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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顫

作者:羅斯.麥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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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動作也太慢了。」霍夫曼不客氣地說。
「在他公寓的一間臥室裡。狄婁尼大樓的頂樓他留下自用,我不只一次跟他在那上頭喝酒。喝的可是戰前的綠河威士忌啊,小子。」他拍拍我膝蓋,看見我手上整杯未動的酒。「把酒喝掉。」
他斜眼看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狄婁尼這麼感興趣,他都死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又三個月。他自己開槍射死了自己,你知道吧?」他眼中閃過一絲理智,專注地看著我的臉。
「很傑出對吧。」他搖搖擺擺起身,用雙手緊握我的雙手,靠我撐住身子。
「讓他先消消氣吧,我先陪他坐一坐,晚點也想跟你聊聊。」
「我們別使用暴力,小隊長,留下紀錄不好看啊。」
「我確定。負責辦這案子的人就是我。」
「這事還在進行中。」我特意措詞模糊。「你和我晚點可以再細談,現在我急著先和霍夫曼先生說話。」
他啜泣了一聲,也可能是打嗝。然後猛然坐起,光腳用力踏在地上。
「槍擊案發生的時候,狄婁尼在喝酒嗎?」
我回到關熊的籠子裡,霍夫曼坐在沙發邊上,手撐著頭。
「沒有。」
「放輕鬆,小隊長,你可不想自殺。」話說出口我才想到,也許他正有此意。
「海倫不這麼想,她說那是謀殺,而且目擊者她認識。」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主意,厄爾已經崩潰了。」
「這窩囊廢胡說八道,他說我醉了,你告訴他,他錯了。叫他道歉。」
哈格提一時語塞,無助地望著我。
我點點頭,決定不說是霍夫曼太太告訴我的。他是那種不願意讓太太佔先的男人。
「我想應該懂吧。」
「你剛說到路克.狄婁尼成長的故事。」
霍夫曼喝光杯裡的酒,把杯子放到地上,身體保持前傾的姿勢不動,我有點擔心他要吐,或是朝我發飆。但他一分鐘後就回復坐姿,口中喃喃說些要幫我之類的話。
他茫然站在門口,忘了請我進去。他有種失眠後的狼狽樣,雖然頭上沒有灰髮,可是一整天沒刮的鬍子裡有幾根卻白閃閃的。他的小眼睛因為有意識地承受痛苦而炯炯發光。
「那是魏倫的詩,她只是譯者。」
「少來這套,你這個破爛知識分子,沒用的傢伙,沒用的知識分子。不是隻有你會用四個音節的字。還有,別再叫我厄爾,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當初要是有我說話的份,你一開始就不會跟我有任何關係。現在你是個不相干的人,卻跑來我家窺探我的私人生活習慣,你是什麼東西,是個老太婆嗎?」
伯特.哈格提拾起雜誌遞給他。「別費事了,厄爾,那不是海倫寫的。」
「伯特,拿冰塊和杯子來,亞瑟先生要喝酒。你耍大牌不跟我喝,亞瑟先生跟我喝。」
但霍夫曼的好心情已經一去不返。他笨重的身子站了起來,逼向我和哈https://m•hetubook.com.com格提,兩隻眼睛一隻看我,一隻看哈格提。我覺得自己好像跟一隻病熊以及養熊的人關在同一個籠子裡。
