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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遊戲

作者:蘿倫.奧立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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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日,星期日

八月十四日,星期日

海瑟知道,安是個好人,也是海瑟見過最仁慈的人,而海瑟自己則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明天。」她回答。衝動之下,她伸出手捏住畢夏的手。他看起來嚇了一跳,因此海瑟趕緊放開手,彷彿自己會被燙傷似的。「我保證,明天。」
「八秒!」
已經是八月第二個星期了。比賽也即將接近尾聲,只剩下四名選手:道奇、海瑟、小娜和雷伊。
海瑟和小娜帶莉莉去購物中心看電影,主要其實是要避開暑熱,連續三天的氣溫都破天荒高達華氏九十五度。海瑟覺得自己根本是在湯裡面走動。那些樹在蒸騰的熱氣之下更是完全的靜止。
「抱歉啊,比利小羊。」小娜說。
「有人知道安這個週末不在家。」海瑟回答。她把收音機音量調大,莉莉就無法偷聽了。「裁判知道了。」海瑟有告訴誰呢?她傳簡訊給道奇時提過這件事。還說他應該過來,這樣他們才有機會說話,她也好謝謝他。當然,安有可能也跟一些人提過。這裡是卡普鎮,人本來就會說東道西的,因為實在也沒啥好事可做。
「畢夏,今晚不行。」
莉莉吃完晚飯之後,海瑟帶她到一間偏房。那是一間昏暗的大房間,裡頭還留有安過世的丈夫的痕跡:破舊的皮沙發、安哥拉羊毛毯和聞起來帶點淋溼小狗的味道。儘管海瑟坐在皮沙發時,大腿卡得很不舒服,不過這裡要稍微涼快一些。
「那麼,什麼時候?」他看起來很茫然。「很重要,好嗎?我需要妳。我需要妳聽我說。」
儘管知道畢夏說的沒錯,道奇還是很想把手機狠狠摔到牆上。為了要讓自己的計畫成功,小娜還是得棄權退出,而且要快。不過,感覺上還是不公平。這太困難、太危險了,就跟海瑟的挑戰一樣,但至少畢夏和道奇已經確保海瑟不會有真正的危險。
「好的,好的,」狄金說:「開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老虎會撲上去嗎?她,海瑟,又能勇敢到進去阻止牠們嗎?
海瑟親吻莉莉的頭,莉莉動也沒動,她的頭聞起來充滿草地和汗水的味道。海瑟的腿離開皮沙發時,發出尖銳的噗茲聲。應莉莉要求,她放了一部關於動物園的DVD,這是安送給她們的另外一份禮物。
莉莉皺起眉頭。「安知道這件事嗎?」她問。
她走到門邊時,莉莉說話了。「妳會贏嗎?」
「怎麼了?」小娜問道。
小娜嬌笑著,一隻手短暫離開方向盤,把手機丟給她。車子偏離了方向,弄得坐在後座的莉莉大叫起來。
「九秒!」狄金的聲音劃破了所有的叫喊聲。海瑟心裡湧起小小的勝利感,小娜已經出局了,接著卻是更大的羞愧感。她推開人群跑向小娜,把她拉進懷裡。
「沒關係的。」海瑟抓住小娜的肩膀說道,她可以感覺到掌心下的小娜正在顫抖。「就十秒。妳只需要走進大門裡。一下子就結束了。」
車子一輛接一輛抵達:狄金、雷伊.韓拉罕,甚至是幾位已經被淘汰出局的參賽者也出現了!例如柯瑞.華許、愛麗.海業斯和她一群跳舞社的朋友,身上只穿著比基尼、熱褲,光著腳出現,彷彿直接從海灘過來似的。薩福.凱勒和兩個海瑟不認識的朋友一起出現,他的眼睛泡泡的充滿血絲,很明顯是喝醉了。還有許多自從水塔挑戰之後海瑟就沒再見過的人也出現了。來的人還有麥特.賀普雷和德蘭妮。他直接繞過海瑟前進,彷彿她不存在。海瑟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在海瑟通過個人挑戰的一週之後,那把斷頭刀終於落了下來。
