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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顫

作者:羅斯.麥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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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你和樂緹莎有一起上床的習慣?」
「康妮為你偷的槍後來怎麼了?」
「反正是瞞不住了,不如我們自己說吧。」
「你們之間沒有保密協定,妳又不是史蒂文的客戶,麥基才是他的當事人,現在還是。」
「他何必告訴妳,這裡又不是妳的地盤。」
「你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是愛麗絲.詹克斯給她的?」
「我放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卻讓緹莎發現了。」
「這樣的爭論很不切實際,」我說,「紙是包不住火的。狄婁尼太太,我知道妳妹妹樂緹莎槍殺了妳丈夫,也知道之後她在波士頓嫁給了布萊蕭。他母親告訴我……」
她轉身直挺挺背對我。「喬治,別理他。」
但他很小心,並沒透露半點我想知道的事。面具戴得太久,已經卡在他臉上,掌控了他說話甚或思考的習慣。就連那個背對著我的老女人也好像當我是觀眾。
「我的名字叫做羅伊。」
「平靜。」
「我不是要避免妳難受,」布萊蕭說,「而是要避免我難受。」
我走進旅館的庭園,月亮穩穩掛在高高天上,也映在西班牙風格花園的水池中。狄婁尼太太那棟小屋的窗子裡透出黃光,談話的聲音太過小聲,偷聽不到。
「他母親?」
她關上了門。
「我來告訴妳為什麼吧,因為妳妹妹活得好好的,而妳怕她會因罪受罰。」
「就算那樣我也在所不惜。」
「我以為他早就勒索過你。」
「羅伊。」她更正了。「這人昨天在布里吉頓就想唬我,但他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我不會那麼做的,我辦不到。事實上,葛德溫逼我看清了這點,我不是個凶暴的男人。」
羅伊在我身後。我回過頭,正好來得及看見黃光一閃,他拿著黃銅撥火棒,朝我的頭敲下來。
「我開始討厭老女人了。」
「把門鎖好,門鏈拴好,然後最好報警。」
我把證明還給狄婁尼太太。「這東西你隨身攜帶?」
「原因之一,」我說,「是妳不該跑來這裡,狄婁尼太太,這裡不是妳的地盤,妳沒辦法像在布里吉頓那樣隻手遮天。」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平靜。」他說。「這些年來我受夠了,這麼多年沒有聯絡,妳根本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仰頭靠在椅背上,眼睛望著天花板。
「狄婁尼太太把事情壓了下來。那種狀況之下,你不能怪她,也不能怪我們。事後我們去了波士頓,樂緹莎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進出醫院做臉部重建,接著我們就結婚了。雖然有年齡差距,但我當時很愛她,也許我對自己母親的愛,我預先做好了愛樂緹莎的準備吧。」
「不是這樣的。雖然她跟我要錢,但我們基本上還是朋友。她和-圖-書畢竟是我非常老的朋友,而且我忍不住會去同理她的心情,她理應在這世上得到某些東西。」
「人人都會違背承諾。我並沒打算和康妮談戀愛,但就是愛上了。在醫生的候診室遇見她完全是個意外。但我並沒有背棄你妹妹,從來沒有,我為她所做的,比她為我所做的更多。」
「老天保佑你的小孩,假如你有孩子,說不定也會拋棄。你違背了對我妹妹所有的承諾。」
「對。」他和我四目相對。「想不到你連那一天的事都知道,查得真徹底。那天所有的都到了臨界點。我把槍藏在書房的保險箱裡,緹莎一定是發現了。她聽見麥基怪我對他太太有興趣,就拿槍去找康妮算帳。也許這也算某種正義吧。」
