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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在走廊上隆隆作響，他聽見電梯門叮一聲打開，隨後有人推著醫院的手推車吱嘎吱嘎來到他的門口。

記不太清楚了。他走幾步，停下來，閉上眼睛。另外有事發生，但，是什麼呢？和班雅明有關嗎？他記得曾向艾娃．伯勞解釋說，想替她另找一個治療團體。為什麼記不起發生了什麼事？她有威脅過他嗎？

「我會找到的。」他低聲說。

「艾娃，是妳跟我提過妳家，」他接著說：「這和闖入完全是兩碼子事。」

他記得這個女人，記得非常m.hetubook.com.com清楚：艾娃．伯勞。打從一開始他就犯了錯，不該接收她這個病人。

「窗子是石頭砸破的。」她說。

艾瑞克打開大燈，開始來回踱步。由於無法集中精神，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電話，不小心打翻了水，一條細細的水流緩緩流向一本醫學雜誌，他興致缺缺地呆望了一會兒。接著他想也沒想，便撥了西蒙娜的手機，留言說想再看看班雅明的電腦，然後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闖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他採用催眠作為強力而有效的治療元素。艾娃．伯勞。這名字出現在他發誓和_圖_書戒掉催眠術之前，在他承諾絕不再做催眠之前。

「是你去過我家。」她回應道。

「妳砸破了窗戶。」

藥效開始發作了，平和的感覺流遍全身，像溫牛奶、像一段回憶、像體內一種活動、像心窩裡一個深坑。他彷彿從高處墜落，首先通過清澈的寒風，接著落入充滿氧氣的溫水。

艾瑞克注視著醫學雜誌浸溼的紙頁。裡面有張照片是卡羅林斯卡學院的新院長伏首於辦公桌前。油墨暈染開來，使她的臉變黑變模糊。當艾瑞克將雜誌從桌上剝離，黏在桌面的封底留下幾個雜亂的字母，他便用拇指指甲去摳那幾處小紙片。忽然m.hetubook.com.com間他停下手來，瞪著一串字母：e v A。

一陣浪潮緩緩從記憶深處翻湧而出，其中充滿影像與刻面；緊接著清楚浮現一名不肯歸還偷竊物的女子。她名叫艾娃。她緊繃著嘴，薄薄的嘴唇上布滿點點口沫。她怒氣沖天地朝著他尖叫怒吼。拿東西的人是你！你一直拿一直拿！如果我拿你的東西，你這爛人會怎麼想？你想那是什麼感覺？她雙手掩面說她恨他，一再反覆地說，可能說了有上百次，之後才平靜下來。她臉頰發白，眼眶泛紅，帶著不解與疲憊至極的眼神看著他。

「對不起。」他輕輕說完最後一句，將電話丟回桌wwｗ•ｈｅtuｂｏｏk•cｏｍ•ｃoｍ上。

「來吧，」他對自己說。有人帶走了班雅明，有人這樣對待我，我的記憶裡一定有一把關鍵之鑰。

醫院辦公室裡又冷又黑。艾瑞克踢掉鞋子，掛起大衣時，聞到上頭吸附著溼溼的草木氣味。他在加熱台上燒了點水泡茶，吞下兩顆鎮定劑，然後坐到椅子上，這段時間裡身子不斷微微發抖。辦公室裡只亮著桌燈，他瞪著窗玻璃那片深沉黝黑，瞥見自己的身形周圍框著光邊。有誰恨我嗎？他思忖著。有誰嫉妒我嗎？有誰想懲罰我、奪走我的一切、奪走我的人生、奪走我內在的靈魂嗎？有誰想擊垮我嗎？

「妳去過我家。」艾瑞克說。

艾娃m.hetubook.com.com．伯勞是怎麼成為他的病患呢？他已記不得她的疼痛病源，以前見過的人太多，全都是擁有悲慘經歷，多半具有攻擊性，總是感到害怕、難以自制、偏執，有時還會有自殘與自殺意圖。其中許多人與精神異常或精神分裂幾乎僅一線之隔。這些人都必然受到虐待與折磨，飽受假處決之苦，失去過孩子，有過亂|倫與被強|暴的經驗，目睹過可怕的事或是被迫參與。

印象很清晰的是在這間辦公室裡的某次晨間約診。艾娃．伯勞剃光了頭髪，而且只上眼妝。她坐到沙發上之後，解開上衣扣子，正經八百地讓他看她的胸部。

她偷了什麼？艾瑞克自問。我指責她偷竊，但她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