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跟妳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知道。」
廚房裡有亮光。當她走過走廊，便看見一道光懸在空中，彷彿一團藍色氣霧。是冰箱的燈。冷藏室和冷凍庫的門都大敞著，冷凍庫已經開始解凍，水不停地往地上流。一包包食物溶解後的水滴在塑膠邊緣，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那麼肯定就是妳夢遊了。」
「我醒來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屋裡有人。」她壓低了聲音說。
西蒙娜才剛開始懷疑是自己放大了夢中的響聲，那敲擊聲忽然又開始了。屋裡有人！艾瑞克吞了一顆藥，整個人毫無知覺。她伸手按著他的手臂，他的鼾聲變小卻並未醒來，只是轉過身噗噗地吐氣。她盡可能輕手輕腳地悄悄下床，溜出半掩著的臥室門口。
「什麼意思？」他說。
她無法再看著他，只能緩緩步出廚房，喉嚨裡有一種緊縮的疼痛感，淚水湧上眼眶。
「我不知道，艾瑞克！我不知道，但真的有人這麼做！」
「我？和學生亂搞的人又不是我，吃一堆藥的人也不是我……」
才凌晨五點半，屋內某處便開始響起敲擊聲ｈｔtｐs://wwｗ•ｈeｔｕbｏoｋ.ｃｏm•ｃom。西蒙娜正在做一個令人沮喪的夢，響聲也成了夢境的一部分。夢裡她得撿拾各種不同的貝殼和瓷器蓋，雖然知道規則卻老是做不好，有個男孩不停地敲著桌子，指出她選錯了物件。西蒙娜在睡夢中扭動翻轉身體，嗚嗚哼哼；接著她猛然張開眼睛，便立刻完全清醒了。
「夠了，這實在說不過去。到底有誰會跑進我們家、打開冷藏室和冷凍庫的門、抽根菸，然後就走了？」
「我的確跟他提過我們要分手。」她對他說。
「冷靜？」
「你也知道我以前流產過……生下你的時候，我們實在太高興了，所以忘記拍照。但我完全記得你的模樣，你兩隻耳朵皺巴巴的……」
「妳怎麼能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你老實說，艾瑞克：你很痛嗎？」
「我是想到很多事情。」他大聲地說。
「是啊，沒有。」
「他說我們老在說謊。」西蒙娜說。
「冰箱畢竟是很經典的例子，我一定是肚子餓了。」
「拜託妳好不好，妳不能只想到自ｍ.hｅ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己啊！」
「我……我只是說出當時的感覺。」
「我真的在廚房裡聞到香菸味。」最終她還是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吃止痛藥吃得很重。」
「還有什麼事讓你心煩嗎？」
他試著安撫她。「西蒙娜……」
「說不定我根本就不想跟妳做|愛。」他插嘴說：「怎麼可能會想呢？妳每次跟我在一起，老是一副慘兮兮的樣子。」
艾瑞克站在碗槽邊喝下那杯水。
「你為什麼不相信有人進來過呢？」她憤怒地問：「報紙上胡說八道地刊了那麼多關於你的新聞，還有惡作劇的電話，你為什麼不正視一下？我覺得一點也不意外，很可能就有哪個瘋子想進我們家，然後……」
「你不必對我吼。」
「好啊。」
艾瑞克走進廚房時，西蒙娜正跪著在抹乾地上的水。他也拿了一條擦碗巾往地上一丟，踩在腳下開始到處擦。
班雅明走進來，坐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
他又嘆氣。「算了，當我沒說。」
當她走到前門邊正要關門，心跳差點停止。門口站了一個人，向她點了個頭之後遞出和圖書一樣東西。她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是報童把早報拿給她，她說了聲謝謝，從他手中接過報紙，好容易關上門之後，她發現自己全身不停發抖。
班雅明已將房門關上，音樂開得震天價響，牆壁和門也跟著隆隆作響。西蒙娜把自己鎖在浴室裡，關燈啜泣。
西蒙娜氣得脹紅臉。「你在笑什麼？」
「每個青少年都會這麼覺得。這是難免的。」艾瑞克打了個無聲的嗝。
緊接著便發現前門洞開。
「你是想到我在計程車上說的話，才……」
「我是醫生，我想我比妳有資格評估……」
他嘆口氣走出廚房。西蒙娜望著他剛才使用的那塊灰色髒布。
「別這麼大驚小怪。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簡單的解釋。」
「有人沒關冰箱門嗎？肯定是我夢遊。」他說。
她打開所有電燈，把屋裡整個搜索一遍，好像沒有丟什麼東西。
「艾瑞克，這不好笑。我被一個聲音吵醒，而且前門還開著。」
「要是那樣我會知道。我很淺眠，每次你在床上翻身或是停止打呼，我都會醒來。班雅明去上廁所我也會醒。我可以聽到……」
「那https://m.hetubook.com.com是妳說的。」他淡淡地說。
「閉上妳的臭嘴！」他大吼道：「妳什麼都不懂！」
他沒有答腔。
「我不知道我和你爸之間會怎麼樣。事情沒那麼簡單，」她說：「也許我們只是在自欺欺人，但那和說謊不一樣。」
「不是。」她有氣無力地說。
他嘆著氣雙手抱頭。「為什麼妳和爸老愛說謊？」
「當然有。」她面帶微笑地回答。
「那麼我們最好還是分開吧。」她說。
「好啦，別想再騙我了。」
不知道是誰或是什麼在屋裡敲敲打打。她一動也不動，靜躺著傾聽，試圖在黑暗中分辨聲響來處，但敲擊聲停了。
「夠了！」班雅明大嚷一聲，衝回自己的房間。
「我們沒有。」她說。
「冷靜一點。」艾瑞克氣惱地說。
「你上癮了，艾瑞克。我們根本都已經不做|愛了，因為你老是在昏睡。」
她可以聽到艾瑞克在身旁打呼。水管裡頭有啪搭啪搭的聲音，風吹打在窗框上匡匡響，外面有一輛車從窗前呼嘯而過。
她沒有接著說，因為不確定應不應該告訴他這件事。
「為什麼都沒有我小時候的照hｅtuｂook•ｃｏm•ｃom片？」
「拜託，小西。很可能是鄰居站在他們家廚房的排油風扇旁邊抽菸，我是說，我們整棟樓的通風系統是相通的。不然就是不知道哪個討厭鬼在樓梯間抽菸，也不想想……」
艾瑞克進廚房來，往一杯水裡丟下一顆止痛藥。「班雅明是怎麼了？」他問道。
「沒有我剛出生時的。」他說。
「早啊。」西蒙娜說。
他把擰乾的抹布丟回地板上，又開始用腳擦起來。
西蒙娜這才察覺廚房有多冷，而且有一股香菸味。她探頭往玄關看出去。
她急忙跑進班雅明的房間，他還睡得正熟呢。她就這樣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
「去你媽的！」她聽見艾瑞克在玄關嘶吼了一聲，接著前門打開又再次關上。
「你能不能有擔當一點？」西蒙娜打斷他的話。
尖刻惡毒的字眼懸在他們之間的半空中，幾乎觸手可及。說出不該說的話，真的是這種感覺嗎？應該會比較解脫、比較深刻，應該會濃縮成比較實質的東西吧。
艾瑞克笑了起來。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五，上午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