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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蓓思跟我異口同聲地說。
「我只不過是想要幫忙。」席恩說。「不需要。」
「我只是希望妳可以獲得妳應得的:一個真實的人生。」席恩說,這讓我的眼淚衝上眼眶。「但這也是出於我自私自利的出發點。我說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我自己。我自己很想要跟妳在一起。我想要經常看見妳,而不是只有下午時間。」他停頓下來。「妳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就覺得很難過。感覺好像缺了什麼。好像我要的東西,我無法擁有。」
「我確定!」蓓思興奮地低語。「我的意思是說,雖然我沒有跟她說任何事情,但是——」她的話停在半空中。「蓓思?」
我看了一眼席恩,他正帶著偷快的好奇表情看著我。我發現我佝僂著身體,抓緊手機,好像是件寶貝的玩意兒。在我來得及跟席恩說任何話之前,蓓思又回到話筒上。
之後,我用間諜手機打電話給席恩。
「我吵醒你了嗎?」我問。
「不管怎樣我都無所謂。」蓓思說,向前傾,從艾拉的湯匙裡面吃冰淇淋。
我接過球,看了小衛一眼,他現在就像一隻公雞一樣挺起胸膛。席恩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之後就繼續往前走過穿堂準備去上課。我想要去追他,但是我卻動彈不得。謝天謝地,上課預備鈴響起,人群開始慢慢變少。葛蕾森的置物櫃室友麗莉帶著一個巨大的垃圾袋出現,我們三個利用剩下的時間把網球給丟到袋子裡去。「謝謝妳們的幫忙。」我說著向前傾身撿起最後一顆球。
「噓!」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我發現三件事情:其中有三顆球是粉紅色的,上面寫著字;小衛跟他的朋友在附近看著;而有一個人正從另外一個方向慢慢走近,不是別人,恰好就是席恩。
葛蕾森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隔著通道站在她們共用的置物櫃旁邊。我看著葛蕾森,眼光充滿祈求。儘管我想她心裡還覺得我是個騙子,她還是溫暖地微笑,.在人群中穿梭,慢慢走近我,邊走邊彎下腰來撿球。和_圖_書等她走到我這一邊的時候,她雙手已經捧著滿滿一大堆球了。
「一點小忙而已。」麗莉說,接著對著那袋球點個頭。「妳打算把這袋東西放到哪?」
「我明白了,可以嗎?」我說,看向車窗外。「我們能不能現在回學校?」他咬緊下顎,發動車子。
「我是認真的。」艾拉安靜地說,這讓蓓思也認真起來。「我們也許有相似的DNA基因序列,但是我們喜歡的事物並不同。我們的選擇不同。我們的夢想也不同。我們就是我們自己。我是我,妳是妳,而莉琪是……」
「好啊。」他顯然生氣了。「但是妳自己也都這樣說,當人慢慢習慣事物之後,就會見怪不怪。而現在妳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但是,莉琪,相信我,這還是很不正常。」
「我會把它丟在體育館。我確定他們有人可以用這些球。」
「這意味著妳們終於打算要採取行動了嗎?」他問。
小衛讓我無法如願。
「嗯……」他回答,他的腔調好似正重溫當時情景一般。這次他滿意地嘆口氣。「沒錯,妳說得對。得來速車道之吻拯救了一整天。」
席恩嘆氣,隨手把玉米餅的包裝紙揉成一團。
我想要跟他討論一切;我想要跟他一起想出辦法。但是橫在我面前是這麼多的重擔——沉甸甸壓在我們心頭——所以我把握機會讓心情輕鬆點。
「嘿,我很高興妳打電話來。」一聲電話響後,席恩立刻接起來。他聽起來疲憊……而且悲傷。
「沒有。」他說。「我正在……」他的話停在一半打住,我想我打電話時,不管他正在做什麼應該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此時此刻才真正重要。席恩重重地嘆氣。「莉琪,我很抱歉。我所說的那些話都是胡言亂語。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做。我不應該多管閒事。」
「什麼?」我說,塞住另外一隻耳朵。「誰回信了?」
我推開穿堂中一大群鬧哄哄的學生以順利前進。從進入伍德伯里高校到現在,這是我第十萬億次希望我們的指定置物櫃可以不要位在那麼人潮擁擠的區域。有個人經過推了我的背一和*圖*書把,我不禁嘆氣,一邊快速轉動密碼鎖——三、三十三、十三——只想把書趕緊收起來,然後拿出西班牙文的課本,盡快離開這裡。
「也不是全然不好。」
和小衛跳舞?