不過話說回來,道奇也確保了她的挑戰不會造成任何傷害。道奇趁大動作檢查槍枝槍膛的時候,把子彈取出來藏入手掌裡。道奇現在拒絕接她的電話。這還真是諷刺,畢夏則是不斷打電話給她,她打電話給道奇,柯絲塔打電話給海瑟。沒有人願意接其他人的電話,就像是某種電話的錯亂遊戲。
「這他媽的怎麼可能。」
「時間到了。」海瑟說。
海瑟https://www•hetubook•com.com
「幫我接電話。」當小娜擺在腿中央的電話連聲響起時,她這麼說道。
小娜嚇了一跳,彷彿完全忘了海瑟人就在這裡。「我也一樣,海瑟巧克棒。」她回答。她勉強擠出小小的微笑。「我準備好了。」
「我會幫妳計時,」狄金說著,然後又問道:「誰有欄舍大門的鑰匙?」
「還是很了不起啊!」海瑟說。
海瑟知道在這節骨眼上說謊也沒有意義了,因此回答:「就快要結束了。」
海瑟聽說雷伊也通過了他的個人挑戰:他闖進東雀森的郡立殯儀館,把自己反鎖起來跟那些屍體度過了一整夜。儘管聽來毛骨悚然,但還不至於要他的命。海瑟還是很不高興,自己的個人挑戰是最困難的。
「你根本無法確定。」道奇說完之後就掛上電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他一開始就明白「恐懼遊戲」的規則,但不知怎的每件事都超出了控制。他猜想著,不知道畢夏今天晚上會不會出現,敢不敢親自面對這一切。
可憐的娜塔莉。他想過要打電話給她,試著說服她退出比賽;但是他想起她那一夜把項鍊退還給他,以及他對她說的那些話,讓他羞愧得臉紅。她絕對有權利拒絕和他說話。她甚至有權利恨他。
「妳不能永遠躲著我。」畢夏說道,並直接走到她面前,海瑟正彎下腰撿起一包被人半踩入草裡的菸盒。
她搖頭。他沉下了臉。
「規則很簡單。」狄金開始宣布。雖然他用正常的音量說話,海瑟聽起來卻覺得他像是用喊的。她開始禱告老虎可千萬不要醒過來,牠們目前還不曾抬起過頭。她注意到稍早餵牠們吃的牛排,有一塊還在那裡沒被吃掉;蒼蠅此刻在肉塊上面嗡嗡打轉,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好現象。「妳進到欄舍裡,和老虎共處十秒鐘,然後出來。」他最後稍微強調道。
在靜默和靜止中,掛鎖被打開的喀搭聲聽起來就跟來福槍射擊的聲音一樣洪亮。她小心解下鐵鏈,放在地上;接著把栓拉開,一個接一個,盡可能的拖延,好為小娜多爭取幾秒鐘的時間。

「什麼?」
海瑟看著她。她的嘴嚐起來像菸灰,也發現自己甚至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老虎。」她回答。
她很想問他為何不能說給薇薇安聽,不過還是忍住了。他看起來很糟糕也很可憐,就算他不愛她,她仍是愛他。想到畢夏難過沮喪,讓她覺得比自己痛苦更難受。
已經太遲了。老虎開始移動了。慢慢的,牠們巨大無比的頭在兩側的肩胛骨之間擺動著,像是什麼恐怖的鐘擺……滴答、滴答、滴答。然而,牠們已經非常接近,太過接近了;牠們三個跨步就移動了五碼,張開嘴,獰笑著。
海瑟看到道奇騎著腳踏車出現時,心裡感到安慰許多。她還沒有機會當面謝謝他為她做的事情。
小娜聳聳肩。「我爸媽,還有畢夏。我想我還有對喬伊提過吧。」
但牠們就在眼前啊:不管你眨了幾次眼或是看向別的地方都一樣。活生生的老虎。一個奇蹟,馬戲團的靈魂主角,就躺在卡普鎮天空下的大樹底下,躺在卡普鎮的草地上。
往年的挑戰一向很受歡迎,但今年不同,很多觀眾都保持敬而遠之的態度,實在是太危險了。
「到底怎麼了?」小娜問。她看起來很害怕。手指開始下意識規律輕輕拍打著方向盤。「我必須做什麼事?」
所有人同時吸了口氣。小娜發出了一聲嗚咽。
她試著擠出微笑。「我已經領先了。」她說了謊,走出去之後關上門。
「別擔心。」她低聲說道:「我在這裡。」不過小娜似乎沒聽見她說的話。
「妳從哪弄來的?」海瑟問。
「怎麼了?」小娜問道,表情也變得嚴肅。「那是——?」她中斷話語,目光瞥向照後鏡裡正豎起耳朵聽的莉莉。