「有什麼好笑的,伯特?你覺得我難過很好笑,是嗎?你如果是個男人,有辦法留她在家,她就不會死了。你為什麼不把她從雷諾帶回來?」
「噢,那是當然。你要和他談什麼事?」
我試圖操控他的心智,包括酒後多愁善感的部分、酒後狂暴易怒的部分,以及埋藏在最深處的理性。
哈格提僵住,眉頭皺了起來。
「他女兒的命案。希望他能幫助我了解案情。」
霍夫曼挑釁地動了動肩膀。「你的意思是說,我壓下了一起謀殺案?」
他說得有點像咆哮,這話題就到此為止了。倒不是說我怕霍夫曼,我比他年輕十五歲,又沒喝那麼多酒,可是如果動起手來,我怕不得不傷他。
「狄婁尼的死是意外。」他明確而倔強地說。
「你確定?」
「這問題太爛了,先生,要不是我喜歡你,會一拳把你頭打掉。」
「這已經是第三次還第四次了。」他低聲說。「我不是故意惹他生氣的。」
我們坐在沙發上,我把命案的情形很快講了一遍,包括之前的恐嚇,還有海倫覺得布里吉頓追去的事。
「一切都變得爛透了,」他說。「那個娘娘腔伯特.哈格提真惹氣,不曉得幹什麼老纏著我。」他心情好多了。「幸虧你沒丟下我,來,自己弄杯酒喝。」
「沒有,她對『他』沒興趣。她迷戀那個叫喬治的電梯小弟,所以才逼我給他那份工作。當時狄婁尼大樓算是我在管的,我跟路克.狄婁尼之間有那份交情。」
「認得。」
「我會扭斷你的脖子。」他岳父說。
「怎麼會,在去年春天之前,她有二十多年沒踏進這小鎮一步,去年也只是回家跟她媽說要離婚而已。跟他離。」他指向屋子後方,我聽見敲冰塊的聲音。
「小隊長剛剛跟我說了些古時候的事,他的記性好得跟大象一樣。」
我一口吞下半杯,這不是戰前的綠河。
「很遺憾霍夫曼先生不太舒服,但我恐怕無論如何都得和他談談,我老遠從加州飛來,不能白跑一趟。」
「我知道你醉了,可是凡事都有個限度……」
他說的是岳父,也是他自己。空蕩蕩的雙手在身側漫無目的地動,右手手指都讓尼古丁染黃了。
「那個女學生解除嫌疑了?」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不是來參加酒會的,小隊長,我是真的很想查出殺死令嬡的凶手。假使狄婁尼死於謀殺……」
「事情怎麼發生的?」
「無意冒犯。」
我對哈格提眨眨眼。「霍夫曼小隊長很清醒,伯特,他酒量很好。你最好在出事之前先走吧。」
「自殺?」
他腫腫的眼睛裡滾出了蒸餾酒色的淚珠,流過受傷的臉。他斜倒在沙發上,沒死,心臟跳得很大聲。我幫他把身體拉直放平(那雙腿重得像沙包),在他頭下面墊了一個靠枕。他睜眼瞪著天花板上的燈,發出了鼾聲。
老警察不會說那種話,厄爾www•hetubook.com•com.霍夫曼也不像特例。他塊頭很大,像走下坡之後的職業足球員或摔角選手。鼻樑斷過,灰髮剪得很短,嘴看起來很硬,像塊彎曲的鐵。
「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笑容的紋路還在,像小丑的妝,但樣子卻已經變成了齜牙咧嘴。
這條高速公路在布里吉頓沒有交流道,我開著租來的車,回頭穿越市郊大片住宅區,看見了前方商業區不算太高的高樓,還有左邊南方一整片的工廠。現在是星期天早晨,只有一根菸囪朝深藍色的天空放煙。
「路克.狄婁尼有點花心,」他露出溺愛的表情,「可是不會去動朋友的女兒,而且也不喜歡年輕的,他太太比他大個十歲有吧。總之,他不會碰我女兒,他知道我會殺了他。」
「不只一點,很多。」
「不是,他為什麼要自殺?他什麼都有了,有錢、有女人,還在威斯康辛有間打獵用的小木屋。他私下帶我去過不只一次。那起槍擊完全是場意外,紀錄上是這麼寫的,不會改變。」