「我不該拿這麼沉重的事去困擾海倫,可是當時我太難過,而她又世上唯一的朋友。」
「原來離婚的事你也知道,真會挖啊。我開始要懷疑你對我的私生活是不是無所不知了。」
「緹莎也住在這鎮上?」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悲劇向來如此。」
「她沒死,那張法文死亡證明是假的,你沒猜錯。可是你抓不到她的,星期六我送她上了飛往里約熱內盧的飛機,現在早就到了。」
「服務。」偵探服務。
「我需要一些支持。緹莎並不好應付,她有動物似的暴力傾向,又對人頤氣指使,有時候我都快給逼瘋了。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的眼神把這段話變成了問題與懇求。
他身體前傾,明亮的雙眼緊盯住她。「我家不是沒有錢,我只是想自食其力而已。」
「我們就告訴他吧。」布萊蕭說。「總得跟人講呀。」
「胡說八道,布萊蕭,你睜著眼說瞎話。那把左輪槍是從愛麗絲家偷走的。」
「也許吧,但康妮.麥基和海倫.哈格提這兩件槍擊案就不是意外了。」
「你不是羅伊吧?」
「我堅決反對。」她對他說。「什麼都不能說。」
「他沒幫我保密?」
「我不懂你的意思。」但他不安地動了動身子。
「你不會無緣無故掏心掏肺。布萊蕭,依我看你是個騙子,而且是個藝術家等級的騙子,懂得運用事實和真實的感情來增添謊言的可信度。可惜這個謊言有個基本的破綻,如果緹莎真的安全去了巴西,你絕對不會告訴我。我想她應該就躲在加州。」
她遲疑了一下,這已經成了意志力的考驗。布萊蕭起身打開房門,我看見門內的佈置走低調奢華的風格,床頭櫃上有支象牙色的電話,還有個皮質相框,照片裡的人是位白鬍子紳士,看起來有點眼熟。
她走進房間,拿了一張皺巴巴的文件出來,遞給我。那是波爾多發出的死亡證明,日期是一九四〇年七月十六https://m•hetubook•com•com日,以法文陳述樂緹莎.奧斯本.麥奎狄得年四十五歲,死於肺炎。
「尤其是你和蘿拉?」
他用雙手手指作出一個尖塔的形狀,欣賞它的對稱。「只要狄婁尼太太離開這個房間,我就告訴你。」
「恐怕你想得太複雜了。」
狄婁尼太太發出「呸」的聲音。他對她說:
她輕蔑地看他,帶著屬於貴族第二代的優越感。「我妹妹把你從爛泥溝裡撿了起來,你原本是做什麼的……電梯小弟?」
「還有我自己。我確實需要維護名聲,但我沒做違法的事。」
「你錯了。」
「他沒告訴我。」
「親愛的,是你嗎?」是蘿拉的聲音。「羅伊,我好怕。她知道我們的事了,一分鐘前她打電話來,說她要過來。」
「你要跟我說槍的事。」
「但那是辦得到的,不需要把樂緹莎從巴西拖回來。」
「有什麼好驚嚇的,她殺死康妮.麥基的事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布萊蕭坐直了身子。「我是有母親沒有錯。」他眼睛看著那女人,用誠懇又有教養的聲音說:「我現在還跟她住在一起,這整件事應該要把她也考慮進去。」
「是啊,沒錯。」他坐回沙發。「這故事有點醜陋。我要向你全盤托出,希望你能滿意。」
「我想要一個妻子,一個能幫我生小孩的妻子。」
「哈囉。」
「你的私生活不只一份吧,精彩得都能寫書了。你是不是有兩個家,把時間分割成兩份,一份陪母親,一份陪妻子?」
「為什麼不去問她?」
「不。」狄婁尼太太說。「他說的是真的,我能證明。」
「那是我母親的房子。有時候媽媽不在家,我會帶她過去。」
「哈囉。」他說。
布萊蕭說得好像這是別人的過去,死的是歷史或小說裡的人物。他不再在意自己人生的意義,也許這就是葛德溫所謂的心靈死亡。
「那些所謂證據全都是拼湊起來的東西,你也知道。現在我最關心的是麥基和他女兒,他們的冤屈若不能洗刷乾淨,我是不會罷手的。」
「你是說用它殺死緹莎?」
「對你這種天性複雜的人來說,這哪算複雜?」
他點了一下頭。
「頂樓的臥室裡發生了什麼事?」
「得用謀殺這種特效藥。」
狄婁尼太太說:「這你沒告訴我!」
「只有你說她在巴西,」我說,「就連狄婁尼太太聽了都很驚訝。」
