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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裡,」我說,「那貨車就是在這裡,我的單車就停在這裡,伊莎貝兒在前面,她沒有看到我。」
「妳所看到的真的那麼可怕嗎?」我輕聲地說,「可怕到妳甚至沒辦法告訴我?」
黑暗沙丘森林像黑色條紋般地在我們眼前隆起,接下來,我們開車經過森林。陽光在樹幹之間閃爍著,在步道灑上一層淡綠色。森林旁的小徑是屬於單車、慢跑和健行的人,點心吧外坐著幾個青少年。我們轉進後面的停車場時,我看到一個女孩在等著,她把玩手上的戒指,瞪著自己的鞋子。
我已經無法停止這部影片,也不再嘗試。我知道故事內容,大概知道結局是什麼。
女孩停下來。
我的公寓並不暗,也沒有被洗劫,但有人進來過。
「妳不能永遠不說話。」我又說。
走在樓梯上的腳步聲不如以往,我安靜走著,而不是一如往常地拖著腳步上樓。
我必須回到丹海爾德鎮。下午,我毫無罪惡感地請了病假。我的確生病了,被所有的回憶弄得很疲倦,好像打開了什麼有磁性的和*圖*書東西,回憶接踵而至。
我控制自己的速度,看著她,「是這裡對不對?」
到了丹海爾德鎮,我前往伯納德廣場,把收音機拉出來放進包包後下車。我的右邊是湖浪劇院,對面是公共圖書館,念書時那些漫長、孤單沒課的時間裡,我藏身於此。我進到熟悉的建築物裡,爬上樓梯到頂樓,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拿出日記,一頁一頁地翻閱。
「但妳有看到他們一起進到森林裡,妳跟蹤他們!」
我在門口停下來。
她轉過頭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索這一幕回憶。我的記憶中有漏洞,但並不是深黑無底的黑洞,而是蒙上一層強韌的薄霧。我試著拼湊起來,但尚未透明可見。
她第一次正面看著我,痛苦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不知道。她沒有說他的名字,我也沒有看到是誰。」
她不發一語,金髮遮住面孔。
「是誰?」我聽到自己問,「她去跟誰碰面?」
我看到自己站在單車旁,就在小徑邊,身邊的植物彷彿窒息般地擁抱著我。到處都
和*圖*書
是樹叢、樹枝、樹木,那兩個步道上的人看不到我。就連伊莎貝兒逃開跑到森林裡,攻擊她的人在她身後大叫時,他們也沒有看到我。「妳可以告訴我,」我說,比我真正的感覺更友善、更有耐心,「我知道妳為什麼跟蹤他們,我知道妳在害怕什麼。」我看著她,但那女孩拒絕看著我。
我們去兜風了一會兒。整個早上都在下雨,但現在陽光小心翼翼地穿過雲層。丹海爾德鎮很安靜,幾近死氣沉沉。這一天是六月二日,暑假還沒開始,大家都被關在教室或辦公室的窗內。我們沿著中央路開到學校,經過的校園裡停滿閃閃發光的單車。我們沒有下車,繼續開到約翰.佛法勒大道的路口。紅燈亮起,我煞車,沉默地瞪著前方,那女孩子也一樣。我試著進入她的思緒,分享她的記憶。
「她跟人約好在那裡碰面。」女孩說。
我走向空地,就算蒙著眼睛也找得到路。只需要跟著記憶最深處的身影,我就可以去到想去的地方。樹木漸漸退散,腳下是沙子,森林和*圖*書漸漸稀疏,第一個沙丘斜坡開始的地方有一片空地。
過了一會兒,那女孩自己出現。
綠燈亮起,我踩下油門,向前開去。這個方法沒有用,我要試試別的方法。
她的碧眼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看著她指的地方,這裡杳無人跡,如此的安靜,就像那個美麗的春天早晨。我瞪著那個地方,試著回到過去。那一天很炎熱,我剛離開學校。很快就會花數小時的時間在書架上找書,帶我到另一個世界。但我不在圖書館裡,我跟著伊莎貝兒,她跟一個男人進到森林裡。
「我們去兜風好嗎?」我提議。
我把車開進維克隧道的黑暗中,從隧道另一頭進入亮光時,丹海爾德鎮、所有把我和那個鎮連結在一起的事物都被我拋在腦後。我開車回到熟悉的生活裡,微笑迎接寫著博斯洛美區的指標,好像逃過什麼重大的危險。
我拉拉門,鎖著。我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裡,轉動鑰匙、推開門。就像電影裡的女主角一樣,站在門口,謹慎而小心。我總是討厭電影裡這些可以預測的時刻
和*圖*書
,當女主角感受到危險,顫抖著進入被洗劫的家裡時,她好像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可以拿起武器、打電話報警或開燈。「然後綠燈亮起,伊莎貝兒往前騎,貨車超越她,我向右轉。」女孩說。
「來吧,我們一起去。」
「對,」我接著說,「我騎到丁香大道,然後到黑暗沙丘森林區。」
我的心臟開始怦怦地跳,閉上眼睛。
然而,從街上看到我的公寓仍然帶來一股奇怪的感覺。陽光照耀在窗戶上,似乎閃爍著警告。
「他們吵了一架,」她低聲說,「很可能打一架。他打她,抓住她的手臂搖她。他又打她一次,但她推開他,自己跑掉了。在那邊。」她伸出手臂,指著森林裡濃密的矮樹叢。
站在兩棵樹的陰影下,我看著眼前這一片沙質空地。陽光非常刺眼,我瞇著眼睛,舉起手,向前一步看到伊莎貝兒躺在那裡,深色頭髮在白沙之間特別顯眼。
「妳得幫我。」我說。
「妳有看到她,我不是指在路口,而是那裡。妳為什麼保持沉默?為什麼不告訴我妳看到什麼?」
我把鑰匙
https://m.hetubook.com.com拔|出|來,「妳要一起來嗎?」我的聲調聽起來夠友善,卻不容對方反對。我打開門下車,她留在原地。
一番猶豫之後,她終於下車。我鎖上車,我們穿過入口前往森林,經過兒童農場進到森林的深處。偶爾,慢跑的人超越我們;我們沿著小徑到鴨子的池塘,經過眺望台走到更深處,直到小徑變窄、人跡較少、蜿蜒往沙丘而去。
她沒說話。
「沒有,我才沒有,」女孩轉過身,「妳為什麼會這麼說?」
透過玄關開著的門,我從門口就可以看到桌上一束紅玫瑰整齊地插在花瓶裡。
玫瑰看起來沒那麼危險,可是,我還是覺得很難走進門。我只想得到一個人會有這麼浪漫的舉動,可是,他是怎麼拿到鑰匙的?
有人來過嗎?
我離開小徑,掙扎著穿過比九年前還要茂密的灌木叢。如同當時一般,我跟在伊莎貝兒後面,看不見攻擊她的人。他離開了嗎?還是去了森林的另一頭,打算攔截她?
帶著混雜的情緒,我拿起玫瑰上的卡片翻過來,上面的字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富有詩意。打電話給我,歐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