門鈴壞了。我敲敲金屬紗門,有個鼻子很高、年紀不大,看起來卻有點蒼老的人打開內門,有氣無力地看著我。
「好,路克.狄婁尼是誰?」
「狄婁尼太太怎麼樣?」
「是的,但我想這只讓他更難過。當你跟所愛的人生氣的時候,總是會在心裡偷偷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和解,可是現在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是哈格提先生嗎?」
「那又怎樣?借酒消愁是男人的基本人權,而且我頭腦清醒得很,不信你問這位亞瑟先生,唉,亞徹先生。」
「我姓亞徹。」
「聽說狄婁尼太太還健在?」
霍夫曼無奈地對我笑笑,舉起拳頭,檢查檢查壞了沒有,然後一拳打在自己胸上。他走過去掀開掀蓋書桌,桌上有幾瓶酒,還有一儲用過的酒杯。霍夫曼拿起一瓶五分之一加侖的波本,倒出半杯,喝掉大半。他女婿低聲說了些什麼,卻沒出手阻止。
他把他那杯乾了,打個冷顫。我把我那杯拿在手裡,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了。
霍夫曼流著血說:「我打了我可憐的小女兒,她被我趕出家門,再也沒有回來。」
「怎麼不能,留著。」他從我手上奪過雜誌,捲起來,塞進我外套口袋裡,威士忌的氣味噴到我臉上。
「你認得……你認得我女兒海倫嗎?」
「哪裡?」
「私家偵探。」
「我是說,意外發生的地點在哪裡?」
「有些時候,不能接受離婚的人,倒能接受謀殺。」
「應該是吧。」
「當然。現在她住參議員一九〇一年在山景大街北面蓋的房子,一百零三號吧,我想。」他很努力要表現得像百科全書,不願辱沒好名聲。
他啞著嗓子說:「因為想起,如斯歲月,都已逝去。」
「穿過右眼。」
「路克一九〇三年出生於春日街,」他說得非常認真,「在兩千一百多號那個街區,在南邊,和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隔一個街區。我們是在小學裡認識的。他是那種會送報存錢送班上所有同學情人節卡片和_圖_書的人。他真的那麼做唷。他的頭腦很好,校長還帶他到各班教室去展示他心算的本事。他跳了兩級,前途無量。
「他爸爸是水泥工,戰後建築大量使用水泥,這行生意興旺,路克就拿出積蓄,買了一部攪拌機,自己開了家公司,在二十年代大展鴻圖。全盛時期在全州有五百多名員工,就連大蕭條時期也不減風采,是個會盤算又有衝勁的創業者。當時只興公共建設,他就大力爭取聯邦和州的合約,還娶了奧斯本參議員的女兒,這婚姻對他很有幫助。」
「魏倫?沒聽過。」霍夫曼把雜誌塞到我手裡。「你看看這個,你看可憐的小海倫多有天分。」
「有沒有人跟他一起住那間公寓?」
「你不能什麼都怪我。」哈格提也有點失控了。「我跟她處得總比你跟她好,要不是她有戀父情結……」
我在休息站停車加油,在電話簿裡找海倫的父親厄爾.霍夫曼的地址,問服務員霍夫曼家所在的櫻桃街怎麼走,他指指工廠的方向。
「乾杯。」他說。
「你的酒沒喝,你想幹嘛?想耍我?想侮辱我這個主……主……?」他的嘴唇已經笨到連「主人」這個詞都講不完了。
「在家,在山景路,離很遠。他們算是分居狀態,她不能接受離婚。」
我對著那絲理智說:「海倫和狄婁尼之間有沒有什麼?」
「至少她對老爸還有一點點敬意?」
「那就給你,你留著它,紀念可憐的小海倫。」
「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在哪兒?」
