瓦斯爐、狀似球莖的渾圓冰箱。
英格麗用拇指與食指搭成一個圈。她用嘴型說:「我會的。」
「你竟然現在拋這個訊息給我?」我嘴巴開開瞪著他。我不只要擔心上電視的事、擔心要及時趕回威帕芒克參加獻給我死去丈夫的紀念會(整個鎮顯然都比我早知道有這場紀念會),現在竟然還得擔心名廚見到自己近九年前拋棄的女兒會有什麼臨場反應。
英格麗用指頭數著。「別說太多話、別動來動去、別皺眉頭、注意用語。」
波麗綻放笑容、露出皓齒。她的聲音有些不穩:「歡迎回到《一撮愛現場》。我是你們的主持人,波麗.品屈。」
我低語:「我想那是南方的東西。」此時和-圖-書波麗說道,「……老天,這道菜不是讓人食指大動嘛!所以千萬別走開喔。我們馬上回來。」
史派克又出現了,蹲伏在我身旁。他現在戴了耳機。「要錄影了,準備好了嗎?」
「噢我的天。妳說真的嗎?」
她說:「可是很重要耶。」
「什麼?」我說,「怎麼了?」
英格麗點點頭。她的爆炸髮蓬四處彈動著。
「化妝師會過來幫你們。服裝師也是。」他行色如此匆匆,砰地把門摔上。
他聳聲肩。「艾妮塔見見女兒的時間到了。」
葛瑞特嘆口氣。「事實是,妳對她來說是個更稱職的媽媽,潔兒。妳。」他打開置物櫃,拿出一只貼紙飾滿的信封。我認出來了:就是他當初攔截下來、英格麗寫給波麗.品屈的那封信。「可以把這個給她嗎?」他說,「一定要交到她手上,好嗎?我會跟妳解釋的。我保證。」
我將車窗旋下。「我是蘿絲艾倫.洛伊。我來對地方——」
「我找不到爸爸。」她用手替眼睛遮光,在觀眾中搜尋。
波麗停在英格麗身邊的凳子那裡。有個頭髮蓬亂、胸圍寬闊、穿著牛仔襯衫的男人彎腰駝背地坐在上頭——是比賽的另一入選贏家。除了環繞成圈的幾吋長白髮,他的頭皮算是光禿禿的。波麗.品屈站在他面前、伸出完美的嫩手時,他坐直了身子。
「我看起來怎樣?」英格麗一身寶藍色,跳了一下踢踏舞。她踩著平底包鞋、套著緊身褲,長罩衫的前腰處低低繫了一條塑膠厚腰帶。她頭皮上有之字形的分線,兩顆棒球大小的非洲式爆炸髮團各據一側。她的嘴唇與眼皮燦燦閃光。
史派克的腦袋探進門來,明快地拍拍掌。「女士們,品屈小姐很遺憾,無法在節目開始之前向妳們自我介紹。她不得不晚點再做。」
「我們遲到了耶。」她站在史派克身邊、緊抓他的手。
該死。
「就是波麗。她的真名是艾妮塔。」
「先別跟誰說什麼啊?」我想問更多,覺得自己的問題恍如泡泡似的噴湧出來。「讓什麼順勢發展?」
我們抵達波士頓的時候,把車子停在離昆西市和*圖*書場不遠的「食指大動攝影棚」那裡。「記得喔,英格麗,」葛瑞特對著後視鏡說,「關於波麗是妳媽媽的事,一個字也別說。」
他領著我跟英格麗走進摩天大廈的大廳,穿過亮錚錚的廊道,男男女女一臉嚴肅,他們的硬底鞋子踩出的躂躂聲從傾斜的牆壁與地板反彈回來。沒人正眼看我們。我們經過一張晶光閃閃的接待桌,然後坐上電梯。史派克圓溜溜的小眼睛在我的裝扮上遊移——「威帕芒克愛紐奧良」棉衫、牛仔褲、大型單肩提袋。圓亮小眼移到英格麗身上,紅帽吞噬了她的額頭。
「噢不會吧,」我說,「現在別來這招啊,葛瑞特。你一定是在開我玩笑吧。」我朝人行道瞟一眼,英格麗正唱作俱佳地跟史派克講著故事,而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檢視自己的寫字板,臉帶慍怒。
