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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愛,她和一個大學同學關係很深,是屬於年輕人的柏拉圖式愛情,至少以前的年輕人會這樣,交往期間多半都在朗讀自己或別人寫的詩給對方聽。據海倫說,她從沒想過要跟他上床,我確定她遇見我時還是處女。」
「這事海倫跟我說過。她離家前厄爾接過她,這事我一直沒辦法原諒厄爾。」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亂想?海倫當時愛的是你?」
哈格提說要載我去,我說他最好留在岳父身邊。霍夫曼的鼾聲連在屋子外頭都能隱約聽見,像幽怨的哀歌。但他也隨時都可能會醒過來,暴跳如雷。
「自然是有錢人。我太太是個墮落的女人,亞徹先生,把她變成這樣,我也有份,所以我無權批評。」他眼中閃著痛苦。
我靜靜等他往下說。城中各處教堂響起鐘聲。
「有可能非常重要。海倫有沒有跟你提過路克.狄婁尼?」
「為什麼你說他『號稱』是莎莉的弟弟?」
「應該沒錯。可惡的是,海倫把情況搞得好像要把我和莎莉湊成一對。她不難看,但是我們沒有一點共同之處。我想跟海倫說話,她卻整晚都和莎莉的弟弟跳舞。我總覺得太會跳舞的男人有問題。」
「在那之前幾個月,在芝加哥海德公園的派對上遇見的。當時我在芝城新聞社工作,她出走,我就幫忙讓她當了個小記者。但我剛說過了,海倫有種把事情講得很戲劇化的天分,沒新聞寫的時候她會促使某些事發生,或假裝有事發生。她最喜歡的人物是女間諜瑪塔.哈利。」他笑了一聲,卻有點像哭。https://m.hetubook.com.com
「他叫什麼名字?」
「她從來沒愛過我。剛開始我只是有利用價值,後來,從某方面來說,我是她最後的機會,是虔誠的跟隨者,是進入沙漠之前最後的加油站。」
哈格提把他的高鼻子轉過來對著我。
「她是個盪|婦,」哈格提說,「校園盪|婦。是我起的頭,當她還是個十九歲娃娃的時候,是我在海德公園的樹林裡起的頭。後來她繼續發展,就用不著我了,最後她甚至收錢。」
「我也是?」
「但你一定很了解她。」
「在家,在我們……在我楓園的公寓裡,改作業。」
在我不斷追問之下,他慢慢拼湊出了那人的樣貌:年齡大約三十二或三十三,身高不到一百八十公分,體重約有八十公斤,活潑健壯,沒有疤。他穿著一套淺灰色真絲或人造絲的西裝,還有黑色的義式尖頭鞋。哈格提只知道那個叫賈德的傢伙在雷諾到太浩湖一帶的某家賭場工作,和圖書但不知道他在賭場是做什麼的。
「路克.狄婁尼,死者。海倫家住的那棟公寓是他的,他留下頂樓自用。」
「我沒見過他,對我來說他純粹是個傳說中的人物。但他絕不會是你要找的那個凶手,如果是他,海倫肯定樂得見他脫罪。」他走出了回憶的痛苦,開始用幾近輕浮的語氣說話,就好像說的是戲裡的人,或正躺在牙醫診所裡看天花板上的電影。「既然要說謀殺,你就得跟我說說我前妻的死,她現在可真是我『過去』的太太了,她『過去』了,不是嗎?」
「我怎麼知道,她有心事又不會跟我說。」
「好,那我告訴你了,不信的話可以去查,但只會浪費時間,不如省點事,直接相信我。對你完全坦白,非常坦白。」
「我覺得他們不像姐弟,他們的互動比較像是……噢,照海倫計畫行事的密友。我看見他們之間使過幾次眼色。」
「不清楚,只知道和布里吉頓這裡某件謀殺案有關。海倫相信、或假裝相信她父親刻意放過了凶手。」
「為什麼?」
他點起另一根菸,用力吸。「我覺得他們不是情侶,只是玩伴。她想用他來打擊我。」
「海倫的母親似乎認為海倫迷戀狄婁尼。」
「好像是要為多年前打女兒的事懲罰自己。」
「海倫愛的是誰?」
「我盡量,我視覺記憶不太好,完全是靠語言記憶的那種人。」
「但你卻還指控我……」
「我那親hetubook.com.com愛的過世的太太,」他說到這詞時,臉還是抽搐了一下,「有種把事情講得很戲劇化的天分,尤其是年輕的時候。」
「能證明嗎?」
「能不能跟我說說那男人長什麼樣子?」