他費力找了好久,才發現適才無意間從手中掉落的那本橘色雜誌就平躺在地上,雜誌名稱叫《布里吉頓之聲》,看起來像份校刊。
一口下肚,霍夫曼臉上就冒出了汗,這酒好像倒令他清醒了些。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朋友,戰前在鎮上是大人物。她也跟你說了他的事?」
「她說謊,想讓我沒面子,她一直就想讓老爸沒面子。」
哈格提大笑起來,笑得很不快樂,好假。那笑聲太詭異,我想拍拍馬屁緩和一下氣氛。
我報上姓名、職業,告訴他我從哪裡來。「就在你太……你前妻遭人殺害之前,我見過她。」
「最好是沒有。別忘了,我是警察,生是警察,死也是警察,永遠都是警察。」他舉起拳頭,在眼前轉了轉,當那是催眠工具似的。「我這輩子一直都是個好警察,我年輕的時候是鎮上最好的警察,我要敬自己一杯。」他拿起杯子。「一起喝?」
「我對狄婁尼毫無敵意,他對我很好很公道。總之,我跟你說過了,他是自己射中自己的。」
「海倫這麼說?」
「他在清理點三二自動手槍。因為他常身懷鉅款,所以需要有槍防身,這把槍的持槍許可還是我幫他弄到的。他把彈夾拿了出來,但一定是忘了彈殼還在槍膛裡,就射到了自己的臉。」
「哈格提先生,我可以進去嗎?」
「是吧,我想是吧。他很懂槍,頭腦清醒的時候不會犯這種錯。」
「我不能收。」
「亞徹先生,這詩很美吧?」
「那件事真是太可怕了。」
「當過。」
「不高興的話請便。和*圖*書
「別這樣對我說話,厄爾,我不是傭人。」
「那狄婁尼太太呢?」我問。
「很美。」
「聽見了嗎?別惹我。」
「你殺了他嗎?」
當秋風的小提琴
開始嘆息
淒涼
單調
撕裂我心
當鐘塔
傳來報時的聲音
我落淚
因為想起
如斯歲月
都已逝去
於是
我隨風
如樹上落下的
枯葉一片
且讓風帶我
四處飄零
「亞徹先生,從加州來的。」
他鬆了一大口氣。這種感覺終會消逝,借酒消愁的人什麼也留不住,但至少此刻感覺很好。眼前這一刻,他相信女兒在他們持續一生的激烈對抗中對他終究有一點認可。
他提高了音量,我們坐在那裡聽這話的回聲。他讓手裡的空杯子落到地上,在地下,緊緊握住拳頭,那好像成了他最主要的表達工具。我準備好要接拳了,但他並沒有向我揮拳。
「海倫是個傑出的女孩,我剛剛還重讀她的詩,她十幾歲念大學的時候寫的。來,我拿給你看。」
「哪種女人?」
「我?找我有什麼用?我從來就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從來不讓我知道。她比我聰明太多了。」他陷入了醉鬼的自憐之中。「我做牛做馬供她去念我自己當年念不起的書,她卻不肯理這個老爸,連問她現在幾點她都不理我。」
他想把中指勾在食指上,老勾不住,最後得靠另一手來幫忙。他手指很粗,顏色不勻,很像未經烹調的早餐腸。
「我以為已經破案了。」
「小隊長,我對你沒有半點指責的意思。」
「我就只見到她那麼一次,她說『哈囉,你好嗎?』如此而已,沒別的。她跟她媽說要和伯特離婚,她媽怎樣都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伯特追到雷諾去勸她回來,也沒用。他真不是個男人,連個女人都抓不住。」
「誰醉了?我可沒醉。」
我說好。這樣下去,我們大概離衝突不遠了。酒精也許能軟化衝突,或是醉倒他。我把酒喝掉,把杯子遞給他。他在杯裡斟滿純威士忌,滿到杯緣,然後給自己也倒一杯,坐下來深深望進那棕色的液體,彷彿那是一口井,他的一生都沉在井裡。
他的拳頭重重打在自己臉上,一打再打,打眼睛、打臉頰、打嘴巴、打下巴。他原本面色如土,現在臉上打出了一塊塊紅印子,下唇裂了。