「妳的作為正好否定了此事,比這張假的死亡證明有意義多了。舉例來說,妳今天去找史蒂文律師,問他麥基案的事。」
「我還以為球是我的呢,」我說,「不過你要的話歡迎拿去,布萊蕭,你可以從最早的狄尼命案講起。海倫說的目擊者就是你,對不對?」
「你還是要說直到和圖書上週六緹莎承認之後,你才知道康妮是她殺的?」
「在你的房子裡?」
「你的人生還真複雜。」她說。
「你在那場謀殺之中扮演什麼角色?」
「那純屬幻想。」他說。「共同妄想。康妮和我就算再沮喪,也永遠不可能把那個瘋狂的念頭付諸實行。你不知道把自己分給兩個妻子,兩個愛人,是件多麼痛苦的事。一個又老又霸道,另一個年輕又熱情。葛德溫醫師警告過我,我有心靈死亡的危險。」
「很有可能。」
「怎麼會瞞不住?為什麼?」
她搖頭的動作太大,差點讓身體失去平衡。她後退兩步,重新鼓起力量,看看我又看看布萊蕭,彷彿我們兩個都是她的敵人。
「先前勒索我的人是海倫。」他說。「她得知我要在雷諾等離婚,就驟下結論,認為樂緹莎依然活著。我給她很多錢,又幫她在這裡找了工作,都是為了保護緹莎。」
「我不懂槍。」我說。
「噢,對了,你有個寶貝媽媽。」
「我想我是不敢面對吧。我們之間相處已經夠難的了,若要問她,就等於承認了我對康妮的愛。」他聽見自己說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垂著眼睛,好像在看心裡的一道缺口。「我當時真的愛她,你知道嗎,她死時我差點就活不下去。」
「可你不但沒死,還又愛了一次。」
「除了樂緹莎以外。」
「是的,星期六一早我去洛杉磯看她的時候,她告訴我了。她開槍殺了海倫,把槍藏在我的門房裡,我在雷諾時去找賈德是想知道他有沒有看見什麼。我不想受他勒索……」
「那是第一次。我為她寫了一首詩,校刊登了出來,我就在電梯裡拿給她看。在那之前,我一整個春天都在注意她、愛慕她。她比我大很多,可是她好迷人,她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他講她的時候依然帶著敬畏之意。
「康妮從她姊姊房裡把槍偷出來,交給了我。我們有些瘋狂的想法,想用它來解決解不開的難題。」
「講到我媽的時候,妳小心點。」
「我妹妹沒犯罪。我丈夫的死不是正當殺人就是意外,警察局長也明白這一點,否則絕不會願意把案子壓下來。」
「是真的,他發現我們兩個在他頂樓的床上。」
「男人就是這樣的。」他說。「我不是那種沒愛也能活的男人。就連對樂緹莎,我也盡我所能想愛久一點,可是她變老了,又有病。」
狄婁尼太太說:「出去。」她正方形的白臉上瞪著一雙正圓的藍眼睛,骨架明顯的臉上寫滿了毅力。「你不走,我就叫人來。」
他嚇得差點跳起來。
「尤其是我和蘿拉。天曉得,她一直在等我。而且就連我也不該只有這樣的人生吧,我成人後一面在為年少時惹來的麻煩承受後果。」
「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相信你,那麼短的時間裡哪容得下那麼多事。」
「你的悲劇除外,它拖了二十二年。」
「至少會和現在不一樣。」
「我妹妹死得比她們還早。」
「為什麼我要離開?」坐在角落的她說。「我妹妹能過得下去這種生活,我就聽得下去。」
「天啊,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
狄婁尼太太像個不服指揮卻不得不聽命行事的士兵,走進了房間。布萊蕭立刻把房門關上。
「我知道她得到了什麼,射進腦袋裡的一顆子彈,和康妮得到的一模一樣。拉來當替死鬼的話,蘿拉也會得到一顆。」
「最好是。」
「這回她又死在哪裡,死因為何?」
「很好,年輕的複雜先生,球是你的,接好了。」她走到離我們兩人同等距離的角落,在一張情人椅上坐下。
他看看四周,好像覺得自己被關了起來,或困進了複雜天性所形成的迷宮。「你絕對找不到任何證據來證明我是海倫命案的共犯。我聽說那事的時候大受驚嚇,樂緹莎向我坦承的時候我又給嚇了一次。」
「我是星期六才知道的,我承認之前就懷疑,但不確定。樂緹莎嫉妒起來總是十分凶猛。十年來,我活在那可怕的可能性之中,但求懷疑的事不是真的……」
「還有你自己。」
