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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人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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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麗莎女士也以擁抱回應芮伊,她跪了下來,以便直視芮伊。「芮伊,芮伊!你好嗎,小甜心?」
他無助地聳肩。「姊妹淘總是會聊些悄悄話。」
「怎麼樣?」
他決定了,他必須低下頭。哀傷地低頭。他最多也只能這麼做了。
「嗯,記得。」
「沒錯。如果我們運氣好,媽咪也會回家。」
「沒課的時候呢?還是空堂?現在是怎麼稱呼的?」
「我不介意,」他急忙說:「讓她有時間去呼吸,天哪,甚至去找了別人都沒關係……我可以承擔,伊麗莎白。我會去處理,去應對,我只希望她能回家,就算不是為了我,也應該要看在芮伊分上。」
雅黛兒突然停了下來,似乎發現自己可能在孩子面前說了太多,她還算知趣,也懂得要臉紅,接著,她再次擁抱芮伊。
傑森成功地擠出一抹感激的笑容,接著對芮伊伸出手,她跟著他穿過走廊。下課鈴響起,學生從各個教室一擁而出,整條走廊上都是人。突然出現的喧鬧讓芮伊分了心,同時也解救了他——讓芮伊沒有開口發問,他知道方才芮伊一定聽進了一些話。
她認出眼前的建築,立刻高興了起來。「媽咪在這裡嗎?我們是不是要來接媽咪?」
「我星期三晚上到火災現場採訪,」傑森提了出來:「當我大約兩點鐘回到家的時候,芮伊在自己房間裡睡覺,但是屋裡其他地方都沒有人。珊蒂的皮包和手機都放在廚房,她的車子也停在車道上,但是我四處都找不到我太太。」
接著,芮伊挺起瘦小的肩膀,跟著麗莎女士走向走廊。傑森獨自一人留在教室裡,已經開始思念起女兒,而且絕對比女兒可能會思念他的程度要高過十倍。他開始納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錯亂:恨讓他堅強,然而愛卻能傷他入骨。
「星期四晚上呢?」他突然問:「珊蒂帶芮伊來看籃球賽的時候呢?」
「他是怎麼說的?」
芮伊的眼睛亮了起來,熱切地點頭。
「我聽說他們明天要組織搜索隊,大家在體育館集合。」
「如果有男人,也是和其他的男老師討論工作上的事,他們會另外找個安靜的地方。」伊麗莎白顯然不這麼想。
「所以說,」她輕快地開口,走到教室前方,他相信這是讓她感到最舒服的位置。「菲爾在今天早上向大家宣布,說珊蒂在星期三晚上失蹤,到現在還沒有出現。據他說,警方還不確定她出了什麼事,沒有人掌握到任何線索。」
「邦妮兔。」
他的膝蓋抖個不停。在他妻子教書的學校裡,他看著她一週五天踩踏的地板,她和-圖-書一週五天會看到的牆壁,她一週會經過五次的接待櫃檯,他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
「珊蒂從九月開始接下了一個特別研究計畫,她和一個八年級生——伊森.海斯汀——合作進行一個教學計畫。」
伊麗莎白搖搖頭。「只有開教職員會議的時候,珊蒂才留下來,她離開學校之後會去接芮伊,我想,陪她度過大多數夜晚的人,應該是芮伊。」
傑森點頭。除了精油按摩假期之外,珊蒂每天下午和晚上的時間都用來照顧芮伊,而他在過去四十八小時的經驗可以證明,四歲大的孩子絕對是最傑出的監護人。
「呃,我們也要用同樣的方法來找媽咪。警方派了人去找她,但是呢,我們的朋友也想幫忙,所以我們要去找媽咪的朋友,看看他們是不是能幫我們找到她,就像我們當初找史密斯先生一樣。」
她用這個巧妙的方式來換取有話直說的時間,讓傑森感到十分佩服。
芮伊點頭,似乎很滿意。這是他們第一次針對珊蒂失蹤溝通,效果和他預期的一樣好。當然了,孩子強烈的情緒總是來來去去,但是在這個時候,芮伊才剛度過早晨的一場折磨,已經累了,想要尋求平靜。但是稍晚,當悲傷和憤怒的情緒再次出現時……
