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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了。」

西蒙娜抽離艾瑞克的懷抱，瞪著父親，一面反手擦鼻子一面問：「他真正的母親？」因為剛哭過，聲音變得尖銳而斷續。

「不好。」

「結果你怎麼做？」這個故事西蒙娜已聽過無數次，但每次總會這麼問。

「他們還不確定。」他謹慎地說：「不過……」他嘆了口氣。「看起來並不樂觀啊，親愛的。」

她哭了起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

「小西。」他輕聲喊道。

「自願的？」

「她救了令千金的性命。」雷尼說。

雷尼解釋說愛芙琳睡到半夜醒來，走到前門透過貓眼往外看，看見值班警員在椅子上打瞌睡。稍早交班時，她聽見這名員警對同僚說家裡有年幼的孩子。愛芙琳不想吵醒他，便去坐在沙發上，再次翻看約瑟放到箱子裡的相簿，裡頭全是消失許久的一段人生中，令人費解的驚鴻一瞥。她將相簿放回箱子裡，心想著自己不知能不能改名換姓搬到國外去。當她走到窗邊，從百葉窗縫隙間向外窺探時，彷彿看到有個人站在樓下的人行道上。她立刻抽身，等了一會兒再看一次。外面下著大雪，hetubook.com.com街上空盪盪的，懸掛在建築物間的街燈在強風中猛烈搖晃。她忽然開始起雞皮疙瘩，躡手躡腳地溜到前門，把耳朵貼在木門上傾聽。她感覺得到有人就站在門外。約瑟身上有一種特殊氣味，一種憤怒、化學物質燃燒的氣味。愛芙琳好像聞到那種味道了。也許只是幻覺，但她定定地站在門邊，害怕得不敢去窺探貓眼。

肯奈特坐到沙發上，張開雙臂摟住女兒。她抽抽嗒嗒、痛苦萬分地哭了起來。

「雷尼，」肯奈特說：「你知道約瑟是怎麼去見到他姊姊的嗎？」

「我把車停下來向妳走去，」他在黑暗中暗自微笑。「妳馬上就不哭了，拉起我的手跟著我走。」他頓了一下。「想像一下，我現在也能牽著妳的手帶妳回家。」

「卡斯柏？」艾瑞克問道：「她叫他卡斯柏？」

「說來話長，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說給你聽，不過……」肯奈特深吸一口氣，用疲憊而沙啞的聲音說：「班雅明失蹤前幾天，有人找上了他，自稱是他真正的母親，他的生身母親。」

「好啦，好啦……我已經打給艾瑞克，他就快到了。」

「我在這裡，爸。」

「艾瑞克，」肯奈特開口和圖書道：「我得跟你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也是，西蒙娜。不久前我和艾妲談過了。」

「妳要讓房裡這麼暗嗎？要不要我開燈？」

「沒有。」她低聲說。

她回答時極力忍住不哭。「好。」

「好像是姊姊開門讓他進去的。」

「我不想看。」

她一聽哭得更慘，這時候門開了，艾瑞克打開了燈。他直接走過來坐到西蒙娜的另一側，說道：「謝天謝地，妳沒事。」

他摸摸女兒的臉頰，猶豫著該不該老實告訴她。醫生已經直率地說明舒曼陷入昏迷，因為失血過多，不太可能捱得過去。

她顫抖著身子靠向門邊，從門上的廣角透鏡可以看到樓梯間。睡著的員警還坐在椅子上，但此時身子下方地板上有一攤暗紅的血，看得出來他還在呼吸，也能看到約瑟躲在透鏡的圓形視野外圍。他將身子貼靠在牆上，但忽然跳出來一掌拍向眼洞。愛芙琳嚇得倒退，絆到放在玄關的鞋子。

