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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就從那邊帶電視過來。」他說。

「我喜歡看《舞林大會》。」馬瑞克說。

「不，我是……」

當班雅明抬起頭，莉蒂亞立刻反射性地拉扯皮繩。他咳了幾聲便又垂下頭，整個人覺得又餓又累。

「好。」

「閉嘴。」莉蒂亞喊道。

走回屋子的途中，他看見從窗戶射出的光線照得雪中冰晶閃爍不定。踩在腳下的雪發出乾乾的吱嘎聲。身後好像有人不規律地拖著腳步行走，還伴隨著喘氣嘆息。尤希想到自己的狗卡斯楚，他想到卡斯楚還小的時候，老喜歡在剛下不久的輕盈雪中追逐老鼠。他才正暗自微笑，便因為後腦勺的一記重擊往前打了個踉蹌。原本應該會趴倒在地，但卻被卡在後腦的斧頭往後拉回。他定定地站著，雙臂垂在身側。莉蒂亞猛扯斧頭，好不容易才拔|出|來。尤希可以感覺到自己溫熱的血流下脖子和背部。他跪倒下來往前撲倒，感覺雪貼在臉上，雙腳踢了幾下之後翻身仰躺，好讓自己舒服點。他的視野迅速縮小，但就在有意識的最後幾秒，竟看見莉蒂亞再次朝他高舉起斧頭。

「冰箱裡有很多麋鹿肉和鹿肉。」尤希說。

「不是電視的問題，而是這邊沒有有線頻道。」尤希說。

「沒什麼。」

「我上完了。」班雅明說。

「那就去修理啊。」馬瑞克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尤希將電話偷偷塞進後側口袋，開始動手將木柴放進籃子。

接下來門廊上響起腳步聲，安布莉特出現了。尤希嘟囔著說安布莉特是他的伴侶，請他們讓她走。當安布莉特看見班雅明脖子上的項圈和狗鍊，立刻面無血色，並企圖回到屋內關上門，但馬瑞克將槍管卡在門與門框之間阻止了她，同時面帶微笑問說他們能不能進來。

「到外面去尿。」莉蒂亞回說。

「我要再去拿點柴火。」尤希高喊，並將手機藏到內袋。

「從開著的門可以看到你的光環，整個是藍色的。」她正經地說。

「再說吧。」莉蒂亞回答道。

「再過三天就是降臨節的第四主日。」莉蒂亞繼續搖著搖椅說。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她問話的聲音格外愉悅。

「我要去上大號。」尤希說著鬆開皮繩。「你好了以後在門廊上等著。」

「閉嘴。」

馬瑞克打開電視，劈哩啪啦響了一陣後，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可能在播足球賽。馬瑞克轉了幾台都看不到畫面，便乾脆關掉。

柴房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唯一的光線就來自手機的淡藍色螢幕。尤希看到螢幕上顯示「媽」，一聽到有人接起，他連忙將電話放到耳邊。

班雅明躺在地板上，靜聽著搖椅黏在塑和_圖_書膠墊的光滑表面吱嘎吱嘎作響。他的關節疼痛難忍，過去這幾天疼痛程度日益加劇。搖椅緩緩地前後搖晃。風吹過鐵皮屋頂。忽然間，大門那不牢靠的鉸鍊發出鏗鏘的金屬旋律，走廊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將靴子上的雪蹬落。班雅明抬起頭想看看進屋的人是誰，卻被繫在脖子上的狗鍊緊緊拉住。

尤希抱著肚子、喘著氣走進洗手間，反手將門鎖上。班雅明從門縫可以看到安布莉特厚實的背微微拱起，還聽到馬瑞克口沬橫飛地說著希臘披薩。

馬瑞克不知對著什麼咧開嘴笑，卻沒有開口。

「你先進去吧，」莉蒂亞說：「這個讓我來。」

「最重要的東西是鯡魚和野豬肉。」尤希說。

馬瑞克往一個盆栽裡啐了一口，望向漆黑的室外。「我開始餓了。」他說。

「喂？」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喂？」

「我每星期得打一次針，可是到現在已經超過一個禮拜了……」

莉蒂亞站在門口，讓班雅明進屋去。

「我叫尤希，你能不能給艾瑞克傳個話？這事很重要；我們現在在我家，我和莉蒂亞和馬瑞克還有……」

「反正電視全是一些爛節目。」尤希喃喃地說。

「我們要不要來商量一下聖誕晚餐？」安布莉特此時問道，聲音有些猶豫不決。

「為什麼不能讓他自己去？」尤希抱m.hetubook.com.com怨道：「他又跑不掉，外面是零下五度又那麼偏遠……」

「我很快就需要我的藥了。」他說。

地板冰冰涼涼，牆壁細縫又滲入一股冷風。電視機背後堆積在電線之間的灰塵毛球四處飄蕩。班雅明身上仍然只穿著睡衣。他回想當初來到尤希的鬼屋那天，地面上已有積雪，但之後又下了雪、融了雪，然後再次凍結。馬瑞克帶他穿過屋前堆滿破爛車輛的區域，全是被雪覆蓋的老舊巴士和高高堆疊的報廢汽車。雪灼燙著班雅明的腳底，感覺好像在漸暗的天光中，走在高聳車堆之間、覆著白雪的乾壕溝。