「教學計畫?」
他瑟縮了一下,仔細選擇自己使用的詞句。「你記不記得警方派了警探來幫我們找史密斯先生?」
「珊蒂……和一個學生?」傑森的腦袋轉不過來。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你們可以等一下嗎?」祕書和善地問。「我幫你們準備點咖啡或是水。芮伊要不要幾枝蠟筆畫圖?」
「當然可以。第二節課大概再過三分鐘就下課了,到時候是午餐時間,我相信她一定很願意陪陪你們。」
他走出車外,把芮伊抱下來,他們再次在前後玻璃上擺上「狂貓隔離中」的紙條,然後把史密斯先生留在車裡。傑森對中學生的信心,和他對於洛斯貝里區內小混混的看法相差無幾。
伊麗莎白.瑞耶斯在去年擔任過珊蒂的指導員,今年成了她的良師益友,在這段期間,傑森認為自己至少見過她十多次。他偶爾會帶芮伊來和珊蒂共進午餐,或是來學校接送珊蒂,他通常會揮手打招呼,伊麗莎白也會揮手,他們雖然見過好幾次面,但不管是他或是伊麗莎白,都不可能說自己熟識對方。
「你有沒有注意過他的眼睛?」他的母親說:「不管是在和珍妮玩,在接下冰淇淋向人道謝,或是問我們可不可以讓他看電視的時候都一樣,雙眼空洞無神,好像他完https://www.hetubook•com.com全沒有感覺。我很擔心,史蒂芬。我是說,我真的、真的很擔心他。」
她整個人又垮了下來。「沒錯,」她喃喃地說:「你說的對。她不可能丟下芮伊。」她再次嘆氣,似乎想打起精神。「菲爾安排好了,要找情緒顧問來輔導孩子和教職員。你知道,當孩子遇到這種事,我們有一定的程序該遵循,我們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宣布這件事,孩子最好是由我們口中知道這件事,而不是透過流言蜚語。」
「嘿,這是誰?」
「麗莎女士!」芮伊大聲喊她,隨即跑過去和她擁抱。
「每個老師都有一節空堂,」她解釋:「我們多半會用來改作業,或是準備接下來的課,但是沒人規定珊蒂不能離開。不過呢,現在我倒想起來了……」
「好。」芮伊害羞地回答,儘管她才四歲,卻已經知道自己在禮教社會中只能這麼回答。
他的女兒跟著麗莎女士走向門口,但在最後一秒卻止步不前。他看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他是她在這個迅速崩裂世界中唯一的支柱,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想和珍娜打球,在四歲小孩的世界裡,這個如假包換的籃球好手和搖滾巨星有相同的崇高地位。
伊麗莎白抬起一道眉毛。「不是,」她堅定地說:「首先,不管她是不是年輕又漂亮,我絕對不認為珊蒂.瓊斯會如此缺乏職業道德。再者,嗯,如果你看到伊森.海斯汀,你大概可以瞭解我為什麼會這麼說。我要告訴你的,是珊蒂每天只有一節空堂,而且已經有了安排。」
麗莎女士伸出手。「那好,跟我來,孩子。我帶你去找珍娜,你們可以一起練習。你爸爸和我先談一下,談完我們馬上過去找你。」
「史密斯先生回到家了啊。」芮伊說。
回到現在,長大成人的傑森將車子停進中學的停車場裡,熄掉引擎。後座上芮伊動了一下,瞇著眼睛醒過來,小孩子的潛意識中似乎有個監測器,可以測得汽車停止運轉的感覺,她需要一點時間清醒,所以傑森掀下富豪休旅車的遮陽板,對著遮陽板內側的小鏡子研究自己的表情。
「瓊斯先生!」學校祕書雅黛兒立刻招呼他們,她溢於言表的同情,以及當她看著芮伊時眼神流露的憐惜,猛然擊中了傑森的心窩,有那麼一會兒,他只能呆呆地站著,用力眨動濕潤的眼眶。他不必假裝,因為在這一刻,珊蒂的失蹤終於成了事實:她離開了,而他是個哀傷的丈夫,身邊帶著一個困惑的孩子。
他們向右轉,經過一排漆成藍色的置m•hetubook.com.com物櫃,接著向左轉穿過另一排亮橘色的櫃子。麗莎女士的全名是伊麗莎白.瑞耶斯,她教的是七年級社會科,教室在走廊的盡頭。她大約五十出頭,苗條的身材十分優雅,一向將帶著銀絲的長髮挽成豐厚的髮髻,當芮伊走進教室的時候,她正在擦黑板。
