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這回他露出傷心的微笑。「我這個人有那麼恐怖嗎?」
「需要幫忙嗎?」查理低頭問道。
來電答鈴。
巴比在走路。腳步很快。D.D.在說話。語氣很憤怒。
「因為你是那個墓穴的關鍵,不是嗎?安娜貝爾,我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發生的一切都跟你有關。」
「這樣還是不合理啊。」兩人快步走過一樓大廳,口中嘟嚷著:「馬文不可能是湯米叔叔。他太老了。」
我準備側身賞他的腦袋一腳。
他第一次壓低嗓音,展現出惡意。我反射性地後退一步。
又是一個若有所思的點頭。
然後我想起來了。我把它放下來。在架子上。當我拖出那些行李箱時,它進了我的儲藏櫃。我上鎖的儲藏櫃。我差點轉身走下樓梯。差點。
「你一定會答應的。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你就得答應。」
「他可是退休協會的優良會員耶。」
「我發現了。在幾年前的某天晚上。那時候他們首度決定夷平所有的建築物,我回到精神病院,打算來一場道別之旅。我想跟那個我發誓再也不要回去的地方說最後一聲再見。我聽到樹林間的騷動,起了好奇心。我保證那裡絕對有人在做什麼,然後他咻的一聲憑空消失了,簡直能讓人相信真有鬼魂存在。當然了,我沒有那麼迷信。
「根據這棟房子的結構,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順著樓梯間傳下樓。」
「馬文先生,何不現在就告訴我你想說的話呢?」
「誰?」
往好處想,健康跟年輕是我的優勢。爬上五樓的時候,馬文先生已經氣喘如牛,一手抱著肚子。他退後。我打開門上的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鎖。「你是個謹慎的女孩。」他評論道。「沒有人可以預測會發生什麼事。」
「你到底——」D.D.大叫。
「他的年齡不符。」巴比發動引擎,他很堅持。「湯米叔叔大概五十歲左右。查理.馬文看起來至少在十年前就過了五十歲大關。」
「在你眼中,丹妮卡.派翠克也是小女孩吧?」D.D.喃喃抱怨,但還是跟在他背後走向他的皇冠。兩人上車時,她說:「查理.馬文撒了謊。對我來說這個理和_圖_書由就夠了。」
查理走上前來,我連連後退,撞上我的廚房流理臺。迷你的簡易廚房沒有多少活動的空間,可是我已經知道不能讓查理把我趕進公寓更深處。那扇敞開的門和門外的走廊是最有希望的逃脫路線。我找回平衡感,準備反擊。他年紀大了,彈簧刀的威脅性比不上槍枝。我的機會很大。
查理往右下方佯攻。
「是他。」查理指著我的背後。
「女人總是老得快。」
「我們確認過了。辛古斯今天早上追蹤過這個人。他在松樹街旅店當義工,昨晚確實有不在場證明。」
「我想知道一切。」他低聲回應:「不只是他的事情,安娜貝爾,我想知道的是你的事情。」
「你很美。」查理說。
「你都知道。」我低語。
「喔,沒錯,尖叫聲也一樣。」我向他保證。「我們也都知道至少有一個鄰居在家。」
「你沒有確認過查理.馬文的背景?」
「快說。」我突然說道,這是個愚蠢的錯誤。
巴比載著D.D.飆向馬特潘,他抓起手機,打給安娜貝爾。
「你停哪?」
只是馬文先生目前不在這裡。他一個小時前出門了。不,洛佩茲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們不會追蹤任何人的去處。不過呢,大家都知道馬文先生會在街上服務,拜訪遊民。警方可能要去公園找找。巴比向他保證,員警已經上路了。他們得要立刻找馬文來問話。
我讓他走在我前面。這樣感覺起來不算太蠢。讓他留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我跟他說我得要扛著那些行李箱,要是他跟在我背後,可能會不小心被我撞下樓。我說他絕對不知道我有多麼笨手笨腳。
查理.馬文依然站在原處,臉上掛著愉悅的神情。我好像慢慢想通了。馬文先生在理應空無一人的墓穴旁聽到了聲音。似乎驗證了我的想法,貝拉彷彿也懂了,牠坐在小廚房裡,擋在我們中間,緊張地嗚嗚低吼。
「馬文。他昨晚在公園裡找到她。我敢拿二十塊錢跟你賭,查理.馬文已經知道安娜貝爾的住處了。」
「前患者、大型墓穴愛好者。你又是誰?」
我要冷靜。我又被陰影嚇得不知所措了。巴比說查理昨晚一直待在松樹街旅店。也就是說送出那塊毯子的人不是他。站在查理面前,我發現他其實沒有很高,身材也不算壯碩,再考慮到他的年紀,這個人的威脅性不大。我謹慎地放下行李箱跟旅行m.hetubook.com.com袋,空出雙手,準備自衛,查理正半跪在地,搔抓貝拉的下巴。
