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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告訴你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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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 第九章

星期五

第九章

「不會。」
因為從未見過她如此安心地休息,於是我便坐在地板旁邊等待。
我再一次到她房間檢查時,她已經離開了,空空如也的碗和海綿整齊地堆在陽光下。除此之外,房間裡什麼也沒有,露西逃走了。
我數到十。
「丹妮爾。」凱倫開口說話。
但凱倫還是不確定的樣子,她最後嘆了口氣,往前移動。「露西還是全身赤|裸嗎?」
「她當時在做什麼?」
露西可能會去哪?她打算做什麼呢?有了,我想到了。
「我最後見到她的時候是。」
十分鐘後,我找到露西。她躲在棕櫚盆栽後面,陽光照耀她整個身體,她像隻貓一樣縮著身體,頭靠著併在一起的雙手。她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塊外科手術用的綠色清潔布,穿在身上,像件袍服似的,深色的頭髮掩著她剛洗過的臉,整個人幾乎與地板融為一體。
最後克雷格走下來坐在我身旁。「今天真是辛苦了。」一會兒過後他這麼說。
當然,我也會變得不適合和像克雷格這樣的好男人相處,而他總會想抱著我,讓一切變得更好。
如果她沒有反擊,我就繼續進行第二階段:我會從口袋拉出一個小海綿,浸水沾溼,用這個海綿刮刷最近的牆面,還是沒看她。如果「注視」是她的地雷之一,那麼我的工作就是不去注視她。
現在我發現自己又想到韋恩警長,但我不想哭,因為這樣太蠢了。
我們走過碗櫃、衣櫥、床頭櫃、浴室和壁櫥,廚房區域已經上鎖,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檢查了。辦公區域也已經上鎖,但我們還是徹底翻查了這間小房間。
因為我是倖存者,而我至今仍然對這結果感到不滿。
「那她應該走不遠。」
到了下午三點十五分,還是沒找到露西,我們的職員,情緒都已經有點激動了,更別說是部分的孩童。
「妳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抱抱她,然後走回走廊上。
有一瞬間,她臉上露出了足以稱作幸福的表情。
我真的很想停下來觀察她,但她是個孩子,不是動物園裡的展示品,於是我繼續往前進。這時,我們最近才收留的病童喬治,朝著我跑過來,我答應和他一起玩骨牌;接著是艾m.hetubook.com.com諾手工藝時間,艾咪今年二歲,會被送來這是因為她曾經試圖自殺。她彎身坐著,畫了幅黑色天空下著黑雨的圖,我建議她加點色彩上去,所以她在黑色的畫上頭點上紅色,看起來就像天空在流血。
對於每個孩童,我們都提出兩個問題:這小孩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麼我們不希望他們想的事(意即:認知扭曲)?這小孩的腦袋裡沒想到什麼(意即:認知缺陷)?回答了這兩個問題,你就能從孩子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克雷格碰觸我的臉頰,為了有所改變,我並沒有退縮。克雷格和我已經共事好多年了,他長得很好看,身材高大結實,是個人體攀爬架,那些按捺不住的小男孩總會在他身上爬來爬去。他的穿著很像美式足球教練,嗓音是這裡最棒的男中音,即便是最吵鬧的小孩,也願意閉嘴聆聽他說話的音質。
凱倫決定聯絡醫療中心的警衛,整間醫院進入禁閉狀態,我感覺自己好渺小。我負責看顧的病患失蹤了,我違規了,而在這裡是不允許違規的。我的私生活不值得一提,我認真工作,是為工作奉獻的護士,有時候我甚至稱得上是很優秀的護士。
露西終於被喚醒,她抬起頭,眨眨雙眼,嚴肅地看著我們。
有些家長很討厭我們,覺得我們病房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夏令營,只會卑躬屈膝地迎合孩子腦中的奇怪念頭。
「她沒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仍然沒有回應,所以我越來越認真,我把牆上的糞便和血液刮下來,拿起我的籃子,離開房間。
露西先吃麵包。她用雙手挑了個麵包,把它壓成一個球,放在地板上,先看它慢慢展開,接著再用力壓緊,緊到它變成球狀,在地毯上滾來滾去。
她把玩著自己的食物好一會兒,這是她的另一面,像貓咪一樣的另一面。我很納悶為什麼是貓,為什麼貓科動物的行為會讓她覺得有安全感呢?
