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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娜很快地斜乜他一眼。此時正要通過古斯塔夫阿道夫教堂，她瞥見一群穿著長袍的孩子列隊前進，手上拿著蠟燭，緩緩穿過教堂大門。

「我什麼都記得。」他想起身，但動作太快又跌回床上。「幫我一下，小西。」他不耐地說：「我們得快點，我不能待在這裡。」

西蒙娜站起來和年輕醫師握手，說道：「你好，我是西蒙娜．巴克。」

「最後這一小段路用走的。」肯奈特解開安全帶說道。

「我不能強迫你留下。」醫生心平氣和地說：「但我會建議你別出院。你的頭部受到非常嚴重的撞擊，而且也還不能確定其他傷勢的範圍和嚴重程度。目前可能覺得狀況不錯，但隨時都可能發生嚴重的併發症。」

他用怪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去大海……我得想想。」他往後一靠閉上眼睛，沉默了半晌。

「我要我的衣服。」

「歐拉．杜菲耶。」他說完轉頭看向正忙著繫褲帶的肯奈特，神情m.ｈe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m略顯困惑。

西蒙娜嚥了口口水，喉頭梗著一塊硬物好痛。「爸，」她小聲地說：「你還記得你被車撞到以前，在跟我說什麼嗎？」

西蒙娜回到肯奈特的病房時，他已經起身坐在床上，臉色稍微紅潤了些，還皺起臉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好像早知道她要走進來似的。

他看著她，表情嚴肅，突然間那雙鋒利睿智的眼睛背後好像射出一道光來。

他無聲地笑著。「妳能想像嗎？他就站在他的工作室裡面，嘴咧得開開的，滿頭大汗。『孩子啊，』他只說了這一句。我都還能聞到柴油味呢。」肯奈特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

「我夢到我父親。」

「我說了，我很抱歉。」肯奈特挺起腰桿說：「但我得去一趟大海。」

「你聽好，」肯奈特邊將襯衫紮進褲腰邊說：「我很抱歉我不能待下來，不過現在事態緊急。」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清清喉嚨，ｈeｔuｂoｏk•cｏｍ.ｃoｍ張開雙臂喝道：「扶著我。」這回在西蒙娜的幫助下，他終於坐直身子，雙腿一旋垂在床邊，大口喘著氣休息了一會兒。

「什麼？」

電影學院暗黑的窗口閃爍著聖誕燈飾，氣溫已略略回升，路面上覆著半融的雪。公園上方懸浮著膨脹厚重的烏雲，看樣子很快就會有融解了的傾盆大雨落在那些興高采烈的狗狗和牠們主人身上。

「我要出去。」男醫師都還沒完全走進房內，肯奈特便兇巴巴地說。

肯奈特走到水槽前往臉上潑了點冷水。「要併發的話，在這裡或在外面都一樣。」他說。

「被推？是誰？」

「勞登街十八號。」他說著示意女兒停車，。西蒙娜便將車停在一塊被高高的金屬圍籬圍起的柏油地。

「就由你決定吧。」醫生說。

「是他們其中一個，是個小孩，一個小女孩。」www.hetubook.com.com

「勒索、辱罵、施暴、威脅，」西蒙娜疲憊地說：「媽咪和爸比的小心肝。」

他們走在巨大的油槽之間，狹窄的階梯如蛇一般蟠繞在圓筒結構上。所有表面都長滿痤瘡似的鐵鏽，無論是扶手、彎曲焊接的金屬板之間，或是接頭零件。

「妳知道我夢見什麼了嗎，小西？」他問道。

肯奈特拿出他在小孩皮夾裡找到的那張皺巴巴的名片。

她走到床邊彎下身，面帶微笑，輕輕將臉頰貼在他的臉上。

「我在想這些父母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做什麼。」

天空下起了濛濛冷雨。天很快就要黑了，到時候什麼都看不見。這裡到處都沒有路燈。巨大的船運貨櫃高高堆疊，有黃、有紅、有藍，中間還留了一條條的狹窄通道，從這些通道可通往油槽、裝卸碼頭和低矮的辦公室。愈接近水邊，主建築愈是巍然逼近，有吊車、坡道、駁船和乾船塢，在一間以波狀鋁皮搭建的大倉庫轉角處有間低矮和*圖*書的小屋，外頭停了一輛骯髒的福特小貨車。小屋漆黑的窗戶上用字母貼紙黏了幾個字，如今已剝落泰半：「大海」，底下一行較小的字母被刮掉了，但仍可從灰塵中看出字形：「潛水俱樂部」。粗重的門閂垂掛在門邊。

「你記得嗎，爸？」

按著路線前進之際，西蒙娜把她去找艾妲的事告訴了父親。

她回想起那天到坦斯塔刺青店去的情形。那些男孩把小女孩倒吊在欄杆外，一點也不害怕，他們具有威脅性，很危險。她想到班雅明試圖阻止她在地鐵站和那個男孩起衝突。他想必也是其中之一，是那些使用神奇寶貝名稱的人之一。

「我們要去哪？」西蒙娜問道，而這次當她爬上駕駛座，肯奈特終於不再抗議，只是乖乖坐到一旁繫上安全帶。「爸，你得跟我說要去哪裡啊。」她又說一次：「要怎麼去？」

「現在的人是怎麼了？」她口氣誇張地問道。

「夢到爺爺？」

醫師一臉茫然地看著肯奈特一手撐扶牆面，和和_圖_書女兒一起往走廊另一頭走去。

「我在想……」肯奈特若有所思地說，卻沒把話說完。

這不行，她暗想，他的身子撐不住，我得帶他回病房。但忽然間他睜開雙眼，清楚明白地說話了。「走聖艾瑞克街過橋後轉進歐登街，直行到東站，再沿著瓦爾哈拉大道一直往東走到瑞典電影學院，然後轉上林達朗路，再直走下去就是港口了。」

「不知道。」

「誰還需要GPS啊？」西蒙娜微笑著說，隨即駛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中。

勞登是位於斯德哥爾摩港口東側的一處岬角。一九二〇年代未，在此地建了一座石油碼頭，共有將近一百個儲油槽。這一帶包含有低矮的工業建築、一間淨水廠、一個貨櫃碼頭、幾個地下儲藏區與數個船塢。

西蒙娜連忙從衣櫥將他的衣服取出，正在幫他穿襪子時，有個年輕醫師開門進來。

「我的車禍不是意外，小西，我是被推出去撞車的。」肯奈特突如其來地說，聲音尖刻。「而且我有看到是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