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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蒂亞，我們得先出去！」艾瑞克喊道。

艾瑞克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莉蒂亞，只見她正站在巴士後車門，掛了彩的臉拉得老長，手上握著槍。駕駛座此時已沉入水底，地板傾斜得更嚴重，水不斷從救生門的橡膠封條間灌進來。

趁著馬瑞克轉頭看向巴士，約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前抓住槍托。馬瑞克抓得很緊，但也被迫往前跨了一步。約拿重擊他的胸口並試圖將他雙腳掃倒，不過體格壯碩的馬瑞克依然穩穩站立，而且用盡手臂所有力量把槍反轉過來，槍托輕輕擦過約拿的頭迫使他跪下。但馬瑞克的手指凍得太厲害沒抓牢，槍就這麼騰空飛旋落在莉蒂亞跟前。西蒙娜想衝上前去搶，不料馬瑞克咆哮著抓住她的頭髮，把她硬拉回來。

「爸。」他低喚一聲。

巴士前端沉得更深，頭燈已消失在水中，如今只看得見車頂。引擎熄了火，四下除了冰塊劈哩啪啦、吱吱嘎嘎作響，和湖水懶懶地噗噗冒泡之外，沒有一點聲音。這時艾瑞克忽然看見班雅明和莉蒂亞都還在車內，www•ｈetuｂｏok.ｃｏm•ｃｏm車內地板往前傾斜，他們正往後移動。班雅明抓著一根豎桿，駕駛座上方的車頂幾乎已和冰面等高。

巴士激起的水浪翻湧而上，使得他腳下的冰也岌岌可危。他將救生圈的繩子繫在腰間免得脫手，然後猛力投入幽暗水中，但此時已什麼都看不見。引擎發出怒吼聲，被捲起的冰雪上灑滿了紅色尾燈鮮血般的光線。

班雅明沒有應聲，但還是遵照艾瑞克的指示做。他搖搖擺擺走過通道，爬上一張椅子，然後踩上艾瑞克的背與肩膀。他一摸到開啟的出口，莉蒂亞便舉槍開火。艾瑞克並不覺得痛，只是肩膀上的衝擊力道大到讓他重心不穩跌倒在地，直到重新站起，才感覺到疼痛與溫熱的血往下流。

空氣中布滿濃濃的汽油味。當艾瑞克趕到湖畔，巴士已經衝出冰面六十呎遠，接著忽然煞車，並發出轟隆隆、劈劈啪啪的巨大聲響。艾瑞克眼看著巴士的紅色尾燈往前傾斜，好像有個人慢慢地抬起眼睛似的，他驚恐得喉嚨都緊縮起來。冰裂了，巴士落入湖中hetｕboｏk•com•ｃoｍ，車輪直往後轉，卻只是讓冰洞變得更大、情勢變得更危急。

艾瑞克奔向那個冰窟窿跳到巴士頂上，整輛車被他震得上下快速躍動。他聽到西蒙娜遠遠地不知在高喊什麼，她已經來到岸邊。艾瑞克爬到車頂的逃生口，站直身子，用力一踏，玻璃碎片嘩嘩地掉落在座位和地板上。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把班雅明救出正在下沉的巴士，於是他爬了下去，兩手攀住車頂晃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踩穩椅背跳下地板。班雅明似乎嚇壞了，他身上只穿著睡衣，鼻子和臉頰一處小傷口還流著血。

艾瑞克大吼著要莉蒂亞停車。當車衝出堤防，拖在後面的一條繩索被岩石纏住，車頂的防水布也給扯破了。

「班雅明！」他嘶喊道。

班雅明垂懸在頭頂上的開口，艾瑞克連忙過去用未受傷的手推他一把，卻也同時看見莉蒂亞又再度舉槍瞄準他。第二槍發射時，班雅明已經上到車頂。這回莉蒂亞沒射準，子彈咻一聲從艾瑞克的臀邊擦過，擊碎了他身旁的一扇窗，冰冷的水洶湧而入。艾瑞克m•ｈｅｔuｂoｏk•coｍ•coｍ正試圖伸手攀上車頂出口，巴士突然側傾，他就這樣落入澎湃水中。