二十四個小時之後,我必須知道很多關於露西的事。她進來的時候我沒看著她,也沒有以任何方式向她打招呼,我把桶子放下,背對著她。
丹妮爾
二十分鐘後,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什麼戲劇化的事情發生,所以我送了午餐給她吃,午餐是碎切蔬菜、起士棒、一些新鮮麵包、水。我先站在走廊上,這樣就能從銀色天花板上觀看她的倒影而不被發現。
小朋友也加入我們的行動,就像一場大規模的捉迷藏;和我們一起行動的孩童們早就很清楚遊戲規則,他們很高興能幫忙。院裡沒有裝設攝影機,所以我們利用天花板的銀色球面設計來搜尋露西的身影,但看來她不在主要的走廊上,不在宿舍房間裡,也不在起居室,現在我們開始嚴肅看待這件事了。
我玩了好一會兒,把水滴得到處都是,滴在衣服、地板和任何地方,形成深色的水漬;從事和小孩有關的工作,如果在心態上能孩子氣一點,會很有幫助。
在那一刻我就知道,又開始了。
班尼發現玩具車不見之後便哭了,但當他看見裸身的瘋女孩對著玩具車微笑時,他便停止哭泣。女孩也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但她只是繼續玩,沒把排泄物朝他身上丟過去。
她的臉終於乾淨了,她已輕把糞便留在臉上的髒污擦乾淨,用水撫平糾結的頭髮。她現在坐了起來,抬起臉龐對著陽光,她那小而彎曲的嘴唇線條幾乎令我心碎。
我感覺很焦慮,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我熱愛這份工作,特別是在每年此時,當我不全然神智清醒的時候(凱倫說的沒錯),他們還願意收留我。
「看顧露西一點都不麻煩。」我用堅定的口吻說。
這件事應該會讓許多人傷透腦筋吧,或者應該說讓我傷透腦筋。
凱倫挑著一邊眉毛,興味盎然的樣子。「妳什麼時候發現她失蹤的?」
當然啦,這些家長泰半都和他們的孩子一樣,心裡受了莫大創傷。過去幾年,他們忍受孩子咬人、拳打腳踢或是叫囂怒罵。母親節時收到十歲的孩子親手畫的圖,而內容可能是母親被刺死的樣子,簽名的地方還寫上:賤女人去死吧。所以現在家長希望院方能妥善處理孩子的行為,或是徹底制伏,他們認為我們是專業人員,理應能讓孩子們乖乖就範,但我們不那麼做。我們和-圖-書讓他們看電視,讓他們玩掌上型遊戲機,和他們玩桌上遊戲,讓他們在走廊上溜直排輪。
一年就這麼一次,我想讓自己的情緒爆發。
我猶豫了半晌。「兩點四十五分。」
我給她一點時間,等到她終於對光和影的遊戲感到厭煩時,我拿起海綿,沾著小碗裡的溫水,刷過我赤|裸的前臂,壓擠出水,讓水滴涓涓而下,我想要她注意到這個好玩的新遊戲。
我以無線電通知樓上的人,說我已經找到她了。
兩年前,他第一次開口約我出去,我以前從沒答應過他,而他也從沒停止詢問。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在被拒絕這麼多次之後,還回來問我,也許是這份工作造ㄗㄗ就他這樣的個性吧?
我回到廚房,用溫水盛滿小碗並找出一塊乾淨海綿。這次,我進入露西的房間,坐到她身旁。她坐在窗戶邊,看著地板上一大片陽光照耀的區域,把張開的手指放在日光下,看著映在地上的陰影,然後轉身面對窗戶,她閉上雙眼,讓陽光灑落臉上。
但很顯然今天的我並非如此。我們召開了緊急職員會議,凱倫迅速而明確地指派每位職員負責搜索的樓層,醫院警衛也展開全面的徹底搜查。
這就是倖存者的人生:你永遠逃不了的週年紀念日。
一會兒過後,她雙手呈杯狀撿起在地上的麵包球,吃下麵包,吃完用舌頭舔著雙手,再喝光杯子裡的水;起士的命運也如同那塊麵包;至於蔬菜則被她藏到床墊下沒有吃。對此我並不感到意外,許多孩子都會藏匿食物,或許是強迫心理作祟或是過往長時間飢餓的經驗使然。我讓那些蔬菜留在床鋪下,看她打算拿那些蔬菜怎麼辦。
我腦袋裡還想著好多事情,還有三天才是紀念日,沒事的,不過是月曆上的一個日期,每年會出現一次的日期。我知道凱倫已經發現我的計畫,發現我為什麼要排那麼多班,因為這天真的很特別,它總是那麼特別;大概再過二十四個小時,我就必須消失,我會不適合和小孩相處,也會不適合跟大人相處。
我聯絡負責點名(每隔五分鐘確認孩童所在位置)的照護人員,目前值班的人是克雷格,這表示過去一個小時裡他都在病房間走和_圖_書來走去,但他並沒有看見露西。露西並不受五分鐘點一次名的規範,被指派負責看顧她的職員(也就是我),應該每二十分鐘就寫下她的所在位置。克雷格把她失蹤的消息傳開,很快地,我們全體展開了搜索露西的任務。
我找到露西,她又坐回陽光下,身旁放著那碗水,手裡拿著那塊海綿。
我衝到醫院的日光浴室。
起先我並不擔心,病房四周都被封鎖起來,這表示露西肯定還在某個地方,我們只是得想辦法找到她而已。
我們是急症照護病房,目標是避免孩童情緒激動,讓他們平順度過每天,不要爆發。一旦孩童的狀況有改善,我們覺得還有救,就會開始觀察他們行為背後的動機和理由,如此一來將有利長期照護。
現在是午後點心時間,克雷格負責看顧孩子們,其他職員們則離開,繼續在病房之間往返奔走。護士長凱倫把我拉到一邊說話。
所以我們採用彈性而廣泛的方式。我們有自己的時程表,希望病患能遵循,但我們也可以配合病患;告訴我們你的需求是什麼,我們會一同努力達成。
「兩點十五分,」我回報她。
接著是判斷的時刻了。露西會維持這個房間乾淨的樣子嗎?或是她會再一次把房間弄亂,破壞她個人的空間,就像她覺得必須破壞自己才行?