「大概吧。」她帶著淺笑說。在經過這一場表姐妹相像戲碼之後,我們之間產生某種看不見的隔閡,感覺不再像以前我們曾經是很熟的朋友。
「妳不打算看看上面寫什麼嗎?」她問,指著一顆粉紅色的球,然後趕快接住另一顆從她手臂中滾落的球。
「儘管如此,我很抱歉讓你看到這一幕。」
「我覺得我們應該跟小衛分手。」那天晚上,我有氣無力地趁著電視廣告時間說出口。自從吵架之後,到現在我都還沒跟席恩講話,而我的脾氣正暴躁難當。我們正在起居室吃著冰淇淋,大概因為我們一直在講珮卓、媽媽、席恩以及其他種種祕密,所以艾拉不停回頭張望,但這讓我很厭煩。每件事都讓我很厭煩。
「不是嗎?」
不是為了艾拉。
不是為了蓓思。
席恩讓我大門口下車時,幾乎沒有人在附近。不發一語,他開走了——他要到學生停車場停車。我跑進學校,對於我們的第一次爭吵感到難過,尤其是我心裡明白我是錯的那一方。
在毛絨絨的表面上,以黑色簽字筆潦草地寫著:「小衛」。我覺得很困惑,在雙腳間尋找另外兩顆球。我看到熟悉的鞋子停在我面前:席恩說話了。
「是嗎?」他問,他的語氣變得溫柔。「那是什麼?」
「還有妳。」她說,看著蓓思。「不要再說我們有一樣的細菌這類的話。我們是不一樣的人!」蓓思笑了,這讓艾拉眉頭皺得更緊。
不管這是什麼,反正不是浪漫。
「沒問題。」麗莉回答,關上置物櫃的門,消失在人海裡。我瞥一眼小衛,看到他其中一個朋友帶著慶賀意味地推了推他的手臂。這非常令人惱怒。同時,旁邊的人群繼續盯著並笑著不停吐出網球的寄物櫃,以及這個拼命要把球撿起來的女孩子。
「妳安靜一下。」我說,我也
和_圖_書沾染到她的熱情。「我覺得不太可能,不過要是……」
「你忘了在買墨西哥玉米餅時,我們在得來速車道的那個吻嗎?」我問,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個時刻,我傾身越過車子排檔,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我記得當我的唇碰上他的唇時,他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這讓我快樂地輕顫。
我對她們倆個翻了個白眼,電視節目繼續開演;這件事就被拋下了。或者至少我以為是這樣。節目開始上演一段極富張力的情節,但是突然間,艾拉抓起遙控器,按下「暫停」。
「不是這樣,你當然跟這件事有關。」我強而有力地說:「是我決定告訴你,讓這件事也變成你的事。我想……我……我有時候只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你,既然你已經知道這件事。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
不是為了我。
「我還是不希望我的湯匙裡有妳的口水。」
「大概不能用這顆。」葛蕾森說,遞給我一顆球,上面寫著:「和」。
「我是不開心。」他的聲音無力。「但是我對於我們的爭吵更在意。今天一整天都是倒霉日。」
「幹嘛要等到我長大?」蓓思問,自我解嘲一下。「總之,待會見囉。」
「從另外一顆星球來的。」蓓思插嘴,讓我們三個人都笑了。之後,蓓思拉著艾拉的手。「我知道妳是妳,而我愛妳因為妳是妳。」
我拉開置物櫃的門,成打的網球不停地掉出來,在穿堂裡滿地打滾。站在我置物櫃旁邊的女孩子尖叫,指著這一場網球崩落災難,讓更多人注意到我以及這個難堪的情況。因為這個穿堂是如此的擁擠,每個人都得努力避開這些成群滾落的球,以免被絆倒或是摔倒:我臉變得非常擔憂害怕,一個女孩子正穿著鞋跟極高的高跟鞋,試著走出這一場混亂,結果差點扭到她的腳踝。
當最後鐘聲響起,我看向小衛站立的地方:他已經離開了。他害我和葛蕾森、麗莉上課遲到,結果他甚至沒有留到最後一刻等到我回答。上帝最好保佑他也一樣遲到。