「開始計時。」海瑟喊出來。她看見狄金還在摸索著他的手機。「現在!」和*圖*書
帶著牛奶白暮靄和熱灼焦味的天空,總算開始暗沉下來。群樹插|進了落日裡,所有的光線四散開來。接著,人群出現了:安安靜靜的,輪胎盡可能無聲的滾過土地,穿過樹林的車頭燈不時晃動著,彷彿是特大號的螢火蟲。
「食品儲藏室裡面。」小娜甚至懶得抬起頭來:「抱歉,不過我只喝了一杯唷。」她扮了鬼臉。「好難喝。」
「我並沒有躲著你。」她別過頭回答,如此一來就不需要記住這一刻。「我只是累了。」
「晚點再說,可以嗎?」在他來得及抗議之前,她已經越過他離開了。娜塔莉來到柵欄,這已經超過她以往容許自己接近老虎的距離了。圍觀的人下意識的往後退開一些,如此一來她反倒站在黑暗中的光暈裡,彷彿她被某個具傳染性的事物給汙染了。
小娜呼出一口氣。海瑟打氣的對她微笑,心裡卻覺得自己的皮膚像是陶土做的,隨時要裂開了。只要老虎繼續睡,小娜就不會有危險。牠們距離欄舍的大門足足有四十呎之逮。小娜甚至不需要靠近牠們呢。
「海瑟,」當大家幾乎都離開後,畢夏試著再跟海瑟說話:「我們需要談一談。」
還有少數幾個人流連著,靠在他們的車子上,搞不好還把手放入彼此的褲子裡。海瑟覺得很奇怪,幾個月之前,自己也屬於他們當中的一員,和「她」的男友麥特穿梭各個派對,盡可能到處炫耀兩人的戀情。她穿著他的運動衫,戴著他的棒球帽,彷彿佩戴了什麼徽章似的,讓外界知道有人愛她,知道她跟其他人一樣好一樣正常。以前的海瑟似乎已經變成她不認識的人了。
小娜點點頭,站了起來。她穿著牛仔短褲,赤著腳;洗過的頭髮還是一片溼漉。海瑟明白,要不是小娜心裡的恐懼到達極點,她絕對不會不化妝、不把頭髮梳理好就出門的。海瑟覺得小娜從來沒有這麼美麗過。眼前的好友看起來既勇猛又害怕:喜愛鄉村音樂、櫻桃口味的果醬吐司餅乾,喜歡在公開場合唱歌,喜歡粉紅色,畏懼各種細菌、狗和梯子。
「道奇,」她開口:「我想要說——」
道奇不理會他的話。「她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就不該做這件事。」
另一波罪惡感又漫淹至海瑟的喉頭。她搖頭。「她不會知道的。」
「我要妳發誓,妳不會到外面去。」海瑟說:「外面會有許多人。妳可能也會聽見吵鬧的聲音,但是妳必須待在這裡,這裡才安全。答應我。」
「我。」海瑟走上前。她聽到輕微的騷動,每個人都轉過頭看著她;她可以感受到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的熱度。此刻的空氣停滯下來,絕對的靜止。
海瑟轉過來看著她。她已經先把燈關掉,好讓房裡涼爽些,因此莉莉的臉籠罩在黑暗中。
小娜沒讓自己捲入這場混亂中,她還是沒接到自己的個人挑戰,使得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這是她頭一次不再毫無止盡的聊著她約會過的所有男生。她甚至還鄭重的宣布,覺得自己應該嘗試暫時不約會。海瑟不知道是因為比賽的關係,或是小娜生日派對晚上發生的事情,不過小娜讓海瑟想起在歷史課裡看過的一幅複製畫:一個貴族女子等待上斷頭臺的時刻。
「多近?」小娜問道。
她也突然想到所有站在這裡的人,她的同學、朋友,甚至是她憎惡的人,彼此都已經長大;就像是小動物們擠在更小的籠子裡,現在是各自分飛的時候,這畫面讓她更感傷。結局就是如此。所有發生過的每件事:傻氣的學校舞會、續攤的地下室派對、足球賽、因天雨讓大家頻頻打瞌睡的數學課、夏天在小溪游泳、從7-11堆在後面的冰桶偷汽水,甚至是這個「恐懼遊戲」,全會被吸納到回憶裡,然後蒸發而去,彷彿從沒發生過一樣。
小娜是唯一沒有心情慶賀的人,她幾乎是立即轉身回到屋子裡去。其他人似乎忘了警察的威脅,忘了蓋瑞比大宅裡發生的事,以及在地下室找到小比爾.凱利焦黑的屍體;和_圖_書一時之間,一切像是回到夏天剛開始的時候,參賽者跳完「驚天一跳」之後的情形。