莉蒂亞拿著馬瑞克的槍奔向巴士，艾瑞克緊跟在後。莉蒂亞尖叫著爬上車，用槍托去撞班雅明將他撞離駕駛座。她坐到方向盤前面，操縱起高高的排檔桿。隨著傳動裝置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巴士開始後退，卡嗒卡塔地駛下通往湖邊的斜坡，速度愈來愈快。艾瑞克沿著車輪乳出的痕跡狂追，一面大叫要莉蒂亞停車。

艾瑞克在黑暗中追著巴士，喘得肺都快撕裂了。尾燈在前方發出紅光，而淡淡的頭燈光束在林間明滅不定。忽地砰然一聲巨響，是一邊的側視鏡撞到樹木。

艾瑞克希望此刻的低溫能保護兒子。溫度在零度以下，大約可以將班雅明的體溫降低百分之十，這便足以讓他的血流得更慢，甚至可能足以讓他即使受傷也能活命。

艾瑞克從堤防上抓起一個救生圈往冰上跑，心跳得好厲害。巴士仍浮在水面上，車內的燈讓它閃耀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彷彿一個毛玻璃燈罩。這時嘩啦一聲，厚重的冰塊斷裂了，在黑水中迴旋著。

莉蒂亞卻只是搖頭。

那輛巴士撞到一棵樅樹卡住了，引擎轟鳴抗議；巴士硬生生撞進樹幹、刮下樹皮後，便被一團烏煙瘴氣與捲起的雪霧所包圍，輪胎空轉著。引擎再次加速快轉，樹搖動了一下，雪從幽暗的樹枝間抖落。這時巴士前門反覆地開開關關，還發出輕輕的嘶嘶聲。車內已可看見班雅明張皇失措的臉。他的鼻子在流血。「班雅明！」西蒙娜尖聲喊道：「班雅明！」

屋後的地面坡度很陡。艾瑞克跌了一跤又爬起來。深埋在雪裡的樹木殘株與小土堆等地勢障礙，全都被瘋狂前進的巴士給翻了出來。如今巴士只剩遠方一個黑影，一個被模糊光圈環繞的剪影。艾瑞克記得約拿向薩米族人描摹來的地圖上有一條舊伐木道路，看來莉蒂亞可能想沿著湖岸開，繞過大湖到那條道路上去。

艾瑞克彷彿看見一張白淨的臉出現在巴士後方的翻騰水中。

此時馬瑞克仍抓著西蒙娜的頭髮。西蒙娜一邊尖叫，一邊試圖扳鬆他的指頭。和-圖-書約拿則緊繃起神經，從跪姿轉換成微蹲，然後跳站起來。馬瑞克正要朝他轉身，約拿立即將一邊肩膀放低，扭轉身體，一拳打向馬瑞克的腋下。馬瑞克的手臂擺晃起來，好像被震到脫了節，也登時鬆開了西蒙娜的頭髮。他隨即用另一隻手攻擊，但約拿巧妙閃避後，彎起右手肘朝馬瑞克脖子側面使勁一撞，只聽見悶悶的喀喇一聲鎖骨斷了。馬瑞克倒地不起，痛苦地哀號。西蒙娜撲上去搶剪刀，但馬瑞克踢中她的肚子，用還能動的那隻手奪過剪刀，大手往後一掃。約拿的右大腿被剪刀刺穿，血噴到雪地上，他整個臉都僵硬了，西蒙娜看到這一幕不禁放聲尖叫。約拿忍痛咬緊牙根，拿出手銬往下甩去，砸向馬瑞克左耳處的頭骨。這一下力道可不小，馬瑞克立刻就不動了，只是呆呆瞪著前方，嘴裡好像想說什麼，血開始從他的耳鼻湧出。約拿喘著氣彎下身，把手銬銬到馬瑞克癱軟的手腕上。

「班雅明，」他喊著兒子，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莉蒂亞。「爬到我頭上去，從車頂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