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計程車司機照她的命令行事。精緻的柵門往兩旁盪開,我們進入一座充滿綠意樹蔭的美好園地。我看到一整畝修剪完善的草皮,兩旁種滿闊葉樹。我們沿著蜿蜒的小徑來到一條環狀車道,地毯似的小花圍在噴水池周圍。這些是最完美的裝飾品,襯托出眼前這座西班牙修道院式豪宅的氣勢。
左側是高大的窗戶,深色桃花心木框在窗戶四周,牆壁由泥磚砌成。右側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個圍繞著玻璃的小中庭,我猜那是一座室內游泳池。
「後灣區的房價絕對比亞利桑那州的豪宅還要貴。」巴比輕聲說道。
因此我的心情並沒有提振多少。快跑。我不斷想著。趁你還有機會的時候快跑。
「你們可以進來了。」門內隱約傳來回應。
我們走過中庭、一座室內泳池、以及許多精緻的古董收藏品。如果說這幢大宅的外觀傳達出清楚的概念,那麼屋內的裝潢更是加深了這個印象:對凱薩琳.葛濃而言,錢絕對不是問題。
D.D.繼續往前走,巴比跟她之間隔了一步的距離。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只好抱歉似地對著困惑的司機聳聳肩,然後跟上前面兩人。
「說D.D.華倫警長來了。」D.D.指示道。
每個人都想讓我見這個女人,可是沒有人告訴我背後的理由。我已經說過我從未聽過凱m.hetubook•com•com薩琳.葛濃這個名字,但波士頓市政府依然掏腰包支付兩名警官跟一個小市民飛越五千哩的來回機票,還有在鳳凰城過夜的住宿費。巴比跟D.D.到底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真的那麼聰明,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波士頓警局的棋子?
鳳凰城國際機場擠滿了穿戴白色海灘褲、寬邊草帽、和紅色夾腳拖鞋的遊客。我們在一個個家庭、出差上班族還有年輕人旅行團之間擠來擠去,手中拖著行李,穿過無邊無際的航廈。我對於亞利桑那州的印象只有鮮艷的西南部色彩、跳舞的神話人物綠色玩偶、以及紅色的陶罐。
「當然是凱薩琳.葛濃夫人囉。需要我幫忙提你們的行李嗎?」
「不。不用了。我們不需要。」D.D.回頭面向巴比,嗓音中帶著壓抑的怒火:「警方執行公務期間不得接受免費的禮物或服務。這很顯然是免費的服務。」
搭上計程車,D.D.說出一串位於斯高茲戴爾的住址,我開始組合腦中游移的線索。曾是後灣地區的居民,現在在斯高茲戴爾落腳,有能力派車來接人。凱薩琳.葛濃是個有錢人。
看到這一切,D.D.只是繃緊了嘴角。
我們表現出和樂的模樣,直到搭上飛機為止。D.D.打開公事包,掏出一疊www•hetubook.com.com分類好的檔案夾,開始工作。巴比也沒有閒下來,他手邊也有自己的資料要看,嘴裡習慣性地喃喃低語。
比方說若是真有搬家公司的卡車運走我們老家的東西,為什麼我再也沒有見到童年時使用過的家具?
我還在納悶這條走廊究竟有多長,管家領著我們左轉,停在兩扇胡桃木門板前。這裡大概就是書齋吧。
右邊那扇門開了。我們眼前站了位頗具威嚴的拉丁美洲裔矮小婦人,她頂著一頭鐵灰色髮絲,身形結實,身穿黃褐色居家服。
門往兩旁敞開,這是我頭一遭見到這位惡名昭彰的凱薩琳.葛濃。
我前額貼著微溫的車窗,好想喝杯白開水。我再次抬起頭,發現巴比正以費解的眼神望著我。我別開臉。
男子停下腳步。「是道奇警探跟華倫警長嗎?麻煩你們跟我來。」他往背後比劃兩下,中央分隔島旁停了一輛閃耀的黑色豪華轎車。
「我的老天爺啊。」我喃喃自語。真是慚愧,我心裡仍然只想到這位神祕的葛濃太太是否需要窗飾,這種尺寸的窗戶是不小的挑戰,收費的話……
我們沿著寬闊的走廊往前走,牆面與地板都是清爽的奶油白,每隔一段距離,牆上就貼了一片墨西哥風格的彩色磁磚。深色的梁柱裸|露在外,撐起十二呎高的天花板。我們腳下鋪著厚和*圖*書重的木板。
我們終於走出機場,厚重灰暗的玻璃門往兩旁打開,我們踏入無孔不入的酷熱中。馬上就有個身穿司機制服的男子上前迎接,他手中拿著寫有巴比名字的白色厚紙板。
當然了,有些車子比它們的同伴還要可靠。我父親成了修煞車、換散熱器、貼門窗隔熱紙的專家。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數學家竟然學到那麼多黑手的技藝,過去我從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需求是發明之母?還是說我只是不願思考我不想思考的事情?