芮伊在後座打了個哈欠,舒展她的四肢。她先看著他,然後看向史密斯先生,接著看著窗外的景觀。
伊麗莎白聳聳肩。「我不知道,傑森。我從來沒注意到。不過話說回來,這學期我很少去看球賽了。」她指指自己的銀髮。「我都當祖母了,你相信嗎?我女兒在十一月剛生第一胎。現在啊,我在大部分的星期四夜裡都坐在家裡抱孫子,沒坐在籃球場邊。但是我可以告訴你誰最清楚星期四晚上的活動,籃球隊在這學期新找到一個計分員:伊森.海斯汀。」
「我很尊重珊蒂,」伊麗莎白開口了:「她是個很優秀的老師,對孩子有耐心,也很……沉著。這年頭像這樣的年輕老師不多了,尤其是女老師,女老師通常會把起伏的情緒帶進工作裡,這也許會讓她們在孩子心中有特殊的地位,但是在校職員面前絕對沒有好處。珊蒂不同。她始終沉著鎮定,永遠值得信賴,我實在無法想像她會坐下來和別人說長道短,包括我在內。再說,她哪來的時間?」
伊麗莎白回到教室之後便隨手關上門,他看到她瞥了時鐘一眼,然後緊張地撫平裙襬。無論如何,這個女人教導七年級學生已經有二十年的豐富經驗,也平安地通過了考驗。她挺直背脊,準備開講。
伊麗莎白又嘆了一口氣,避開傑森的目光,轉而看向時鐘。他發現自己縮緊胃部的肌肉,彷彿在等待重擊。她會看向別處只有一個原因——她有話要說。
「只說瓊斯女士失蹤了,大家正在盡一切力量找她,如果學生有任何問題,隨時都可以去找老師談。警方會盡全力,希望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之類這些話。」
「我不確定警方是否會樂意見到我參與。我是『丈夫』,你也知道,也就是設定當中的涉嫌入。」
「拜託,不要這樣,我還愛你……」
「她是不是固定坐在同一個位置上?是不是坐在同一個男人身邊?說不定她在球賽夜裡遇見了什麼人,比方說哪個學生家長?」
「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他低聲說:「我出門上班的時候還是這個家庭當中的丈夫和父親,回家時,卻得面對一場夢魘。是不是有人劫持了我的妻子?但是我家沒和*圖*書有強行闖入的痕跡。她是不是和別的男人跑了?但我不相信她會丟下芮伊不管。還是說,她只是需要時間,才會離家去獨自思考?我希望是這樣,我也這樣祈禱,伊麗莎白。我抱著這個希望,也為此祈禱。」
「和其他的男老師之間呢?」
「為電腦課設計的教學計畫。伊森要幫初學者設計一套上網的引導課程,這套計畫會拿來六年級的社會課上測試,所以珊蒂才會參與。教學計畫在幾個月前已經結束,但是我還是會看到他們兩個聚在電腦室裡,珊蒂讓我覺得伊森好像在研究更大規模的計畫,而她仍然在協助他。」
他的眼睛凹陷,眼眶旁有一圈黑影。他徹底忘了刮鬍子這檔子事,濃密的鬍碴迅速占領他憔粹的臉孔,似乎十分疲憊,但是他看起來也有些粗暴,甚至可以說危險,就像會突然大發脾氣,毆打妻女的男人。
「我也是。」
「她不可能丟下芮伊。」他簡短地說。
「我相信菲爾一定會想和你說話。」雅黛兒一開口就講個不停,她口中的菲爾指的是校長。「他現在正在開會,在今天早上的記者會過後,電話就響個不停。我們聘請了一名輔導哀傷情緒的顧問,當然了,你知道所有的教職員都想盡點心力,我們打算在四點召開特別會議,安排明天的搜索活動,菲爾提議把體育館當做籌劃處,找當地居民來參與——」
傑森慢慢地點頭,他低頭看地板,拖拉著腳步,雖然是這樣,但學校裡一定有什麼事。他一定要相信這裡有什麼事,再怎麼樣,這都比其他的可能性來得好。
「我沒發現她和任何人特別親近,男女都一樣。珊蒂在學校裡多半和學生在一起。」
「午餐呢?」
他幾次調整嘴型,變換不同的表情。哀傷的丈夫,他提醒自己:哀傷的丈夫。
伊麗莎白繼續看著他,態度平和。他把這當成是個提示。
他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既然有了開頭,就要完成使命。「我們的確是年輕夫妻,」他說:「在各自的工作和小孩之間兩頭忙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如果珊蒂覺得不快樂,我懂,說不定她有別的對象,我也能體諒。」