「不要那樣叫我。」莉莉拘謹的說。小娜忍不住笑了。然而海瑟卻直直坐著,手機放在腿上,冰塊化成的水從她手腕流下來,流進她手裡。
海瑟心中上百個待處理的大問題之一,是該怎麼處理莉莉。安留了足夠的食物給她們度過週末:乳酪通心粉。不是買現成的,而是使用真正的乳酩、牛奶以及一些螺旋麵和番茄湯做成的。光是把通心粉弄熱就讓海瑟產生罪惡感,安好心的邀請她們跟她一起住,照顧她們,而海瑟卻在她背後搞這些事情。
不可能。小娜待在裡面一定有十分鐘、半小時,甚至是一輩子的時間了。海瑟一顆心已經懸在喉頭。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移動。一切看來是黑暗的大海,昏暗無奇:除了白光照下來的那圈光亮、卡紙刻出來的小娜和老虎長長的影子。小娜現在正在發抖,也開始抽噎。海瑟一度擔心她會倒下去。
她不予理會,走進廚房之後,發現娜塔莉坐在桌子旁,兩隻眼睛紅紅的。她面前有一個小酒杯和一瓶威士忌。
突然間,道奇可能離開的想法讓她感到難過。他們是朋友,或是類似的交情。
海瑟讀到的暗示,讓她的心整個沉下去。她搖下窗戶,不過迎面撲來的熱風沒辦法安慰她。她在電影院裡真不應該喝這麼多汽水的,她想要嘔吐。
之後,她們坐著小娜的車子回到安的家。小娜後來終於知道海瑟已不住在家裡,儘管她不喜歡狗,更不會想要接近老虎住的棚舍,最後還是答應睡在安的家陪她。安這個週未到波士頓去探望她的弟媳,海瑟討厭沒有安在的老舊大屋。狹窄的拖車屋就有這個好處:你知道什麼東西在哪裡,看得見牆壁在哪,有誰在家。安的屋子卻不一樣:到處都是會嘎吱作響的木頭、神祕的咚咚聲以及有什麼東西刮過的聲音。
「我失敗了。」小娜回答。她的臉緊靠著海瑟的胸,發出來的聲音不是很清楚。
海瑟
「別說了,」他把一隻手放在她手臂上,輕輕捏了一下。「現在不是時候。」
「海瑟會想出辦法幫助她的。」畢夏說著,彷彿讀出了道奇的心思。
「哎呀,我拿不到。」海瑟說。
「拜託,」他的聲音很粗嗄:「我們需要談一談。」
同時間,海瑟很確定準備要起跳的那頭老虎卻再度躺了下來。
海瑟關上小娜的手機,放進手套箱裡。她突然希望那東西離她愈遠愈好。
最後一個門栓吭噹打開之後,兩頭老虎一致的抬起頭,彷彿察覺到要發生某些事了。
「海瑟!」畢夏的聲音並不宏亮,聽在海瑟耳中卻是「啪」劃破寧靜的聲音。
畢夏站在離屋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來回踱步,手指不時放到嘴唇邊又放下來,彷彿在抽一根隱形的菸。當小娜走進人群時,他趕上了海瑟。
但還有另一部分的她想要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傾聽他的笑聲從胸臆間傳上來,感覺他的亂髮拂著她的臉。然而相反的,她交疊雙臂,彷彿這樣就能把所有的感覺壓下來。
「小娜,我愛妳。」海瑟脫口而出。
「七秒!」狄金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像鬧鐘一樣。
海瑟再看了一次簡訊,這不可能。「妳有告訴任何人妳今天晚上要在安這裡過夜嗎?」她放低音量問著。
「我還是不敢相信。」有人低聲說話。
「三秒!」狄金宣布。
沒有轟隆隆的音樂聲,沒有叫嚷聲。大家都提防著警察會出現。
海瑟看著莉莉吃完三份的通心粉。她真不知道莉莉怎麼可以在這麼熱的天氣下吃東西。所有的電扇都在運轉,所有的窗戶也打開了,室內還是讓人熱得發昏難受。她根本連一口也吃不下,還因為罪惡感和緊張而感到反胃噁心。太陽再沒多久就要下山,比賽隨即就要開始了。海瑟好奇娜塔莉在做什麼。海瑟聽見水管劇烈震動的聲音,蓮蓬頭的水流聲,總共三次。
海瑟站在外面等待著。狗群瘋狂吠叫,她和*圖*書不斷扔些零食給牠們,試圖讓牠們安靜下來。她知道附近幾哩的範圍內沒有任何鄰居,仍是無法拋開有人可能會聽見的想法——安不知怎的被狗吠聲喚了回來,然後知道了一切事情。