「我會好好看著的。妳會很棒的。妳們兩個都會表現得很棒。」他掐掐我的大腿。
「噢,謝謝,」我說,「很高興認識妳。不過呢,我是……呃……『讓人食指狂動的喜悅』。」
「妳說髒話喔。」
從綴有飾邊的圍裙迸突出來。綠眸子襯得平滑的古銅肌膚更具吸引力。她鼻上、臉頰、乳|溝都有點點雀斑,彷彿灑了好些肉桂粉。
三個女人團團繞著波麗。一人調整她圍裙的緣飾,另一人噴著她的頭髮,第三個用化妝海綿頻頻襲擊她的額頭。
英格麗對史派克大展笑靨。「如果潔兒贏了比賽,」她說,「她會把所有的錢都捐給紐奧良,讓他們重建城市。」
「嗨。我是波麗.品屈。」她上下猛晃我的手。「恭喜妳的秘藏蔓越莓香料入選了。」
我壓低嗓子。「波麗.品屈是英格麗的——」
葛瑞特說:「不吻我一下喔?」
沒有心跳。猛烈跳動。該死。
我跟英格麗交換眼神。
我說:「妳看起來可以跟孟漢娜一起表演了。」
「交給誰啊?」
波麗蹙起眉頭。
黑襯衫男人操縱著攝影機,攝影機四處滑動,恍如機器人的四肢。波麗輪流對著不同的攝影機說話。她談到有潛力贏得大獎的兩項甜點,還有她晚點會烹調的餐點:她將hetubook.com.com以傳統雞肉料理與威化餅變化出特調菜餚。
「嗯,」我說,「我得承認,我是有點緊張。」
「等妳們坐上舞台,會有人替妳們裝上麥克風,」史派克說,「一旦麥克風裝好了,就不要動來動去,也別皺眉頭。」
英格麗打量我。她提起我的雙臂,在下面打轉。「妳看起來——」
他說:「我一直在等你們。你們遲到了。」他的手往貨車裡猛地一伸,要跟我握握手。「史派克.米勒。我們走吧。」
「妳會表現得很好的,潔兒。」葛瑞特說。他望著我,眼神裡混雜了焦慮、懊悔與需求。
「他在那邊,」我說,「就在某個地方。因為燈光的關係,所以我們才看不到他。」
「別擔心啦。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她用手肘推推我,此時波麗.品屈走近椅凳。
「沒關係。我也沒料到。」我掐掐他的手。我走下貨車,他從路緣石邊開走。
半小時過後,我腳踩及膝皮靴、身穿窄裙與無袖有領襯衫。唇上抹了深磚紅的口紅、眼睛描了深黑眼線。假眼鏡架在鼻子上,頭髮被塑成文風不動的波浪。
舞台上,史派克不言不語的部屬簇擁著我們,將我們安置在餐車小館的椅凳上。等他們解散、消失於後台時,我跟英格麗背後已經垂著電線、衣領上夾了豆子大小的麥克風。
我對史派克露出微笑。他清清喉嚨,查看寫字板上的文件。
史派克先拍拍我的麥克風,再拍拍英格麗的。他說:「記得我的四條規則嗎?」
他說:「我也是。」
我握住英格麗的手,把它擱在我的大腿上並掐了掐。我說:「這是英格麗。」
我們最後經過一小排門,上面全部標有「來賓」字樣,史派克把我們放在其中一小間。
「什麼是靈魂食物?」英格麗說,「『讓人食指狂動的喜悦』算是靈魂食物嗎?」
我說:「媽的,當然是啊。」
英格麗跳出後座。「掰囉,老爸!」
我們開車到波士頓。葛瑞特從後視鏡瞥看英格麗的次數似乎比平日更為頻繁;當他與她目光交會時,便對她眨眨眼。
顯示播送中的白燈暗去。
「我知道。對不起。我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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