「麗莉,可以幫忙從辦公室拿一個袋子來嗎?」葛蕾森轉頭叫喚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該走了。」她說。「媽媽正在附近出沒:我躲在衣櫥裡。我待會回信給珮卓,看看能不能從她那裡獲得更多資訊。」
距離萬聖節前一週的星期四,席恩跟我在一個廢棄超市的停車場停車,吃著外帶的墨西哥玉米餅,此時我聽到包包裡手機響起來。我接起手機;是蓓思來電。
接下來兩個星期的生活就像席恩拍的照片一樣:定格在一個時間點然後靜止不動。我並不是說我過著完美的生活,因為媽媽以及她的祕密始終盤踞在我心頭。也不能說是平常的生活,因為對我來說,我不知道何謂平常。所以,我只能用穩定來形容。生活很穩定。但是隨即人生又開始變動。
「她回信了。」她悄聲道。
「妳有毛病。」艾拉說,嫌惡地皺起臉來。
「我覺得妳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他低聲咕噥。
「謝謝。」我對葛蕾森說。「看來他很喜歡大張旗鼓。」我說,朝著小衛方向點個頭。
「針對什麼?」我問。
這只不過是為了要有觀眾而擺出來的姿態,不是為了娜莉搭.俾斯特。
「在找這個嗎?」他問,伸手拿出一顆粉紅色的網球,上面寫著「跳舞?」。因為身邊人群的緣故,席恩臉上喜怒不形於色,但是他的眼睛沸騰著怒火。我知道為什麼:我們才剛剛為了我媽媽吵了一架,然後現在他又目睹我在全校面前,被另外一個男孩邀請去參加舞會。
「妳現在在說什麼?」艾拉說,雖然她明明聽見我的話。她滿滿的湯匙停在半空中。
「喔,好吧。」我說。其中一顆寫字的球正躺在我左腳邊;我撿起它。
「我覺得你把這件事說得過度戲劇化了。」我說:「對,我恨現在的處境。我想要脫離目前維持的狀況。而且沒錯,我媽媽是很奇怪。但是你也不需要再落井下石。」
「『孿生速配』的那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女孩子!」蓓思說。「她的名字是珮卓,住在奧勒岡州。然後,接下來很重要:她是被收養的孩子。」
「我想要當在學校穿堂前讓妳難堪的那個人。」他說。「不好笑。」我咬著唇。「嘿,關於這件事我非常抱歉。」
「不要把我當成五歲小孩一樣跟我說話。」我回衝他。「而且我對我媽媽的瞭解……比你多太多了。她也許是對我們百分之兩百的過度保護,而且可能有一點強迫症的傾向,但是她並沒有虐待我們。」
我掛上電話,跟席恩轉述了電話內容。
接下來是一段長時間的停頓,我相信席恩跟我一樣困惑: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在我們能夠成為一般情侶之前,有這麼多需要改變的事情:感覺好像是不可能的願望。
「冰淇淋快要滴下來了。」蓓思輕笑著說。「而且反正我們身體的細菌搞不好也是一樣的。」
「我們才不要跟小衛分手。」艾拉皺眉對著我說:「而且我要去參加高中舞會!」
「不是妳的錯。」他說,但是語氣聽起來有點勉強。
而且他現在真的看起來對我非常生氣。
通常,我不會在學校看到小衛,這樣很好。儘管我們三個都知道,他分不出我們三個人的差別,艾拉還是很開心地跟他持續交往,甚至連蓓思都說他很有趣,因為有一次晚間課堂結束後,小衛無預警地出現,他們倆個一起去喝了一杯咖啡。我是唯一對於小衛有點感冒的人。而說巧不巧地,這麼多日子裡,他偏偏挑上今天,偏偏挑上我,邀我當他萬聖節舞會的舞伴。
「我也愛妳因為妳是妳。」艾拉說。她們彼此擁抱,而我則是把握機會吃掉盒子裡最後一口冰淇淋。喉頭腫脹的感覺卻讓這一口吞下的冰淇淋稍微哽咽住了。
「也許妳長大以後應該去當偵探。」我開玩笑地說。
「我至少可以想到一個可以補償這一切的美好時光。」
以我能夠想到最丟臉的方式當眾邀請。
他用一種好像我是個傻瓜的表情看著我。「莉琪,妳媽媽很過分,幾乎可以說是在虐待妳們——妳應,該明白這件事吧?」
我真正的男朋友。
「我也是一樣的感覺。」我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