「你要親自上門。你要出示照片。新人就是會犯這種愚蠢到家的錯誤!」
我很確定查理.馬文是重大的威脅。只是不知道他會以何種方式打擊我。
我聽到我這隻愚蠢的、英勇的狗兒哀哀痛叫,查理的刀刃插入牠胸口。
「查理,是誰做的?誰從洞裡爬出來?誰殺了那些女孩?」
「是你殺了她們嗎?警方找到的屍體是你殺的嗎?」
「打那通電話的人又不是我。」巴比再次抗議,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D.D.氣到聽不進去。她要找人出氣,離她最近的人恰好就是他,真是好狗運。他又學到一課了。
查理愉快地笑著,接受了我的解釋。純粹的諒解。一點都不難。
「可是你是關鍵。你是他真正想要的那個人。」
「喔,嗯,沒關係,我要上去了。」貝拉早就跳回大廳,看到牠新交到的好朋友,牠開心極了。這時我卻發現查理突兀的登場令人略感不安。
家門敞開,我再次請他先進門。然後用最大的行李箱擋住門板,不讓門關上。
查理.馬文笑了。「好吧,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得先邀我到你家。」
他當我沒有開口過,繼續說下去:「當然了,我在新聞上看到警方發現那個地下墓穴。又是一個都市成長的受害者。不過我突然想到了。這一定會迫使他暴露行蹤,讓他想要回去查看自己的成果。所以我又跑去那一處閒晃,希望能逮到他。但我只看到你。你是個騙子。」
「喔,我要臉紅了。」
「隨後,我花了四個晚上到樹林周圍巡邏,看到地底下傳出光芒。我在樹叢下等待,最後看到有個男人爬了出來,吹熄提燈,消失在樹林裡。我回頭拿手電筒,在日出前回到原處,找到入口,進入那間土室。我從未想過會看到那樣的景象。我無法呼吸。那是天生巧匠的作品。我知道這種事情絕對無法藏匿太久。」
「馬文先生——」
看來馬文先生曾經有過施暴的紀錄。他很清楚要如何用彈簧刀攻擊。
查理的視線射向那個男人,不過他的手指依然繼續撫摸貝拉的耳朵。「你知道馬特潘那件案子的內情。」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猛然迴身,望向敞開的家門。什麼都沒有。我又轉身,伸出雙手,站穩腳步,準備迎擊。
「害我?」
來和_圖_書電答鈴。
「安娜貝爾。」他說得急切:「安娜貝爾,快接電話。我們要談一談。我們得到查理.馬文的新情報。我會晚點過去,你快接電話。」
「馬文先生,你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要跟蹤我?」
「不可能!」
他搖搖頭。「六個女孩。一直都是六個女孩。不多不少。我不斷確認,不斷等待改變。過了一年又一年。還是上下兩排金屬架。架上各放三具屍體。完美的聽眾。我再也沒有碰上那個男人,天知道我試了多少次。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他。」
他看到我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射向最有可能的逃脫路徑,咧嘴一笑。「我這個老頭子的功夫不算太差吧。」他說:「我承認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施展手腳了,不過我應該還是有些神奇的招式可以用。」貝拉退到我腳邊。牠後頸的短毛豎起,狼狠瞪著查理,喉中發出低沉的咆哮。
「是嗎?真是抱歉。」
他的臉在一瞬間綻開笑容。「你知道嗎,我的心思全放在那個金髮警長身上了。」他狡猾地說著。我看到他掌中那把小刀的鋒芒。「不過仔細想想,親愛的安娜貝爾,把目標換成你也不賴。」
「謝了,洛佩茲先生,請跟我們保持聯絡。」
洛佩茲一臉狐疑。「我們的查理.馬文?一頭蓬亂的白髮,明亮的藍眼睛,總是帶著笑容的査理.馬文?天啊,他做了什麼好事?劫富濟貧嗎?」
「好吧,對了,我想到一件事。如果換作是我,我會去馬特潘看看。就是那個精神病院的遺址。你們知道嗎?查理最近每天都會跑去那裡閒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喂,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
管他的。他踩下煞車。
她說了自己的停車位置,他搖搖頭。「我的車比較近。而且你開起車來跟小女孩一樣。」
巴比急急忙忙地向松樹街旅店的接待人員描述查理.馬文的外表。那個名叫胡安.洛佩茲的拉丁裔小伙子說波士頓警局要找的查理.馬文確實就是這個庇護所的查理.馬文。他在這裡當了十年的義工。絕對是個頭號大好人。
