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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
必須行得通。
「不為什麼,就是不行。」她對瑟巴斯欽說,她既不想也沒力氣解釋她的計畫。「不過我不會有事的,瓦德邁就快到家了。」
他鮮少道歉,但他是真心的。手停在門把上。他真的好想知道。反正他已經夠惹人厭,也夠惹人傷心難過了;反正再糟也不過如此。
「妳不能留在這裡。」瑟巴斯欽相當堅持。「要是妳被當作目標,要是妳被兇手找到了……瓦妮雅一定會想通整件事的。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什麼都不必說。妳絕不能告訴瓦妮雅理由,否則她一定會猜出來。」
安娜聳聳肩。「他是個好人。」
她媽媽碰巧在瓦德邁出門時打電話來。就剛剛,傍晚時。她問她能不能去一趟,因為她身體不太舒服,而家裡有事需要人做——總之就是她需要幫手。瓦德邁應該會相信,然後她就可以出發了。至於母親那邊,她可以編另一套故事,解釋為何突然造訪。比如工作遇到好多麻煩,已經快到極限,所以她想走開,暫時遠離一切。假如瓦德邁打來,可不可以請她好人做到底,https://m.hetubook.com.com告訴瓦德邁是她請安娜來幫忙的?她不想讓他擔心、不想在他剛戰勝癌症後就惹他煩憂。她母親會接受的,她會為了她撒謊。安娜可以在她家待一陣子,等警方逮到兇手再回來;屆時她只要和母親說她好多了就可以。萬一未來有人在家族聚餐、耶誕節或其他場合提起這件事,她只要笑笑帶過,說母親當時可能誤解了,不會有人再繼續追問。這應該行得通。一定行得通。
瑟巴斯欽轉身,望著安娜站在客廳沉思,突然到領悟自己惹出了多少麻煩。她丈夫不到幾個月前才宣告抗癌成功:在這之前,她的另一半隨時可能會走,而她活在這種憂慮中多久了?幾個月?幾年?現在他又給她惹來另一個威脅,把死亡的陰影再度帶進這間舒適雅致的公寓。
有人正在以瑟巴斯欽過去的愛人為對象,大開殺戒。她知道那幾樁命案,而她也是瑟巴斯欽過去的愛人之一。
安娜愣住,呆立在客廳中央。他說的對。很不幸,他說的完全正確。
安娜立刻把手抽回,同時起www.hetubook.com.com身。他不准碰她。她不允許他安慰她,或是讓他說什麼令她好過些。這全是他的錯。假如最後她當真需要協助,瑟巴斯欽.柏格曼絕對是求助名單上的最後一人。
「不行!我要你走。現在,馬上,立刻離開。」經歷最初的震驚之後,安娜感覺自己重新取回主導權。她會度過這一關,就像過去這些年來,她總是關關難過關關過。但瑟巴斯欽一定得走。她抓住他,推他往玄關移動。
安娜臉上的表情明白告訴他,她完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不想和他討論。不想和任何人討論。
安娜.艾莉森覺得頭好暈。她在各種書上讀過這個句子好幾遍,但她從來不曾真正想像過這種情況。現在,她終於清楚明白這是什麼感覺了。
「就是因為這樣,妳才得避一避。」
瑟巴斯欽明白他已不能再為她多做什麼,遂走向門口。「除了瓦德邁,不管是誰都不要開門。」
「所以那個人也可能知道瓦妮雅?」安娜問道。音量只比耳語大一點點。
「誰?」安娜的思緒還在別處。
「如果沒先說,會,會有點怪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的關係不是特別親近。」雖然她答得篤定,不過安娜已經在思考這種可能性,想像一套說詞。
安娜緩緩點頭,把視線轉向他,彷彿是為了確認她的確回答了他的問題。「懂,可是這太瘋狂了。應該沒有人知道呀?」
她家客廳。
她在他身後關上門。瑟巴斯欽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有多疲憊。身體累,心裡也累。今天是他人生最漫長的一天,而且還沒結束。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再去一個。他沉重地跨出步伐,舉步下樓。
「沒必要去想這個,而且這也不是重點。」瑟巴斯欽稍稍停頓。他抗拒不了衝動,伸手握住她的手,「妳得躲一陣子。」
「我知道。但我今晚走不開。」
「假如妳去和妳媽住一個禮拜,這樣會很奇怪嗎?」瑟巴斯欽問她,執意在他離開前要得到明確的答案。
「問過一次。」她答得簡單。「但我沒告訴他。」
「他就這樣擱著不問?」
「為什麼?」
安娜點頭,專心思索。
「我不知道……」安娜沒說完,尾音懸在空中;她凝神思考,思慮愈來愈清晰。hetubook.com.com此刻的她幾W個月前的慌亂完全不同。她發了狂似地動腦,先前亂糟糟的思緒這會兒全部一清二楚,讓她能明確判定哪些直接捨棄、哪些再斟酌考慮。
她可能會死,太誇張了。
「呃,有,我想應該有。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消失,不行吧?我要怎麼跟別人解釋?怎麼跟瓦德邁解釋?還有瓦妮雅?我要怎麼跟瓦妮雅說?」
「我原本也以為沒有人知道其他幾個人的事。可是,如果兇手找得到她們,他也能找到妳。」
沉默。他還有什麼好說的?瑟巴斯欽開門。「我很抱歉。」他又說了一次,跨出玄關,走進漆黑的平臺。
瑟巴斯欽與她並肩坐在沙發上。他進門後,她沒端給他任何飲料,因為他絕不會留下來。但現在他還在這裡。
「我已經知道了。」
「他有鑰匙。」
在她家沙發上。
因為這與她設想的計畫不符。她不能走得太急,否則瓦德邁會堅持陪她一起去,她可以明天再出發,雖然一樣也很趕,但至少較合情合理。
「我媽還在。」
她可能會死。
「我不能就這樣走掉。」她快步越過客廳,兩手一攤,強調這不在選項之列。「我和_圖_書有工作、有家庭、有生活。」
「我可以待到他回來。」
「去看她。」
瑟巴斯欽朝她靠近了些。「妳懂我在說什麼嗎?」
她反駁他,表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事;但瑟巴斯欽說他遭人跟蹤,所以,這表示還有別人知道他們的事?知道瓦妮雅的身分?
瑟巴斯欽站起來,走向她。「離開這裡,去別人家住段時間。」他催促她。「妳爸媽還在嗎?」
安娜再次點頭。瑟巴斯欽和其中兩名被害人的關係發生在二十幾年前,四名被害人全部住在斯德哥爾摩大都會區,家人、朋友都在身邊或住附近,但她們還是死了。這威脅是真的。焦慮害她腸胃瘋狂翻攪,幾乎痙擊;但奇怪的是,雖然領悟到自己生命可能有危險,但害怕別人發現女兒身世的恐懼依舊籠罩心頭,甚或更令她擔憂。
從他抵達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突然變得好複雜。她突然意識到她未發一語,只是茫然瞪著空中,卻視而不見。
「有沒有誰可以讓妳去投靠,短暫待一陣子?」瑟巴斯欽坐在沙發上問她。
「是啊,你是該抱歉。」
「他從來沒問過?」
「瓦德邁。他沒問過她是誰的?」
她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