海瑟往她的方向小跑步過去。狗群又開始吠叫,震碎了寂靜。海瑟經過狗舍時,厲聲要牠們安靜。她沒費多少力氣便推開觀看的人,站進小娜四周廣闊的光暈裡,感覺自己像個入侵者。
道奇
圍觀的人群開始發出聲音,有些人緊張得笑出來,雙腳不住移動著。扣人心弦的緊張能量取代了原先的安靜。當小娜朝大門踏出遲疑的一步、再一步的同時,老虎也站了起來,抖動著身體站起來,伸展四肢,張著巨大無比的下顎打呵欠,利齒在照明燈下發出冷冽的反光,彷彿牠們已經決定要好好表演一番。
然而,他今晚會去那裡。就算她討厭他、完全忽視他,他想要讓她知道他在那裡,以及他對於自己說過的話感到非常抱歉。時間愈來愈急迫了。
警方已經放話要揪出所有跟「恐懼遊戲」有關係的人,每個人都擔心自己會和蓋瑞比大宅失火的案件扯上關係。謠傳沙杜瓦斯基想要找某個人(其實是任何一個人)扛下責任。平常原本空蕩蕩的馬路如今有大批警車出沒,有些還是從其他郡借調過來的。
幾乎是同時間,他問:「畢夏有來嗎?」
海瑟餵給老虎的肉塊是平常的兩倍之多。此刻,天空最後一絲光線退去,星星隔著蒸騰的熱氣開始閃爍。兩頭老虎側躺著,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對於趨近的車輛毫不關心。海瑟祈禱牠們會始終保持這樣子,如此小娜就可以順利做她需要做的事情,然後出來。
「我需要告訴妳一些事情。」畢夏舔了舔嘴唇說道。他看起來很糟:臉色青黃,病懨懨的,整個人瘦成排骨。「很重要。」
大夥靜靜走過前院,在老虎的欄舍外聚集;沒人出聲,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天色愈來愈暗,手電筒的光也亮了起來。穀倉上的照明燈和移動偵測器亮起來,照亮了並排躺著的老虎,仍是兩眼惺忪,動也不動的模樣讓人以為是兩樽放置在平地上的雕像。
但是「老虎」兩個字實在太吸引人了,它自有讓人興奮和吸引人的力量:它輕快的穿過樹林,潛入關上門栓把熱氣擋在外頭的屋子,隨著卡普鎮上每間臥房裡的電扇一起規律的旋轉著。到了下午,所有的參賽者、已淘汰的參賽者、觀看的群眾,還有那些賭客、騙子和比賽的粉絲們,即便是跟比賽和比賽結果完全沾不上邊的人,都聽說了曼斯菲爾路盡頭有老虎這回事。
畢夏嘆口氣。「道奇,比賽的規則。我不是唯一在控制這些狗屁事的人。」他的聲音充滿倦意。「如果我不把挑戰弄得很困難,我就會被取代。那麼我什麼忙都幫不上了。」
她知道自己沒那勇氣。她兩條腿已經化成水,也幾乎無法呼吸了。
海瑟笨拙的在口袋裡摸索欄舍大門鎖的鑰匙。小娜的呼吸既淺又急,彷彿一隻受傷的動物。有一會兒,海瑟摸不到鑰匙,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因此慶幸;接著她的手指握住了一塊金屬。
接著,其中一隻老虎顫動了,一束肌肉收緊,海瑟知道牠已經準備要撲上前,準備感覺那一刻,也知道牠會撲到小娜身上、撕裂她,而大家除了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以外,什麼也不能做。她試著高聲大喊快跑,卻發不出聲音,她驚駭得喉嚨都沙啞了。幸好,小娜真的跑開了。或許有其他人叫出來了吧。人們高聲尖叫的聲音突然爆出來,小娜跑出了大門,砰的把大門關上,靠在門上,不住哭著。
「我去找她。」海瑟說,心裡感激有個理由進到屋子裡去,即便是一會兒也好。她正在做的事、她要幫小娜做的事都太恐怖了。她想到安的臉,大大的笑容讓她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自己犯了罪,就連她開走母親的車逃家時都沒讓她有這種感覺。
小娜把一隻手放在大門上,www.hetubook.com.com接著是另一隻手。兩隻手都擺在門上了。她的嘴蠕動著,海瑟納悶她是在計時還是在禱告;或許對小娜來說,這是同一件事情。她停在大門旁的身影顯得矮小,在清楚而不自然的光照之下,她顯得非常不真實,像是從卡紙剪出來的平面剪影。
