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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徒

作者:米克.約斯 漢斯.路森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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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還有第六號。
沒有回應。
但小木屋的事仍持續進行。
計程車靠邊停。瑟巴斯欽下車。瓦薩斯坦區,艾麗諾.柏奎斯特。高個兒已經知道這號人物了,但既然瑟巴斯欽又再一次聯絡她,他也會把她放進報告裡。他看看手錶。即使瑟巴斯欽在深夜前仍有可能再多警告一、兩個人,高個兒依然不得不在這一刻喊停,停止跟監。他換檔,加速繞過停靠路邊的計程車。希望他准許他自行選擇。如果可以,他會選安娜.艾莉森,因為瑟巴斯欽和她女兒一起工作——這點著實加分不少。
別人的需要永遠比他重要。
他真的非常喜歡和外公一起到處玩。他父親和蘇菲亞沒有一次想過要參加,相反的,他們似乎非常高興他可以暫時消失個幾小時。當然,誰也沒把話說破,不過在與母親生活的這幾年,他養成一種相當獨特的讀心術——透過大人的眼神和肢體語言來解讀他們內心的想法。他自然而然就會了,某程度算是趨吉避凶的手段,讓他能完全適應、配合她。她的需求永遠比他的重要。
「是你的嗎?」
「不是。」
「今天要去哪裡?」他問。
「不重要。」
「他們是誰?」在回程車上,他靜靜問道。
令人毛骨悚然的腳步聲。
距離上次約莫幾個月後,他百般不情願地跟著雷納走向空地上的棕色木屋。外公緊緊扣住他的臂膀,或多或少拽著他走。腳步沉重,呼吸困難,他再次踏進玄關,進入那個異常寂靜的空間——唯有在好些人努力不發出聲響的情況下,才可能製造出如此詭異的寂靜。在這個什麼也看不到的房間裡,他覺得自己能感覺到他們存在。他等待。下樓來到地窖。赤|裸裸的電燈泡。雷納站在開關旁。樓上響起急促、詭譎的腳步聲。這一回,在燈泡熄滅之前,他沒有盯著燈泡看:如此一來,當地窖門開啟時,他便能藉著滲入的微光,清楚看見眼前的景象:人。一定是人。赤|裸裸的人。戴著動物面具。他非常確定他看見狐狸與老虎。但他真的看見了嗎?他似乎不太確定。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很害怕。門只開了幾秒,接著便是一片漆黑。
和*圖*書那是誰的?」
「戴面具的那些人。」
「這是哪裡?」他問。
後來,他和雷納又出門同遊了幾次.剛開始他有點猶豫,不太想去,但那幾次都和往常一樣,有趣而正常。那天的記憶愈來愈模糊,最後消失,他完全忘了也想不起有過這件事。
喘息。
她聽來憂心忡忡。父親答應她會和他談談。
計程車沿沃爾哈拉路(Valhallavagen)往前開。這不是瑟巴斯欽回家的方向。難道他要再去警告某人?高個兒抑不住笑容。也許這回他能得到許可,讓他自己選擇獵物,由他決定生死。他,不是別人。他曾被賦予那樣的力量,為此他必須永遠心懷感激。
「等等就知道了。」他只給了這個答案。
一再發生。
辦完婚禮、搬進內城的優雅公寓後,雷納漸漸成為他們家的常客;有時和太太一起來,但他多半是一個人來。每當蘇菲亞和他父親外出時——他們倆經常出門——雷納就會到他們家當保母。
幾天後,父親找他談話。問他該死的到底在搞什麼。於是做兒子的據實以告:他告訴他小木屋的事。那些長得像動物、剛開始鬼鬼祟祟在黑暗中走來走去、現在動手做其他怪事的人。這些人無所不在。圍著他,壓著他,在他身體裡。
雷納將車子熄火,兩人坐在車裡盯著眼前的小屋。
從此他再不曾對人說起小木屋的事。
一段小小的石階向上通往綠色木門。雷納打開木門,他們走進窄窄的玄關。木板牆。還有一座衣帽架和鞋櫃。雖然玄關沒掛衣服、鞋架上也沒有鞋,但他覺得屋裡還有別人。他沒看見其他人,也沒聽見任何人,僅僅只是感覺而已。他隱約覺得右手邊似乎有間大一點的房間,左手邊是小小的廚房,但雷納隨即打開門口左側的一扇門,讓他看見門裡的梯階。樓梯往下,通往地窖。
「去瞧瞧吧。」這是他的答案。