我仔細讀了遍《人物》雜誌,接著研究起空中商店的寵物商品。如果替貝拉買一個牠專用的噴泉飲水器,說不定牠會原諒我拋棄牠的惡行。
計程車開到一大片刷上白漆的牆邊。我們右手邊是一道黑色的鑄鐵柵門。車子放慢速度,開向那扇門,門邊裝了個對講機。
我沒有搭過飛機。我父親不相信這種交通工具。「太貴了。」他的言外之意是太危險了。搭飛機之前要買票,可以藉由機票追蹤你的下落,因此他更信任那些能用現金付款的破舊車輛。每回我們離開一座城市,半途都會在某個二手車銷售處稍停一會。再見了,我們的轎車。哈囉,新來的破銅爛鐵。
「你想替這片草皮澆水要花多少錢啊?」我開始胡言亂語,「我敢說她家園丁的薪水比我的房租還高。她有沒有再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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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在航廈等我們,那張臭臉一如往常。「安娜貝爾。」她簡略地打了個招呼。
我心想她是否會需要窗飾,差點歇斯底里地笑出聲來,連忙掩住嘴巴。外頭的高溫、身旁的同伴、還有首度搭飛機的感官震撼,都讓我無法維持冷靜。我感覺到壓力在肚子裡糾結,手掌的震顫越來越明顯。
其實我只是想找點事情做。
「這是誰安排的?」D.D.開門見山地繼續問下去。
車子往左轉,行駛在滿是塵沙的道路間,周圍的山丘呈現虛幻的紫色調。我們開過一棵棵高大的仙人掌、覆蓋銀光的灌木叢、以及開著紅花的粗壯仙人掌。剛搬到這裡時,母親跟我都深受這幅景象吸引。但我們一直無法適應這裡的環境,周圍的地景感覺像是別人的家。我們已經很習慣看到覆蓋著白雪的高山、濃密的綠色森林、還有灰色的玄武岩峭壁。我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些驚人奇異的美景。
「有什麼事嗎?」D.D.擋在司機面前,沉著臉問道。
管家敲敲門。
她接過我們的行李,詢問是否要來些茶點。我們開啟了自動導航系統,交出行李,告訴她不用費心準備任何東西,然後跟在她背後,從屋頂挑高的前廳移至宅邸本體。
「D.D.。」我應道。如此親近的稱呼沒讓她的表情改變絲毫。
顯然沒有人跟和*圖*書機場的設計師提過這些東西。航廈裡滿是深淺不一的沉鬱灰色,搭乘手扶梯下樓時的景象更是讓人鬱悶,深色的水泥牆使得整個空間瀰漫著地牢的氣氛。
我們等計程車等了二十分鐘,這段時間足以讓我的腋下滲出一灘汗水,背上也溼了一片。這段時間也足以讓我回想起我們這個來自涼爽新英格蘭的一家子,在逃往更涼爽的地方前,只在鳳凰城待了九個月。
「你,是跟我同行的關係人。」她的語氣沒有絲毫高低起伏。
從派翠瑟利家回到我的公寓後沒多久,道奇警探便抵達我家門口。我請他在樓下等一會,手邊瘋狂地將過夜用的必需品丟進袋子裡。接著我告訴他必須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把貝拉送去獸醫那裡住一晚。他似乎不怎麼介意,接過我的行李,打開後門讓蠢蠢欲動的狗兒上車。
「三位是華倫警長、道奇警探、尼爾森小姐對吧?請進。葛濃夫人將在書齋與你們會面。」
她支付車費,要司機開收據。我們沿著漫長曲折的步道往前走,抵達一扇胡桃木雙開大門前。巴比負責敲門。D.D.跟我擠在他背後,手中抓著自己的行李,像是兩個羞怯的賓客。
「我不是警察啊。」我說。
「叫我巴比就好了。」前往獸醫處的路上,他對我這麼說。我們將貝拉交給獸醫的助理——臨別時牠朝我拋下傷心的眼神——然後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