「我沒辦法給你什麼承諾。」我說。「先把故事說完,我們再來想下一步該怎麼走。緹莎怎麼拿到愛麗絲那把左輪槍的?」
「葛德溫幫你治的就是這個?」
「然後別把警方扯進來?」
「你要是毫無保留全說出來,只會比現在更慘。」
「我沒叫東西。」
「麥基去找你那一天,她也在?」
「誰偷的?」
「她住在洛杉磯,我不打算告訴你詳細位置,而且我保證你找不到。不過你也不需要知道,因為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他話中帶刺,像冷冷的威脅,她便沉默了。我再一次感覺到他們兩個在玩一種複雜如棋的遊戲,在隱形的棋盤上比拼權力。我該逼他們開誠佈公,但是現在正在釐清案情,只要布萊蕭還願意往下講,我就不想節外生枝。
「哈囉,喬治。」
「對,除了樂緹莎以外。」
「如果樂緹莎安全地葬在法國,妳又何必費那麼大的事去和她離婚?」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他發現我們在床上,就從抽屜櫃裡拿出一把槍,用槍托打我。樂緹莎想阻止他,臉也被他用槍身打傷。她不知怎的抓住了槍,子彈擊發射中了他。」
他平日低調,此刻眼中閃爍的鋒芒卻幾近瘋狂,嘴都歪了。
「所以你承認她殺了海倫.哈格提?」
「我原本沒打算告訴任何人,可是,我得讓亞徹先生認清現狀,沒必要再多費力氣,我的妻子……我的前妻,是個老女人m.hetubook.com.com,而且有病在身,又超出了引渡的範圍。我會安排她在某個我不會說出名稱的南美洲城市接受身體和心理的治療。」
「我們去歐洲度蜜月,我媽找法國偵探去追蹤,我不得不把樂緹莎留在巴黎,獨自回家去和母親談和,並且重返學校,在哈佛念大二。就在那個月,歐洲開戰,從此我再也沒見過樂緹莎,連她後來生病過世都是事後才知道的。」
「我想我之前一直不想讓自己知道。我只知道槍不見了,麥基來過,所以有可能是他拿的。當時檢方的證據好像很充分,他極有可能就是凶手。」
「你故意帶海倫出去幾次,放出風聲說你對她有意思,其實當然沒有。你已經娶了蘿拉,而且你恨海倫,你有理由恨她。」
「我就只是人在現場而已。而且說起來那也不是謀殺,那是自衛殺人,跟意外差不多。」
他坐在那裡,既開朗又謹慎地仰望我,他的防守一下子全垮,讓我一時也放鬆了起來。
「叫呀,想把事情鬧大就叫吧。」
我敲敲門。她說:「哪位?」
「這回恰巧帶在身上。」
「顯然正是如此。」他語氣平板地說。
「然後呢?我們會得到什麼?」
「你還看不出來嗎?把他們扯進來沒有好處,那麼做只會有一個效果,就是讓鎖上的人都豎起耳朵,傷害我好不容易才為這學校建立起的形象,會毀掉的人還不只一個。」
「是呀,你很會安排別人代勞,不會弄葬自己的手。你把海倫弄來,是當誘餌的吧?」
「我天性複雜。」
「警方比對出來,殺死康妮和海倫的是同一把槍,一把原屬康妮的姊姊愛麗絲所有的左輪槍。緹莎怎麼拿到那把槍的?」
「我是大學生,當電梯小弟是我自己的選擇。」
「為什麼?」她想不出答案。
她還是開了門,我順勢從她身邊溜進去,靠牆站好。布萊蕭坐在壁爐旁的英式沙發上,正對著我。壁爐裡有小火,火光照得黃銅零件發亮。
他抬起頭來與我四目相對,那種純潔誠懇的程度只有演員才做得出來。臥室裡響起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瞪眼比賽。布萊蕭向鈴聲移動,但我原本就站著,而且動作敏捷,所以搶先一步進門,在第三聲鈴響前接起了床邊的電話。
「那豈不是回到原點了。」
她困惑地轉頭看布萊蕭,他搖搖頭。我走到他面前站定。
「你這個沒擔當的傻瓜,我不會讓你毀掉我這輩子僅存的寶貝,如果你真說了,我就再也不給你經濟上的援助。」
但是此刻他內心充滿了施暴的慾望,雖然讓慣有的恐懼緊緊攫住,但我感覺得出他恨不得能殺了我。我正在逼迫他把所有的祕密都說出來。
他摸了一下右眼皮,對那老女人點了點頭。她在角落遠遠看著我們,好像身處在她的那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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