他走下這段狹窄、兩側用橫木板封起的樓梯,盡頭的燈泡照亮樓梯間,也照亮前方的小空間;這空間感覺約莫只有小木屋的一半大,木頭橫和圖書梁,石頭牆壁,沒窗戶,感覺溼溼冷冷的,而且聞起來有股霉味,另外還有一種別的味道,某種他分辦不出的淡淡金屬味,除了地上的小地毯,這裡空無一物;沒有椅子,沒東西可玩,什麼也沒有。他才正想再問一次他們究竟來這兒做什麼,這時聽見樓上響起腳步聲——除了腳步聲,不可能是別的聲音。不只一個人,超過兩個人,他們似乎走得很急,動作謹慎但迅速。他轉向雷納,內心的不解大過恐懼;雷納站在樓梯盡頭,一手擱在牆上黑色的老式電燈開關上。他一聲不吭切掉電源。隨著清晰的「喀」一聲,燈泡瞬間熄滅,無盡的黑暗隨之降臨。地窖一片漆黑,黑得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睜眼或閉眼。短暫幾秒過後,他依稀看見樓梯頂門縫漏出的光線,以及在光線中浮動的人影;但這道微光旋即也被黑暗吞噬。他不確定自己看見的是不是光。燈泡刺眼的光亮似乎還印在他的視網膜上,不斷扭曲變形、幻化迷離。他眨眨眼,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但聽見有人正在下樓。他十分確定。腳步聲,還有沉重、期待的喘息聲。
回程車上,雷納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他說如果嚇到他的話,他向他道歉,說那只是遊戲而已,大孩子都喜歡自己能獨當一面,不是嗎?沒出什麼事吧?他搖頭。他嚇壞了,被那些聲音,還有黑暗,但除此之外還有……他不知道他在黑暗中站了多久。但是當雷納再次打開開關、點亮燈泡,地窖空空如也。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他想和外公說他不喜歡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喜歡,可是他緊緊閉上嘴,什麼事都沒發生。夏日白畫,坐在車裡,他甚至無法確定小木屋裡剛才有沒有別人。也許他只是嚇壞了,自己胡思亂想。他不敢問雷納。他們在麥當勞停下來買冰淇淋,接著去買新的電視遊戲。到家時,心情已差不多恢復正常,他是有點害怕沒錯,但記憶漸漸消退,開始覺得有點像是做了一場夢,這個下午彷彿不曾真實發生過。和母親生活的這幾年,他習慣迅速適應新情勢,適應對方突然翻臉、反悔、改變標準,已然成為健忘、假裝若無其https://m.hetubook.com.com事繼續過活的大師。現在他當然也可以這麼做。
「等等就知道了。」
他父親要他想想他母親的下場。她也生病了,妄想、憑空捏造、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也許這是家族疾病。要是他再這樣下去,他們說不定得被迫送走他,把他關起來。他不想變成這樣,是吧?
「小木屋。」
直到他們再次來到那棟小木屋。
要是他當年也有這種力量,那該多好。
他們出了城,轉進小路,經過許多彎路;有時候,他覺得他們似乎在同一條路上來回,但他什麼也沒問。雷納轉進一條窄窄的林間小路,小路盡頭有間棕色小木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幢小屋有著斜斜的綠色金屬屋頂,窗臺和百葉窗也是綠色的。
他其實挺享受的。不是指跟蹤,而是可能發現的結果。
第五號。
做父親的不相信他。哪有什麼長得像動物的人!他試著解釋,表示這群人戴著動物面具,但他把所有的事都攪在一起。結結巴巴,愈說愈尷尬。好呀,這個小木屋到底在哪裡?他不知道。他們每次好像都走不同的路過去。一切變得好模糊。他記得小木屋在林子裡、在一處空地上。父親用力抓他,表情猙獰,要他永遠不可以再說這種話。明不明白?永遠都不可以。他為什麼不能把嘴巴閉上就好?為什麼非得毀掉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好生活?蘇菲亞被他的異常舉止嚇壞了。要是她厭倦他們怎麼辦?到時候他們父子倆該何去何從?。
第二次從小木屋回來後,他不想跟雷納出門了。他再也不想跟他出去,永遠不要,他對父親這麼說。他不能待在家裡就好嗎?,父親聽不進去。與新親戚維持良好關係非常重要。雷納只有那麼一個外孫,他當然想多花點時間和他在一起。有一個這麼疼愛他的外公,應該開心才是,想想外公在他身上投注了多少時間、多少金錢?他應該高興並感激才是。
「下面有什麼?」他問。
「外公……」他輕喊。