我就看了:
「你能跟我說更多,小隊長,我聽說你的記憶力跟大象一樣好。」
「他不是。」
「那是首美麗的詩,伯特。」那張鐵嘴說。
「我打老遠來就是指望你能解答這個問題。」
「你已經連喝二十四小時了。」
「為誰?」
我調了杯很淡的威士忌蘇打,拿著酒回到沙發上。雖說酒後吐真言,但紅酒也許還行,威士忌……尤其像霍夫曼這種灌法,只會招來一堆幻想,跟老hetubook.com.com鼠似的順著腿向上爬。
「永久的是沒有啦。路克.狄婁尼有很多女人,我每個都查了,但出事的時候她們全都在一哩之外。」
「不是她寫的?是她寫的。上頭有她名字的縮寫。」厄爾.霍夫曼翻到那一頁,「看到沒?」
「是的。」說這句謊話我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
「我知道你們大吵一架,她就離家出走了。」
「喝一杯?」
他很樂意。我送他到走廊。
「對。」
「加州,唉?就是我可憐的小海倫送命的地方。」
我把地址記進腦中。人未到聲先到,鏗鈴鏗鈴的,伯特.哈格提捧著放有冰塊、水和杯子的錫托盤,走了進來。我在桌上清出塊位子讓他把錫托盤放下。根據上面的字樣,那個托盤原本為布里吉頓旅館所有。
「假使他是的話,那麼殺死海倫的可能也是同一個人。我聽了很多,她的話和別人說的話加在一起,讓我覺得這很有可能,你不覺得嗎?」
「從妓|女到受人尊重的已婚婦女都有。當時她們的名字沒列入紀錄,現在也一樣。」
「伯特,你這位朋友是誰?」
「好啊,要加冰塊和水,麻煩你了。」我早上通常不喝酒,但今天情況特殊。
「收下吧。」伯特.哈格提在我身後低聲說。「順他的意,別惹他。」
「那就拿兩個杯子。」他傻傻張著嘴笑。
「我以為他和女兒已經決裂很久了。」
「亞徹先生也要喝。坐吧,」他對我說,「讓腿輕鬆一點。跟我說說可憐的小海倫。」
「她告訴你了,唉?」
「你是什麼東西,另一個娘娘腔?乾杯。」
「她跟你說她怎麼罵我了吧?瀆職的納粹狗腿?我只不過是盡我應盡的職責而已。你也是警察,一定明白被家人扯後腿是什麼感覺。」他斜眼看我。「你是警察沒錯吧?」
「現在做什麼?」
「當時公寓裡有沒有別人?」
「一個姓金凱德的,你不認識。我認識令嬡,我想查出誰殺了她,而且我認為答案就在布里吉頓。」
「還沒有。」
我把掀蓋書桌蓋好,用桌上的鑰匙把酒鎖起來,關上燈,帶著鑰匙走出屋外。
這是條中產階級街道,街上都是堅固的兩層樓房,經濟能力好的人都逐漸往市郊搬,但這裡的狀況還沒變得太糟。霍夫曼家和其他房子一樣是髒髒的白磚屋,不過前廊上回粉刷應該不是太久以前的事,還不至於沒有活人記得。一輛老雪佛萊雙門轎車停在門前的人行道旁。
「我就坐在車上等。」
我向前一步,把兩人隔開。
「如果你堅持,那好吧。只怕你沒法讓他神智清醒。」
霍夫曼斜著那雙失焦的眼睛看我。
「要是我懂就好了。你懂嗎?」
哈格提帶我走進屋子,走到他所謂「厄爾的窩」,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那個空間裡有張掀蓋書桌、一張扶手椅,一張沙發床。隔著混了威士忌酒氣的煙霧,我看見一個魁梧的老人穿著橘色睡衣癱在沙發上,頭枕著靠枕。閱讀燈的強光打在他呆滯的臉上,那雙眼睛好像抓不到焦距,手卻握著雜誌,雜誌封面也是橘色的,和他的睡衣挺配。牆上的裝飾品是來福槍、獵槍和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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