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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八日星期二,上午
「為什麼?」
「妳還在醫院嗎?現在八點十五了。」
「很快就會有了。」
「爸,怎麼了?」
艾瑞克感受到緊貼在窗簾上的微弱光線,緩緩張開眼睛,嘟囔一聲翻過身來瞄一眼鬧鐘,已經過了兩個鐘頭。緊接著,前一晚的畫面開始在腦海裡重播:西蒙娜滿臉憤怒地指責他,躺在床上的男孩全身通紅,布滿數百道黑色刀傷。
他考慮著要去兒子班雅明的房間,躺在他身邊輕輕喚醒他,問他有沒有夢見什麼。但還是先接起電話。
「這是唯一的辦法。」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這件事特別激動。」她說:「也許是因為現在還不算太遲,還可以使上一點力。我是說這種情況並不常見,但這次可以救出一個女孩,在她還沒……」
「妳要我做什和-圖-書麼?」艾瑞克問道。
「你就不能來一下嗎?」
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兒如今行蹤不明,倘若約拿.李納說得沒錯,她正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我知道。可是他姊姊怎麼辦?」她打斷他的話:「我打算同意讓警探詢問約瑟。」
艾瑞克和緩地拉起兒子的腿前後彎曲,然後活動細瘦的膝蓋關節,並按摩雙腳和腳趾。「感覺怎麼樣?」他直盯著兒子的臉問道。
班雅明坐起身來,邊打呵欠邊搔頭,然後看著掛在脖子上的手機。這是他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檢查昨晚有沒有錯過任何簡訊。艾瑞克取出印有美洲獅圖案的黃色袋子,裡面裝有desmopressin濃縮製劑、乙醯酸、無菌導管、敷劑、外科用膠帶、止痛劑。
艾瑞克想起那名警探,他似乎認定歹徒有意殺害全家:先是父親,https://m.hetubook.com.com接著是母親、兒子和女兒。
「不可能。」丹妮耶拉口氣平靜地說,「你得回來一趟,那位警探已經在來的路上。他好像更加確定兇手在找大女兒,說是非跟男孩談談不可。」
「可能吧。」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要你為他催眠。」她說得一本正經。
「要不要吃止痛藥?」
西蒙娜已經出門到藝廊去了。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發脾氣,為何提到丹妮耶拉。他懷疑會不會根本是其他原因,說不定是吃藥的關係。他知道自己對藥物的倚賴已經非常接近嚴重的程度,但他總得睡覺。在醫院裡值夜班已破壞他自然入睡的能力。要是不吃藥可能會完蛋,他心想。他伸手去抓鬧鐘,結果卻把它打翻到地上。
這孩子張嘴熟睡著,雖然睡了一整晚,卻是臉色蒼白,看似精疲力竭。
床頭櫃上的電和圖書話響了起來。
「你得來發揮你的專長。」
「回家吧。」
「應付?他當然應付不來,他的狀況很危急。家人遇害了,他卻得從警察的訊問中得知真相。可是我實在不能坐等下去。我也不想讓警察去煩他,但他姊姊無疑正身處險境。」
「我甚至沒有在卡羅林斯卡施行催眠的許可證。」
班雅明睜開惺忪睡眼看著他,好像壓根不認識他,接著才露出他打從出生後便從未變過的笑容。
艾瑞克回視著班雅明。「要不要我開車送你上學?」他說。
艾瑞克起身,卻沒有接電話,反而拉開窗簾凝望對面建築的正面,試圖集中思緒。窗玻璃上聚積的灰塵,在早晨陽光照耀下,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不替男孩催眠,我就讓警探直接見他。」她就此掛斷電話。
「這個我可以處和_圖_書理。」
艾瑞克頓時感覺眼珠子後面有一道黑幕重重壓下。「就他的情況來說,這不是個好主意。」
艾瑞克略一停頓,才謹慎地回答。「等男孩覺得好一點了,我可以跟他談談事發經過。」
「妳說了算。」艾瑞克還是老話一句。
艾瑞克拿棉花棒迅速擦拭兒子皮包骨的手臂,接著拉到從窗戶射入的光線底下,觸摸柔軟的肌肉,敲敲針筒,再小心地推入皮下導管。針筒內的藥劑慢慢輸出之際,班雅明用空出來的手輕拍手機。
「今天是星期二,該起床了。」
「丹妮耶拉,」艾瑞克說:「我已經發過誓,絕不再對任何人催眠了。」
電話鈴聲停了,但只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響起來。
「班班?」
「我不能,也不會。」
他走去叫醒班雅明時,屋裡陽光普照。
「我知道,我都累斃了。」
雙方沉默了片刻,接著艾瑞克問道:「hetubook.com.com他有意識嗎?」
班雅明聳聳肩。「都可以。」
「要命,我的手機快沒電了。」他說完躺回床上,而父親正拿敷布按住他的手臂以防出血。
「嗨,我是丹妮耶拉.李察斯。」
班雅明搖搖頭。,艾瑞克腦中忽然閃過那個昏迷不醒的目擊者,那個全身刀傷的男孩。也許兇手此刻正在尋找大女兒。
「不行。」
「他是妳的病人,如果妳覺得他應付得來的話。」艾瑞克說。
班雅明皺著眉頭說:「跟平常一樣。」
艾瑞克站在原地,拿著話筒的手在發抖。壓在眼珠背後的重力開始滾向大腦。他打開床頭櫃抽屜,繪有鸚鵡與土著的木盒不在裡頭,肯定是忘在車上了。
「可是你是最優秀的了。」
「要現在還是吃早餐的時候?」
他可以聽到自己對著話筒的急促呼吸聲。
「有個殺人犯正在找他姊姊啊!」丹妮耶拉提高嗓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