「你的太太不會,」她明確地說:「而且也不會告訴我。」
「老天爺。」伊麗莎白退了一步,接著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講桌旁,雙手明顯地顫抖。「今天早上,當菲爾告訴大家的時候,我實在無法相信。我是說,世上這麼多人,竟然會是珊蒂,我當時想,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說不定是誤傳,要不然就是你們兩個吵架。」她大膽地看了他一眼。「你們是年輕夫妻,有些年輕人和_圖_書會需要時間冷靜。」
她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幫忙嗎?」
「甜心,」麗莎女士說,一邊拉開芮伊。「你記不記得籃球隊的珍娜.西爾?嗯,珍娜現在剛好是午餐時間,她一直想找人陪她練習。怎麼樣?你想不想射籃?」
哀傷的丈夫,哀傷的丈夫。他攤開雙手,低頭看自己的手。
但是傑森實在不知道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沒錯,他的妻子每六到九個月會去度個「精油按摩」假期,那又怎麼樣呢?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達成她對「丈夫」的每項要求,但是那只不過是一年當中的幾個夜晚而已,而且,就算是像珊蒂那麼有吸引力的女人,也沒辦法從一年兩夜的時間發展出一段關係。
在這一刻之前,沒有人對他表示過同情。他和警方,和自己的老闆,和那名住在同一條街上的變態都交過手,而現在雅黛兒繞過櫃檯,先輕拍他的背,然後給他女兒一個溫暖的擁抱。他當下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做出決定——他討厭這個學校祕書雅黛兒。她的同情猶如火焚,相較之下,他寧願在任何一個日子裡和任何人交手過招。
傑森點頭,想辦法舒緩糾成一團的胃部。對珊蒂失蹤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她和另一個男人私奔,當然啦,這還要假設真有另一個男人存在。她可能和愛人私奔,或是說,和被她拋棄的前任愛人私奔。
「其實我在想,我可不可以去麗莎女士的教室,假如可以的話。一分鐘就好……」
伊麗莎白沒說話,只是冷靜地盯著他看。
「你覺得她有了別人,」伊麗莎白直率地說:「你覺得她告訴了我。」
「下課後呢?」他喃喃地問。
「嗨,邦妮兔,你的洋裝好漂亮!」
他們走到行政室,傑森低著頭,芮伊手裡抓著邦妮兔。
芮伊咯咯笑,再次靠向麗莎女士,伸出雙手環住麗莎女士的腰。芮伊通常不會對其他成人撒嬌,傑森從女兒的眼神中看出她對母親的思念,她想念熟悉又舒適的女性擁抱。麗莎小姐從芮伊的頭頂上方看過來,迎視他的目光,她的審視毫不鬆懈,他試著不要畏縮。她似乎是以中立的角度來觀察他,比警方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懷疑好,但也不及雅黛兒澎湃的同情。
傑森十四歲那年,曾經在某個深夜裡聽到父母的對話,當時他們以為他已經睡了。
「那麼她會找誰聊?據我所知,你是她最親近的朋友。」
你是該擔心,傑森當時心裡想:你的確、的確該擔心。
她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
他母親沒說錯——他臉上的表情可以變換,但是雙眼仍然會洩漏他的內在。他就是個眼神空洞又渙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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