「不過對我來說年紀太大了。」
「什麼?」
還是沒有回應。她是不是等煩了,自己跑出門了呢?這個女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說不定這就是他如此恐懼的原因。
「和_圖_書我差點笑出來。」查理說:「到了這個年紀,我竟然還能成為『重要關係人』。後來,經營那個庇護所的人手邊有一臺可以偷聽警方無線電的接收器。在那通電話之後,我們當然打開了那臺機器。無線電通話裡頭提到了這個住址,我這個人特別愛管閒事,我想可以順便經過這裡,親自看看你的狀況。我不想害你發生什麼意外。」
「是喔,那你怎麼知道在松樹街旅店當義工的查理.馬文,跟我們的查理.馬文是同一個人?」
「他在跟蹤她。」
「開我的車。」D.D.推開厚重的玻璃門。
我再次屏息,嘴裡發乾。我應該做些什麼。抓起電話,大喊救命,轉身衝下樓。可是我動不了。我不想動。天啊,我真想聽聽查理.馬文打算說什麼。
「警察打過電話到松樹街,問起我的事情。」他輕輕鬆鬆地說出這句話。
貝拉在最後一刻高高躍起。
快叫啊!我想對我過動的狗兒大喊。現在是發出噪音的大好機會!牠當然沒有接收到我的想法,繼續低吼。我不怪牠,因為在過去的三分鐘內,我首度面對邪惡的對手,卻遲遲無法發出任何尖叫。恐懼可能會麻痺聲帶,我父親曾經這麼說過。他真的研究得很透徹。
「我是個死人。」我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縈繞在地底下的鬼魂。我在等那個怪物回來,好讓我宰了他。」
他的第一擊沒有刺中我,我們在狹小的廚房俐落地互換位置。我還在慶幸自己閃躲得宜,卻突然察覺查理的計謀成功了。現在他擋在我跟敞開的大門中間。
「我被跟蹤了。」查理坦承道:「至少我相信是如此。從我跟華倫警長、道奇警探在馬特潘見過面那天開始。起初我不太確定。只是覺得好像有人盯著我背後。我想說不定在我碰上你那晚,我也被人跟蹤了。我想跟蹤我的那個人知道一些那個地下墓穴的事情。說不定也知道你的事情。」
「就是可能!」
他緩緩點頭。
答錄機自動開啟。巴比聽到安娜貝爾爽朗的聲音說道:「目前我們不在家。請在嗶聲後留下您的大名與聯絡電話。」
我上鉤了。我們都很清楚。我提醒自己好奇心能夠殺死貓。但真相是太過美味的誘餌。過了好一和-圖-書會兒,我篤定地點頭,同意讓他進門。
查理揮舞手中的小刀,魯莽地朝我突刺,我已經預測到他的行動,直覺地往側邊避開,大腦試著整理現在的狀況。查理.馬文曾經是波士頓州立精神病院的病患。查理.馬文發現了那個墓穴。他不但沒有嚇著,反而還大感驚豔。
「你沒有告訴警察。」
爬上五樓的途中——還拖著一堆行李箱,我有足夠的時間譴責自己太不小心。為什麼會忘記電擊槍?我唯一的幫手是這隻識人不清的笨狗,這到底有多慘?
「洛佩茲先生,如果你見到他,請打電話通知我們。」
「幸好你及早悔悟。」我說。狗兒根本聽不懂什麼叫諷刺。
來電答鈴。
他們設下警網,尋找外表神似查理.馬文的人。他們只能憑藉記憶中的印象口述他的特徵,員警前往松樹街旅店,還有哥倫布公園、法尼爾廳市集廣場、波士頓精神病院的舊址,那是查理.馬文目前所知的去處。假如他們運氣夠好,或許能在一個小時內找到馬文。那時他說不定還沒起疑心呢。
「說不定他只是看起來比較蒼老而已。罪犯的生活總是不太健康。」
我的鄰居挑在這個節骨眼小跑步上樓,一手拿了四個塑膠購物袋。他跟我們點點頭——年輕女子、老頭子、愉快的狗兒,哪裡可疑了?——鑽進大廳中央的樓梯間。
「我不是你真正的威脅。」他低聲說道,看起來有些悲傷,甚至說得上是悲痛。
查理瞇起那雙藍眼珠。「安娜貝爾。安娜貝爾.格蘭傑。你的名字登在報紙上。你是那個洞穴裡的女孩。你真的已經死了。」
牠跳來跳去,舌頭亂舔一番。我將最後三個旅行袋提上樓梯,腦袋拼命運轉。上回見到查理的時候,他沒有拿到我的住址。我到底把電擊槍塞到哪裡去了?
「你是誰?」我問:「你絕對不是牧師。」
巴比沒有回答,默默開車上路,闖過紅燈,全速前往松樹街旅店。
「這是正式的警方事務。牽涉到一起謀殺案。」
「如果我拒絕呢?」
「看來你今天早上過得很不平靜。」查理愉快地說著,貝拉跟我踏上公寓的燈光黯淡的大廳。現在我看到有個鄰居擋住左右兩扇大門,卸下他的大量生活用品,難怪。要是一個不注意,《波士頓先鋒報》的頭版又會多出怵目驚心的頭條:「年輕女子慘遭利刃捅死,鄰居竟渾然不知,逕自整理購物成果。」
「為什麼對方會知道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