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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他。「快起來！是媽媽呀！」

我說：「原來布萊蕭太太也是藝術家。」

「是羅伊，是不是？他還好嗎？」

某方面來說，這話不假。我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但我知道那雙眼黑亮又有活力，對生活仍有貪念。她所幻想出來的那個穿假豹皮的樂緹莎是她詭異的自我投射，平日裡都藏了起來。

她悲痛得聲音都分岔了，那是身為母親的傷痛。這角色演太久，我想連她自己都快是他母親了。鄉間月色籠罩著她，現實漸漸變得模糊。

她一氣之下站起來逼近我，我聞到薰衣草香，也感覺到她給我的壓力。

她站直了身子說：「不許這樣說我，我不是罪犯。」

狄婁尼太太以為我讓撥火棒給打昏了頭，但其實那一下打偏了，我只昏倒幾秒鐘而已。我衝到停車場的時候，布萊蕭的車才正開出去。

她撲倒在屍體上，緊緊抱住他，好像她蒼老的身軀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為他加溫，讓他復活，重燃對她的熱情。她靠在耳邊柔聲哄他，說他是個頑皮的孩子，想要裝病嚇她。

「妳正要去找蘿拉對吧？妳打算對她怎樣，老女人？」

她說話的姿態很有威嚴，好像誰都得怕她三分，也對，這女人不但是參議員的女兒，更是殺害兩男兩女的凶手。

她摀住嘴，我以為她不舒服，或是羞愧難當。不料她竟說：

我們同時看了看地上那個再也不會做夢的人。

她曾跟我說過，夜晚不是她狀況最好的時候，但她跟羅伊一樣，擅長雙重角得十分激動，有點像舞臺劇。

「妳準備好和我一起進城正式說明妳這些年來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利了嗎？可憐的湯瑪斯．麥基又回牢裡去當妳的替死鬼了。」

「羅伊．布萊蕭不是妳兒子，你們兩個真會演戲，葛德溫說不定會說這符合你wwｗ•ｈetｕbｏｏk.ｃom.ｃoｍ們兩人神經質的需求。但這些都結束了。」

「別鬧他了，」我說，「也不用再來媽媽那套，現在的情況已經夠難看了。」

「從某種角度來看，很好。他想退出，現在退出了。」

「從今以後妳再也拿不到槍了。」我說。

她把摀在嘴上的手移往下巴，說：「我會給你錢。」

「我是他的母親，有他的出生證明。」

她有點鬼祟地緩緩轉過來抬頭看我。「媽媽那套？」

狄婁尼太太拿著溼毛巾正在打我的臉。我叫她住手。起身後我第一樣看見的東西就是電話旁的皮相框。雖然視覺還有點模糊，但我覺得相片裡那位黑眼睛的英俊老紳士和布萊蕭太太客廳壁爐上掛的畫像主角是同一個人。

我猜到了她的念頭：再取一條命，多一條影子可吃。我比她更hｅtuboｏk•ｃｏm•ｃom快跑到敞開的車門旁邊。剛剛撞車時她的黑皮包給撞到了車內地上，我在皮包裡找到了她打算用在羅伊新太太身上的那把槍。

他的小車轉了個彎，背著海往山上開，我跟著他開到山麓街，應該在他離家還有好一段距離的時候就能追到，但他省了我的事，突然緊急煞車，扭轉車身，打橫擋在路中央。他要擋的不是我，有另一輛車從山上朝這邊開過來，樹蔭朝這邊逼近的那對頭燈就像一雙巨大而冷靜的變態眼睛，放出強光，照亮了布萊蕭。他好像在摸索安全帶。我上一秒才認出車是布萊蕭太太的勞斯萊斯，下一秒它就發出刺耳的煞車聲，狠狠撞上了小車。

我把車停到路邊，讓它閃紅燈，然後跑步上山，朝撞車處跑去。我的腳步聲在撞擊後的寂靜中顯得好響。勞斯萊斯的鼻子撞皺了，鼻頭撒嬌似的埋在布萊蕭車側的凹洞裡。他躺在駕駛座上，滿臉和*圖*書都是從額頭、鼻子和嘴角流下的鮮血，我從沒撞壞的那扇車門進去，解開他的安全帶，他軟綿綿倒在我懷裡，我把他移下車，讓他躺在路上。他臉上一條條鋸齒狀的血痕好像面具上的裂痕，面具裂開之後，才能看見有生命的身體組織。但是他已經死了。他躺在黑硬如鐵的樹影中，沒有脈膊，也沒有呼吸。

「恐怕妳已經把他也殺了。」

「給我。」

「羅伊拿了妳的錢，看看他現在什麼下場。」她猛然轉身往車子走。

「從今以後，樂緹莎，妳什麼都沒有了。」

布萊蕭老太太從她那輛堅固安全的車子裡下來，看來毫髮無傷。我記得當下想到的是，她是一股原始的力量，什麼都殺不死她。

「這是我的父親，奧斯本參議員。」

「為什麼要把布萊蕭父親的照片放在這裡？」

「可是我不想傷害他呀，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子，我怎麼可能傷害我親生的兒子。」

「不許那ｈｔtｐs://ｗｗｗ•ｈｅｔubｏoｋ•ｃoｍ.ｃoｍ樣叫我，我不老。不要看我的臉，看我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有多年輕。」

我們之間出現一陣沉默，像月光的質地一樣，淡而冷。那女人說：

「什麼意思？」

「肯定有啊。妳姊姊還拿妳的死亡證明給我看呢，那張單子證明妳一九四〇年死於法國。妳們錢這麼多，想要什麼文件都有。但是更改書面資料並不能改變事實，妳殺害狄婁尼之後，羅伊在波士頓娶了妳。後來他愛上康妮．麥基，妳殺了她，羅伊又和妳一起生活了十年。天天擔驚受怕，生怕一旦愛上別人，妳又要大開殺戒，真不知道這算什麼生活。但最後他還是大膽愛上了蘿拉．薩瑟蘭。他誤導妳，讓妳以會他對海倫有興趣，於是妳星期五晚上走小路上山殺了她，這些都是妳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只不過是在維護我的權益，羅伊至少欠我一個忠實。我給他錢和背景，送他去念哈佛，幫他實現了所有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