他又拍拍她作為安撫。

「照我說的做。」

「甚至還給了他另外一個名字。」

「是啊，」肯奈特肯定地說：「艾妲起初什麼都不肯說，她答應過班雅明……」

「我不能。」

西蒙娜緊閉的房門外，有一位臉形方正、臉色蒼白https://m.hetubook.com.com的制服員警在站崗。肯奈特記得以前和他共事過，但一時想不起名字。

肯奈特搖搖頭，喃喃地說：「現代人究竟是怎麼了？」

「我想讓他們知道吼鯨王和其他人被捕了，」肯奈特說：「我不希望他們繼續害怕。」

瞬間肯奈特想起他叫雷尼，還想起他的妻子就在生下第一個孩子後意外身亡。

肯奈特輕敲西蒙娜的房門後，微微推開。裡面是暗的，但隱約能看出沙發上有個東西，應該是他女兒。

「我受不了，爸，」她低聲說：「我真的受不了。」

「那名執勤員警會活下來的。」雷尼說：「她照弟弟的話做，救了員警一命。」他盡可能根據自己得知的訊息，詳盡地敘述事發經過。警方回去拿愛芙琳的私人物品時，約瑟就躲在屋裡，並聽到他們說要把箱子送往何處。至於愛芙琳為何開門，雷尼推測她是為了幫助受傷的警員，避免再發生流血事件。

「不算是。」

愛芙琳一點力量都不剩了。眼下的情況她只能認命，她永遠擺脫不了約瑟。於是她開門讓弟弟進來，心裡只想著她情願死，也不讓他再殺害任何人。

「她說了什麼嗎？」西蒙娜問道。

「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西蒙娜heｔｕbooｋ•cｏｍ•cｏｍ低聲說。

「妳從貓眼看看。」他說。

「這根本沒道理。」西蒙娜低聲說。

「謝謝爸。」

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艾瑞克，」她喊了一聲，聲音半被他的外套悶住了。

艾瑞克看看西蒙娜，又看看肯奈特，然後請他繼續說。

「妳以為妳逃得掉嗎？」

「肯奈特，」那名員警說：「一切都還好嗎？」

她點點頭，把頭靠在父親的肩上問道：「你有聽到關於席姆的消息嗎？」

他摸摸妻子的頭，臉色顯得筋疲力盡，但眼神卻清明銳利。她覺得他有家的味道，有家人的味道。

「有一次，」他撫摩著女兒的背，輕聲說：「我開著巡邏車經過妳的幼稚園，看見妳在遊戲場。妳站著把臉貼在圍籬上只管哭，鼻涕流個不停，臉上涕泗縱橫髒兮兮的，卻沒有職員去哄妳，只是站在旁邊聊天，根本無關緊要。」

艾瑞克好奇地望著丈人。

肯奈特走在丹得里德醫院的走廊，從兩名正在專注地低聲交談的女警身旁經過。她們身後的病房裡，可以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坐在椅子上發呆，肩上披著毛毯，臉和頭髮血跡斑斑。女孩的雙腳微向內彎，自然不做作，一副稚氣模樣。他猜想她就是愛芙琳．艾柯，連續殺人犯約瑟．艾柯的姊姊m.hetubook.com.com。她彷彿聽見他默喊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直視著他。只見她眼中有一種異常奇怪的神情，融合了痛苦與震驚、勝利與懊悔，看起來近乎猥褻。肯奈特好像看到什麼私密的東西、禁忌的東西，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轉過身去。他心想，你應該慶幸自己已經退休，慶幸自己無須走進那個房間、拉出椅子，坐下來訊問愛芙琳．艾柯。她必須說出和約瑟．艾柯一同成長的經歷，但誰都不應該一輩子承擔這樣的事。

片刻後，她靠上前去低聲喚道：「約瑟？」

西蒙娜看到艾瑞克的臉瞬間僵住，內心頓生的恐懼讓她完全清醒過來。「怎麼了，艾瑞克？」

「照艾妲所說，這個女人說他的名字叫卡斯柏。」

外面一點聲響也沒有。她正打算回屋裡，便聽到他在門的另一邊小聲地說：「開門。」

「我叫妳看。」

「別哭了，小寶貝。」

「開門。」他說：「不然我就殺了這個條子，然後再去按鄰居的門鈴把他們也都殺了。我就從隔壁這家先開始。」

肯奈特點點頭。「艾妲說這個女人會給班雅明零用錢，還幫他做功課。」

他忽然住口。艾瑞克的臉已全無血色，只見他起身倒退了幾步，撞到一張扶手椅，接著急忙衝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