海瑟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所有人請出去,進到車子裡,離開安的農場。期間,狗兒瘋狂吠叫著,老虎則是安靜不動,彷彿存心藉此強調牠們的不同。等到庭院裡的車子幾乎全清空時,海瑟已經累到感覺不到手指和腳趾。感謝老天,這事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安永遠不需要知道發生過的事情。
「妳不需要這麼做。」道奇的聲音洪亮的響起,時機突兀得讓每個人都不禁轉過頭看著他。小娜也轉頭看去,海瑟看見她蹙著雙眉。
「她可以選擇不要接受。」
「我必須要離牠們多近?」她轉過頭來問他。
兩頭老虎距離小娜已不到八呎,再多跨兩步就可以到她頭頂上方。海瑟可以聽見牠們的呼吸聲,看見牠們的鬍鬚抽動,對著空氣聞嗅著。小娜哭了出來,不過仍是僵硬的停在原地。也許她已經害怕到無法移動。或許老虎的眼睛像是深邃的黑色潭水,魅惑她怔著不動。
又一輛車子抵達。海瑟光聽引擎嗶剝嘶嘶的聲響,就知道畢夏來了。她的猜想沒錯。她走到前門的時候,畢夏下了車,一眼就瞧見了她。
狄金聳聳肩。「我猜,只要進去就行了吧。」
道奇裸著上身躺在床上,讓兩臺電扇同時吹拂,這時收到了海瑟傳來的簡訊。有一瞬間他不確定自己是醒的還是在睡夢中。他的房間很昏暗,跟嘴巴一樣熱得要死。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想打開房門。瑞奇又過來了,還帶了他在餐廳煮的食物過來給黛娜:米飯、豆子還有聞起來像大蒜炒焦了的蝦子。他們兩人在看電影,撇開老電扇發出的噪音和關上的房門,他三不五時還是會聽見兩人隱約的笑聲。光是想到從床上坐起來就讓道奇開始流汗。他按了畢夏的電話號碼。
「這跟『恐懼遊戲』有關,對嗎?」莉莉說道。她抬起頭來。她面無表情,眼睛平和。這雙眼睛讓海瑟記起老虎的眼睛:久遠、洞察世事。
「娜塔莉在哪裡?」狄金說話。他的聲音很輕柔,彷彿害怕吵醒老虎。幾乎沒有人出聲說話,他們仍然被這些夢幻般的動物震懾得站在原地。牠們的身體在地上伸直,就像兩道影子。
「搞什麼啊?」當畢夏接起來,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沒有開場白,沒有客套話那些狗屁。「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怎麼可以要她這麼做?」
莉莉拉出從沙發綻出來的些許棉絮,安靜了一會。海瑟這時突然希望自己能把莉莉擁進懷裡,好好抱著她,把所有的事情全說出來:她有多害怕,以及她不知道她們兩個以後會如何。
「現在不是好時機。」海瑟回答的聲音比自己預期的更為嚴肅、諷刺。她記起來自己今晚沒看見薇薇安,納悶是不是畢夏求她不要過來。寶貝,拜託妳。先讓我和海瑟言歸於好。妳知道的,她只是吃醋……她一向對我有好感。這個想法讓她的喉嚨打結,她心裡有部分很想叫畢夏滾開。

「妳好了不起。」她對著小娜的頭頂說道。
她不是很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很想知道道奇對即將到來的秋天有什麼打算,他會不會想要留在卡普鎮,或是他會不會想到別地方找工作,或甚至上大學。她以前從來沒注意他在學校的成績如何。
她挺直身體。畢夏的頭髮從棒球帽下岔出每個方向,像是什麼活物試著鑽出來。她抗拒著想要伸手過去把他的亂髮梳理好的衝動。最糟的部分是,她現在看著他,卻仍然可以看見他們先前那一吻:體內洶湧而上的熱氣、他柔軟的嘴唇,以及兩人短暫熱吻的天雷地火時刻。
儘管道奇和雷伊還是下注單的熱門人選,但這是自比賽進行以來,第一次有人開始下注海瑟會贏得勝利。
然後,她拉開大門,走進去。
小娜還是沒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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