「嗯,他一看就是個庸俗的傢伙,也許是因為我嫉妒吧,他比我年輕,比我健康,也比我好看。而且海倫好像很愛聽他胡說八道,在我聽來全都無聊至極,都是些車呀馬呀賭博什麼的話題。像她那樣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子,怎麼會對那種有人興趣……」他懶得說下去了。
「一開始就有裂縫。」他望向我身後的房子,耽溺於過去的厄爾.霍夫曼正神智不清地躺在那房子裡。「然後越來越糟。我們兩個人都有錯。我一直找她麻煩,停不下來;她也一直……做她所做的事,停不下來。」
「只有那些作業,那些作文是星期五交給我的,晚上我就改了。希望你別以為我會飛去加州,又飛回來。」
伯特.哈格提坐在雪佛萊雙門轎車上等我,臉上掛著受困的表情。我上車坐到他旁邊,把鑰匙交給他。
「我很感激。」
「厄爾幹嘛做這種事?」
「就別再提這個了,好嗎?」
「多說一點那個弟弟的事,說不定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就讓我結束這個話題,拉回雷諾那人身上,你記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
「我問的是一開始的時候,在她離開布里吉頓之前。」
「為什麼說『假裝相https://www•hetubook.com•com信』?」
「女人死於謀殺,先問與她失和的丈夫當時在哪兒,這是最基本的推論。」
「沙漠?」
「海倫當然正式介紹過,但我不記得他姓什麼了,她們喊他賈德,不知道是真名還是暱稱。」
「誰?」
「他趕你出來?」
「不,他昏過去了。他打自己的臉,打得很用力。」
「當然有,海倫特地找朋友來,以免和我有親密談話的機會。總之,我們見面那天晚上,她堅持要四個人一起,另外兩人是個叫莎莉的女人和一個男的,號稱是莎莉的弟弟。」
「她離開布里吉頓之前你就認識她?」
「他們是情侶?」
「是你起的頭。」
「不記得了。這大概就是佛洛伊德所謂的壓抑。」
我和哈格提一同進屋,打電話去芝加哥的奧黑爾機場訂好傍晚的機票,然後打電話給狄婁尼太太,她在家,也願意見我。
「酒的鑰匙,你最好收著,霍夫曼不能再喝了。」
「愛的沙漠。無愛的沙漠。我的婚姻是一本枯躁乏味的編年史,就不細說了。總之這婚姻對我們兩人來說,都不是幸運的事。我愛她,盡我所能地愛,但她不愛我。普魯斯特說這是常態,我這學期教大二的普魯斯特,如果還能打得起精神繼續教書的話。」
我打斷他無意義的字句,跟他說了部分詳情,包括雷諾來的那人在霧中逃走,我想查出他身分。「厄爾說去年夏天你去雷諾找你太太,有沒有見到她哪些朋友?」
「www.hetubook.com.com你認為謀殺是她編的?」
「雖沒直說,還不就是那個意思。」他說得好委屈,有點像嘮叨的女人。「我還以為在雷諾的那個人是嫌犯。」
「說得出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他深吸一口煙,像沒斷奶的孩子吸著空奶瓶。煙都快燒到他黃色的手指頭了。他突然很生氣地把菸頭扔在街上。
「霍夫曼太太是個好女人,我愛她一如親媽,可是她有時候真會亂想。」
雖然為他感到難過,但該問的話還是要問:「星期五晚上,你在哪裡?」
「因為我是她丈夫,因為我曾經是她丈夫。我和海倫分得很不愉快,我想去雷諾挽回婚姻,但她連一點興趣都沒有。」
「問問題並不算控訴,哈格提先生。」
哈格提先點了支菸才回答,頭兩個字和煙一起吐出來。「我不記得這個名字,就算海倫提過,我也沒放在心上。」
「那要看問的是哪一年,哪一年的哪一個月。」他雖沒動手,但正在傷害自己,他正用殘忍的話語狠狠接自己的臉。
我該上雷諾去了。看看手錶,快十一點了。在搭機之前,應該還來得及跟路克.狄婁尼的遺孀談談。如果找得到她的話,談完再去雷諾也不算太晚。
「這是什麼?」
「跟誰收?」
「他是其中之一。」
「他也無法原諒自己。海倫有沒有說他們吵什麼?」
「是什麼毀了你們的婚姻?」
「我想當時我確實這麼認為,根本沒當回事。現在我不確定了,這重要嗎?」
「莎莉.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