「笑啊，」莉蒂亞壓低聲音說：「我要我的家人都快樂。」

屋裡亮著一盞燈，尤希出來到門廊上時，臂彎裡端著麋鹿獵槍，接著一看到莉蒂亞，好像所有的決斷力都消失了。他沒想到她會來，也不歡迎她來，但他並不打算表達任何反抗之意，依然一如往常地屈從於她。當馬瑞克拿走他的槍，他只是搖了搖頭。

一坐起身，班雅明覺得頭暈目眩。他看見尤希從莉蒂亞手裡取過狗鍊。班雅明的膝蓋僵硬，起步時一陣劇痛竄過整條大腿。每一步都不堪忍受，但他仍咬緊牙根極力保持安靜，以免惹惱莉蒂亞。

收訊很差。他撥了母親的號碼後，用顫抖的手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聽到和_圖_書第一聲劈啪雜訊時，門剛好開了，是尤希。他們倆互瞪著對方，班雅明卻沒想到要藏起手機。也許他應該逃跑，但又能跑到哪兒去呢？尤希大步走過來，臉色蒼白激動。

「你去修！」

「你不會有事的。」莉蒂亞回答。

「躺下。」莉蒂亞喃喃地說。

「不知道。」尤希說：「這裡風很大，可能折彎了。」

莉蒂亞的暗綠色羽絨外套掛在玄關的掛鉤上。班雅明左右張望後，很快地摸索口袋，摸到了家裡的鑰匙、一個金色錢包和他自己的手機。電池快沒電了，但應該至少能打一通電話。他心跳加速，悄悄溜進刺骨寒冷中。通往柴房的小徑上的雪已經清除，他光著腳踩上去，努力地不去在意關節的痛楚。在黑暗中只能隱約看出院子裡積雪轎車與舊巴士圓圓的形狀。他的手冷得都僵硬了，還抖個不停。

尤希來到班雅明跟前，直視他的雙眼，他們之間有了默契。他拿過班雅明的電話繼續往柴房走，這時莉蒂亞忽然冒出來。

「是艾瑞克嗎？」尤希問道。

他把頭垂放到地上，再次感受編織地毯的粗糙長毛刺在臉頰上，乾燥的塵土味也再次撲鼻而來。

「我們很快樂。」馬瑞克回答道。

這時，接電話的人忽然發出一聲來自喉嚨深處的尖叫，接著一陣劈哩啪啦、轟隆嘩啦，有人在咳嗽，有個女人在嗚咽啜泣，然ｗｗw•hetuboｏk.com.coｍ後便安靜無聲。電話斷線了。尤希詫異地瞪著手機。正想著也許能試試打給其他人，並開始搜尋名單時，電池沒電了。緊接著柴房的門打開，莉蒂亞走了進來。

走廊的牆壁上掛了幾張證書。一盞蓋著毛玻璃燈罩的銅製燭燈射出微弱光線，軟木塞色的樹脂地板上掉落一個ICA超市的塑膠袋，袋子上印著「品質、禮貌、服務」幾個字。

「我可以去上廁所嗎？」班雅明細聲問道。

「我猜這孩子會想吃肉丸。」尤希說。

「那衛星天線怎麼沒用？」馬瑞克又問。

馬瑞克走到桌邊翻了一下麵包籃，掰一小塊塞進嘴裡。

「叫尤希去。」他回答。

「你這笨蛋。」莉蒂亞說。

莉蒂亞用力扯一下皮繩，痛得班雅明嗚嗚哀嚎，痛哭起來，她又扯一下要他閉嘴。

莉蒂亞氣惱地嘆息。班雅明往上凝視著天花板的金色風扇，扇葉底下聚集了四盞金黃色的燈，影子看起來有如白色天花板上的一朵灰色花朵。

「你上完了嗎？」他大聲地問，並回頭往後看。

「你給我挪挪屁股跟他去，」莉蒂亞打斷他說：「不過我會盯著安布莉特。」

「笑吧，笑啊。」莉蒂亞說。

「馬瑞克，帶他出去。」莉蒂亞命令著說。

「不然我會死的。」

「謝謝。」他說完走出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