三十分鐘過後,我進入露西的房間去收拾盤子和杯子。我背對著她,不需要裝模作樣,有進步了。
一年就這麼一次,我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好。
「坐在陽光下,用手指製造陰影。」
一會兒過後,我看得出來露西正在看我,她沒有靠近看,但很好奇。所以我又玩了五分鐘,把水潑在臉上,讓水流過髮絲,然後我起身,走出房間,留下身後的一攤水和海綿。
衛生問題很複雜,用餐時間很麻煩,早上起床後一切的事情都不容易。
凱倫看著我好一會兒。凱倫人生部分的時間都在為罹患精神疾病的兒童工作,她凝視人的樣子極具滲透力。我可以想見,她會注意到今天的日期,然後把我的表現和這個日期聯想在一起,早在一個星期前我就知道無論如何都會變成這樣。
凱倫看著我。「丹妮爾,這樣的間隔是三十分鐘,不是二十分鐘和_圖_書。我們不是說好,有人負責每二十分鐘就去看她嗎?」
我沒有藉口,只好點點頭。
再一分鐘過後,我開始哼唱著,低沉而富有旋律。有些小孩對有節奏的音樂會有正面的反應,我很好奇露西是什麼反應。
很快地,趁著她還沒清醒到足以反擊我們,克雷格和我一起夾著她,趕緊帶她去搭電梯。
我應該早就要發現事情不對勁。那天起床之後,她顯得異常平靜;早上八點鐘,她乾吃圈圈榖片,也沒把杯子朝著往來的人身上砸;八點三十分,她躡手躡腳離開房間,在大廳待了段時間,用力揮打班尼留下來的玩具車。接著她用下巴夾著玩具車,雙手雙腳並進,蹦蹦跳跳地回到房間的角落裡。她把風火輪玩具車放在地板上,繞著圈揮打小車子,好似把它當作玩具貓。
「我們一向都很樂意和妳共事,丹妮爾,」她的語氣十分爽朗,「但妳也得和我們配合啊,明白嗎?」
我分配到一、二樓,動身前往時,感覺胃很不舒服。
電梯載著我們上了八樓,我揮揮識別證進大廳。凱倫已經在等我們,但不只她一個人,一位金色鬈髮的女人和一位灰髮、身穿炭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凱倫身旁,兩人手上都拿著警徽。
我們不會逼迫孩子們洗澡,也不會硬要他們進食、刷牙或是穿衣服。我們了解,有些孩子,他們有感覺方面的問題,會覺得洗澡水打在身上就像是千根針扎在皮膚上;我們明白,有些孩子,因為不同的強迫症狀,只能吃冷凍食品、泥狀食物、黃色食物或是包裝好的食物;我們知道,有些孩子,他們社交能力不足,只要到走廊上,就一定會同別人大打出手。
「看顧露西的工作對妳而言太重了嗎?」凱倫斷然問道。
凌晨三點前,露西逃走了,雖然只是一小段時間。
她進步了,我好驚訝,於是決定嘗試改善她基本的衛生習慣。
「運氣真差,讓她溜出來了。她肯定是趁著人來人往的時候,從門口溜出去的。」他泰然自若地說,但我們都知道上頭肯定會調查一番,真是衰爆了,露西怎麼可能通過兩道上鎖的門呢?我在這裡工作的這些年從沒見過這種事,直到現在,仍然無法相信一個全身赤|裸的九歲女孩竟然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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