他喜歡這位「外公」。他們一起做作業、玩牌,甚至還嘗試教這位老人家玩超級任天堂。那時他在學校還沒交到新朋友,不過週末時,雷和_圖_書納常帶他出去玩。斯堪森博物館(Skansen)、電視臺發射塔(Kaknas tower)、動物園島(Djurgarden)、皇宮,這些都是同學們大多已經去過或聽過的地方,但他卻連聽都沒聽過。雷納也帶他嘗試各種不同活動,看看他喜歡哪幾樣:他們去釣魚、溜冰、採漿果、打保齡球,甚至還去過水上樂園。
有一天,雷納像往常一樣來接他。他滿心期待。因為他們要出去玩。
五分鐘後,一輛計程車靠邊停。瑟巴斯欽上車後隨即揚長而去。高個兒發動引擎跟上去。再一會兒,在接到任務指令之前,他還有大概半小時可以晃晃。
一到三號的姓名與住址,他都是透過網站取得的。他對這幾個女人的生活做了些調查,只挖掘他認為必須知道的資訊,然後選定時間。但四號不一樣。他的獵物突然變成最近與瑟巴斯欽.柏格曼有聯絡的人。這一步是為了凸顯作案模式,結果當真見效了。特調組終於把關係串起來,肯定是這樣。他們終於想通了這幾個人的共同交集,因為瑟巴斯欽.柏格曼加入調查就是最好的證明。大師說,這應該會讓瑟巴斯欽良心發現,開始聯絡並警告過去的愛人們。當然不可能全都聯絡上,這是一定的;不過他理當會通知幾個比較近期的或對他比較重要的女人,讓她們得到保護。瓦妮雅.李納的母親是其中之一嗎?這是瑟巴斯欽今晚之所以來這裡的原因嗎?不無可能。不管怎麼說都值得報告。
「我們來這裡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雷納回答。
因此他們繼續出門小旅行。大多時候,他們去的地方、做的事都和平常一樣,與正常人從事正常活動。但每隔一段固定時間——他覺得間隔似乎愈來愈短——他們會去那間小木屋。他開始試著理解,自己在小木屋做的事和在其他地方有什麼不一樣。是他的行為有問題嗎?難道真的是他的錯?他愈來愈明確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從外公到家裡來接他的那一刻起,一直到他坐上車為止。假如那天他們玩得很開心,下次他會精m.hetubook.com.com準地重複完全一樣的行為舉措;如果那天他們的目的地是小木屋,那麼鐵定是他漏掉某個環節所致。每件事、每個舉動都變得有意義:鋪床的方式,摺衣服的方式,如何擺放盤子裡的食物,花多少時間刷牙,每件事都不能出錯,因為只要有任何一丁點小錯、或有哪件事的作法稍微不同,結果都可能讓他再度置身黑暗的地窖中。不管是從房間到廚房吃早餐,或是打包體育服及相關用品,他都有固定的步數和順序,生活愈來愈有儀式化的傾向。某天晚上,他們以為他睡著了,但他偷聽到蘇菲亞向他父親提到「強迫症」這幾個字。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外公看起來比平常緊張,沉默寡言到無禮的地步。他曾試著解讀,想迎合他,但他完全不明白他釋出的訊號。雷納發出一種他不曾見過的光環、不曾遇過的封閉防衛。於是他乖乖坐好。裝乖似乎行得通。
兩人下車,走向小木屋。時值夏季,森林聞起來恰恰就是他覺得森林在這種悶熱天氣該有的味道。似有若無的微風穿過樹梢,然而拜濃密的植栽所賜,他們走過的這條路不見半點風吹草動。昆蟲嗡嗡飛舞,他似乎可以從林間窺見湖面的粼粼波光。也許他們要去游泳?
「誰?」雷納把問題丟回去。
他試著解釋自己真的不想去,但父親告訴他,這事兒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得去,討論到此為止。其實他並不意外,甚至也不怎麼生氣;他早該知道的,這與他和母親一起生活的那段時間一模一樣。他的感覺完全不算數。
事情在他滿十六歲的幾週後突然中止,因為雷納死了。葬禮進行過程中,他全程面帶微笑,大大的微笑,想像是他親手殺了他。
就在高個兒打算放棄時,看見瑟巴斯欽從遠處的大樓走了出來,手機抵在耳邊,高個兒立刻往下滑,盡可能躲在方向盤後卻又不致跟丟獵物蹤影。他非常確定,即使瑟巴斯欽回頭往這個方向看,以兩人間的距離,再加上微微反光又布滿塵土的擋風玻璃,絕無法一眼看見他。但瑟巴斯欽沒回頭。他把手機滑進口袋,朝另一個方向走;高個兒按兵不動,盯緊他。瑟巴斯欽停在十字路口,看似在等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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